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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繁花落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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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彼此有些心结,有些担忧,又有些窃喜。

这两个男子,在大唐俱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吧。我穿越过来没撞着王爷皇子,认识这两个优秀的男人,也不枉走了这一场了。

算路程,还有两天便到京城了,想到可以见到千百年前的长安 ,心里竟也十分兴奋。唐太宗时对外政策十分开放,许多外国人曾到过长安,甚至在长安久住。在其中找一两个去吐蕃的一路同行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吧。

至于东方清遥和苏勖,如果想摆脱他们,大概不会太困难。只是,我走了之后他们会伤心吗?

我低头玩弄着腕间的天然翠玉镯子,暗暗盘算。这镯子却是容锦城给我的首饰中的一件。他交给东方清遥保管的我的物品之中,就有相当多值钱的首饰,东方清遥知道我并非傻子以后,自然全都给了我。我素来便喜欢这类玉质极佳的饰品,但现代的玉饰品要么较粗糙,要么贵得惊人,所以见了这玉镯子翠色盈盈欲滴,温润雅洁,立刻戴在了手上。

这时又一阵冷风吹过。 

我一惊,抬头望去,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蓝得竟也如玉般澄净。

那冷风是……

我猛地站起来,叫道:“停车,停下来!”

东方清遥忙下马来问道:“什么事?”

我掀开车帘,分明见那阴风阵阵,正在前方拐角处飘荡,似又有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们去京城,有没有其他路?”我问。

东方清遥答道:“我们有马车,只能走这条官道了。”

“如果弃了马车呢?”

东方清遥诧道:“弃马车?为什么?”

我迟疑道:“前面的路,恐怕不太平。”

几名侍仆的脸上浮现笑意。大概觉得我又疯了。

苏勖却道:“那我去前面探探。”他拨马向前。

我大叫道:“不要去!”

苏勖勒住缰绳,终于也怔住了。

我看着前方乌云般存在的游魂,取出了一直被我深藏身边的螭玉,挂在颈中,道:“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东方清遥迷惑地想要说什么,苏勖已然道:“大家注意,提起兵器,准备应战。”

春日的阳光下,肃杀之意却蓦地浓了。

拐角有一棵杏树。

杏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无数的杏花瓣儿落下,翩翩而飞,如蝶轻舞。

我们的马车走过时,甚至有不少杏花雨径落到车上。我用手伸出窗外,一片淡白的瓣,裹着一抹血痕似的微晕,悠悠飘到我手上,映着我洁白如玉的手,居然相得益彰。

似乎有人在轻轻叹息:“这么美的手,砍下来一定有趣得很。”

然后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美丽优雅的杏花树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的年轻男子,背上背了一个包袱,嘴角噙着冷冷而骄傲的笑,嘲讽般看着我们一行。

我看到苏勖和东方清遥的背部都僵了一僵。

然后苏勖淡然微笑道:“原来纥干公子来了。是奉太子之命来迎东方公子去长安的么?”

纥干?纥干承基?太子李承乾身边最得力的两大剑客之一?

那男子果然懒懒道:“哦,看来在下倒有几分名气,连苏大人也知道在下名讳哦。只是东方公子既肯介绍你去拉拢飞云庄,岂肯再为东宫所用?除非太子是傻子,才会迎这么个对头入长安哩。”

东方清遥惊道:“我带苏勖去飞云庄,只不过是带朋友去小住几天,欣赏欣赏洛阳春光而已,何曾有意替魏王做事?”

苏勖的嘴角也有了一丝嘲意,道:“东方兄,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了。你且带了容书儿走吧,这里有我。”

东方清遥犹豫地望了我一眼。

这个人,居然真的想舍了朋友临阵退缩!

我一阵恼怒,跳下车来道:“我不走。要走大家一块儿走。”留下未必就有事,毕竟纥干承基只是一个人而已。代表死亡的阴魂虽在众人头上盘旋,却未必死的不是对方。

纥干承基似对我有了兴趣,“唔”了一声道:“容书儿,莫非是容庄主的宝贝女儿?”

我灵光一闪道:“是,家父容锦城,家师于志宁,大约与纥干公子俱有旧吧!”

东方清遥和苏勖俱是愕然,于志宁是朝廷名臣,又是太子太傅,向来居于京中,怎会与容家一个疯丫头有所牵扯?

可我料定纥干承基必然弄不清容家女儿是不是去过京城,侃侃而谈道:“家师曾多次对我提及,说纥干公子为人高洁,义气过人,最是个性情中人,料想绝非滥杀之徒。说这一向,人们都误传了纥干公子的品德了。”

纥干承基脸上嘲弄的笑意终于不见了。他若有所思道:“于大人,他真的这么说么?”

我微笑道:“若非于大人亲口说出,我又怎知纥干公子曾奉命试图暗杀过于大人,却为于大人气节所折,悄然引去?”

太子外表贤德,但暗地里行事甚是荒唐,于志宁为人刚正,知道后自然强谏太子。太子不敢公然得罪这个父皇派给他的老师,却命纥干承基暗杀于志宁,除掉这个眼中钉。但纥干承基到了于志宁家里,但见其身居高位,却一贫如洗,所言所行,尽是为国为民,绝无私心,大是感动,终于没有动手,引身而去。此事正史有载,我料必是事实,所以信口说了来哄他,实指望他再感动一次,好事做到底,连我们也一起放了。

纥干承基面色依旧冷冷的,眼神却潮水般汹涌了数回,才冷笑道:“本来我倒真不打算杀你们。可你们既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我又怎可放过你们?”

东方清遥和苏勖显然对我居然知晓这等绝密信息甚是讶异,表面却不肯露出声色来,只留神看着纥干承基的动静。听纥干承基承认了此事,暗暗相视一眼,苏勖已微笑道:“原来纥干公子却有这等胸襟,这一向倒是在下小瞧了。苏勖在此有礼了!”

苏勖言罢,果然恭恭敬敬向纥干承基行了一礼。

纥干承基却森冷依旧,道:“放过于志宁,本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他说着,手一抖,一把雪白的宝剑已落在手中,映着众人的面容,闪着兽齿般坚硬血腥的光泽。当他缓缓转动剑柄时,冰寒的气息,如腊月凛冽的风,扑面吹来。我连打了数个哆嗦,忙向后退去。

东方清遥、苏勖俱收了笑意,持剑在手,凝然相对。

蓦地,剑光如银河倒倾,星星寒光自上而下,卷向我们。

我向后疾退,而我身后的侍从立刻冲向前,保护着我,连临时马车夫的随从也跃下身来,持刀上阵。

论人数,我们占了绝对优势,除了东方清遥和苏勖两名高手,另有五名随从,都身怀武功,在那日镇上遇敌时,他们只有两个人受了些轻伤,却将对方数人重创,迫其不得不狼狈逃窜。身手之好,可见一斑。

可那嘴角噙着冷冷嘲笑的少年,看着一众人等,如看着死人一般,然后扬剑向前卷去。

刀光闪烁,剑影迷离。

我看不清战场中的状况,只是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渐渐传来。

不足一柱香工夫,五个侍从,便陆续倒在地上。

我也渐渐看出东方清遥和苏勖的境况不妙。

东方清遥温润如玉的容貌已有些苍白,素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
第十二章 被掳
苏勖忽然高声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东方清遥仿佛心有灵犀,与苏勖在同一时间飞快掠起,双双扬剑骈刺,剑光如雪光般飞扬,击向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面色凝重,欺身而上,直面相迎,然后疾退。

苏勖面色发青,石青衣袍上一片沾湿,有液体正沿着衣角一滴滴掉落尘土。

东方清遥踉跄退了数步,已跪跌地上,柱着剑方才能不倒下去。

纥干承基面色亦变,但未见受伤,面前衣物已然裂开,包袱布带断开,一物咕碌碌从包袱中滚了下来,正好滚到我脚边。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颗给石灰渍过的人头,一双死鱼般灰白的眼睛,正森然对着我,嘴是张着的,好似要咬我一口般。

我本就给那些不知是死是伤的侍从惊得浑身发颤,这下更支持不住,也顾不得苏勖他们是不是能保护我,大叫一声,疯了般扑到离我较近的东方清遥身畔,抱住了他。东方清遥用手扶住我,苍白着脸一声不响。

纥干承基缓缓转动宝剑,逼向我们,森森寒气,直透心肺。他惋惜般叹道:“你们联手用一招荆轲刺秦,倒也威力不小。可惜,我是剑客,你们这些娇贵公子,再怎么勤奋,也是敌不过我的。”

苏勖却看着那颗人头,道:“这个人,是齐王的部下,长史薛大鼎?你竟敢连齐王的人也杀?”

纥干承基懒洋洋道:“那又如何?剑客,本就是倚剑为生。”

他忽笑道:“你呢,是魏王的心腹爱将,我不是照样敢杀?”他说着,又提起了剑。那剑身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是雪白,清净纯洁得如同这春日那洁白的天际云朵。

我忙打起精神道:“慢!”

纥干承基道:“容姑娘的话,可真不少。放心,我暂不会杀你。”他忽地又笑:“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不享受够,是不会杀你的。”

我惊住,半晌才吃吃道:“剑客,不该行侠为生么?”

纥干承基奇怪看着我:“哦?行侠为生?我怎么没听说?不知怎么行侠为生,愿闻其详。”

行侠为生。我是看着武侠小说长大的一代人,说出了这样的话,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样。

可纥干承基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他知道什么是侠么?知道什么是行侠为生么?也许所谓的行侠为生,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只是我们这一代心里的一个梦想而已,永远的梦想。

“姑娘说话越来越奇,可惜在下并不懂。侠以武犯禁我倒听说过,听说是古代一个结巴的名言。侠不是正道,这我倒是认了。”

纥干承基又是带着嘲弄的笑意。那剑光已经如天际的流云一般飘来,洁白纯净如少女的眼,带着细媚的笑意,悠然向我和东方清遥扑来。

东方清遥身子僵了僵,反手将我送往自己身后。

我有泪欲流,却狠命咽下,挺身迎向纥干承基的剑。

纥干承基的剑居然缓了一缓。也许是我们彼此愿为对方求生的举动让他心动了一下。

可惜只是心动一下而已,略顿一顿,纥干承基的剑又毒蛇般刺了过来。

这时一声呼哨,如大风突然吹过细细竹管的哨音。

纥干承基的剑转了方向,挡向另外一处。

几乎同时,纥干承基闷哼了一声,捂住了右背某处。

苏勖手中拿了一管碧绿的什么东西,正冷冷对着纥干承基。一见纥干承基受伤,立刻叫道:“东方兄,动手!他中了毒针,支撑不住多久!”

东方清遥挺剑欲刺,纥干承基忽然冷笑一声,身影一晃。我还没明白什么事,那杀起人来如行云流水般的宝剑,已冰冷的触着了我的脖子。

苏勖和东方清遥都呆住。

纥干承基微笑道:“对不住,请这位容三小姐伴我一程吧。”

他拉着我走到马车边,拉过匹马,迅速砍断套索,将我掷了上去,然后自己也爬上马背,“驾”了一声,扬长而去。

我伏在马背上,尽力回头看苏勖和清遥。他们也正看着我,不同的面容,相同的震怒和焦急。

 

我看武侠片看得也不少,总以为骑马是件很潇洒的事。但真正给颠起来,才知道那真是一种酷刑。尤其像我这般给横着放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走了不下半个时辰,我再也忍不住,伏在马背上大吐特吐,连苦汁都似快吐出来了。

如果纥干承基再不放我下来,我想我多半会死在马上了。

好在纥干承基终于还是在一处破祠堂放下我来,咕哝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他把我扔在一边继续呕吐,自己则解开衣带查看伤势。

可惜他伤在背上,他的武功虽高,手却不长,无法够到他右背的伤势。

见我吐得略好些,纥干承基一剑指向我,冷冷道:“立刻替我把背上的针拔出来!”

我惊讶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色虽是凌厉,眼神却有些衰弱,唇边也呈暗紫的颜色。看来苏勖用的暗器上不但有毒,而且毒性很烈。

苏勖说,他中了毒针。

苏勖并非一般人物,他留在身边赖以救命所施的毒,必也不简单。

我一迟疑,纥干承基的剑尖又进了一分,划破了我的肌肤,一点血迹慢慢在胸前散开。我狠一狠心,道:“你想刺就刺吧。你再刺进几分,再没有人帮你拔针了。你中的毒,想来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纥干承基眼中转过一丝诧色,慢慢垂下宝剑,雪亮的剑锋杀气顿敛。

“这就对了。”我笑着,缓缓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他别过头不说话,但嘴角常常噙着的嘲弄笑意却不见了,看来竟像个受了委屈的邻家男孩,倔强而孤独,眼神却极纯净,不惹一丝尘埃,哪有半丝杀手的气势?

毒针刺入很深,他的背部一大片呈隆起的黑紫色。隆起的中央,看得到隐约的黑色针尾。

我没学过医,但对于毒蛇咬过后的包扎处理知识还是知道的。

只是,我怎么取出这支毒针呢?

我看向纥干承基的宝剑:“把你的剑给我。”

纥干承基原本已黯淡下去的眸子忽而凌厉。

我淡然笑道:“如果不把针周围的腐肉挖掉,我取不出针。已经全没入肉中了。”

纥干承基冷冷注视我片刻,终于把剑递给我道:“哦,便是你趁机想杀我,我至少也有十种法子叫你死得很难看。”

我不理他,捏住剑锋,笨拙地用他那把杀人无数的宝剑开始在他身上做我平生第一次的外科手术。

也许经历过一次死亡吧,又亲眼看他杀了那许多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把他当人看待了,我刺破他肌肤时居然连手都没抖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中毒处的痛感是不是很麻木,但纥干承基在剑尖挖向他的腐肉时居然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按在地上的手颤了一下,将土地按下了一处深坑。

去除外皮一圈腐肉后,黑血成串往下流着,但才露出针尾,怎么也拔不出来。

我低头看向这个冷血杀手,他亦抬眸看我,苦笑道:“是不是拔不出来?”

他苦笑时,看上去倒不可恨。

我本想由他自生自灭,但见了他有些虚弱无助的笑容,不由道:“哦,放心,我有法子。”

我舍了剑,伏到他伤口上,用牙齿咬住了针尾,狠狠一拽,他的身子也狠狠晃了一下,乌黑的针连同大串鲜血直汪下来,从我的口角滴下来。

这股血腥味实在不好受。但既已有了血入口,也不觉血是怎样的可怕了,救人救到底吧。

我吐出针,继续凑到他背上的伤口上,一口一口吸吮出黑色的血来,吐出,再吸吮。

每吸吮一次,纥干承基的身躯就微微颤动一下,头也微微向后扭着,似想看看我为他吸毒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血色越来越浅,看不出太明显的黑色了,纥干承基道:“行了,你帮我敷上创伤药吧!”

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他的声音也变调了,再没有那少年剑客的骄狂和不屑,眼神更是安静,驯服得如绵羊一般,只神色有些淡漠
第十三章 杀手
醒过来时只听得“的的”的马啼声,我似乎正给人揽在怀里,乘马缓行。

我抬起头,落日余晖,有些凄凉地洒在田野之上,本来的绿色葱茏,春意昂然,映在那斜晖之中,却有些颓丧寂寞。》

“你醒了?”声音很冷淡。

我一回头,纥干承基正坐在我身后,有些茫然地面对着那掩在晚霞之中的夕阳。他的长发有些凌乱,几缕飘到额前,在他幽深的黑眸前摇曳,摇曳得看不清他眸里掩藏的内容。

好在我不想了解他。甚至不想了解这个世上任何的人。

所以我同样冷淡地说:“刚刚是我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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