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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长风沙-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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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也没有堕落,我真正堕落的时候,是我自杀以前,那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当我想要报复成雨豪开始,我就开始在努力活着了。只是我直到现在才爱上了自己,在江南水乡里,迎来一个又一个漂泊的灵魂,我们在夜里安慰彼此,又在白天安静地道别。我爱极了这样的生活,在水里升起一把熊熊的烈火,又在水里缓缓地熄灭。
  直到那个我的牧羊少年越过山海再次来到我身边。
  我不开心,也不生气。只让他清晰地看着我的生活,我和别的男人相遇,相爱又告别。我不是想要气走他,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想让他看清,我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干净放声歌唱的姑娘,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世界。
  他终于受不了了,那个夜晚,他蹲在我身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我缓缓抱着他,我说:“如果你需要我安慰你,现在就可以……”那晚他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什么也没做,我一整夜没闭眼,只看着木窗外的天空和流水,看了一宿。
  我的情感已经凝固,毫无波澜,我冷静地看着他哭,看着他痛苦,心里却向往着离别。我想赶他走,就在这个时候苏媚来了。
  她说,濒,盛该可能会出事,我总预感着会出事。
  那时她怀着身孕,慕封的孩子。慕封是她们那里有名的傻子,脑子有时清醒有时不清醒,是孤儿也没人管,估计是被抛弃了的吧。据说他小时候,不知为什么对初搬去的盛该颇有好感,那时盛该因为太能打架,很快就成了那片小镇里的“老大”,谁都怕他三分,就慕封那个傻子不怕,老是跟着他,盛该也没在意也不理他,但后来不知二人后有了什么“生死之交”,盛该开始照顾他保护他,不许别人欺负他。
  我第一次见到慕封的时候,他躲躲闪闪的,很怕生人,傻乎乎的模样,却是生得好看的少年,在盛该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不仅养着盛辞,还偷偷养着慕封,他不在的时候会把慕封交给苏媚照顾,他就定期给苏媚生活费。一来二去苏媚和慕封竟然相爱了。
  苏媚真的是一个强大到让我心疼的姑娘,她的男人是个傻子,任何情况都不足以保护她的傻子,她的母亲后来和男人跑了,苏媚就一个人支撑着她母亲留下的酒吧。她生得漂亮,我有时会看见她在自己酒吧里和各种男人周旋,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又要得体地照顾好客人,而她的男人只知道吃和乐,我不知道她承受着多大的委屈,特别是,她在意外怀孕后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慕封因为是孤儿,病又很罕见,也没人知道他是先天还是后天,多权威的专家都不敢断定遗传给孩子的机率,最后苏媚去问了盛该。她跟我讲的时候说盛该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对她说:“你要不生,也不用难受,这理所当然;要生,若孩子和他爸一样,我养他一辈子。”
  苏媚说她从来没哭过,唯有那天,她头抵在盛该肩上,哭了很久。
  之后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怀孕期间她总是有些紧张,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所以这次我也没太过于在意,只安慰她说盛该不会出事的,他不可能出事的。
  是的,在我心里的这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我笃定他不可能会出事。
  但我错了,如果我早一点查一查这件事,也许这些悲剧都可以避免。后来我发现不对的时候,是我曾经在ITS留下的眼线察觉到的异常,我终于开始有强烈的预感了,才立刻准备回去。
  那时候成雨豪和段乘风已经集合着财力权力暗中插手着一件大事,我开始以为他们竟然为了钱大胆到着手违法贩毒这样的事了,但我的所知和苏媚暗中观察盛该的动静竟然毫无间隙地联系起来。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虽然不知道盛该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但我知道这一次段乘风这个主导者是决心要置他于死地了。我不敢告诉苏媚具体情况,但她似乎越来越有感应,再加上她预产期接近,开始整日整夜睡不着,后来她每一次不舒服,慕封都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时,苏媚只留着力气问:“陈立回来了吗,陈立回来了吗?”
  结果慕封不见了。
  盛该做事滴水不漏,但慕封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关键时候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他竟然找到了盛该。我不知道盛该参与了多少,以什么方式自保,所以我虽然动用了整个简家的实力,却依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我已经布好了各种方案,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那场大爆炸。
  那时我就住在边境处离那里不远的小宾馆,半夜里一声巨响,红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有尖叫声有奔跑声有大大小小各种持续爆炸的声响,我才知道什么叫震耳欲聋。我带着很多人,却一个都不放心,我自己冲进去,又是火,难道我注定要死在火里吗?
  我找到盛该的时候,他撑着燃烧的木梁,背影是那样高大,我绝对不会认错。我含着泪笑起来,正想开口叫他,却见另一根木梁在他身前倒下,他忽然冲上去用身体挡住,带着火的木梁砸在他的左边身体上……他终于倒下了,在我面前。
  我过去的时候看着他护着的角落,慕封静静躺在那,他浑身乌黑,看了我一眼,竟然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我想他在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清醒的,比这世上很多人,清醒太多。
  开始有人扯我,拉着我,我只听见我的牧羊少年说:“简濒,消防员马上到了,警方也马上到了,他还有气息,但你要是再不带他走,他就走不了了。”
  ……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时候,我比自己想象得更冷静和冷血。
  我把盛该送到无牌诊所,让苏凯照顾。然后自己去找到了苏媚,我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她,还是一字一句地说:“慕封死了,盛该活了。慕封不在此案中,没人查得到他。但如果盛该不死,就有人有能力找出他、继续弄死他,可他暂时没有办法反抗了。现在边境爆炸事故里,一大批无人认领的尸体,我想你是一定会去看慕封最后一眼的,苏媚,虽然你们还没领证结婚,但你是他的妻,我说到这,剩下全凭你做主。”
  其实我本来还想说,盛该之所以没逃出来,是为了救闯进去的慕封,但我还是没能说出来,这样的所谓道德,我实在不忍心绑架在一个未亡人身上。
  但她那么做了。
  她去认了尸,一口咬定人叫“陈立”,我记得她和慕封一直都叫盛该“立哥”,她对着慕封的尸体,说他是陈立。
  尸体严重焚毁,又只有她一人认领,所以相关部门也初步认定死亡者是所谓的“陈立”。他死亡消息一出,我冷漠地看着事件被迅速处理,甚至连舆论都没有多加报道。案件告结,最后经过苏媚的同意,尸体进行了火化,最后把骨灰交给了她。
  火化的当晚苏媚羊水破了,半夜生下了一个女儿。我一直陪着她,她在生孩子的时候,也没哭过,只紧紧咬着自己,最疼的时候就哼哼两声。
  我看着生产完脸色苍白的她,说:“咱们给他立个碑吧,就写慕封。”
  她转头看了看熟睡的孩子,轻声说:“我想过了,叫什么都没有关系,他生前没什么人瞧得起,全靠陈立护着,现在莫名其妙死了,只不过多了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就让他'活着'吧。墓碑上写陈立,一来让那些知道内情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安心,二来或许还能让慕封在另一个世界,好像依然有人保护着。”
  我不敢多说,又忍不住眼泪,只想默默出去缓一缓情绪,她却叫住我:“濒,和盛该说,孩子叫慕境。让他来看看孩子。”
  我背对她,忍着眼泪咬出一个“嗯”。
  那时候的盛该,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精神也一直在重度昏迷状态。诊所实在不敢治了,害怕地表示这个情况要送去大医院治疗。
  苏凯看着我,他说:“简濒,我能偷带他去法国,让他接受最好的医疗团队。但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当然,当然。”
  嫁给谁有什么关系,要我的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只要盛该活着。活在我身边。
  苏凯,我的牧羊少年,他看着答应嫁给他的我,没有明显的欣喜,眼底却好像藏着满满的悲伤。
  我在法国的日子过得甚是安心,盛该在我身边,他好像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再没有人可以碰他。我甚至对舒旖旎也撒了谎,我和所有知道“陈立”的人一样,对舒旖旎说:“是的,盛该死了。”这是我对她撒的第二个谎。
  我恨她,恨所有一味让盛该付出的每一个人。我要把他留在我身边,只能我一个人保护他,现在他支离破碎,我只允许自己来保护他。只有我可以保护他。只有我。
  我周旋在两个国家,小心翼翼藏好盛该,所有人都以为我去法国是为了和苏凯恋爱。
  盛该醒来的那天,舒旖旎流产了。我赶到国内的时候,她已经像是经历过撕心裂肺后的宁静,她的面容疲惫不堪,我却只从心底生出冷漠。据说是盛该的孩子,怀了八个月,胎死腹中。
  那又怎样,是她没有资格。我这样想。盛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和盛辞。可这两个人还假惺惺地相互偎依、相互取暖。真是讽刺。
  让我意外的是舒旖旎忽然的强大。江微阑告诉我,她开始对付段乘风。开始我以为她查到了段乘风插手爆炸事件,后来我才意识到她的流产和段乘风有关,我心底生出悲凉,我早该想到却没能保护好她。我的恨意随着时间磨灭,只剩下无尽的悔意。我该早一点知道她怀孕,我该早一点保护好她和盛该的孩子。
  我不敢对盛该说舒旖旎流产的事,盛该似乎也对国内的事没有丝毫兴趣。他更不爱说话了,整日整日的沉默,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这个世界。不过他唯一的兴趣就是一个人坐着轮椅去香榭丽舍大道,他在那里呆很久,有时候从清晨到傍晚,他默默看着人流和街道,像是被定格在了那里。好像那个街道,是他活着最后的理由。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意义,但我知道,盛该找回舒旖旎的地方,就在巴黎。
  我如约和苏凯结了婚,婚礼那天的亲吻,他依然红了耳根。我忽然觉得感恩。其实上帝也对我很好,不是吗?
  来参加我婚礼的小白依然温柔,却像是带着刺。她剪了短发,浑然有一股人不敢欺的气场。我对这样的她很感兴趣,像是看到了几年前复仇的我的模样。我凑近她,说:“替我弄死成雨豪。”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让她理所当然撕碎段乘风的借口。倘若她真的爱过盛该,就应该置他于死地,我是这样想的。我看着这样的她,以为她能遇佛杀佛遇魔杀魔,可她竟然败下阵来。
  苏媚来了,她说:“舒旖旎她……她来我家闹得不可开交,硬说盛该还活着……”
  一旁的盛该抱着慕境没有任何反应,小慕境朝他甜甜地笑着,她天生就和盛该亲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笑笑,说:“没事,你先在法国住一段时间,我帮你在国内新安排一个住处你再回去。小慕境也该上学了,我们好好选个学校。”
  后来私下只有我和苏媚的时候,我才问她:“舒旖旎的事你没说完,她怎么了?”
  苏媚轻轻叹了口气:“她可能真的疯了。不吃不喝,产生幻觉,身子瘦得只剩骨头,精神也不太正常,盛辞已经在带她去看精神科的医生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
  我不知如何接话。
  苏媚继续说:“濒,舒旖旎对盛该,除了迟到几年,她没做错过什么。”
  我真正和盛该离别的时候,天气晴朗,他撑着拐棍,同苏媚一起站在私人飞机前,看着我。
  是的,我决定放他回去了。我帮他找好住处,就在苏媚家对面,好互相有个照应,还帮他用慕封的身份,找了个小小的工作,在福利院教孩子们一些缝纫剪裁类的手工课。
  那天我拿着他的新身份,在华丽得耀眼的香榭丽舍大道上找到他,我说:“回去吧,她在等你。”
  坐在轮椅上的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连那只黯淡的左眼,都好像颤了颤。
  若非心里有人,怎会暗里有光?
  他该回去了,而我,该好好留在这里。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一条轨道上。可我无比感激我们的相遇,哪怕他终将离我而去。
  而我最感谢的是舒旖旎的不顾一切。后来的她有了撼动所有的能力,倘若她强大又冰冷地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盛该就真的不会再回去了,因为我知道他的生命里除了爱情,还有尊严。但她忽然退到最卑微的处境里,她对这个世界妥协,却拼死不对盛该妥协,她纯粹又彻底,不管他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她似乎都要让他知道,他们是彼此的尊严,是彼此的生命。
  他只为她重获新生,也只为她坚不可摧。
  现在他站在风里,依然是我的天神。
  我过去,拥抱了他。这是我们唯一一次拥抱,就带着苦涩的味道。我悄声对他说了一句话,用天地间只有我们俩才听得见的耳语。
  最后我放开他,流着眼泪扬起一枚我此生最灿烂的微笑:“再见。”
  我知道从此以后他终将幸福,因为不管早晚,他都会再次遇到她。是的,他用生命爱着的女子,愿他长驻你身边。我用生命爱着的女子,愿我的天神,从此以后能与你长相厮守,岁岁年年。
  而我身旁,最终只剩下我的牧羊少年,他看着我,把自己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说:“回家吧。”
  我笑了,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小小的一粒飞机的轮廓,说:“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就完结了。简濒这条线主要是涉及到一些大剧情的走向所以就填了,如果之后有人还想看别的线我再写吧。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读者,十分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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