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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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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腹中的孩儿也多少需要吃点,你快去给准备膳食,越多越好,快去!”
  
  “王妃……”妆晨慌忙举起袖子擦净了面上的泪痕,强笑道,“绣夜早备下您平时最爱吃的饭菜了,就等着……就等着您醒过来呢。奴婢马上让她把菜热了给您送来。”
  
  “好,你快去。”我连连颔首,见她起身往外走去,偌大的房间眼看又只剩下我一人,我莫名地便开始恐慌,忙跟着掀开锦衾便要下榻,“算了,我自己去罢,我实在等不及了呢。”
  
  “王妃——”本已打帘便要走出去的妆晨听到动静,猛转身便冲回我身边将我扶回榻上,心急如焚道:“王妃您千万不能下榻!太医交代您一定要卧床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你真是啰嗦。”我顺从地躺回了床上,轻笑道,“只怕我腹中的孩儿尚未出世,我便要被你管死了。”
  
  妆晨噙着泪道:“王妃说笑了,奴婢……奴婢也是为了王妃的身子着想。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通知绣夜传膳。”
  
  很快绣夜便将膳食端了进来,全是我平素爱吃的菜色,樱桃糟肉,东坡肉,还炖了一盅香浓诱人的鸡汤。绣夜扶着我坐起身,小心地端着紫砂盅将鸡汤一勺一勺慢慢舀入我口中。我满意饕餮着,不由赞道:“绣夜的手艺比起从前仿佛又进步不少呢,我果然是有口福。”
  
  绣夜亦是与妆晨一般的核桃眼,闻言忙扭过头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只要王妃不嫌弃,奴婢一辈子都这样伺候王妃,给您做饭,熬汤。”
  
  很快一盅鸡汤便叫我喝得见了底,我慨然道:“今日孩儿倒是乖得很,半点也不曾扰了我的胃口呢。”
  
  “王妃?”绣夜闻言一怔,银匙便抓捏不住,一下子掉到了我身上,连带着也撒出来些许鸡汤。她一惊,忙将紫砂盅放到一边的托盘上,抽出帕子便为我擦拭了衣角,连声道;‘王妃可烫着没有?可烫着没有?”
  
  我怔忡地瞧着她一叠声地询问我有无烫伤,拉开锦衾为我擦拭着衣摆,我这才瞧见身上的衣服早已换过,却是海棠红的一件云锦衬裙。那略略暗色一袭艳红骤然闯入眼帘,我身子一震,脑中一直混沌的一处终于渐渐分明了起来。
  
  眼熟的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样疼痛的红色,带着温暖的气息一点点从我的体内流失掉的红色……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王妃……王妃……”
  
  我推开绣夜忙碌的双手,自己伸手拿过筷子,就着每一盘菜都大大地挟了几块,便如得了癔症一般狠狠塞入口中,大口地咀嚼着。浓稠的汤汁顺着嘴角便缓缓流了下去,眼泪却不知何时已盈满了眼眶,再也储不下更多,怔怔地便滑落下来,与汤汁混合在一起,腻在下颚上,将落未落。
  
  “王妃!”妆晨与绣夜齐声唤着,“王妃您别吓唬奴婢呵!”
  
  我直将口中塞地再也填不进半点菜肴,才愣了半晌,突然俯身推翻了所有菜肴,趴在榻上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呕吐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砖上,我全身剧烈地颤抖,只觉后心一片淋漓,冷汗涔涔地涌着,贴身的衣裳被紧紧地沾黏在身上,一阵阵打着寒战,直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岔过了气去。怎样也不愿相信我的孩子,我那样期待着的,口口声声要用性命保护的孩子就这样失去了!
  
  “王妃,王爷来看您来了!”
  
  珠帘被刷刷地打起,我一怔,冷眼瞧去,却是静竹一脸哀色地在门口立着,妆晨与绣夜慌忙伸手想将我扶起身,却被我一把挥开。她二人无奈,只得双双退到一边。
  
  我颤抖着撑住床榻缓缓挣起身,默然望着那双皂色的绣金丝龙纹的棉靴静静在我身前停下。
  
  



第三十一章 东风临夜冷于秋(上)

  “你们是怎么照顾王妃的?”他静静开口,声音不大,然而却透着十足的威严与震慑。
  
  “王爷恕罪!”妆晨与绣夜面上一白,双双跪了下去。
  
  他看也不看一眼,目光自我面上微微定格,却极快的转开了脸去。已是掌灯时分了,儿臂粗的红烛劈啪地爆着烛花,在突然甯静地只剩此起彼伏呼吸声的房中显得如此的突兀与心惊。我冷眼瞧着他静默的脸庞,眼睑下投下乌压压一片阴影,他阖着眼帘,我瞧不清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内心,近在咫尺亲密如斯的良人,此刻竟是那样的陌生难明。有清楚的悲凉一点点蔓延上来,本已止住的泪意抑制不住地重又涌上干涩疼痛的眼眶,手臂在榻上支撑着久了,便麻麻地有些酸痛,我手肘一松,怔怔地便伏了下去,耳畔只听他低声道:“出去。”
  
  微微的沉默,妆晨低声道:“王爷,王妃她——”
  
  “出去。”话语未变,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是。”妆晨与绣夜齐声应着,足下微微踯躅,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宓儿。”他伸手按住我的肩头,“我……”欲言又止,却是连语气也艰涩了起来。
  
  他掌心的炽热透过薄薄一层衣裳缓缓蔓延到我身上,可没有了往日的温暖,此刻却只觉灼热而不安。我微微一挣,已然躲开了他的触碰,面容仍深埋在绣枕中,怎样也不愿抬头望向他。
  
  他顿了顿,再次伸手于我,这次没有放在肩头,却是略略使了几分气力将我身子直扳转了过来。我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将脸深埋在手臂中,蓦地腹上一热,却是他的掌心缓缓覆了上去,他轻声的开口,一贯沉着甚而透着几分淡漠的他语气中竟是掩不住地微颤。
  
  “疼么。”
  
  我心头一震,猛抬眼望向他,隔着朦朦的泪水这样望着,便连他的面容也模糊了起来。他依旧阖着眼,结实的喉结上下一滚,唇角微扬,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更似带着浓浓的自嘲。“我知道你疼。”
  
  眼泪滚滚而下,我抽噎着,再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掌。“是你……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指尖有微微的粘腻,他的手背被我未带护甲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深一抓,已然渗出鲜血。那殷红的一抹映入我眼中,令我悲怆愤恨之意陡然猛涨。我怔了半晌,蓦地嘶声喊道:“你走,我不要见你!”
  
  他身子一震,瞧也不瞧手上的伤口,镇声道:“这是意外!宓儿,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我拼命推拒着他的碰触,激烈的挣扎中竟而翻身滚落了床下。我已然失去了理智,用力推翻了榻侧的案几,一旁铜质的烛台受到碰撞摇晃了两下便重重地砸了下来。我神思恍惚竟不知闪躲,只见那黄澄澄的一团渐渐逼近,眉心几乎已感到那炽热的烫意,正当我被唬地愣住之时,却见他的身影飞快挡在我身前,那儿臂粗的红烛便正正砸在他的肩背上,他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肩膀,大声吼道:“宓儿!”
  
  有滚烫的蜡油溅落开来,烫在我的颊上,火辣辣地疼。他将我抱起身重新放回榻上,一贯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是浓烈的悲愤,“孩子没有了,我也一样心痛。”顿了顿,望向我的眼神忽而便有了一丝清澈的压抑,“害死我们的孩子的,是那个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浑浑噩噩也不想追问,只呆呆坐着,下颚枕在蜷缩着的膝盖上,任凭泪水狂肆地奔流。“我为什么会醒过来?为什么不和孩子一起死了?”想起不久前刚刚与他一起秉烛夜话共同沉醉于这孩子的到来,想起他欢天喜地地给孩子起名的模样,想起自己满心饱涨的温柔与期待,顿时只觉胸口一阵惊痛,直如万箭攒心。“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宁愿死去也不想活着体味这痛失骨肉的惊痛呵!
  
  他见我一脸恍惚,用力握住我肩膀吼道:“害死孩子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宁允祯!”他伸手理开我被腻腻的汗水粘黏在额头的碎发,语气稍稍和软了些许,“死?我怎么会让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和我一起活着,我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
  
  我听得他竟将全部过失归咎于允祯,蛰伏的怨恨与不甘登时袭上心头,我微微启口,狠狠啮住了干涩发痛的唇瓣,半晌幽幽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笑到头来你终究还是不曾信我。”
  
  “我若不信你,现下你早已被丢进大牢!”他一震,握住我肩膀的手掌不自觉重重施了几分力道。
  
  我哂道:“你若果真信我,便不会刑囚允祯,他总算也是楚朝名正言顺的慎安王,你擅自将他囚于王府却又安了什么心?不过是要教天下人诽议思贤王妃乃是败德败行的女子罢了。”我冷笑不已,“你如此羞辱于我,我虽身在殿堂,却又与身陷囹圄何异?”
  
  他面上阵阵纠结起来,目中戾气渐浓,近似咬牙切齿道:“宓儿,看来我果真是太纵容你了。”他蓦地暴怒,猛站起身狂躁地踱了几步,怒道:“慎安王又如何?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他立刻人头落地!我倒要看看楚朝能奈我何!”
  
  我见他仍一径如此推诿发狠,登时只觉心凉不已,直似冷到了心肺。我强忍着盈眶的泪水,镇声道:“我与允祯断无情弊。拓跋朔,你若因此疑我,只会令我小觑了你!”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过脸恨恨道。
  
  我怔怔冷笑,直笑得心肺也痛了起来,我抬手指向门口,“你走罢,去娶你的公主,去霸你的天下,这思贤王妃的名头,谁要谁取了去……从今而后,我再不想见你。”
  
  他亦冷笑:“怎么,见到旧情人,就愈发看我不痛快了么?”他说着逼近了几步,伸手重重地桎梏住我的下颚,目中透着令我心惊不已的寒意,突然一把推倒我便俯身扑了上来,重重地将我压在身下。“他究竟哪里比我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你不配跟允祯比!”我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身体压地我呼吸维艰,只能拼命伸手抵着他,望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我不欲退缩,愈发口不择言起来,“允祯从不会怀疑我、伤害我,即使我那样的背叛了他,他对我也没有丝毫的埋怨……那样温和的允祯,善良的允祯……你怎配跟他比!”
  
  “你——!”他身子剧震,宽大的手掌愤而扬起,却在离我脸颊堪堪半指处生生刹住,纠结狰狞的面容忽而沉定,他涩涩冷笑。“你想激怒我。怎么,难道你认为我不要你,你便可与他重修旧好?”他的手掌改而压在我急剧起伏的心口处,完全不顾我的挣扎重重地揉按着,死死地盯着我的双眼,在我隐忍愤怒的眼中寻找他认定的结果。“宓儿,你休想。你的人,你的心合该就是我的!就算你死了,也是我拓跋朔的魂,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任何人!”他粗糙的指腹缓缓自我唇线上描摹着,声音虽轻,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绝。“永远也不要想着背叛我,因为……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我毫无惧意地与他对望着,静静开口。“放了他。”
  
  他一怔,目中划过清晰的恨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放了他。”我扭过脸去,强忍着眼中阵阵袭来的酸涩,“在我对你失望透顶之前。”
  
  拓跋朔,不要让我失望,对你失望。我是那样的信任你,一心倚靠着你!这陌生而茫然的国家,这未知而忐忑的一切,我只有你,只有你呵!
  
  他起身走了开去,他的声音冷陈,便似自遥远的天际幽幽传来。“本王自有决断。”
  
  仿佛击心一记重锤,有泪滴顺颊而下,很快没入锦衾。我喃喃开口:“古来为夫妻者恩以好合,义以和亲,你今日如此疑我,便是寡恩,罔顾他人性命——”
  
  “便是无义。”他不待我说完,冷笑着接口,“接下来你想说什么?你我夫妻情尽?——你休想。”红烛已杳,外屋的灯光映着寝室中一片影影绰绰,他站得远了,我瞧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轻笑了声,“从现在起好好用膳,好好休息,好好……活着。记住,你的命是我的,若你胆敢轻生,我会让你身边所有人陪葬。”
  
  “你——”我惊怒不已,耳畔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却忽而又停了下来,微一踯躅,他沉声道:“若胆敢阳奉阴违,第二次,我不会这么客气。”
  
  自那日不欢而散,很快便是除夕,整个王府端地是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只除了我所居这重华殿。
  
  我的生活仿佛与世隔绝了。
  
  每日只是麻木地任由妆晨绣夜一众人等照顾着吃睡,放任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就那样麻木而茫然地活着。丢在一旁的绣筐已被绣夜悄悄地撤了去了,可那便如何?那只差一点点便已经缝好的兜衣,朱色的,藕荷色的,那温润的华彩,沉重的回忆早已如附骨之蛆一般蔓延在我的骨血里,至死难忘。
  
  我迷上了发怔,一日下来多半日的时间都在怔忡中度过。我要妆晨将整个寝殿用重色的帘幕紧紧裹着,我不愿看到明亮的日头,青天白日下众人脸上的意味不明或故意挤出的所谓同情与怜悯。
  
  人人皆知我不慎小月,目下正遭王爷厌弃,所谓主母之位眼看已是形同虚设。一众人等早已习惯了跟红踩白,即便我得势之时对他们也并无苛待,然而此番见我遭此沉浮,骨子中的劣性仍是不可避免的要对我妄自菲薄。
  
  只是……那又怎样呢?
  
  躺得久了,身子渐渐酸乏了起来,足下焐着的汤婆子也早已凉的透了,靠在足踝上便如一陀坚冰,冷湛湛地渗着寒意。绣夜方才进来送膳却被我斥了出去,现下屋中倒真只得我一人。我知道她们都在外殿,真心为了我而心痛悲伤着,可那又如何呢?我心中的伤痛无法描摹,无法分割,尽管她们是那样地真心想要为我分担。我缓缓挪下榻去,赤足踩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妆台上华贵精致的铜镜中,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庞缓缓浮上眼帘。
  
  一向安静的眼瞳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愈发显得黑白分明,眼眶却深深地凹了下去,眼下是暗紫的两道阴影。纸样单薄的唇瓣泛着不健康的灰白,我缓缓伸手抚上脸颊,只觉一股尖锐的刺痛伴随着蛰伏的戾气缓缓蔓延开来。
  
  她是谁?
  
  足下愈来愈凉,从足心涌上的冰冷渐渐向上延伸,我只觉双腿酸疼,站立不住,一个倾身便歪在了妆台上。镜中人随之倾身,歪倒,连那面无表情的模样都与我如出一辙。
  
  分明是我,却不似我。
  
  掌下有轻微的硌痛。微微侧目,却见一支凤钗正冷津津地渗着寒意,我伸手握住,缓缓执起,那尖锐的一抹流光瞬间撞入眼帘。
  
  “王妃!”
  
  一声惊呼却蓦地传来。我尚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哐啷一声响,跟着一具温热的身子猛地扑到我背后,双臂打开便死命地环住了我的腰。“王妃,不要!”
  
  急促不定的喘息,温软的嗓音却已然带了哭音。我扭头望她,碧色的棉衫,同色的烟水裙,衬着一张清雅秀丽的鹅蛋脸极是茭白。唇瓣微微翕动着,黑白分明的眸中满是泪水,在撞入我死水般安静的眸光中时,蓦地一滞,缓缓松开了手臂。“王妃……”
  
  我将凤钗抛在一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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