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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川烟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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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阿陌的语气，孟青岚意识到事情很严重，看见阿陌的脸色便知他已经出去寻过。
“我去过胡杨林边上，因为昨天将那群沙狐埋在了树林外围一棵树底下，因为沙漠的流动性很大，这样便于寻找，可是……”阿陌说得很快，却到最后支吾起来，似乎是不确定，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青岚知道阿陌定是发现了什么，可能是件不寻常的事情，至少在沙漠里这是件不寻常的事。
“我发现了很多脚印，很多，杂乱无章，我去林子里寻过，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沙漠里风沙很大，即使是在胡杨林里，不到一天，再多的脚印也只会被风沙掩盖，由此可见，这些脚印是今天才有的，可是沙漠里很少会出现那么多人，这也就是阿陌不确定的地方。
孟青岚起身，刚想要提着阿陌下去，却定住了，眉头微蹙，空气里忽然间飘散着一股味道，酸腐难闻，似乎被泥土掩盖了数十年后，一下子全部充斥而出。就连阿陌也发现了异常，“这味道？”
“是尸气。”孟青岚的声音冷厉起来，面无表情的看向远处。
夜幕深黑，朦胧的月光安静却又残酷。
“那是……那是……”阿陌被远处的景象给吓住了，双腿向后退了一步，差点从屋顶摔落。那逐渐向沙陀村靠近的黑影竟然是尸人！数以千计的尸人！
饶是号令武林的烟雨阁主也被眼前之景给震慑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小型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
、夜屠
当数千尸人逐渐靠近沙陀村时，不仅是阿陌他们有所发觉，村中的百姓们也发现了，一时间，原本宁静的村落忽然喧哗起来，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是尸人，它们来屠村啦！”
人们争相想要逃避，可是尸人虽然眼睛早已腐烂，可是异于常人的嗅觉，使得村民更难躲避它们的搜寻，一旦它们走进村子，这两百多人的村庄注定要一夜尽亡。
必须得将村口封住，孟青岚嘱咐阿陌赶紧去通知村里其他人，让大家拿好行头，不能坐以待毙。说完便使用轻功在屋顶上飞快的穿梭，好在离村口不远，眼看着尸人即将走进村子，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定在村口，大门只来得及关上一半。
只剩下两步之远，再晚就来不及了，孟青岚情急之下，抽出清泷剑，一刹那剑光灼眼，瞬间，门口挺立的木柱直直倒下，正好撞在另一扇未关的门上，因为突然间的重力，使得那扇门重重地被关上。
门口的一个青年很快清醒过来，一步上前，上好门栓，做好一切后，猛喘了两口气，再回头看向木柱倒下的“元凶”。
黑衣的侠客，如夜之王者，虽然一袭黑衣，却不显阴冷，眉目英挺，双目漆黑。青泷剑回鞘，孟青岚走向众人，无视周身炽热的目光。
人群前面一位后背佝偻，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向孟青岚，目光些许忐忑，“侠士不是我村中之人，不知侠士贵姓。”
孟青岚看着面前年已古稀的老者，心中想到在如此大敌之下，没有退却躲起来，对此心生敬意，回道：“在下孟青岚，昨日因阿陌兄弟一救，在此寄居了一天。”
老者目光一亮，很快便黯淡下去，快到谁也没有发现，“原来是扎西和阿陌昨日‘救’回来的侠士，今日沙陀村逢此一难，多谢刚刚侠士相助。”老者着重强调了“救”这一字，孟青岚虽听出了其中含义，无非是想让其看在被村民相救这一恩情上，能够在此一难中多加出力，听懂了，他却也没有点明，纵使老者不提，他也不会罔顾这两百多人的性命。
“在下目测村外尸人，大概有一千多只，现在被关在村外，这村中土墙有九尺左右，一时半会儿应该爬不上来，不知村中可还有其它出口？”不管尸人有多厉害，总归是不会爬墙，它们得借助外物才能翻越九尺多的墙，但没有意识的尸人显然做不到。
“还有两处小门，不过事先族长已经派人去关了。”老者身边的一青年回道。
这佝偻的老者原是这沙陀村族长，也是村中最先发现尸人靠近的人，他在第一时间里就派人分守三个入口。族长一向很受村民的敬重，一般日子里，族长都很少出来，只有到重要的节日，或者是求雨祭祀的活动中才会现身，这一次族长的行为，也是暗示众人，这一次很险，很严重。于是，村民们的心开始紧张起来，每个人都把它当做生死存亡的战斗。
这下孟青岚对族长更加敬佩了。
众人还未高兴太久，就听见门口传来“咔擦”、“咔擦”的声响，孟青岚起身飞跃，几个轻点，跃上墙头。
“咦？”这些尸人似乎与属下形容的不太一样，它们好像有眼睛一样，层层累叠的向上爬，竟要越过村门。“不好！快用火，它们要爬上来了，点燃火把扔出去！”
刚刚平息了一会的安逸瞬间又被恐惧代替，人们脚步慌乱地四处寻找火把，就是女人们也开始行动起来，她们扯下床单布料捆在木头上，浇上灯油，燃上火，递给力气大的男人扔出村外。
孟青岚在墙上挥舞青泷，将爬上来的尸人一一斩杀，运起内力，注入剑中，剑气扫过之处，一片断臂残腿。然而却发现尸人只有身首异处才会彻底死掉，缺胳膊少腿的尸人很快就会长出新的四肢，如此绵绵不断，真是让大侠都气伤。
火光渐盛，枯焦的味道掩盖了原有的尸腐气，被这熊熊火光威慑的尸人开始向外逃窜。
“哈哈，竟然是——往生！竟然是往生哪！”佝偻的老者在火光中喃喃自语，然而四周的人们都在与尸人战斗，没有人听清老者的话，也没有人看清老者脸上那绝望而又悲怆的表情。
往生无涯，不死不休。
孟青岚回头看见的，便是老者拖着微跛的双腿踉跄地向村中老屋走去。他略抬下颔，双眉微蹙，紧盯着老者的背影，沉思片刻，随后飞跃而行，朝着西边的入口奔去。而这个入口，半个时辰里尚算安全，然而也仅限于半个时辰。
阿陌紧紧地看着不远处刚刚爬进来的尸人，双目鲜红，整个人被仇恨与悲伤笼盖，泫然欲泣，然而又倔强地咬住双唇。他右手紧握着平日里屠杀沙狐的匕首，这是扎西去年在他生日时送他的礼物，他的生日也就是他被捡回来的日子。
那个尸人也是一样的丑陋、一样的木讷，可是它手臂上缠绕的灰色布带生生刺痛了阿陌的眼，那是扎西的！他今天早上还穿着，上面的一滩血迹还是赭红色！
“我要杀死你！”阿陌奋不顾身地奔向那只尸人，那只尸人似乎也通人性一般，感到了杀气朝他袭来，它丢下了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转动起已经腐烂的大眼珠子，立起了身子，面向阿陌，鲜红的嘴唇露出了獠牙，发出“嗤嗤”的声音。
阿陌冲向那只尸人，不管周边其他尸人向他走来，身高的差距就已使他落在下风，然而他全然不顾，似乎把死亡都丢弃一边，抱着那只尸人在地上翻滚，锋利的獠牙差点咬伤他的大动脉，被尸人咬伤，不久自己也会变成尸人，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死后要变成这种恐怖的样子。
多年捕杀猎物的经验，让阿陌漂亮地砍下了这只尸人的脑袋，如果不是时间不对，真想叫好一声。被砍下头颅的尸人，就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衰败地倒在地上。
看着身边围成一圈的八只尸人，阿陌脑袋低垂，被汗染湿的发遮住那双漂亮的眸子，心里计较着死前能让几只尸人和它陪葬，想必同伴会在他死后砍下他的脑袋，以防尸变的。
正当阿陌打算动手时，一阵剑光亮得让他下意识地遮住了眼，再一看，八只尸人全部脑袋身子分家，一起轰然倒地。
阿陌惊讶地嘴巴没有关上，就看见孟青岚向他走来，然后——“孟大哥，扎西老爹没了~呜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少年像是看见自己的靠山，于是把所有的委屈倾尽而出，呜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悲伤，即便这个人才认识了一天。
孟青岚不会安抚十几岁的少年，只是潜意识里做出了亲近的动作，他右手环住了少年的肩，将他搂在胸口，任少年的泪水打湿他胸前的衣服。他低头看着胸前哭得很伤心的阿陌，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仿佛是身有其感的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第一次写文啦，求鼓励嘛~~~~码字好艰辛咩~~
、往生
“孟侠士，阿陌，族长有请两位到我族宗祠一叙。”族长身边的那位青年来到村口，面色冷肃，似乎不会哭笑一般，说话冷硬，毫无起伏。
“阿胜大哥，族长找我们有何事？”
“不知。”
阿陌和孟青岚相望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但并不多言，跟着青年的步伐前往宗祠。
宗祠位于村子中央，因为沙陀村本身就不大，因此不到半刻便到了，入眼的是一座用土墙砌成的高楼，远看像一座沙漠古堡，门面上雕镂着繁复的花纹，像是符咒一般。
在青年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一条幽廊，之所以称之为幽廊，因为近百米的长廊中竟无半点灯光，只有高墙之上两扇很小的窗子透进来几缕月光。
走至长廊尽头，便是一间很宽敞的大厅，而大厅的正中间正是匍匐跪地的族长，他双手伏地，眉目低垂，跪姿虔诚，像是在祷告。
老者听见孟青岚一行人进来的足声，便要站起来，然而他行动较为艰难，还是叫阿胜的青年走上前，才将他安稳的扶了起来。
“烟雨阁主，请受老朽一拜。”老者向孟青岚行了一揖，这是中原人的礼节，做起来有点生疏。
孟青岚面色不变，他早便知道这个老人不是常人，果然，不是江湖人，也定晓得江湖事。在这偏远的沙漠，纵使孟青岚告知他人他的姓名，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因此，在这里他并不曾故意掩藏他的姓名。
这下子，便是阿陌也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是烟雨阁主，孟……孟大哥，烟雨阁主不应该是肥头大耳型的么？”阿陌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看见孟青岚并未否定，便知道貌似这是真实的，他内心惊诧得甚至忘记了刚刚的悲痛。
“不知族长找在下有何事？”面对外面强敌环伺，还能安于此处，这个村长不是报以必死的决心，便是已找到了解救之法。孟青岚心里掂量着，老者可以说出怎样的办法，因为纵使是他在沙漠中遇到如此强手，除非运气好，否则很难突破。
“老朽知道一法可以解目前之危，但须阁主相助，否则我沙陀村今夜必亡也。”老者面目悲怆，将所有的希望都交托给了面前的男子。
“老人家请说，若是需要孟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就是再无情无心的人，面对两百多条生命，面对老人家如此真切的恳求，也会在所不辞的，何况孟青岚也非无情无心之人，烟雨阁主的名号也不是谁人都可以有的。
“今夜种种，全因往生。”老者叹了一口气，这一声里满载着遗憾、后悔。
“往生？”孟青岚眉头一皱，对这个陌生的词感到困惑。
“这是媸月教的一种咒语，也被称为血咒，用无数的亡灵之怨所造就，它可以控摄死者的心魂，让人死后也对世间活物充满怨恨，不死不休。”这是媸月教的一个古老禁术，施咒者本身就需要有强大的怨恨，以及爱恋。
孟青岚早就知道蛮族之地必有妖异之术，因为很多蛮族它们的存在起源非常的悠远，数千年下来，定有很多奇门秘术，对于早已见多识广的他而言并不觉得奇怪。其实中原也有所谓的僵尸一族，和尸人形貌上甚是想似，只不过尸人的杀伤力太过强悍。
“我要解咒，须一位意志坚定者立于阵中，然而村中之人数十年里并未经历过太多风浪，他们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很难找出一位意志坚定的人，并且我也不能保证所找的那位正真符合这个要求，然而，你可以，虽于漠北，但老朽不才，还是听说过一些有关阁主的事迹。”
“不仅仅因为这个，还是因为立于阵中之人很危险，对么？”孟青岚并非是没有头脑的人，他很快便找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老者知道这事瞒不过他，很坦白地说，“是的，若是意志不坚定，便会如村外尸人一般，受人操控，这也是我为何寻找阁主的原因，若是意志坚定，结束后也只会精神有些许不适，毕竟你要抵制如此强大的怨灵，但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一直不说话的阿陌听到族长说的失败的下场，不忍心地看向孟青岚，他不知是该希望他的孟大哥答应，还是不答应，因为这个方法对他而言听起来特别玄乎。虽然他应该相信这位自己村中的族长，可是这位族长一直深居简出，本身就让人感到神神秘秘的，再然后，仅有的几次见到这位村长的情景，都让他觉得自己长得很不到位，不然为什么每次族长无意见到他后，那眼光都是那样深沉呢？
不等阿陌出口建议孟青岚慎重考虑，孟青岚便说，“我可以答应，但想请您帮我解一个疑惑。”
老者似乎早已所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我为何懂这样的禁术？呵呵~”老者似嘲非嘲地笑了，却显得略微苦涩。
孟青岚略微颔首，表示肯定，没有出声，静等老者回答。
“我沙陀村原是媸月教分支，五十年前，因为教众叛乱，我带着这一支逃到了这里，后来祸乱平息之后，我们便也不想再回去了，便在这里扎了根，老一辈的人只留下了我，现在年轻一辈的很少有人知道此事。”老者陷入了回忆，那段充满背叛与惩罚，绝望与希望的过去。
“既然老人家给了我答案，我便答应你。”原本对此还有所困惑，现在一切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即使老者不回答，他也会答应的，他只是好奇老者的身份，既然对方为了村中百姓的性命而自愿告知埋藏已久的秘密，孟青岚自然就相信对方。
“如果将往生咒比作一种病，那么，还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麒麟血。”得到了孟青岚的允诺，最难的事情便已解决，余下便是阿陌，老者转身看向阿陌，苍老的声音嘶哑，像是漏风的口琴。“阿陌，你的血便是可以解开一切血咒的关键。”
阿陌被族长突然转过来看他的深沉眼光给吓住了，他低下脑袋两只手紧握着袖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抬起了头，“族长，若是可以救村中大家的性命，阿陌就把血给你，反正扎西已经没了。”阿陌想到了伤心事，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虽然他不知道往生咒什么的不死不休，反正现在他跟尸人就是不死不休。
不是老者故意要吓唬阿陌，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十三岁的少年心有多敏感，“阿陌，可能你想错了，我只需你一碗血即可。”
孟青岚原本也很担忧，听到老者的话，也便放心下来，一碗血不足以要人性命，两天便可以恢复如初。他惊讶的是阿陌身上流淌的麒麟血，他听闻过此物，上古遗族的血脉才会拥有，原本只有很久远的书籍才会出现的词，不想竟出现在了眼前。据说这种血在千年之前拥有很奇特的能力，然而随着时光的消逝，它已经失去了原先的作用，只是比常人的血还要鲜红一些。
阿胜取来了准备好的刀具和碗，阿陌拿起刀，轻轻一割，鲜红的血缓缓滴落，不一会便盛满了一碗。如果此时外面的月光能渗进来，在场的人便会看到血液之上浮光微动的异象。
“阿胜，你带着阿陌下去吧，在外面守着，半个时辰内不要让人进来，一定要在我们成功之前抵住尸人进村。”老者似乎是在对阿胜交托最后一件事，说完便转向宗祠的牌位，轻轻地叩首。
阿胜深深看了一眼族长，沉默的领着阿陌离开。
“族长，您是否还有一件事未曾告诉在下，您没有告诉我有关于您自己的结局。”
“往生无涯，不死不休。”苍老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室内。
早已料到的答案，“那么，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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