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之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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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维滋从跪姿回复到坐姿，他拍拍双手的尘土，才探头朝法儿手中的地图瞥视过去。

两张相似的、年轻中洋溢着稚气的脸孔，在瞬间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就像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东西。不过很快地，两人的脸上蓦然又转为恍然大悟。

纸上的角落处，落款着女性娟秀的端正签名——茉莉花。卡多索。

「原来是茉莉花……」

「怪不得你们会看不懂……」

「你们认识茉莉花？」利耶问。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冒险猎人要是连公会分部的负责人都不认识，那可就糟了。」

西维滋是盘腿坐着，双手各放在一边的大腿上，他的坐姿有种少年的大剌剌。

法儿的坐姿就相当文雅，安静时的侧面像是甫绽的白花。

利耶望着外表极为相似，但给予他人感觉却截然不同的少年和少女。

「所以你们两位是冒险猎人？」

「我是西维滋，这是我的妹妹法儿。我们俩是加雅分部的冒险猎人，也曾经到过塔尔几次。」

「利耶。金。阿利斯。」

「我叫亚亚。」

西维滋的视线在青年与小女孩的身上打转一会，再移至青年脚边的宽剑。

「……好像很不错。」

同属剑士的关系，让西维滋浮上了想把宽剑拿来仔细观看的冲动。他喃喃地说，蓝眼睛的视线像因而被黏住般，随后得到自己妹妹的一记手肘轻撞。

「咳嗯，你们是塔尔分部的？」

剑士的打扮、加上拥有公会负责人署名的地图，使得西维滋下意识地猜想。只不过这么一大一小的组合搭档，倒也罕见。

利耶咧嘴一笑，橙橘色泽的双眼像有光跌入。

路希维德兄妹不禁要被那一双奇特色彩的眼睛给吸引住。

「目前还不算是。对吧，亚亚？」

「嗯嗯，还不算是喔！」

西维滋和法儿互望一眼，身为冒险猎人的他们马上领悟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也曾经拥有同样的经历。

「所以说你们要到奈鲁特，是为了通过冒险猎人的资格测验，完成锡芽的特殊任务？」

「啊，确实是这样的。不过这张地图实在有点……」

数道目光落至了由塔尔分部负责人亲自手绘的地图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名义上是地图，可是完全看不出是地图」的线条聚集体。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叹口气，这种东西或许只有绘制者本人才看得懂。

「哥哥，要不由我们带他们过去吧？」

「说得也是呢！虽然是稍嫌久远的回忆，但我记得奈鲁特……好像是偏僻得不得了的地方。」

「假使没人带路的话，相当容易迷路的。」法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微皱了眉头，语气中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抱怨意味。

西维滋的眼神忽然飘移一下。

利耶虽然注意到这个小地方，但也没有去细想。他的双手按在膝盖上，微低下头，态度诚挚地表达感谢，「既然如此，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顺便再补充最重要的一点。

「不过路上的旅费可以各付各的吗？啊，请务必要各付各的。」

路希维德兄妹愣了一下，视线双双地移到利耶的脸上。

褐发青年正笑得一脸爽朗，但是那句一点也不符合他笑容的台词，确实是由他口中说出。

西维滋和法儿面面相觑一会，接着西维滋忍不住低声咕哝了「唔啊，总觉得形象好像破灭……」之类的句子，立即得到少女不着痕迹的第二记肘击。

「哥哥，这个时候你可以闭嘴。」

「我又不是故意……咳，我是说我们直接出发、直接出发！」由于忍着痛的关系，西维滋的表情有些龇牙裂嘴。

他拿出自己身上的地图，与法儿确认方向。

利耶也牵着亚亚的手，跟着一并站起。

「阿利斯，你说奈鲁特是吗？嗯，照我们现在的位置来看……」

「照我们现在的位置来看，应该要往东方走，哥哥。」

「没错，就是东方呢！」

「原来是东方吗？不过西维滋……」

「什么？」

「……你走的方向是西方。」

黄昏时刻，天空被刷成一片暗沉的橙色调。夕阳隐没一半，像渗了血一样地扩散出黏稠的红，带着一种异样的血腥味。不祥的色彩，不祥的天空，名为「奈鲁特」的村庄，此刻正悄然无声地蜷卧在这片黄昏之下。

有四条人影伫立在依邻奈鲁特一侧的山坡上，居高临下地俯望着这个安静得过分的村庄。由十来间屋舍聚集而成的村庄，竟听不见一丝人声，屋外也不见村民的踪影。

明明是夏初时分，但是村子周遭所林立的却是一些枯树，在夕阳下形成一道道诡异的黑色翦影。歪斜分岔的树枝就像乾枯的手指，要刺穿那片被晕染成猩红的天空。

而在削瘦的枝干上，三三两两地停聚着乌鸦，全身漆黑的鸟类不约而同地全朝向山坡的方向凝视，偶尔拍振下翅膀，发出啪哒啪哒的噪动声，接着再发出刺耳的呱叫。

伫立于山坡上的其中一条人影揭下斗篷的连襟帽，一头褐色的发丝像也要让夕阳染了色。

看似无人的村庄、血红的夕阳、枯树、乌鸦，还有……

「……太明显了吧？」

那座摆明就是不对劲的怪异高塔，歪歪曲曲像是变形的长条物。

「我得说，这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座塔了啊……那种东西盖在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摆明写着「我很可疑」！阿利斯，哪有村庄无缘无故会盖那种东西？」

「我也赞同哥哥的看法，你们所要寻找的「宝箱」，应该就是在塔里面吧？阿利斯。」

「嗯……」

「不过扣掉那座超奇怪的塔……」

看似无人的村庄、血红的夕阳、枯树、乌鸦。

「喂，阿利斯，你不觉得简直就像是一到晚上就会有幽……唔！」人影身边的一道声音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但马上让人一掌捂住嘴，将最后的两字硬生生折成一半。

「不可以说「那个」！听到了没，绝对不能说「那个」！」在夕阳余晖的浸染之下，利耶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发青。

「那个？」无视兄长发出模糊不明的抗议声，法儿困惑地问。

她刚刚在仔细观察笼罩着异样氛围的村庄，没有留意西维滋的喃喃自语，自然也不知道利耶口中的「那个」是指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那个」可是禁句！」

利耶放开捂住西维滋嘴巴的手，眼神透露出异常的认真。那股气势让路希维德家的女孩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虽然她还是不明白所谓的「那个」

究竟是哪个。

西维滋咳了几声，莫名其妙遭到捂嘴的举动令他颇为不满。

「什么那个那个呀，阿利斯？不就是幽……好痛！」

关键字再度断成一半。

一脚踢上西维滋小腿的小女孩仰着脸，义正辞严地伸出食指比着他的鼻子，「那是禁句，利耶说「那个」是禁句喔！」

疼得飙出眼泪的西维滋，根本没多余的力气回嘴。亚亚踢人的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符合那娇小可爱的外型。

「啊啊，原来是「那个」啊！」法儿这次总算是明白地露出微笑。

于是西维滋被自动忽略。

利耶抱着胳膊，收回眺望底下的目光。

「没错，就是「那个」。所以「那个」跟「那个」还有「那个」，都是禁说的禁句。」

接着眉一挑，视线充满慑人地扫向路希维德兄妹。

「总而言之，就是绝对不能说「那个」！」

法儿曾经听闻过某些地区会有这样的习俗。人们沉默、不随意谈论那些不净的字眼，以避免招来不净——自古，人们就相信「语言」具备着某种特别的力量，可以使话「成真」。

她没有想到褐发青年不说「幽灵」二字，很可能只是为了再单纯不过的理由，所以她也没有听见利耶像含在嘴里的低声咕哝——

「要命，为什么我一定得走进那种地方……超想逃的，可恶！真的超想逃的……」

「哥哥，我们要走了啦！」

法儿一把拉起仍蹲着检视小腿肚瘀青的西维滋，跟着利耶他们一块离开山坡，进入名为奈鲁特的村庄。

就如同所有人在山坡上俯视时所看到的景色一样，村内见不到任何人影，也感受不到任何属于村庄应有的人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死气沉沉，彷佛随着血红的天空覆盖在上。

停伫在枝枒上的乌鸦，安静地以视线追随闯入村内的外来者，那一双双眼睛就像是监视外来者的一举一动。翅膀啪哒啪哒的躁动声、和吵杂的呱叫声，都停止了。

西维滋像是没有察觉一丝不自在地不断东张西望，他和法儿尾随在利耶他们的身后，对于前方两人的举动看得更是清楚。

「阿利斯，你抓亚亚的手会不会抓得太紧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平常就是这样牵着亚亚的嘛！」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像是抓……」

西维滋的声音被淹没在一阵敲门声之中。

利耶装做没听见身后少年的喃喃自语。他的右手确实是抓着亚亚的手不放——平常他是不会握那么紧的——另一只手，则是轻敲着其中一间住屋的门板。

但就和前面的几户相同，无人回应。可是村庄却又不像有遭到荒废的迹象。

当利耶等人来到第八间的屋子，屋内终于听到人声响起，只是喊出来的却是粗鲁的逐客令。

「滚出去！我们村子不欢迎外地人！」

随后便如同先前住户般的趋于静默，不论屋外的人再怎么呼喊，屋内就是不声不响，气得西维滋差点一脚踢上门板，要不是利耶眼明手快地先将他架住的话。

无视兀自踢着路面泄恨的金发男孩，利耶转头和路希维德家的女孩展开讨论。

在这段路程中，利耶发现身为哥哥的西维滋除了方向感差劲之外，性子方面也显得较为急躁——他很少用「差劲」这字眼来形容一件事，但是当西维滋一再地将西方当成东方、南方当做北方之后，利耶已经不晓得还能用什么形容词了。

相对之下，身为妹妹的法儿就像是要弥补那些不足，面对事情总是维持着冷静的态度。

「他刚刚说「我们」，那么这座村子果然不是只有那名男人而已。」

法儿从仅有的一句话来做出判断。

利耶点点头。他猜想前面的住户们，会不会也是因为排斥外地人，所以故意不做出回应？

「你们当时来到这地方也是像这样？」

「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我自己是不记得了。」插入话的人是西维滋。

他耸下肩膀，和法儿交换一记确认的视线——双生子间有许多事靠着眼神，就能彼此有所感应。

利耶看着两人，想到另一对近期认识的孪生姐妹，幸亏路希维德兄妹不像她们一样。

「我们只是通过奈鲁特，并没有进到里边来。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光是这村子的景色就已经够不对劲了。」利耶发出抱怨。

树上乌鸦的目光扎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觉得那些漆黑的鸟类简直是在监视着他们。

夕阳逐渐西下，本来透着诡异色调的天空，开始渗入深蓝。

再过不久就会由黑夜完全地取代。

利耶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必须要在这样的地方露宿！

死气沉沉的村庄、枯树、乌鸦，拜托饶了我吧……他在心里无声的呻吟。

还有那座摆明是集不对劲于一身的怪异高塔。

「简直像一到夜晚就会有幽……」

就会有「幽灵」出现。他想起西维滋原本打算说完的话。

「利耶，你的脸色变白了耶？」亚亚小小声地说。

「阿利斯，你的身体不舒服吗？」法儿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看看……唔哇！」西维滋忍不住一声惊叹，「阿利斯你的脸色苍白得就跟见鬼……！」

「不是跟你说「那个」是禁句了吗？再说一次，就别怪我叫亚亚把你扔出去，西维滋！」捂住对方嘴巴的利耶严厉地说，他的表情认真到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开玩笑。

西维滋半点也不想再回忆那段「抛物线之旅」。

看着利耶和亚亚继续往下一户屋舍走去，西维滋压低音量，和自己的妹妹窃窃私语着。

「哪，法儿，你不认为阿利斯的反应太激动了一点吗？他那样子，难不成他怕「那个」？」

受到胁迫而改变的两个单字。

法儿微睁着眼，怔愣一会后，才反应过来「那个」是指哪个。

「你在胡说些什么，哥哥？阿利斯可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他只是担心会引来不净的东西而已。」路希维德家的女孩没好气地白了兄长一眼。

「成熟的大人最好会坚持必须各付各的啦……等一下，法儿，你是不是太偏袒他了啊？你该不会是对阿利斯……法儿！」

西维滋追着自顾自掉头离去的法儿大喊。

「那种带着小丫头在身边的家伙，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有听到吗？法儿，你有没……！」

法儿回过身、撞上兄长心窝处的一记肘击，让西维滋顿时闭嘴，这次的力道似乎夹带着一丝杀气。

「你说些什么呢？哥哥，方才风大，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天空色的蓝眼睛微微眯起，甜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西维滋捂着胸口，不敢反驳刚刚连风也没有。

这时候，前边的利耶转过头来向两兄妹招手。对于西维滋捂着胸口的举动，他只是纳闷地一皱眉头，倒也未放在心上。

路希维德兄妹一并望过去，瞧见褐发青年这次站定的屋舍前竟然开启了门，门缝开的不大，但还是能窥视门后的一抹人影。

人影是位年轻女子，现在这位女子正示意利耶等人赶紧入内。

第一集　第五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利耶等人进入屋内的，是名相当年轻的女性，看起来和利耶差不多岁数，只是那张清秀的面容难掩病弱，肤色也是偏向不健康的苍白。

对于身为外地客的四人，她并没有多追问什么。

蹙起细眉，她低声说了一句：「这地方的晚上，不适合在外边游荡。」

这似乎就是她肯让他们入内的理由。

从未紧密阖拢的窗帘缝隙，可以窥见最后一丝的夕阳余辉亦被吞噬，黑暗以着极快的速度完全接掌天空。原先安静的乌鸦不知为何再度鸣叫，吵杂粗厉的叫声即使隔着布帘也听得清楚，甚至还有几只拍动着翅膀，在某些住户的屋顶上盘旋不去。

伫立在黑夜中的枯树，更像扭曲的乾枯手指，彷佛要胡乱地抓攫什么。

「阿利斯，你的脸色真的很苍白。」西维滋忍不住又说一次，当然他没提到任何对利耶来说不适当的形容词。

利耶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当做回答。他打算向肯开门让他们进入屋内的女子询问一些事情，有关于村庄尽头耸立的高塔，和笼罩着全村的怪异气氛。

还有「晚上不适合游荡」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女子什么问题也没有让利耶询问，带着病容的脸上，显示出她的拒绝与保留。

「明天一早就请你们离开，村子里的其他人不喜欢外地客。」

可是也不能让你们就露宿外头……距离最近的法儿，听到女子喃喃地这么说。

从女子的语意，她猜测夜晚逗留在外，也许会有某种的危险性。

然后女子带领着利耶一行人朝二楼走去。她的步伐踩在老旧的楼梯上头，几乎不发出声音。不过当利耶踏上去的时候，倒是传出了「嘎吱——」

这样的音响，在夜晚显得清晰的同时，又带有一丝吊诡。

走在后方的西维滋和法儿，没有看到褐发青年瞬间乍变的脸色。

被利耶牵着的亚亚，就像明白什么地吐出口气，将他的手反握得更紧。

只是，每一步踏出的嘎吱声，依旧像锥子似地，凿进利耶的心里。

女子带领着四人来到二楼的空房间前。对面的墙壁嵌着窗户，同样窗帘拉拢，仅有一缕夜色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