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十九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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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一直都在树上？竟居高临下地观察我的绘画？

　　　　我怀着**被人偷窥的悲愤感，向着那臭小子很不客气吼道：“你滚下来，看我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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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噩耗】………

　　　　那村野顽童既不惊慌，也不内疚，居然还在乌桕树上傻笑。这令我更加恼火。

　　　　我仰着头，喝道：“快下来！听见没有？”

　　　　那村野顽童又是嘻嘻一笑，答应道：“好！”说罢，他轻飘飘的跳了下来，仿佛叶落无声，这举动倒是吓了我一跳。

　　　　我原以为那村野顽童会沿着树干溜下来，毕竟他所骑的树枝离地足有一丈高，结果他竟然直接跳下，不但没摔伤，还跟没事的人似的。我倒有些佩服了，看来他是一个习惯爬高蹿低的老油条。

　　　　我见那村野顽童如此听话，气也消了一大半。他个头比我稍矮，满脸泥土，两只手爪子同样是肮脏的要命，一双眸子倒是明亮清澈。

　　　　我道：“你是几时爬上树去的？怎么我不知道？”

　　　　那村野顽童道：“我本来就在上面。”他说话却温文尔雅，一口官话拿捏的颇为标准，不象乡村里常见的浑小子，令我生出相当的好感。从原则上，我也更倾向于结识有文化修养的伙伴。

　　　　我道：“你一直待在树上面？”

　　　　那村野顽童道：“嗯。”

　　　　我搔着后脑勺，道：“哦？那倒是我粗心了，却真没有瞧见。”

　　　　那村野顽童道：“你画的是谁？长得这样好看。”说着指着丁素月姐姐的画像。

　　　　我生怕心事败露，故做镇定道：“这是我姐姐，亲姐姐…”

　　　　那村野顽童笑道：“恐怕不是吧？”

　　　　我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贵姓呐？叫甚么名字？我叫胡望曦。”

　　　　那村野顽童道：“我姓言，名唤小简。胡望曦？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

　　　　我谦逊道：“我的名字是教书先生给取的，唉，不佳之极，无非就是眼睛盯着早上初升的太阳，无聊的很。”

　　　　言小简道：“名字只是一个称谓，也不用太介意。嘻嘻，只要不是叫阿猫阿狗就行。”

　　　　我道：“阿猫阿狗倒没有听到，我以前有个玩伴，却叫做阿牛。”

　　　　言小简沉吟道：“阿牛？这个是乡村小孩的名字罢？”

　　　　我惊异道：“难道你不是乡村小孩？”说着，我打量着言小简，他全身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比我在兰溪还要脏上十倍。

　　　　言小简道：“当然不是，我爹曲…是镇上做曲簿的工匠。”

　　　　我道：“曲簿？是了，那是养蚕的器具。”

　　　　言小简道：“是啊，这边丝绸兴盛，家家养蚕都要用的。”

　　　　我道：“原来如此。”

　　　　言小简忽然道：“难道你也象我一样，被逼着去上私塾？”

　　　　我听闻此语，如逢陈年知己，道：“是啊，天天读书，烦得要死！”正说着，我不免激动起来，紧紧握住言小简的肮脏手爪子，却感觉他的双手柔嫩纤细，这令我有些震惊。估计他是从小好吃懒做，啥事不干，严重缺乏锻炼。

　　　　言小简将双手很快抽了回去，道：“因此你也象我一样，就从家逃出来？”

　　　　我神sè黯然，悲痛的道：“这倒不是。唉，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言小简道：“为甚么？”

　　　　我道：“我家在兰溪。”

　　　　言小简奇道：“兰溪？那么远的地方？你还真能晃荡！”

　　　　此时，我觉得言小简这人还可靠，说话也挺有意思。至少第一印象不错，又与我一样厌恶读书，喜欢玩耍，因此有意结交，也不想过多隐讳。

　　　　于是，我从如何去兰溪城外玩，路上被绑架讲起，然后在关帝庙为济尘所救，一直说到来到西塘。当然，我在中间省略了好多关键的事情，比如建文帝藏宝图、还有沈一钱怀中的那张神秘药方。我反倒是刻意渲染了那算命道士的奇妙。

　　　　言小简听罢，道：“想不到你一个普遍百姓，竟然卷入江湖纷争。不过那算命道士的话，你是应当听的。”

　　　　我道：“是啊，现在悔之晚矣。”

　　　　言小简思索了一下，道：“不过，我总觉得你父母都没死。”

　　　　我道：“真的？”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我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只要找到父母，过回以前的生活，虽然平淡一些，但总比在江湖上晃荡要好。

　　　　言小简似乎怕我伤心，叉开话题道：“你的画艺真的可以，令人佩服。”

　　　　我谦虚道：“凑合罢。”

　　　　言小简道：“你再画一幅来看看吧？我很想瞧瞧。”

　　　　我受到公然追捧，自是有些飘然，立即拍着胸脯道：“好，再来一幅。”

　　　　可是，当我再铺开宣纸，提起笔来，头脑中却一片茫然，迷失了创作方向，不知道应该画些甚么。

　　　　言小简见我这副样子，不禁“哧”的笑出声，道：“你发什么呆？”

　　　　我道：“我忽然不知道该画甚么。”

　　　　言小简提示道：“你现在想念谁，就画谁呗。”

　　　　我凝神想了想，随即选中和蔼慈详的济尘。于是，下笔如有神助，一个戴着草帽的济尘大师很快跃然纸上，真可谓惟妙惟肖，五官之间颇具神采。

　　　　言小简有些惊讶，问道：“这人是谁？”

　　　　我道：“他就是救我xìng命的济尘大师啊。”

　　　　言小简道：“济尘…竟然是他？”

　　　　※※※※※※

　　　　我听言小简话中有话，好象知道济尘的下落，便询道：“你认识济尘大师？”

　　　　言小简道：“前些天倒是见过。”

　　　　我惊道：“你于何时何地遇见过他？”

　　　　言小简道：“昨天中午的时候，在高阳山，那边离这儿大约四十多里的路。”

　　　　我道：“好，你快说来听听。”

　　　　言小简道：“昨天中午，我从家里溜出来，在高阳山上晃悠，闲来无事，就爬到树上捉知了玩。正爬到树干高处，忽然听得下面奔来两个人，还有一只狗。”

　　　　我道：“是不是一个青袍客，带个大黑狗？另一个是乡下老者？”

　　　　言小简道：“正是这两人。那黑狗好象觉察到树上躲藏有人，对着树上吠了几声，幸好惊起了一些鸟雀，才没有使那两人起疑心。他们便聊了起来。”

　　　　我道：“那青袍客是天羽帮井木堂堂主万翼，乡下老者似乎是崆峒派的。他们都说了些甚么？”

　　　　言小简道：“嗯，那老者也自称是崆峒派丘岑子，询问青袍客关于琉球岛的近况。随后，远远蹑来一个戴草帽的老汉，即是济尘，躲藏在一株大树之后。”

　　　　我道：“是了，我一直不明白，琉球岛是个甚么地方？你可否知道？”

　　　　言小简道：“琉球岛离rì本很近，我朝太祖皇帝曾派使臣杨载曾出使过那边，诏书中称其为琉球。所以，就连琉球国的国名也是我朝赐予的。”

　　　　我道：“原来如此。”

　　　　言小简道：“不过，听说琉球与rì本好象在做火器生意。”

　　　　我道：“啊？又是东瀛那帮龟儿子！”

　　　　现在的事情很奇怪，怎么又涉及东瀛倭寇？他们袭击白露寺，意图还没有搞清。万翼居然也是从跟rì本有关系的琉球岛而来，这其中到底潜藏着甚么样的yīn谋？

　　　　此时，我心中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隐约觉得情况不妙。我顿时只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我道：“济尘大师躲藏在那边偷听，他没有出事吧？”

　　　　言小简道：“现在也不好定论，但恐怕凶多吉少。”

　　　　我焦急道：“啊？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言小简道：“反正我看到的是济尘跑出林子，后面四个人追着。”

　　　　我道：“四个？不是两人一狗？”

　　　　言小简道：“好吧，算是四人一狗。林子里原来还埋伏了两人。”

　　　　我道：“这样yīn险？”

　　　　言小简道：“是啊，我看济尘大师的脸sè，好象受伤不轻。”

　　　　我道：“怎么可能？济尘武功很高强的！”

　　　　言小简道：“他遭受暗算了！”

　　　　听到此处，我默不作声，其实是说不出话来。江湖险恶，人心狡诈，对于此类亲身体会，我似乎开始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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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圈套】………

　　　　在乌桕树下，我与言小简促膝而谈，深入探讨江湖之事。对于我而言，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我问道：“济尘大师是如何被暗算的？”

　　　　言小简道：“不要着急，且听我从头述说。”

　　　　我道：“好，拣要紧的说。”

　　　　言小简道：“进到林子里，那崆峒派丘岑子满口胡言，说河洛剑派曲掌门之所以能合并华山派、泰山派、太行派、黄河帮、渤海帮等北方五大帮会，全靠盗取魔教武功秘笈，以致近年剑术与内功大増。加之滥收门徒，势力急速壮大。”

　　　　我道：“崆峒丘岑子此言有何凭据？”

　　　　言小简道：“基本上无凭无据！河洛剑派创建一百多年，剑术与内功心法俱有独到之处，只是在曲掌门手中更加发扬光大而已，根本不会去偷盗别派武功，更不用说魔教秘笈。再者，河洛剑派门规严格，哪里会滥收门徒？那丘岑子自知武功不及，崆峒派偏处西北，势力弱小，因此胡乱造谣。”

　　　　我道：“嗯，我也觉得丘岑子心生嫉妒，在那里编造故事、歪曲真相。俗话说树大好乘凉，多半是北方五大帮会向往加盟河洛剑派，还能得到庇佑，这才同意合并门派。”

　　　　言小简道：“丘岑子却说，如今河洛剑派一统中原武林，接着将转向西北，图谋兼并崆峒派。他不愿意寄人篱下，因此不远千里南下，只身去衡山派走了一遭，寻求联合。”

　　　　我道：“难道那丘岑子是崆峒派的掌门？”

　　　　言小简道：“不是。崆峒派掌门是丘独子，他是丘岑子的师兄，合称崆峒二老。”

　　　　我道：“哦，原来是这样，你知道的江湖掌故真不少！”

　　　　言小简对我的夸奖没有理会，续道：“那天羽帮井木堂的万堂主却有计较，说甚么近期帮会生意rì好，江浙闽粤一带已是势力所布。假若渤辽胶济的沿海能够延伸过去，则生意可以做得更大，是为佳事。然而，万翼又说那些地方是渤海帮的地盘。眼下渤海帮还未正式并入河洛剑派，不如先行将之铲除，以免将来更加难对付。”

　　　　我道：“看来崆峒派与天羽帮的共同敌人，将会是河洛剑派了。”

　　　　言小简道：“是啊。因此，丘岑子一听此言，便表示愿意与天羽帮结盟，此次崆峒派秘密协助天羽帮，灭掉渤海帮。将来，河洛剑派若要兼并崆峒派，天羽帮则来相助。”

　　　　我道：“那崆峒派与天羽帮勾结起来，渤海帮岂不要糟糕了？”

　　　　言小简道：“江湖上的事情，无非就是打打杀杀。那渤海帮既然同意并入河洛剑派，假如受到攻击，肯定会及时通知曲掌门，那将演变成一场更大规模的争斗。”

　　　　我道：“阿弥陀佛，真要是打起群架来，难免死伤众多，何必呢？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处，那该多好。”

　　　　言小简道：“丘岑子当时就说，愿意与万翼一同去南京，面见天羽帮的帮主。看来丘岑子对本派颇为忠心和眷恋，唯恐被其他帮派所兼并。”

　　　　我道：“想必这些话济尘大师都听见了，他是不是出来劝解？教导他们不要乱来？”

　　　　言小简道：“你猜测没错，济尘大师果然戴着草帽现身了，那丘岑子与万翼都吃了一惊。随即丘岑子认了出来。济尘便劝他们看在武林一脉的份上，不要妄起杀戮，去为难渤海帮。济尘表示愿亲自前往河洛剑派，让曲掌门放弃进一步的吞并其他帮派。”

　　　　我道：“还是济尘大师仁慈悲悯，不愧是高僧风范。”

　　　　言小简道：“丘岑子似乎动心了，有些想放弃与天羽帮的结盟计划。万翼忽然提及甚么药方的事情，济尘说是代人保管。万翼却死缠软磨，想要借观一下，并保证原物归还。正在双方舌辩的时候，突然后面shè出几点寒光，原来是暗器、济尘闻声极力闪避，但距离太近，好象还是中了一记，从林子后竟然又跃出来两人。”

　　　　我道：“对了，万翼不是牵了一条大黑狗么？它难道没有嗅出济尘、还有那两个人就潜藏于不远处么？”

　　　　言小简道：“那黑狗早就发觉了济尘，还有那两个人物的藏身之处。”

　　　　我道：“既然那狗已发觉有可疑之人在附近，却为甚么不叫唤？”

　　　　言小简道：“自然是狗的主人万翼抖动绳子，示意它不要叫唤。”

　　　　我道：“啊？这就奇怪了。”

　　　　言小简道：“我原先也不明白，刚才听你讲了你一路上的经历，我便忽然想通了。”

　　　　我道：“你真是聪明，快说来听听。”

　　　　言小简道：“其实，这出戏自始自终就是圈套！”

　　　　我吃惊道：“圈套？”

　　　　言小简道：“嗯，一个极为周密的圈套。你之前说的小店里那一幕，其实是万翼与丘岑子事先设计好的。”

　　　　我道：“难道他们早已认出济尘的真实身份？”

　　　　言小简道：“是的，他们多半早已确证了济尘的真实身份。由于那个镇子太小，只有那家小酒店可以歇息吃饭，丘岑子便事先埋伏在店里。同时，万翼预知天羽帮柳土堂四个属众去南京办事，亦将经过此处。于是在酒店里，丘岑子便借机挑起事端，故意露出崆峒派的武功‘回风掌法’，瞬间将那四个倒霉鬼打倒。然后万翼假装赶来，进行简略对话，再一前一后出去，直奔高阳山。他们料定济尘肯定会跟来，因为丘岑子与济尘是老相识，而且万翼身上的秘密很多。”

　　　　我道：“那埋伏的两个人是甚么来历？”

　　　　言小简道：“济尘大师中招以后，转身逃逸，四人一狗便在后面紧紧追赶，就这样出了高阳山。仅看那两人的跑步身法，要我判断其来历，我还没那个本事。嘻嘻…”

　　　　我听到此处，方才彻底醒悟。原来江湖之险恶，已至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问道：“那为甚么直至现在，他们不杀我和丁素月？”

　　　　言小简道：“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追到济尘，并未得到那张药方。”

　　　　我道：“哦？”我不禁有些迷惘。

　　　　言小简道：“现在那张药方的希望，就着落在你和丁素月身上。”

　　　　我道：“难道他们又要来绑架我？再拷打逼问？”

　　　　言小简道：“这拷打逼问的办法并不好。要是我来做，就假装与你交朋友，然后取得你的信任，你自然就会请我帮你去找济尘。说不定你和济尘已约好在甚么地方碰面，对吧？”

　　　　我jǐng惕道：“你不会是假装与交朋友吧？”

　　　　言小简笑道：“嘻嘻，你说呢？”

　　　　我盯着言小简的笑容，只见他的眼睛亮如点漆，流露出温和善良的神sè，心里怎么都不相信他是坏蛋。

　　　　我道：“你不是坏人！”

　　　　言小简却道：“难说啊。”

　　　　我道：“我说不是，就不是。”

　　　　言小简忽又支开话头，道：“我认为问题在于，那张药方存有重大的蹊跷。”

　　　　我道：“那药方其实是沈一钱身上得来的。”于是，我将之前隐瞒的药方来历，对言小简大略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