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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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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她从那药膏中辨出朱砂,我对她的药理已很是相信,听她如是说不由笑道:“你既如此推举,那便试试罢,然则却得多说一句,倘若不灵,你可认罚?”
  
  她见我言笑晏晏,因而也大着胆子顽笑道:“灵自然是灵的,奴婢便再多个胆子也不敢拿王妃消遣,只是那药膏所需的几味药材极是金贵,等闲寻不到罢了。”
  
  妆晨笑道:“以如今王爷待咱们王妃之心,莫说是几味药材,便是千年人参万年雪,但凡王妃开口,怕是掘地三尺王爷也会觅了来。你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也罢了,尽卖关子讲些不相干的闲话,可是等着讨赏?”
  
  妆晨一番调侃抢白让静竹登时红了脸颊,忙道:“妆晨姊说哪里话来,小妹不过白说一句,那紫貂油和天池雪莲若在寻常人自然是稀罕物事,可放着咱们王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我听得她提及紫貂油和天池雪莲,心下微微一动,这两样物事倒真真是极珍贵的,然而纵然如此却也正如静竹所说,对于我来说的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我淡淡一笑,“回头你问了穆昌,便说本宫要用,让他无论如何觅了来便是,若果真神效,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静竹忙肃了神情,恭谨道:“王妃可是要折奴婢的福呢,奴婢受王妃大恩如斯,而今能留在王妃身边克尽绵薄之力已是心满意足,断不敢要什么好处。”
  
  我睨了妆晨一眼,妆晨忙笑道:“自家姐妹说几句顽笑话,偏你当真,你尽心为王妃做事,王妃自然要赏你,莫不然做好做赖一个样,王妃跟前可还怎地立规矩?”
  
  我微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静竹这才缓了神色,粲然一笑,“王妃饿了么,奴婢去瞧瞧早膳可忙好了没!”她说着扭头便出去了。
  
  我听她提起吃的,登时又觉胸口一股气息顶了上来,一时有些恹恹,“真是没什么胃口呢。”
  
  妆晨劝道:“再没胃口,为了咱们小王爷王妃也得强撑着吃些,您身子要是虚弱了……”
  
  “我省得。”我摆手打断了她,眼见得她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曾闲,已仔细为我匀了玉簪粉,描了拂烟眉,眼下正挑了嫩红一点胭脂膏子为我点在唇上。我微微一抿,那嫣然柔腻的色泽便缓缓氤氲开来,我见她执了画笔便要为我描斜红,想遮了那一点殷赤,我伸手挡住,“不必。”
  
  她一怔,“王妃?”
  
  我挑了支翡翠鎏金的护甲仔细戴在小指上,起身坐到案前,“瞧得久了,也不觉得突兀了。何况……”我微微冷笑,“这样瞧着更能时刻警醒着我,现如今我更须得处处小心,步步留意了。”
  
  妆晨面色一变,忙垂手立在我身侧,恭谨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严加注意。”
  
  我轻笑,一时百无聊赖,支颐拨了拨榻侧的画筝,铮得一声清音如吟,拂人心扉。“王爷可是回了营中?”
  
  妆晨道:“这个奴婢不知,王爷早起时只说有要事缠身,又交代让王妃好睡便自行去了。”
  
  我微微颔首,一抬眼见绣夜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见我已收拾齐整,笑道:“王妃今儿气色可真不错。”
  
  我鼻中蓦地钻入一阵淡淡的乳香,夹杂着一些说不出的甜香,忍不住道:“你做的什么?”
  
  她忙将托盘上的瓷碗端到我面前,道:“这叫杏仁牛乳羹。胡太医交代王妃要多饮牛乳,奴婢寻思王妃若总是单调饮食,恐生厌怠,因此便琢磨出这么个吃食。”
  
  “唔,不光是杏仁,还有樱桃、枸杞,”我凑近瞧了瞧,又执了小银匙搅了搅,笑道,“倒真是姹紫嫣红,丰富得紧。”
  
  她抿嘴一笑,道:“奴婢将杏仁和着枸杞子,樱桃干,葡萄干一并磨碎了,撒上晶糖,再兑入牛乳一并地煮了,便成了这个杏仁牛乳羹。王妃快趁热尝尝。”
  
  我喝了一口,只觉入口即融,那股暖暖的甜香顺着咽喉缓缓下落,直暖得整个胃中亦是无比舒畅,不由赞道:“嗯,齿颊生香,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绣夜见我满意受用,亦是一派欢喜,“王妃欢喜便好。”
  
  我喝了小半碗,突然想起惇儿,因道:“盛一碗给惇儿送去,他必也欢喜。”
  
  绣夜笑道:“是。”顿了顿,又道,“王妃待小王爷可真是体己。”
  
  我但笑不语,不过半柱香时分我已喝完,妆晨便撤了残羹去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说些闲话散心,却见珠帘外一个小小身影一闪,我心知是惇儿来了,笑道:“可是惇儿来了?”
  
  珠帘刷的一声被打起,跟着一个穿着雪白色的狐绒袄的小人儿便直扑我身子而来。我忙伸手扶住他,见他戴着一顶貂绒小帽,许是刚刚跑闹了一阵,额上出了细细一层薄汗,我取了绢子给他擦了汗,柔声道:“惇儿用过早膳了么?”
  
  身后跟进来的惠娘忙道:“回王妃的话,王妃派绣夜姑娘送来的乳羹,小王爷很是欢喜,喝的一滴儿不剩呢。”
  
  我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我见屋子和暖,怕他等下歇下了会招了风寒,便将他狐绒袄脱了,让惠娘拿着,又将他小帽摘了,用手指梳了梳他被帽子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他里头穿着一件烟碧色的锦缎棉衫,我见那缎子眼熟,仔细一瞧却是我早几日翻出来,见颜色翠嫩便给了惠娘让她惦记着给惇儿缝件衣裳,没想到她这么快便缝好了,一时心下慨然,不由略略激赏地瞧了她一眼,“你倒有心。”
  
  惠娘忙低了脸去,低声道:“奴婢应该的。”
  
  惇儿在我身旁腻了会便闹着要抱,我无奈只得将他抱上膝头,妆晨担忧道:“王妃,仔细小王爷调皮,看碰了肚子。”
  
  “无妨。”我笑道,执了他温软的手掌,相较于我手心的微凉,他的手掌倒极是温暖而柔软,两相比较,倒仿佛我这个母妃借了他的热气儿。
  
  我正抱着惇儿享受天伦,绣夜突然脆声道:“王妃,叶先生求见。”
  
  我一怔,“请他进来。”
  
  利落的几声脚步声起落,转眼一个灰袍老者已立在眼前,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我笑道:“先生来得不巧,若早上个把时辰,便能遇见王爷了。妆晨,给先生看座。”
  
  他谢了赐坐,转身便在椅上坐下了。见我与惇儿言笑晏晏,笑道:“老朽尚未恭喜王妃。”顿了顿,又道,“如是想来,思贤王府现下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第二十九章 惊破一瓯春(中)

  我心头一动,隐约觉得他话中似另有所指,不动声色笑道:“时近年关,王爷前线捷报频传,所喜者何止两桩。”
  
  他目中星火微动,含笑不语,我将惇儿放下地,示意惠娘牵了出去,方道:“先生今日来此,可有要事?”
  
  他颔首,自袖中取出一个约摸半指粗细的纸卷,却用火蜡封了,道:“有密信须得呈交王爷。”
  
  我听得他提到信笺,心头不由得突突一跳,登时想起不久前家书的事情,一时心中颇有些过不去,淡淡道:“既是密信,那便待王爷回返后先生亲自呈上罢。”
  
  他将信卷放回袖中,轻笑道:“其实老朽今日前来,亦是受人所托,要件物事要交给王妃。”
  
  我不妨他有此一说,不由微微一怔,“什么物事?”
  
  他重又取出一件物事,恭敬呈了上来,“请王妃过目。”
  
  他的手掌中赫然托着一枚通翠莹白的玉佩。我只觉眼中蓦地刺痛,身体登时僵住,待得妆晨呈了给我,亲眼瞧见了那玉佩上清楚刻着的描金字体——
  
  祯。
  
  心头一丝钝痛渐渐蔓延开来,仿佛置身于没顶的洪潮,无法呼吸的窒闷迅速流遍整个身体,便连手足也几乎无措了起来。心中脑中反复便只得那一句念想——
  
  允祯,是……是你么?!
  
  指腹微凉的触感缓缓直透心房,那暌违已久的温润柔则确确实实握在掌心,震惊的狂潮下我几乎便要流下泪来。猛地合上掌心,只觉身子一阵微微颤抖,无法自抑。
  
  妆晨亦吃了一吓,失声道:“这、这不是——”
  
  她话音未落,在我无声的注视下忙忙噤声。我转向叶知秋,“请问先生究系受何人所托?”
  
  叶知秋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一脸平静地望住我极力自持的模样,半晌道:“送玉的那位小哥儿只说此乃故人之物,王妃一瞧便知,果真不假。”
  
  我勉励自持,然而声音中无法压抑的颤意却仍是清楚传来,“这……玉佩的主人,现下却在何处?”
  
  叶知秋望住我,忽而轻轻一笑,起身道:“这个老朽便不得而知了,那小哥儿只说他家主人现下处境堪忧,王妃若念故人之情,明日日昳时分请王妃移驾城北朝昀酒楼,一见便知。”
  
  我听得他句句说来平静无波,我以思贤王宗亲内命妇的身份与外人私相授受,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却视若等闲,初时躁动不安的心肠不由微微冷寂,我狐疑地望他,“先生为何不惜悖离纲常为本宫私传此物,难道不怕他日东窗事发,受本宫牵连而遭王爷厌弃?”
  
  他笑道:“那小哥儿为见王妃一面,寒风天里杵了不知多久,冻得脸色如石,可怜见儿的,不过见于不见在于王妃,老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先生倒真是好心肠。”我收回目光,阖眼凝视着足下方寸之地,心中暗暗计量。他既巴巴儿地跑来告诉我,必也不至事后再行谋我,否则我若不去,只一口咬定这物事是他送来,他亦脱不了干系。我心下略略放心,待要开口,却听见殿外脚步声响,坚实的棉靴踩在地砖上沉闷的啪啪声径直奔我寝殿而来,我心头一震,忙将玉佩收入袖中,起身迎了出去。“王爷。”
  
  确是拓跋朔回返了。他大步踱了进来,面色略略有些阴沉,一手扯下身后和暖的裘皮披风,绣夜忙上前去伸手接过,却被他一手挥开,吓得一个哆嗦退到一边,偷偷瞧了我一眼。
  
  叶知秋亦忙忙起身行了一礼。“老朽见过王爷。”
  
  我见他神色颇有不豫,心下亦有些微的忐忑,上前攀住他坚实的手臂,语气不由含了一丝娇嗔的意味:“王爷这是打哪儿回来?一大早儿的好大的火气。”
  
  他望着我,一对硬挺的剑眉重重蹙着,目中似有千言万语,只隐忍不发,闪烁无定,掌心包覆住我攀住他手臂的手,唇齿微动,竟大异寻常地颇有讷讷之意:“宓儿……”
  
  “王爷?”我满心不解,他待要再开口,却听叶知秋忽然道:“王爷,老朽有要事禀报。”
  
  他一怔,“何事?”
  
  那叶知秋随即将信卷取出递上前来,拓跋朔信手一捻,那火蜡便碎裂开来,簌簌而落。他将信笺抖展开来,极快的看了一遍,而后顺手便将信抛入一旁的火炉中,那炉中一团明红陡然大亮,然而不过片刻便重又黯了下去,只余星星点点的火星子扑簌迷离。他冷哂道:“我只当他能忍到几时,却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叶知秋道:“萧将军却说什么?”
  
  “拓跋恭近日与犬戎败部颇有往来。”他松开手臂走到案前坐下,我忙让妆晨去奉上热茶,只听他道:“时近年关,宫里内外不免加强警戒,若本王估测没错,他定会想尽办法将禁宫守卫全部换成心腹人马,以助逼宫。”
  
  叶知秋点头道:“确有可能。王爷预备如何行止?”
  
  “禁宫的人手,一向是由拓跋安所管制……”他沉吟了片刻,“你速速拟信,吩咐萧珃务必促成此事。”
  
  叶知秋道:“釜底抽薪,老朽明白。”他顿了顿,见拓跋朔一径沉吟,忽而低声道:“王爷预备何时回返大营?”
  
  妆晨已将热茶奉了上来,他端着茶盏的手一抖,一片茶汤登时撒了出来,淋淋漓漓的茶汤将他的手背烫红了一大片,我忙上前捧起他的手掌,惊道:“王爷可烫着没有?”
  
  妆晨忙道:“奴婢去取药膏!”
  
  “快去!”我摆了摆手,“怎地如此不小心呢,这大冷天的可怎么得了。”我低声埋怨着,却在抬起脸的下一刻深深撞入他黝亮的眸中。他叹了口气,反手覆住我的手掌,“一点烫伤而已,宓儿不必焦心。”
  
  叶知秋望着我二人,低低咳了一声,“王爷,王妃,老朽先行告退了。”
  
  拓跋朔挥了挥手,叶知秋便即转身去了。我见他似有不快之色,因偎在他身侧道:“王爷可是为了大王爷之事烦恼忧心?”
  
  他不置可否,却忽而道:“拓跋恭此事,宓儿怎么看?”
  
  我中肯道:“大王爷枉为皇长子,其实储君之争最是无望。庶出的皇子,没有母族庇佑,身份上便输了三王,曾经可以为他带来力量的妻族如今又因战争获罪,他失了依托,又见王爷如今立下大功,势头一时无俩,前狼后虎,他难免要作困兽之争,自然有所异动。”
  
  他轻轻一笑,“宓儿见事倒明白。那么在宓儿眼中,我是狼还是虎呢?”
  
  我笑道:“王爷自然是虎。”我含笑睨着他,“正昼当谷眠,眼有百步威。自矜无当对,气性纵以乖。”
  
  他蓦地仰首大笑起来,“好,说得好!”
  
  我亦含笑望住他,适才信口那几句纯粹是为了令他欢喜,并未想到太多,可眼见他果真快意大笑,眉目间隐约飞扬的盛气蓄得浓了,竟隐隐透出些许的戾气。我心头微动,不禁想起未曾说出口的下句。
  
  朝怒杀其子,暮还食其妃。匹侪四散走,猛虎还孤栖。
  
  他笑意愈发扩大,正是无比的肆意快活,可映入我眼中,心却止不住一点点沉了下去。“王爷……” 
  
  他蓦地止住笑意,“那么宓儿可知我为何要助他更换侍卫,难道不怕遭他反噬?”
  
  我摇头道:“不会。王爷从不妄思妄为,若王爷对此事没有十足把握,对那位萧将军没有足够信任,王爷断不会有此决策。”
  
  他轻哼了声,“从不妄思妄为……你倒给我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臣妾不过就事论事。”我微笑道,“先生说王爷釜底抽薪,臣妾愚昧,倒是可以再加一句。”
  
  他微微扬眉,“什么?”
  
  我抿唇笑道:“一石二鸟。”
  
  “我瞧着你可一点也不愚昧。”他忽而轻笑道,眉间似笼了一帘轻雾,“只可叹父皇自幼教导我兄弟三人要兄友弟恭,莫因纤毫事,饬伤骨肉情。哼,可笑时至今日,还谈什么骨肉之情!”
  
  “最是无情帝子家,何况古来皇储之争成王败寇,又哪里是区区纤毫之事呢?”我亦叹道,“世人眼中的无上荣宠真正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高处不胜寒。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他睨着我,一双沉静的黑瞳止水般澄明,“宓儿可曾后悔生在皇家?”
  
  仿佛心底最隐蔽的一处地方突然被打开,那些我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就这样曝露在朗朗日下。我心头不知为何微微慌乱起来,忙道:“宓儿不敢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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