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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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捡钱
发　家

　　作者：杨峥　（777y@）

　　1　捡钱

　　于无捡了二百元钱，在去人才市场的路上。

　　它们突然出现在他的脚边，像从地底下蹦上来的似的。人行道上的地砖排列严密，看不出它们是怎么如同高速电影里植物嫩芽一样飞快生长并且没有根系。如果地底下能种钱，相信也轮不到他这无立锥之地的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两边高楼林立，露出的一角天色湛蓝，似乎刚刚放晴。他突然发觉自己近一段时间很少抬头仰望天空，无论它高远清澈还是低迷混浊，总是感觉非常陌生。

　　四外望望，也没有人。此时此刻，在城市的某一点，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有像素常人们传说的那样，先把钱踩住，趁周围无人注意再慢慢拾起，而是直接蹲下身把那几张折在一起的纸钞抓在手上，尽量像拿起自己的钱一样坦然，用手指轻轻搓动，初步判定不是假钞，立刻塞进口袋，拐进旁边的小胡同。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哼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感冒了。已经差不多将近一个星期，他没有吃过药打过针，靠身体硬抗。听说经常感冒的人患上绝症的少，平时总生病的人比健康的人长寿，他相信这个，于是就让自己那么恹恹的病着。

　　于无用最快速度离开案发现场，东弯西绕走出好远，终于确认没有人追过来要跟他平分或者敲他竹杠什么的，就找了个僻静角落查钱。

　　一共二百元。

　　对某些人来说这只是一点点零花钱。他们出有名车住有洋房，进入知名品牌旗舰店，购买奢侈品像扫荡地摊货一样打包付账，每每让他目瞪口呆。通常男人衣着高档熨贴，贵妇牵着满脸都是鼻子的狗。那些狗虽然经常被抱在怀里，可还是穿着鞋套，为的是防止碎玻璃扎脚。其它的装备还有护腰和屁垫儿什么的，不是担心它们随地大小便，而是让它们坐着或者躺着的时候更舒服点儿，避免着凉。

　　它们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够给他买全套的棉衣棉裤外带皮坎肩。

　　所以二百元对于他来说可以算做一笔巨款。

　　此前他已经身无分文。

　　昨天晚上在十元店和伊藤打了一架，他失去了住所，起因是六十五度的小瓶二锅头他多喝了一口，之后他在楼下倚着公用电话亭蹲了半夜，被淋得透湿，所以今天早上才会醒得这样早。眼下意外收获的这笔天降之财正好续进他空空的口袋，他可以决定它们的去向。

　　早餐还没有吃。不只是今天，已经是很多天没有吃过。他都有点忘记早餐长什么样儿了。

　　“人生不是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这是托尔斯泰在《初期回忆》里说的。

　　还去人才市场应聘么？

　　昨天上午那个管人事的小伙子人蛮不错，相对于大多数神头鬼脸的招聘者态度要和蔼许多，迅速扫过他的简历，然后抬起头来径直问他：“你的上司不如你怎么办？”那他还混个屁呀！于无心里想的，嘴上不能说。“我会尽量和他沟通，达成一致。”于无说。小伙子继续问：“如果不行呢？”于无有点心慌，马上开始口吃：“那，那，那只有向上司的上司汇报，由他来解决，总不能，总不能无限期拖，拖下去。”

　　小伙子不再追问，收下他的简历让他回去等通知，那态度绝对公事公办。于无觉得自己没希望了，立刻在心里嫌弃这小伙子身材有点发福，吃这么肥，宰了做馅正好。

　　为了找工作他已经花掉了大部分曾经属于他的钱，而最后一小部分现金的失去犹其使他感到气愤。那会儿他刚从人才市场出来，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走过来要察看他的证件，他想都没想把钱包拿了出来，那里面有他的身份证，身份证照片上的人用什么都没见过的眼神，傻傻地隔着塑料片向外凝望。制服男人没有多余动作，抓过他的钱包转身就跑，任由他三步一颠、拼命呼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面。

　　周围的人瞧着他笑，为他滑稽的跑步姿势。

　　“啊打~~~”

　　他学着李小龙的嗓音，平地跃起一个侧踹，非常威风。胡同里没人，否则一定会为他的凌厉表演喝彩。他幻想自己威猛无敌，走哪儿踢哪儿，跛脚踢，连环踢，踢完再踢。

　　这么好的武功，却打不过伊藤。虽然那家伙吹嘘自己参加过砍手党，可他拿出来来的那把锯齿刀的刀柄像是软木做的，动不动就会脱落，这种凶器拿出去不知道是预谋打劫还是准备自残。但是当他表现出蔑视的时候引发了争执，虽然那把锯齿刀没有派上用场，可房间里的其它用具全都倒了霉，屋里像是被台风扫荡过一样。窗户玻璃摔碎的时候，他们发现外面起了大风，乌云密布，大雨倾盆，确实有台风入侵。

　　他逃走了，做为对伊藤的惩罚。

　　伊藤和他相似，常常被一些小事气到要死，为自己的心胸狭隘而生气。

　　粗人，不和他一般见识。

　　于无曾经梦想成为一名医生，但发现自己即将从事的职业需要对别人的生命和身体负起责任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杨峥小说777y@而现在他更是要提醒自己：自己对自己好点。自己再不对自己好，那就没人对自己好了。

　　屡屡失败，伤害自尊和身体，使得他与周围的人充满隔膜，深信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失去了住的地方，没有钱，腿还瘸，说话口吃——尽管他不认为这是缺陷，只是思维快过他的舌头罢了。但愿负责招聘的那些人也这么认为。

　　不去人才市场了。起码今天不去。免得受那个鸟气。

　　如果没有这二百元，他可能已经决定返乡。昨天晚上在雨水中想了好久。

　　现在，他认为这是上天的指引，预兆他的财运将会不期而至，而且相当及时，所以他决定留下来再试试。

　　先解决肚子问题再说。他并不太饿，可就是想去吃点什么，然后盘算下一步往哪儿去。路口有家小店，名叫“野味馆”，他经过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在这儿停留，可是里面有个女孩在跳绳，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是本地常见的那种小店，因为驻扎在路口，所以临街两面的铺板全部打开，店堂开放，一览无余。外面因为刚下过雨，地面潮湿，所以女孩子会在敞开式的店面里边跳绳。她的鞋跟纤细，每一下起落都让人不无担忧地想到会扎进水泥地板里。看脸上，大约不到二十岁，黑黑瘦瘦的，但由于运动而泛起红晕，透着一种水莲花似的娇柔。于无的目光滑落到她的胸前，登时被那两个跳上跳下的肉包吸引住了，感觉身体里面涌起火车冲过铁路桥时发出的阵阵激荡。女孩子发觉有人注视她，抬起头来笑了一笑。于无傻了：有多久没有女孩子对着他笑过了？这一笑比任何酒类都更让他感到迷醉，他甚至觉得前面几十年东跑西颠就是为了遇到这个天真烂漫的笑容，让他明白生活还算美好。

　　她是上天为他发放的人生赠品吗？

　　于无不由自主走进小店。里面简单放置几张桌子，椅子摞在一边，靠墙有个冰柜，冰柜上方有关公像，摆着贡品。时间尚早，小店里没什么客人。女孩子却也不招呼他，稍微让了让，继续跳绳，不断被绳子绊着鞋跟，淘出来继续跳。

　　不用招呼客人的么？于无怕引起她的反感，没敢再直盯着人家，自己找把椅子，擦擦灰侧对着女孩坐下来。桌上有过塑包装的单张菜谱，渍着厚厚的油泥，于无拿起来看，瞅了半天，都是些普通样式，不知道吃什么好。

　　女孩又一次被绳子绊了脚，停下来，冲着后面喊了一句老板，什么什么什么，用的是方言，于无没听懂。冰柜旁边有道小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睡眼惺松的汉子来，下巴上有颗黑痣，痣上生着长长的黑毛，非常醒目。于无心里一紧，暗里有了起身离开的心思。可又担心对方找自己麻烦，只好干坐着听候发落。

　　我又不是穷光蛋，口袋里有钱，我怕什么？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挺直了腰杆，随时准备拍出自己的二百元。老板却并没有走过来和他搭讪，只是观察了他一小会儿，冲女孩子做了个手势。漂亮妞却被莽汉操控着，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女孩子朝于无走近，突然轻声说道：

　　“你很像一个人。”

　　“谁？”于无愣了一下。她这种直截了当的句式让于无感到紧张。他担心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

　　“一个，……，明星，演过什么，我忘了，很像。”

　　“哦，”于无轻轻出了一口气，“那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要让我的影迷知道那就麻烦了。”

　　“嗯？！”轮到她发愣了，抬起头仔细看了于无一会儿，笑起来，“不可能。嘿嘿。”

　　“什么不可能？”于无追问。

　　“他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方来。”

　　“这地方怎么了？”

　　“有好菜啊！新鲜的野味，你要不要尝尝？”

　　他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2　淼淼
2　淼淼

　　下巴上生着黑痣的汉子忽然站起来，拉开一道布帘，把于无、女孩和冰柜旁边的那道小门隔在了一起。于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感到心慌，有点想拔腿就跑，女孩站在他的身边，收起跳绳，说：

　　“走啦，上楼。”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如同清洌的水珠儿滚过屋檐，然后顺理成章地滴落，此前的准备和铺垫，大约就是她抬头看他时的那个笑容。

　　水珠儿在于无的心池砸出串串涟漪。

　　他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女方在结婚前与他相恋多年，像他的翻拍照片一样与他充满了共性，彼此了解得无以复加。只是结婚却似乎使得所有的热情到达终点，曾有的相熟相知反倒成了他们激情不再的最常用借口。他与周围的男人不同，妻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婚姻像童幼皇帝的奶妈一样成了他的性启蒙，他不了解女人的需求，总是在她们需要玫瑰的时候献上阳具，在需要热吻的时候射出精液，往往大煞风景。

　　而女人当然明白这一点，和他住在一起仿佛施恩于他，想拒绝的时候随时可以拒绝。流氓！她在他求欢的时候直斥他。流氓是什么？他搞不懂。经过将近一年的暗战，最终他顶着一个“流氓丈夫”的头衔与妻子宣布分手，为此还和父母产生了极大分歧。他们认定了那是个做事得体、善解人意的女子，而于无是个不知珍惜、不听人劝的毛头小伙。由此引出于无成长过程中的种种失误和不足，这让他感到非常气馁。

　　不把你媳妇找回来，你就别再进咱家门！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解人意是缘自脾气暴躁的老爸。

　　于无想：一个人把他生下来是否就表示他一定要服从那个人？他没办法和父母讨论这个问题，所以只好避而不见。

　　离婚之后再离家出走，于无二十四岁以前的生活一败涂地，这也引来周围邻居、熟人和同事们的指正批评。那段时间里，他像一个旧时被关在站笼里的死囚，每天撤去脚下垫的一块砖，直到最后不能呼吸而被勒毙。经过千夫所指和千妇所指的日子，他明白了所有正义的声音都是扯蛋，那不过周围的闲人们千方百计介入他的私生活的种种借口。他需要一个生人环境，避开那些纷杂的口舌。所以他离开家乡，到南方来寻找工作。

　　我不要善解人意，只要善解人衣。

　　女孩子拉开小门，带于无出去。外面是这幢楼的梯梯间，小门正对着楼道的大门，铁制的大栅栏门锁得紧紧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像是从楼梯下面突然冒出来似的，默不出声，手上拿着一大串钥匙，走在他们的前面带路。于无始终没有看到他的面孔，直到把他和女孩送进楼上一间屋子，在外面反锁上门，踢踏踢踏走远，都没看过于无一眼，也没说过一句话。

　　穿过客厅进入卧室，屋内陈设简单，没有餐桌，只有床，和一个梳妆台。女孩子熟门熟路，先走到房间里面去挡窗帘。能见度骤然下降，一切变得阴暗而且安静。

　　于无问：“你叫什么名字？”

　　“淼淼。”她解释，“三个水。”

　　“是六个。”于无笑笑，“三个土念什么？三个火呢？”

　　淼淼站在原地发愣。

　　“金木水火土都有三个字摞一起的。”于无抓紧时间卖弄，“三个鱼呢？三个……”女孩走近他，伸出来手来掩住他的口，说：“别再考我了，我没读过书的。”

　　她的眼睛凝视着他，长长的闪动的睫毛让他想起当年他的初吻。她的指尖轻轻按压在他的嘴唇上，充满诱惑。他张开牙齿做势欲咬她的手指，她笑起来，迅速抽回手说：

　　“我越来越觉得你像个明星。”

　　他把她拥在怀里，似乎抚弄一只温存的小猫。她甩掉高跟鞋，一下子比他矮了很多，脑门前面的刘海骚弄着他的喉节，痒痒的。他侧开脸，在她头上吻了一下，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涌进他的鼻腔。先去冲凉。女孩说。随即她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发现他在目不转睛观察她，于是用两手挤着自己的胸前说：

　　“我的波波太小了，我希望她们能够大一点。”

　　于无把她圆鼓鼓的双乳握在手里，小小的两个乳头硬硬地抵着他的掌心，感觉到某种力量正从其中弹射出来。不小，而且很美。于无由衷地赞叹，然后伏下身去吻她们。杨峥小说777y@她停止了脱去衣服的动作，由着他像个好奇的孩子似的在她的身体上恣意游走，探寻无尽的秘密。

　　他们相拥着一起进了卫生间。她打开热水器，调试水温。他站在她的身后，冰凉的水珠迸溅到他的腿上，看她弯下腰时那个梨形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已经膨胀得无法扼制，想快点把自己交到她的手上，送进她的身体里。转念一想，也许可以让她用嘴先含一阵。于是他自己用力先撸了几下。她觉察到了他在她后面的小动作，转过身来用喷头朝他身上冲水，然后她自己如同那些水柱一样，整个身子扑到他的怀里，缓缓滑落。

　　他飞起来了。暗夜之中，北飞的候鸟正在扑动翅膀，洁白的羽尖划过耀眼的流星，暖流从四面八方温柔地蜂拥而来，汇聚到一起爬向高处，直至顶点突然喷涌而出，阵阵晕眩让他产生无与伦比的舒适感觉，这是他以往从未体会过的。

　　“你好棒！”她喃喃地说。

　　他被这句溢美之辞击中了。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让贬斥他的前妻明白并说出的话，却在初次相识的淼淼这里听到了，让他觉得命运真是在开玩笑。

　　“再来一次。”他说。

　　她轻轻推他，笑道：“嗯，你在外面等我。”

　　他从卫生间里面出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想把身上晾干。淼淼还在里面洗涮，哗哗的水声忽高忽低，撩拨他的心弦。想了一会儿，他走到自己的衣裤旁边，拿出二百元钱来，捏在手上，又走回客厅。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剧烈的拍击，震得门框不断落下尘土。

　　于无急忙跑回到卫生间，瞪着淼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女孩也听到了拍门声，关掉水龙，走出来听了一阵，问：谁呀？外面高声回答：查户口！开门！

　　屋里的两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于无只顾着死盯淼淼，想判断这一突发事件的真伪。淼淼说：“没事，一会儿开门，你就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姓谢。你叫什么？”看于无迟疑着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