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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风骚前传-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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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王贲意料,果然还是需要陪蒙恬再进悲丝谷一探,谷口一源泉已然断流,夕阳西下,二人踏过重重废去的机关阵,踩着墨家弟子们留下的片片血渍,渐渐走近非攻崖底。
“也不知墨子大师在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天下墨者的朝圣之地,这雄伟壮丽的墨家机关城,如今只剩一片残垣断壁,究竟会作何感想?”蒙恬抚摸着非攻崖断石笔直的裂缝,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阿恬……”王贲懒洋洋的嗓音把蒙恬从沉思中唤醒,“太阳就快落山了,咱们不宜在此多做逗留。下山喝庆功酒去吧……”蒙恬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王贲打量了蒙恬一会儿,抱了手臂边走边笑道:“你这回来是怎么了?看起来眉头阴气好重,小毅儿又怎么招你了?兄弟,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再说了,你每次打重了,大嫂那儿还得交代,多麻烦……”蒙恬听得这话,眉头一紧,冷冷闷声道:“别说了!”说着竟是撇下王贲,独自一人走远了,王贲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哪里惹怒了蒙恬,只觉得他越发奇怪。
二人走到山腰岔道口,孔刚已然牵了两匹马在那儿等候蒙恬,夕阳下,蒙恬倏地翻身上马,回头向王贲道:“阿贲,我北疆有急事,先行一步,庆功酒兄弟谢过不喝了,既然虎贲军还要在神农山盘桓数日,兄弟有一事相求。”
王贲莞尔:“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你今天说话好奇怪,成心让我不舒服吗?”却听蒙恬点头道:“若是在神农山撞见毅儿,你无论用什么办法,打也好锁也罢,只要你帮我把他送回咸阳,交给尉缭师伯严加看管,哪怕是弄残了他,我蒙家也绝无二话……”见王贲欲言又止,蒙恬摆手道:“不要问我缘由,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定会与你详加解释……”
王贲摊手道:“你的弟弟,你舍得我当然无所谓……只是来日遇见嫂子,万一她不饶我,你可得为我解释。”蒙恬沉默半晌,拍马转身,淡淡道:“她不会计较的,你不必担心……”话音未落,蹄下枯叶随风卷起,蒙少帅二人二骑,已然远去。
楚都寿春。
楚王熊负刍在他富丽堂皇的楚宫殿“召见”了大秦上将军王翦,“商讨”投降交接事宜。瞅着王翦正摸那两小撮花白的小胡子细细打量着自己,熊负刍实在没法相信,他伟大的楚国和他手下那些威武不凡相貌堂堂的大将们竟都是败在眼前这个一身乡土气息的糟老头子手上,“命运啊……真是太公平了。”熊负刍啧啧感伤地叹道。
“照秦王令原先的意思……只要寡人愿意顺服大秦,秦王一定会善待我等六国遗族的吧?他日秦王一统天下,裂土封王,寡人身为楚国王族,世代承袭王爵,想必也会……”熊负刍憨憨地朝王翦一笑,却见被王翦打断,只见老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楚王,您真的想多了,一统天下?哎,老夫不知道有没有这寿数能瞧到呢?您听说过秦王让老夫来楚国,花了多少钱吗?所以眼下老夫也就是吃人手软拿人手短罢了,只要您配合我交差,秦王那边都好说,咱们就快快照了秦王令的意思办吧,后日就启程,您啊,就去准备准备,和您熊氏一族的妻女一起随我大军回咸阳吧……”
“王老帅……”熊负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抹在王翦的袖子上,可惜王翦是个农村孩子出身,别说手下不缺后勤兵,又没有洁癖,是故任由了他拽着不放,也不恼怒,只是善解人意地劝道:“楚王啊,老夫知道,您如今身负彼黍之痛亡国之悲,哎呦,真是不容易啊……”
熊负刍抽抽搭搭倏地道:“王老帅,我熊氏一族枝繁叶茂,子孙颇多,一时间哪里能够轻易迁徙北上,不如……”一双小眯眼顿时锃亮锃亮,“听说秦王恨项燕那厮入骨,不如您先带项氏的族人北上吧,不然,我芈姓除却熊氏,昭、屈、景三家贵族任您挑一个,可以么?”
王翦正要说话,却见老蒙武一身戎装径直冲进殿来,蒙武瞧都不瞧楚王一眼,指了王翦的鼻子质问道:“王帅,秦王令不屠六国遗族,今日可是你下令屠的项府?”王翦一愣,摇了摇头问道:“师哥,项燕的府邸出什么事了么?”蒙武黯然叹了口气道:“昨日我们刚进寿春,今早屠睢将军就围了项燕府邸,老夫和中军司马刚好经过,他说是你的军令,我不好辩说,便随他进了项府,好阻他滥杀无辜,谁知项家那三四十来个女眷,统统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了……”
王翦与蒙武对视一眼,均是为之动容,只听王翦倏地悠悠叹道:“国之不存,家之焉附,壮哉项氏!连区区女眷,也胜过熊氏的七尺男儿许多……”叹得熊负刍面色一红,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项氏出郢寿
郢寿,夜。
项家祠堂地下密道,一直连通寿春郊外。“从前建议设这地道时,父亲还嫌我自找麻烦,终究还是派上用场了……”
见众人都已安歇,项梁盘膝一边低头休息,滴滴答答的地下水声伴着侄儿项庄吱吱的哭泣声,搅得连日奔波的他心头烦躁不堪,忍不住反手掴了项庄一记,“二叔,有人来了!”几日来的家变竟是让小小的项庄警觉得像一只小猫,突然爬上项梁的肩头奶声奶气地提醒。
项梁心头大惊,“不可能,这个地道是两年前所挖,只有父亲、母亲与我知道,秦军怎可能发现……”却见走近的两人手举火把,身材矮小,还是孩子,不由心头一松。
微弱的火光下,项梁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脸,一个蒙面少年,另一个却是昨日就失踪不见的大侄子项羽。项羽乍见项梁,眼眶微微一红,慢慢走近堪堪叫了声二叔,却已被项梁一把揪过来按在腿上就赏了他十来记巴掌。
听项羽闷哼一声,项梁赶忙住手问道,“二叔打疼你了?”项羽楞楞地摇了摇头,项梁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跑哪里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还不叫二叔省心吗?”
却听项羽闷声答非所问:“二叔虽不让籍儿进城,但籍儿就是要见祖母与娘亲。”项梁心头一酸,抱紧了项羽自己也流下两串泪来,颤声问道:“那籍儿见着了吗?”项羽眼眶又倏地一红,却没有流下半滴泪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哥,小庄也想奶奶了。小庄要奶奶抱抱,妈妈亲亲……”项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扯了项羽的衣角喃喃念叨着,项羽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小东西,项舒云突然从黑暗中走来抱了项庄到一边道:“小庄乖,别缠着哥哥二叔,让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项梁见到侄子侄女这种场景,又是心头一疼,正要出言安慰,却见项舒云突然站起身,朝了
那正要默默背身离去的蒙面少年喊道:“毅哥哥!”那少年闻声双肩一颤,伫足转身,解下面巾来。
“楚士毅,是你——”项梁有几分吃惊,只见楚士毅向他行礼道:“毅儿见过项师叔。”然而项梁却是狐疑地瞥了一眼楚士毅,继而冷冷哼了一声道:“少主大驾光临我寿春项府,是巨子又有什么吩咐吗?”
楚士毅正要接茬,却听项羽在一边为楚士毅解释道:“二叔,昨日籍儿回家里差点被秦军捉住,是阿毅哥救出了籍儿……”项梁似信非信地打量了楚士毅许久,却听楚士毅淡淡道:“机关城覆灭,师尊失踪,墨家已亡,这里再没有什么少主,只有项师叔与太师父当年救下的毅儿,与墨家无干。”
“楚士毅,你放肆……”项梁眼神闪烁不定,转手想要给楚士毅一个耳光,却被项舒云一把推开,只见她跺脚娇声嚷道:“二叔!”楚士毅撇开项舒云,走到项梁面前,突然跪下道:“毅儿
别无他求,只求项师叔能给毅儿一个救项家保护项家的机会,只要项师叔能信任毅儿一次……”
只见项羽也走近扯了扯项梁的袍摆唤道:“二叔……”项梁神色几转,倏地叹道:“罢了,你起来吧,你要跟着项家是你的事,我项梁一介亡命之徒,可管不着你。你爱怎么样便怎样吧……”说着凑近楚士毅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们今夜子时就要离开寿春,往江东而去,而王翦老儿与你父亲怕是撒下天罗地网正等着我们项家……”
楚士毅愕然地望着项梁说不出话来,却听项梁冷笑道:“你不用惊讶,你太师父在世时虽然竭力隐瞒你小子的身份,但他太小看我项老二了,我想知道的自有法子去了解……你也不必
担心,师叔见你小子心眼不坏,不会将此事传出难为于你,何况你也说了,如今墨家覆灭,
众人生死未明,不知所踪,我找谁去说你的身份?秦王嬴政吗呵呵?向他说出你的身份,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说着项梁竟哈哈大笑,站起身往密道黑暗中走去。项舒云走近楚士毅身边。疑惑地问:“二叔与你说了什么?你脸色这样难看。”楚士毅微微苦笑,摇了摇头,站起身没有回答项舒云,找了僻静的地方,竟是坐下盘膝运起功来,惹得项舒云更是纳闷了。
两个时辰后,子时将至,项梁正要站起说话,却见守在寿春郊外密道口的族侄项他像丢了魂一样飞奔而来,“族叔,大事不好了,秦军……”项他停下脚步,缓了缓气急道:“道口突然来了许多火把,密密麻麻都是秦军。我们的出口被封死了。”
项梁望了密道的另一边,看了眼坐着的弟弟项伯,只见项伯站起身摇头道:“二哥,别做梦了,王翦那厮如此狡诈,岂能不防着一手,家里现在肯定撒了张大王等着咱们呢!这个时候回去,就是送死……不如我们……”气得项梁嗖地拔出腰间长剑,顶在项伯胸前喝骂道:“项伯你个孬种,有胆子再说下去……”项伯面露恐惧倒退了一步,低头撇嘴道:“二哥,小弟只是说着玩儿的,你上那么大火作甚……”
“混账话,什么叫说着玩儿!”却听项梁反手一掌抽在项伯脸上,转头高声向众人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我项家,从来只有战死的英雄,绝没有投降的懦夫!今日我项家家破人亡,前路必定艰险重重,谁若现在怕了,尽管现在马上出去向我那杀父仇人王翦摇尾乞怜苟存一命,但只要愿意留下,哪个再说一个降字,便如此剑!”手中一运项家共暊功,咣当长剑断为两截,只见项羽站起来走到项梁身边正声道:“二叔,籍儿要学爷爷,只做战死的英雄,不做投降的懦夫!”稚嫩的嗓音中隐约已透出几分粗气,项梁望着大侄子炙热的眼神,只觉这孩子突然间长大了一般,心头一热,抚着他的髻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投降的懦夫!”片刻之间,异口同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密道,项梁提着断剑一步步走向依旧盘膝坐着的楚士毅,断剑冰冷的剑刃贴上他的脖颈,只听项梁红了眼咬牙道:“鬼谷门的小畜生,是你引了王翦前来吧?我就知道你打小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哼,我这就用你的血来祭奠先父先母在天之灵……”
“不……”项舒云竟是不管不顾扑上前来,白嫩的小手一把就握住了项梁的断剑刃口,见鲜艳的血从侄女如葱手臂上贯下,项梁大惊,却犹自不撤下断剑,朝项舒云喝道:“云儿,不要胡闹,退到一边去,这里没有你一个女孩子的事。”
“不二叔,云儿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毅哥哥绝不会出卖我们!”项舒云双眼凝泪,拼命摇起头来,话音未落,却听一边的项羽也朗声道:“籍儿也要为阿毅哥担保!”项舒云回头感激地朝项羽一笑,小项羽憨憨地挠了挠头道:“只要姐姐信阿毅哥的,籍儿就信。”项梁心头一震,望着云儿耳垂下那串金色响铃,只觉望得眼前一片朦胧,渐渐痴了……项梁依稀记得,这是大嫂送给云儿最后一份生辰礼物……
断剑咣当坠地,这时才见楚士毅撕下自己的袍角,拽了项舒云的手仔细的包扎起来,仿佛刚才这一幕从未发生过一样,只听他平静地道:“师叔不过想是试一试毅儿对项家的忠心罢了,你们两个慌什么,我若是要出卖项家,岂能蠢到自己跑来送死吗?其中关节如此简单,师叔岂会想不清楚的?“
项梁脸上微红,只得应和楚士毅的话,却见楚士毅已然包扎完项舒云的手,站起身来朝项梁
一粲道:“师叔,我们项家都是宁折不弯的好男儿,不必再试了,不如早早从密道逃走为上。”项伯插嘴问道:“开玩笑,两边洞口都是秦军,怎么走?”却听楚士毅淡淡道:“既然第一第二的出口都不行,自然要从第三个出口走。”
项梁大惊,却听楚士毅笑道:“不是刚刚师叔吩咐毅儿做的准备吗?师叔怎么转头就忘了。”项梁哼了一声,瞥了眼楚士毅,忖道:“我项家人多,晾这小兔崽子搅不出什么名堂来,且看看他想干甚吧……”说着便由了楚士毅,引了众人随他去寻那“第三个出口”。
行至约离原出口不到三四百米附近,密道突然越来越狭窄,径不过七尺,项梁几个成人均要弯下头才能前行,楚士毅忽然停步了,他指上道:“这里是城西门口地下附近,若是从这儿出去,便是西门的乱坟岗,秦兵并未在乱坟岗把守,想必不会有事。”说着,楚士毅也不客气,大喇喇取了项梁腰上佩剑轻轻往顶上捅了三下,只听上面随即传来笃笃笃三声,紧接着黄沙渐渐从上簌簌落下,幸亏了项舒云一把把楚士毅拉开,不然准溅得他满身都是。
等了约莫半刻钟,黄沙越落越慢,却见突然从上面落下一条楚士毅胳膊粗的绳索来,只听楚士毅欢呼道:“成了。”项梁别过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楚士毅,问:“谁在上面?”楚士毅莞尔一笑:“师叔上去不就知道了。”项梁冷冷一哼,首先抢过绳索,只听楚士毅道:“待
师叔上去若是没事,便拽三下绳索,我让阿羽他们先上去,我垫后可好?”项梁反驳道:“不能听你的,五下!”楚士毅点头道:“好,就五下,听师叔的。”话音未落,项梁已然先攀爬而上了。
楚士毅是最后一个攀上乱坟岗,刚一上来,旧伤未复的屁股便被那牵绳人狠狠踢了一脚,疼得楚士毅嗷嗷直叫指了他说不出话来。却听弦唐子笑骂道:“你这个小混蛋,真是不利索,让我在这儿陪着孤魂野鬼等了你三天三夜,可算出城来了。”
“弦唐哥哥!”项舒云惊喜欢呼道,“原来是你救得我们!”“云儿……”弦唐子朝项舒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不是我,都是少主的主意……”说着瞥见冷冷站在一旁的项梁与项伯,却拧了鼻子抱臂转过身去,竟是走了。
哪知不一会儿弦唐子竟从不远处带了一支马队来,马上均驮着干粮,似是很多天前都准备好一样。弦唐子走近楚士毅,指了不远处颇是崎岖的山道笑道:“我可仔细研究过了,这条山道虽不算好走,但尚可骑马而行,沿大江方向一直往东,关口极少,最是妥当。这下我可不欠你什么了吧,少主?“楚士毅哈哈笑答:“明明是弦唐哥哥运气不好,在神农山撞见毅儿,于是自己要跟毅儿来的,毅儿可没有强求你什么……”弦唐子没好气地白了眼楚士毅,正要说话,却被项梁打断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废话个甚,还不快上马?!”
弦唐子忍不住骂道:“项老二你是谁啊,我师父辩儒长老在世之时都不敢对我呼来喝去,你在神农山算老几也敢指挥我个首领?”项梁指了楚士毅,冷笑道:“弦唐小儿,你既不愿听我指挥,尽管可以滚蛋回你的神农山去,是他叫你来的,我项家人可没求你留下!”气得弦唐子还要反驳,却见楚士毅按了自己的手,不由哼了一声,不再与项梁计较,一个纵身打马先行,飞也似的瞬间没了踪影。
楚国的秋夜却不比北方暖和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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