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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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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哽住了气息。
我穿着一件月牙白品月绣五彩采翟的长裙,外罩一件鹅黄色的轻纱碧霞罗,同色掐金丝的软缎腰带。我梳着在家时常梳的百花髻,只将原先披在后心的散发收拢结扎,以示身份变迁,已非待字闺中。妆却画作飞霞,姨母平素最喜欢的妆容。
“奴婢见过公主。”
我犹自发着怔,那壁厢蔻儿与品秋已然双双跪下行礼,我忙一手一个扶了起来,微笑道:“半载不见,两位姑姑神采依旧,可喜可贺。”
蔻儿反手紧了紧我微凉的手掌,尚未开口,声音已微微的哽咽了。“没想到奴婢有生之年尚能再见到公主,奴婢此生当真是无憾了……对了,太后娘娘在里头休息呢,公主快去看看娘娘罢!”
品秋亦是点头不已,直道:“娘娘她很是挂念公主呢!”
我含笑点头,随即随她二人进了内殿。姨母虽已贵为太后,但并未迁居旧太后的永乐宫,仍是居住在延祐殿。蔻儿打了玉帘,我埋首踏入,微一抬眼,眼角已然瞥见右角窗下红木的大床上,姨母只穿着素锦的里衣静静躺着。石青色锦衾下削瘦的肩膀微微外露,如瀑的长发就那样散在玉枕上,浓如泼墨。
我轻轻走近。“谁?”姨母蓦地睁开了眼,微微侧过脸来望向我,跟着双目陡然张大,失声唤道:“宓儿——宓儿?”仿佛很是不敢置信。
“我回来了。”倚在榻前跪下身子,我伸手捉住了姨母已然伸出锦衾外向我招来的手掌,轻轻阖在掌中,温软,掌心却是微烫。我心头一窒,迎着姨母精光陡涨的双眸轻声道:“宓儿回来了,姨娘。”
姨母的手掌抖得很是厉害,突然挣着要坐起身子,口中一叠声地喊着:“蔻儿!蔻儿!”
我忙腾出一手扶住她颤巍巍的身子,一抬头只见蔻儿很快冲了进来,几步便跑到了姨母的榻侧,“娘娘……”
姨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扭头死死地瞪着我,嘴唇几番翕动后终于吐出了一句:“我怕是老眼昏花了,你替我瞧瞧,这跟前的人儿可当真是、是宓儿?”
蔻儿仔细地将姨母扶着坐稳身子,又取了锦缎靠背让她倚着,方微笑道:“太后哪有眼花,奴婢也瞧得清楚,这跟前的人儿可不是公主是谁?”
我亦含笑望她,将她手掌紧了紧,眼角却不知何时已然湿了,恍惚有微痒的触觉缓缓蔓延至下颚,然后瑟地轻落。我握着她的手移到我颊侧,让她的手指慢慢描摹过我清瘦濡湿的面颊,一下一下,轻而坚定。我轻轻开口:“看到了么?摸到了么?感觉到了么?姨娘,我回来了,宓儿真的回来了!”
姨母的表情一变再变,由最初的不敢置信到惊愕不定,到彻底怔忡,她迟疑着唤了声:“宓儿?”我尚未来得及应声,她却仿佛蓦地想到什么事情,惊蛰一般甩开了我的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当着姨母的面,我不便多说,不愿她因为表哥的鲁莽行事而忧心烦恼。我淡淡道:“表哥来信说姨母身体欠佳,希望宓儿能够归国侍疾,宓儿知会了王爷一声便即启程回来了。”我见她仍是一脸的犹疑不定,忙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姨娘不欢喜看到宓儿回来么?”
这样瞧去,姨母的脸色倒果真不是很好。乌发随意地披散着,衬着脸色愈发幽幽地苍白。平素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瞳此刻却似蒙上了一层烟雾,瞧着总也不甚分明的模样。眼睑下是青黑的一片,仿佛连日不曾好好睡过觉一般。微薄而小巧的嘴唇亦是一色的苍白,我心下很是不忍,却见姨母一双修饰地极为利落的黛眉猛地上挑,突然推开我侧过身子便重重咳了起来,断续叹道:“允祺他——他竟然——好,很好!他现下眼中果真是没有我这个母后的存在了!”
“姨娘!”我见她咳地厉害,心下不禁很是担忧,忙伸手便要去扶住她。蔻儿亦极快闪身取了漱口盅来置放在她颚下,一手轻缓地顺着她的背心,忧心道:“太后息怒,皇上说了,这件事他改日自会向您解释,您且莫要动怒。”
“解释?”姨母的声音冷若坚冰,依稀竟似透着浓浓的不满。“从我病下的这些时日来,他说的话做的事几时给过我解释?我这个太后早就被架空了!哼,如今他翅膀硬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约束着他?上次若不是他与——”姨母一脸愤懑地说着,却蓦地顿住,尔后迟疑着看了我一眼,方才又道:“我不过躺了这个把月的时候,他倒越发能耐了,宓儿,你究竟为何会突然回朝,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如实说来!”
“姨娘?”我听着姨母的话,这下是彻底懵了。姨母说她病下不过个把月的时候,那么,最初的那封信笺允祺口口声声称姨母病重要我回朝侍疾就已经是在骗我了?而允祯说他离京之时姨母身体便染恙不妥,究竟是允祺骗了他还是他也骗了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这样与姨母怔怔对望着,突然像被抽去了全身的气力,我软软伏倒下去,将脸枕在锦衾中,眼泪夺眶而出。
“宓儿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入V了,洛想,为了报答各位亲们长期以来的支持,在V之前还是更完这一章吧。亲们对V文有什么不满尽管板儿砖丢我,洛顶着铁锅候着。
最后,大家看得愉快,洛一天一宿没睡了,得去补眠了,以后会尽量保证更新速度,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第三十五章 无意苦争春(上)
姨母究竟是身体不适,适才挣扎着说了几句重话,眼看着便气喘吁吁了起来,蔻儿忙扶着她躺下,掖好了被子。正要说话,一抬头却见品秋打帘进了来,一手端着碗热腾腾的汤药,“娘娘,是时辰吃药了。”
姨母淡淡睨了品秋一眼,不置可否,蔻儿忙起身接过汤药道:“先放着罢,稍后我伺候娘娘饮药。”她说着不着痕迹地推了品秋一把,品秋略略踯躅,看了看姨母,又看了看我,翦水般的眸子里若有若无的一丝悲哀幽幽浮起,没说什么,冲蔻儿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
怎么?我没有开口,只以眼神质询着蔻儿,蔻儿端着汤药凑到榻前,见了我的眼神只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并未作多余的表示。取了托盘上搁着的小银匙在碗中搅了搅,尔后取出银匙就着日色一瞧,眼见没有异样,她俯身在姨母肩上轻轻一按,“娘娘吃药罢,公主回来了,您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将养好身体,来日方长。”
姨母哼道:“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么?”
蔻儿眉头微蹙,赔笑道:“不是不听……奴婢都留意着呢!娘娘,这药可是奴婢亲自监督着熬制的,何况奴婢方才也检验过了……”
姨母仍是不假辞色,阖眼将脸转向了床侧。蔻儿无奈地与我对视了一眼,我心下纳罕,不知姨母究竟遭遇了何等变故以至如此疑神疑鬼,难道这宫中竟有人妄图对姨母不利么?我见蔻儿为难无奈,因伸手将汤药接了过来,在蔻儿的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便抿了一小口。
好苦……我咂舌不已,姨母猛睁开眼望着我,脸色陡变。“宓儿你——”
“一点都不苦呢。”我忙将汤药凑到姨母面前,笑道:“小时候宓儿受了风寒,偏又嫌汤药苦口拗着不肯饮药,姨母也是这样劝哄宓儿的。”
“宓儿……”姨母望着我的眼神愈发迷离了起来,伸手拂了拂我滑落在颈间的发丝,嘴唇微微翕合,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静静与她对望着,她却蓦地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伸手将药碗接了过去,慢慢喝了起来。
我见她将药饮了,登时安心,因向蔻儿使了个眼色。蔻儿会意,俯身道:“娘娘喝完药就好好休息罢,奴婢带公主去稍事休息,公主可是刚回朝就急着来见您了呢。”
姨母缓缓点头,我亦起身道:“宓儿稍后再来探视姨娘。”
转身随着蔻儿走出殿外,我淡淡的一丝笑意终于尽褪。我在廊下立着,一手扶在朱色的廊柱上,望着殿内园中已然蓬勃开放的桃花,红红白白,倒给这初春的天气平添了几分喜人。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我静静开口,望着这处处无比熟悉的旧时居所,一时只觉感慨万千。“在漠国时,我曾见到此生从未见过的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四处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积雪若不及时清扫,足能没过膝头。”
蔻儿闻言惊得不轻,诧异道:“竟有这么大的雪么!”
我点点头,又继续道:“山上积满了白雪,阳光下远远望去整个山头便如一块晶莹剔透的晶石,光彩夺目,美不胜收。我闲来无事,常常在院中瞧着远处的山头出神,总想着有朝一日攀上那顶峰瞧瞧,想来该是何等的壮丽惬意。”我扭头望她,见她一脸茫然,忍不住笑问道:“姑姑听说过长白山么?”
蔻儿想了想,道:“公主所说可是雁门关外的那座大山么?奴婢曾听人说起过,那山上长年积雪,没什么特别的看头,倒是人参生得极好,宫中内务府里库存的上好人参听说全是从那里送来的。”
我微笑点头,“长白人参倒当真是很好的,便是行将就木之人若得一丝儿含在口中,也总能多吊得一时半会性命。不过姑姑说它没什么特别的看头却也是被道听途说了呢。那山下有多处温泉,适当浸泡既可强身亦可怯病。山上虽长年积雪,可每年为期不久的花期若到了,漫山遍野的山花俏丽,姹紫嫣红,放眼望去可半点也不输刻意雕琢后养在庭院中的娇花。”
蔻儿静静听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泄露了她的心思,仿佛已陷入了我描摹的美景,正努力憧憬着。半晌微笑道:“奴婢听说那漠国在极北的地方,又干燥又冷寒,本以为该是怎样一处恶地呢,却不想亦有如斯的美景,可见道听途说实在是害人不浅。”
我亦轻笑。“何止姑姑,我在没到漠国之前,一路上也很是忧心不已,忐忑不安,只当那是怎样一处活死人地呢。”
蔻儿被我一句活死人地给逗得笑了,半捂着嘴笑道:“公主可真是爱说笑,便是野蛮荒凉了些,也不至于是活死人地罢!”她话音甫落,脸上笑意却慢慢褪了下去,有些愧疚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讷讷道:“公主这半年来……”
“我很好。”我及时截住了她的疑问,浅浅一笑,“说来惭愧,在漠国这半年,别的没长进,倒是将贪睡学了个十成十。”
蔻儿一怔,“贪睡?”
“是呀。”我故意蹙了细细的眉黛,幽怨地望她。“那里惯常昼短夜长,尤其入了冬,每日天光都变得很短,我常常天不亮就醒了,呆呆看着黑黑的天色发怔,却再无睡意。日子久了,慢慢也便习惯了,现下哪日都得睡上六个时辰才算够呢,否则青天白日的我也能犯起困来。真是令人赧颜。”
我有意说得轻松愉快,然而蔻儿跟随姨母这么多年,即便不是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早后天磨成了个水晶透明人儿,岂能看不出我的插科打诨?闻言幽幽一笑,轻声却极为笃定地开口:“公主受苦了。”
“苦不苦,我心里明白,也只得我自己说了才作数,旁人再怎么妄自揣测那也只是旁人的说辞。”我微笑,轻轻执住了她的手掌。“这些话若是别人问了我自然是不爱听的,可姑姑却又不同别人。姑姑的话,我向来是愿意听的。”
话已至此,她即便再糊涂也已听出我话中之意了。望着我沉静的面容,她叹了口气,反手紧了紧我的手心,“公主想问什么尽管问罢,但凡奴婢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微微抬眼,已然瞧见不远处品秋一闪而过的身影,莲青色的裙袂在一片红红粉粉中煞是惹眼。我静静开口。“姨母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蔻儿身子微震,虽然动作极轻,但我仍是清楚地察觉到了。我轻而挑眉,望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姑姑,我不是外人。”
蔻儿缩回手仓促低下了脸,我待要开口,却见品秋不知何时已穿过花丛来到了廊下。初春的天气,品秋穿了件莲青色的襦裙,禾绿色的绸裤,一双石青色的绣鞋,鞋头上细细地绣了一对振翅蜻蜓。泼墨般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很是严谨。头上亦没有多余的发饰,只在脑后稳稳簪了支青绿色的翡翠簪子,簪下的挂珠随着她脚步的挪动在耳后一荡一荡,阳光下她白皙的脸颊上便随之折出一波柔和的光影,虽已是年近四旬的人了,然而此时瞧着,竟似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妍妩。
“公主自然不是外人。”她依依站定,静静望我。“兹事体大,蔻儿难以启口,不如便由我这个外人来说罢。”
第三十五章 无意苦争春(中)
“姑姑你?”我讶然挑眉,适才姨母对品秋的反应颇多疑忌我并非没有察觉,只是觉得依着姨母的性子若她果真对身边哪一个人起了疑心,就断然不会再任其留在身边。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姨母既然还留着她,那么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必然都还有转机,又或者,品秋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盈盈一笑,“姑姑怎么能是外人呢?姑姑肯跟宓儿说,这是最好不过了。”
品秋伸手执了我的手掌,有淡淡的暖意缓缓蔓延开来,她笑起来时眉眼总是弯成那样柔美的弧度,笑容亦是淡淡的,如她一贯的为人。“最初见到公主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奶娃儿,一转眼竟已长得这样大了。奴婢每常在想,这十几年的光阴弹指一瞬,竟仿佛还是初到延祐殿的时光呢。”
我亦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一时心下亦很是慨然。“是呵,自宓儿有记忆以来,两位姑姑便一直陪在姨母身边,时至今日若说姨母身边放不下的的人,除去表哥,也便是两位姑姑了。”
品秋娥眉微挑,目中有微微的诧异之色浮现。她迟疑道:“公主突然回来,个中缘由奴婢虽然不清楚,但想来与皇上必有干系,皇上如此任性妄为,公主竟半点也不生气么?”
我不料她会如此直接地问我,不由一怔,很快笑道:“宓儿可不是圣人,若说不生气,那也是诓人的。”我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气归气,他终究是宓儿的表哥,这份血缘亲情是改变不了的,何况宓儿牵挂姨母病体,本来亦有归国侍疾的心意,表哥如此一出,倒也算是殊途同归。”
“公主还是如从前一般,总是为他人着想。”品秋低了脸去,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若这宫里的人,人人都能如公主一般仁善,凡事推己及人,又怎会凭生这么多烦恼。”
我亦慨然。是呵,若人人都愿为他人多作几分计较,又怎还会有那样多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只是身处这深宫大院,纵然你不去算计别人,别人亦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来算计你,为了自保,少不得步步为营,而算计便是掩藏在华衣下的泥沼,只要踏入便会不由自主的深陷,除非沉没,否则永远无法脱身。冤冤相报,是这世上最无奈的一个词语。
举目时,忽而一阵冷风轻扬,带着初春的清寒透过单薄的衣领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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