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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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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凉这老家伙嘴巴也确够严实，若不是早前三千说要去庐州，让他自乱阵脚的自己把这事给抖了出来，她倒还不知道，原来这毋家竟有藏书阁藏宝一说。
三千轻轻地迈出步子，顶层其实很空旷，就一座书架摆在中央，上头七零八落的堆着一摞摞册子，显得这庞大的空间更为宽广。
三千径直走向那唯一的书架。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连她都不曾得知的皇族机密，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笃的来为它赴死。
大莫，皇宫。
夜深的透不出一丝亮堂，皇宫里却灯火通明，耀眼如同白天一样。
少年帝王立于望月轩上，绝代身姿被冬日里的寒风慢慢吹动，却寒不过他眼底无尽深渊。
身后暗卫单膝跪地，低着头汇报探听到的消息：“近来太师府遭劫，太师却秘而不宣，属下一路跟随，那贼人一路行至庐州，而后失去踪迹，再查无此人。”
明黄披风随着风缓缓抖动，叶从尚未开口，眼光放及远处，在高高的望月轩上俯瞰整个帝京，繁华盛世的景象映入他墨色琉璃的眼珠，却化不开他眼中深深冰川。
半晌，他冰寒的声音破口而出，冷淡的能将空气瞬间冻成一块冰：
“婚期后延，明日，微服庐州。”
庐州，十里长街。
入夜依旧繁华不断，人声鼎沸，街上一袭青衫飘渺，吸引了不知多少闺阁小姐透红的脸。
毋经年淡笑自如，看似随意的飘飘走于人群里，周围却无人能近他三尺。
路线直接指向毋家府邸，身后未曾带着仆从，即便是在这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他依旧一身广袖翩翩似是不在凡尘中，看得街上女子面红耳赤。
他走入一条抄近路的小道，里头很黑，半个人影也不见，阴森的狠，毋经年头也没回的照直进去，脚步不带一点停顿。
他身形突然微微一闪，还没看清动作，就立时没了影子，身后一直跟着的黑影一脸错愕，警惕的小心走到前面去，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深深皱起眉，思量半晌，决定转身回去。
突然觉得脊背一凉，黑影下意识的回头，还没回到一半，周身大穴被瞬间点住，软到在地上，一点动弹不得。
毋经年自黑影身后淡淡俯首，居高临下的对上手三只错愕惊悚的脸，如谪仙般不染世俗的面容，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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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也很安静，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天下闻名的庐州毋家藏书阁顶层，地上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堆被天下人视若珍宝的皇族秘史，其中任何一个抖落出去，都足矣发一笔横财，抑或落个株连九族的重罪。
有人却没空关心这些。
她直接坐在冰凉地上，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外表没什么特殊的册子，搁在膝盖上，手指停在其中的一页，没有往下翻过去，视线停留在那页上，像是在仔细的看，又不太像。
那只手明显是僵直的，似震撼，又似颓然。
如若此书公诸于世，那么必定会有一大票人气得吐血而死，什么皇族秘辛，什么武功宝典，那都是百年来的幌子。皇族及毋姓子弟不得入内，其中阵法诡谲，唯避东周修行的太师扶凉可破，却无人知晓此事。
一切皆是障眼。
他不能让天下人看到，他想要她能看到。
《太祖传》，这厚厚的一本传记，轻轻翻开，便掉落一封纸面已经有些泛黄的信。
信封上如行云流水的字迹，虽颇为掉色，但仍然可见书写之人气度之远大，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点点温柔。
两百年前，空旷宽敞的奢华宫殿，开国帝王伏案提笔，却不是批阅奏章，他以墨濡湿笔头，看看身旁永远不会再有人的位置，微微笑。
“阿莫，亲启。”
两百年后，死寂沉静的毋家藏书阁，男子打扮的人就地枯坐，看满室空旷，轻轻打开一封迟到多年的信，想起一个已经埋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指轻颤。
“我不知道这是沉睡后的第几个春秋，你将醒来。”
“不过我却知道，阿莫你这由来好奇心作祟的性子，定会寻到这藏书阁内，而后一巴掌毁了那惹你厌烦的阵眼，半点不给毋家那小子留一分面子。
嗯，我说的对不对？”
三千淡淡笑起来，对的，很对。
向来他都是最了解她的人。满腹才华反倒尽然去猜测她那点歪心思，然后费尽心思的纵容。
“这是我登基一月整的日子，你不在。宫里张灯结彩，百官欢庆，可惜我实在欢不起来，便称疲累先行走开，来到御书房，坐了半晌，决定提笔给你写封信。”
眼角微微抽搐，这人，当皇帝当得这么我行我素？三千动了动手指，突然想起大莫史书所记，太祖登基一月，宣诏退位，查无所踪。
瞬间便敛了笑。
“登基当日，没来得及看我加冠着龙袍，你便已经陷入沉睡，而后，我一个人走完那条万众敬仰的路，总还老想回头看你在不在。群臣上奏更改国号，未及思索，脱口而出一字“莫”，史官提笔记下，我笑了笑，觉得很好。”
“于今日，我决定退位，诏书拟定在一边。我知自己大限将至，反耽误一国，总归是不太好。扶凉归东周修行，道行高深，必可护你一世安然。我心知，你若醒来，定然会搅和的他不得安生，把对我的怨气尽数撒在扶凉身上。”
三千又挑了挑眉头，心想他倒是清楚的很，又捏起信纸翻过一页。
“只是阿莫，你能否体谅我作为一个男人的私心。我的阿莫，应该毫无顾忌的活，无邪的笑，肆意的玩乐，你是一只苍鹰，需要翱翔，而不是背负那么恶毒的诅咒和使命。前半生我活的太束缚，为家族，为百姓，为手下将士万千。终于等到天下安定之后，却又有一个生死横隔在你我之间。可笑命运弄人，我们所谓的反抗，就显得太无力。”
读到这里，黑暗里的身形有些僵硬，照着月光看信的眼珠子停在这一行，然后，沉默了很久。
“以往我从未肖想鬼神之说，如今离别一个月，我却总盼着能有来世。到时候，没有天下纷争，没有生死隔阂，也没有什么家族责任，就只有你和我。你我平凡身份，平淡相遇，平安生活。为友，为爱人，都好。闲时一起聊天品茶，再做几个糖人给你吃。我听你说说旅途见闻，你为我挑挑发里白丝，然后垂垂老矣，一生如此，也就过去大半。”
糖人……刚刚醒来的时候，东周山里的糖人，掉下来位置刚刚好的铺满软草的木板，还有身上干净御寒的狐裘大衣……
三千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一轮月牙高高挂起，边上却没有星星。
“其实阿莫，我老早便梦过这番场景，可惜，被扶凉那小子一场叫唤给惊醒了，睁眼便兜头给了他一下狠揍，闹得他莫名其妙。想来当初我们救下他是对的，不至于你醒后孤身一人，连个安心休息的去处都没有。仔细翻查了一遍，你的一切都安排妥善，我也可以放心甩手，只是这信不知能否被你看到，总怕出什么意外，也不好将它交予扶凉保管。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可能今晚夜色太冷，让我突然想起咱们连个告别都没有，就各自潦草离散。”
“那么，便在这里道个别吧。”
“阿莫，不见。”
“——渊字。”
番外：顾世顾世莫顾世
莫三千其人是个奇葩，人类中的奇葩，以及……女人中的奇葩。
身为生物中的雌性，理所当然，皮相高端的雄性，对其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强大吸引力。
但是，对于三千而言，男人不管再怎么好看，对她来说长得几乎都一样，她压根没怎么仔细区分过个中差别。
就她的理论来说吧，那些所谓美男还没她自己来得耐看些。
由此可见，女扮男装需谨慎，闹不好自己的性取向即将慢慢迈入男人的行列也说不定。
终其一生，真正住进三千心里，被她看入眼的男人，到头来其实也只有两个。
一个被她恨了半辈子，一个被她爱了半辈子。
就是这么两个极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敌对双方，竟然在最后还跨越了国界与民族的距离，原则性的隔空握手言和了一把。
只是这一握手，竟直接导致三千郁闷了很长一段日子。
只因，这两个男人的结局万分一致，都因她而死了……
那位有幸被莫三千恨了半辈子的人物，也姓莫，名顾世。
武林第一任盟主，叶渊的死对头，天下人又敬又怕的大魔头，莫顾世。
既然这么巧都姓莫，自然是要有一定血缘关系的了，而三千就这么好死不死的，悲催的成了莫顾世那人不知道表表表什么的东西，总之脱不开关系就是了。
三千以为，莫顾世之所以会变成魔头，却是有很充足的理由的，搁她身上她其实也快疯了。
莫族人祖上不知积了哪辈子的阴德，竟然捞得个传承世代的诅咒：莫族子女世世代代都活不过十八岁，惨死而终。
当时的莫三千觉得很无所谓，她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东西，所以她认为，十八年对她来说估计很够活了，至于惨死什么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而莫顾世却未必会这么认为，因为人一旦有了放不下的东西，就会留恋人世，会在意生死。
能让莫顾世这么一个传奇人物在意的东西是什么，无非就只有那世人皆逃脱不过的一个字，情。
他十八岁到来的前一年，爱上了一个女人，深爱，于是他不甘愿等死了，不想就这么遗憾了，他想要打破自古无人能解的诅咒，想要长长久久的陪那女人过完一辈子。
那女人不喜欢杀戮，莫顾世便为她放下屠刀，那女人不爱风尖浪口，莫顾世就想法子敛尽锋芒。
可惜这短暂的甜蜜并不能够阻挡那诅咒的降临，转眼他十八岁生辰将至，可是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破解之法，莫顾世的身子也越渐虚弱。
生辰当晚，莫顾世身体疼痛难忍，大醉于房中，却没有让她最爱的女人陪着，因为他不忍心让那女人伤心难过一点点。
就在他醉到快要不省人事的时候，从小陪他做玩伴，做书童，做丫鬟，做小姐姐的人来了。
小姐姐满脸激动的告诉他，有办法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
当时的莫顾世虽已是个武林中人人敬畏的盟主，却也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听小姐姐这么一说，哪还顾的了太多，当下便要让小姐姐帮他，因，莫顾世已经疼的快不行了，他直觉自己大限已至。
小姐姐为他点了一炷安神香，这是曾经莫顾世每每被病痛折磨的睡不着的时候，小姐姐必会做的事情，但是当莫顾世爱上了那个女人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这东西。
他虽奇怪，却也没多问，于是就这么睡了过去，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生辰已过。
他发现自己身处自家密室里，身体极度虚弱，十八年来从没有过的虚弱，可是所有病痛却消失的都一干二净。
莫顾世万分惊异的喘着气，打量自己的身体，丹田运作一个小周天，渐渐竟然有了些力气，纵然是他由来沉稳的性子，也止不住欢腾起来。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口，便彻底僵住了表情。
就在他身旁半米处，自小陪伴他长大，从来不离不弃，不奢求任何东西的小姐姐，她的尸体，七窍流血，浑身没有一点血色的，横陈在地上。
她的身边还摆着一本书页零落的，被翻开的册子，上书名——《嫁》。
莫顾世浑身僵硬的翻开那本书，才知道那所谓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法子是什么。
《嫁》，万分喜庆的字眼，却极为阴损的功法。
如同莫顾世此等不愿死却必须得死的人，世上何止千千万，原因各有不同，但总归逃不脱那一个结果。
而莫顾世却是其中最为幸运，也是最为不幸的人。
他的小姐姐得到了这本失传多年的武功秘籍，他的小姐姐愿意为他去练就这等毒辣的东西。
很简单的道理，比如说，如若一人将死，要是是有另一人心甘情愿的为那将死之人练就《嫁》，过程虽苦不堪言，却不难成功。
而后再将此功力尽数传送给那将死之人，就此，将死之人则成了不死，因，那满身病痛都完全转嫁到了为他练就《嫁》的人的身上。
莫顾世抱着小姐姐的尸体，手上沾染的都是血，而这些血，本该是他流出的。
他现在急需一个可以寻求安慰的地方，他想见见自己心爱的女子。
莫顾世出了密室，刚刚踏出一步不到，突然只觉亮光一闪，当头一剑便朝心脏处刺来，他怀中此时抱着小姐姐的尸体，想都没想，便放低尸身，用自己的身体迎上剑锋。
“扑哧——”一声，几秒的时间，剑入肉穿过心脏又传出肩胛骨，莫顾世麻木的抬起头，对上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子的眼睛。
那女子微微笑，眼珠子还是那么的明亮，巧笑倩兮的看着他满意的道：“顾世，怎么样，被最爱的人背叛的感觉好受吗？当初你也是这么算计我爹娘反目的。一剑毙命，心脏正中，这还是你教我的剑法。如今，我也只是原数奉还罢了，放心闭眼吧，我会替你安葬的。”
莫顾世也笑了笑，当真闭上眼睛，而后，耳边便传来那女子的痛呼声，莫顾世没有去看，抱着小姐姐转身离去，一步一步走得飞快，即便如此，他可能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死去的样子。
他不消看到，也能知道，那女人此时心脏的同一位置，有鲜血蔓流一地，伤口大小完全统一，而他的身上，伤口正缓缓愈合，不消很久，半点痕迹寻不着。
嫁字，祸也。
嫁字，嫁祸也。
大喜和大悲，大悲又大喜，这来来回回的折腾都在那短短同一天，于是造就了武林第一魔头，莫顾世。
顾名思义，魔头掀起乱世腥风血雨，折腾不休，自然会得罪不少人，这其中好死不死的也包括为叶姓一族效力的莫三千。
这两人就如同天生对头，生来血缘，也生来看不对眼。
莫三千讨厌他，莫顾世自然也很反感她。
一个复制了自己曾经命运的人，任谁都喜欢不起来，何况脾性已古怪至极的莫顾世。
同理，一个不死不伤的怪物，莫三千也好感不到哪去。
莫顾世不知自己活了有多久，死死生生见证了多少想要杀他的人，却终究都是同样的下场，那就是死。
《嫁》，此法必须讲究一个心甘情愿，以及转嫁之意。
莫顾世若是想除去毕身功力，只消找到一个和小姐姐当年情况完全一样的人，然后把毕生武力传授于那个和小姐姐一样的傻子，那傻子再用这功力救活自己的爱人。
然后莫顾世就可以欢喜的闭上眼睛，而那傻子，自然也就以惨死为结果了。
他不想除去这一身和怪物一样的武功吗？他当然想，只是，多年以来，他很不幸的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如同他的小姐姐一样，傻到愿意替自己的爱人承受一切的人。
于是，莫顾世就这么活了很多很多年，造就了南林山庄，把《嫁》放在山庄里，放出所谓宝藏的消息，任那群白痴头破血流的抢夺，而后，他一走了之了个干净。
莫顾世走后，一直游荡于世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他早已经绝望，早已不再留恋生死，只希望有一日能忘却往事。
然而，老天对他还是仁慈的。
就在他意图老死深山老林整日醉酒浑噩度日的时候，他便真的又见到了一个傻瓜。
在莫三千十八岁生辰的前夕。
莫顾世，遇着了叶渊。
火烧藏书阁，梁子结大了
“啪啪啪——”三下清脆的击掌声自门口响起，三千慢慢回头，不着痕迹的把手上的信和一个小册子往袖子里一收，往鼓掌的人看过去。
瞬间对上一双眉目疏淡，悠远飘渺的眼珠子。
三千自认为见过不少美男，这类的却是史上头一次。
这仅仅是人吗？
初时于明月楼只远远扫了个背影，而此时，他光是静静的站在那，就已经让三千目睹了何为人们口中的谪仙。
当真是梅骨风度，飘飘不在人世中。
两两目光相遇，各自不动声色的打量，而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阁下当真好本事，毋家百年来没得一人闯进半步的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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