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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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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愁飞袖手哑然道:“好啊,请便,我就不送了,小石头正好回来,要不要扯他一道?”
    温柔得噙着眼泪,一蹿身,就上了马,把绳抢在手里,打马而去。王小石不明究里,怔立当场,望着那远去的动影出神。
    隔了好半晌,白愁飞才向王小石歉然道:“小石头,这事是我不好,把她给走了。”
    王小石有点失魂落魄地道:“她……她还会回来么?她独自去京城么?”
    白愁飞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王小石以为温柔也会像上次在汉水旁一般,终会悄悄地回来。
    可是没有。
    温柔再也没有回转。
    他们没有马上出发,多等了两天,结果还是一样。
    白愁飞只好和王小石并骑赴京。
    在京城,有一切好玩的事物,有任何可能的会,有千金一掷的豪赌,有一笑倾城的美人,有仅在幻想中出现的一面,也有令人完全想像不到的一面。
    在这大城市里,也是活力的源泉,暮的蒸笼,既是功名的温床,也是罪恶的深渊;是英雄得志之地,名士得意之所,亦是志士颓靡之处,好汉落魄的地方。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文人士,来到此地,想一朝成名,一展身手,以图平步青云,衣锦荣归,但总是成功者少,失败者多。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成功才显得特别可贵。
    也就是因为这样,各地精英云集在京城里,要崭露头脚,除了过人之能,还要看时势,要靠运。
    所有的英雄,都因时势而成的。天下最不可为者,莫过于逆势而行。逆势逆时,往往不只是士倍功半,而是徒劳无功。逆势寸步难行,但天下最微妙者,也莫过于势,一般人以为是逆者,你只要先行一步,待大势突变,你就变成先知先觉,独占鳌头了;许多人往顺势处一窝蜂地钻营,到头来时势忽,反落得一场空。
    谁知道时势今天趋向哪一边?明日又站在哪一面?
    谁知道今天走的一步,看来是绝路,但在十七、八步后,忽然成了一条活路?
    谁知道自今天走的是死路、还是活路?
    谁能知明天的成败?
    白愁飞不知道。
    王小石也不知道。
    所以,他们到了城里半年,仍然不得志。
    世间有许多事情,纵再聪明绝顶的人,也得要时间的摸索,经验的积累,成败的教训,才会有柳暗花明、游刃有余的一天。
    白愁飞和王小石是能人。
    一个能人总有出头的一日。“能人”本身就包括了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有能为,可是,“能人”也一样可能被忽略、被蒙尘、不被重视,也一样要度过历劫受艰、才不遇的过程。
    他们是有一身本领,但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地方,总不能靠杀人而扬名;如果他们这样做除了被衙差追捕,甚至引致宫廷内的高手追缉之外,一无好处。他们知道城里的“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无时无刻不在明争暗斗,但那是另一个世界,和他们两人无关。
    他们虽然并不得志,但两人在一起,一起度过许多风和雨,成了知交。
    知交是什么?
    知交是在忧患时让你快乐起来,而在你冷时送炭、天热时送雪,有时也会在锦绣里添几朵花的人,但绝不会送错。雪中送炭固然重要,但锦上添花也十分必要。
    知交也从不会要求对方付出什么。
    因为只要对方是知交,便根本不会作出要求、不必作出要求。
    王小石和白愁飞一起来了开封府,一齐被这地方的人排斥,一齐逐渐熟悉了这个地方,一起潦倒失意,一起醉倒街头……
    他们也一起获取了不少经验,认识了不少人。
    直至白愁飞手上的银子,快要用完……
    直至一个雨天这样的一个雨天。
    白愁飞刚在市肆摊子上卖了几幅字画。他写得一手好字,也画得具派,但他就是没有名。
    没有名,字画就得贱出售。
    要活下去,就得要钱,白愁飞可卖画,也不屑去做那些不必本钱的买卖。
    他在返回“大光明栈”之前,先兜去“回春堂”里看看王小石。
    王小石在“回春堂”里当药师,“回春堂”是老字号的药局,他偶尔也替人接骨疗伤,甚有神效,在这方面,倒颇受药局东主的赏识。对王小石而言,这也是一“卖艺”,但总比“卖剑”的好。
    白愁飞挟着几卷字画,折到“回春堂”时,王小石也正好要休歇了,两人如常一般,要走到“一得居”去叫几碟小菜,加上一壶酒,谈文论武说天下,这是他们来到京城之后,最快活自在的时候。
    可是,在他们两人会合了之后,雨就开始下了起来。
    开始只是一滴、两滴、三滴,后来密集了起来,天灰暗得像罩下了罗,连飞鸟也惶莫已,路上行人纷纷抱头鼠窜,王小石和白愁飞知道雨要下大了,“一得居”又在长同子集那儿,这地头只是苦水铺,全是贫民寒窟,没处躲雨。
    两人用袖遮着,窜入一处似被火烧过的残垣里,那地方虽布满残砖朽木,杂草丛生,但还有几片罩顶瓦盖,未曾塌落,还可以作暂时避雨之地。
    两人狼狈地掠入这片废墟子里,匆忙地抹去襟发上的水渍,更怕沾湿了字画,白愁飞解下巾帕,抹干水迹,王小石也过来帮忙,墟外雨下得越发滂沱,墟内越发灰暗,两人心里都掠过一惨淡、失落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失意的心情罢?
    两人竟为了几幅可换取蝇头小利的字画,如此紧张!
    两人都同时感觉到对方所思,苦笑了起来。
    这笑意其实并不十分苦涩,只是十分无奈。
    英雄落难时,最不喜欢谈落难,这跟凡人稍遇挫折,就埋怨个没完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们只好找话说。
    王小石抹去发上的水珠,笑道:“这雨,下得忒大了!”
    白愁飞伸长脖子张望天色:“这雨可得要下一阵子”忽然看见四个人,冒雨跑了进来。
    经过这废墟前的一条小路,一旁尽是枯竹苇塘,另一旁则是民宅破居,这小路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将军胡同”,这四人便是从墙角旁闪窜出来的。
    由于躲雨之故,行色匆匆,白愁飞也不觉诧。
    四人进入废墟里,两人留在入口处探看,两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两人中,有一个甚是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精光矍矍的眸子往王小石和白愁飞横扫了一眼。
    另一人忽然咳嗽了起来。
    咳得很剧烈。
    他用手帕捂住嘴唇,呛咳得腰也弯了,整个人都像龟缩了起来,连听到他咳声的人都为他感到断肠裂肺的艰苦。
    那高大威猛的人想过去替他揩抹淋湿了的衣发。
    咳嗽的青年摇首。
    他手上的白巾已沾上目一染红渍,而他双眸像余烬里的两朵寒焰。
    王小石向白愁飞低声道:“他的病害得可不轻。”
    白愁飞道:“我们也快害病了。”
    王小石问:“什么病?”
    白愁飞道:“穷病。”
    两人都笑了起来。白愁飞道:“难怪有人说穷会穷死人,再这样穷下去,别的不说,志便先被消磨掉了。”
    王小石道:“人说开封府里卧虎藏龙,看来,很多虎都只能卧,许多龙仍在藏……”
    这时候,那青年咳嗽声已经停了,只是胸膛仍起伏不已,一步挨一步地走到王小石和白愁飞身边,三人横一字平排似的,都在茫然地看着外面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雨。
    雨仍下着。
    下得好大。
    好大。
十一、雨中废墟里的人
    白愁飞望着雨丝,牵动了愁,喃喃自语地道:“好大的雨。”
    王小石在旁不经意地搭腔道:“雨下得好大。”
    那病恹恹的公子居然也凑上了一脚,凝望着在檐下挂落眼前的雨线,道:”真是场大雨。”三人都同是在说雨,不禁相视莞尔。外面尽是雨声。一位老婆婆,衣衫褴褛,白发满头,蹲在墙角,瑟瑟缩缩地大概在拾掇些别人废弃的破罐烂毡。
    一面崩败塌落得墙垣上,经过一只蚂蚁,那高大堂皇的汉子看它足足爬了半天,被外面刮进来的风吹着了也停,被外头卷进来得雨溅到也停,忍不住伸出食指,想把它一指捺死。
    那病容满脸的公子忽道:“茶花,你等不耐烦,也不必杀死它;它没犯着你,又没挡着你,它也不过同在世间求生求活,何苦要杀它?”
    那高大威猛的人立即垂下了手,道:“是,公子。”
    那公子其时年纪不大,脸上却出现役似大人观察小孩子时候的有趣表情,问:“你怕花无错找不到古董?”
    那高大威猛的人不安地道:“我怕他会出事。”
    脸有病容的公子望向被雨丝涂得一片灰暗的景物,双目又沁出了寒火:“花无错一向都很能干,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瘦骨伶仃的老婆婆,可能是因为天转寒更逢秋雨之故罢,全身格格地打着颤,披在身上的破毡也不住簸抖着。那公子道:“沃夫子。”
    那两名在近阶前看雨的汉子中,其中一名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即应道:“是。”
    病公子道:“那婆婆也可。”
    沃夫子即行过去,掏出两锭银子,要交给那惨的婆婆。老婆婆大概毕生也不曾梦想过有这样的施舍,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时候,忽听剩下一名在檐前看雨的汉子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喜色在病公子脸上一闪而没:“来了?”
    这汉子转过脸来,只见他半边脸黝黑,半边脸白嫩,向病公子身后的残垣一指,“花无错来了,他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微微吃了一。
    原来这汉子不是“看见”有人来了,而是“听出”背后有人走近;在这滂沱大雨里,来者又步伐奇轻,连白愁飞和王小石都不曾听出有人逼近。
    茶花也循这汉子指处望去,也高兴地道:“花无错背的是古董,古董给他擒住了。”
    病公子微微地笑着。
    王小石和白愁飞相觑一眼:原来古董不是古董,而是人。
    花无错背着一个人。在雨里像一支破雨裂的箭,俯首就冲进废墟来。
    他一来就向病公子跪禀:“属下花无错,向楼主叩安。”
    病公子淡淡地道:“我已经一再吩咐过,这虚礼,谁也不要再行,你要是心里尊重,便不必在口头上奉承,楼子里全以平辈相称,更何况还在敌人重地!你难道忘了吗?”
    花无错道:“是!公子。”
    白愁飞和王小石惨骇更甚。
    原来眼前这个满脸病容、呛咳不已、瘦骨嶙峋、神色却森寒冷傲的人,竟然就是名动天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没想到却在一个雨中废墟里,遇上了这武林中的传奇到了神奇的人物。
    只听苏梦枕又问:“事情办得怎样了?”
    花无错道:“古董已经押来了。”
    “很好,”苏梦枕道:“弄醒他。”
    花无错双手疾戳,在那被擒者的背上点了几下,又迎脸掴他四、五记耳光,茶花在檐下水畦舀一把水,“霍”地泼在他的脸上。
    那人悠悠转醒。
    苏梦枕冷冷地瞧着他醒转。
    那人一睁眼,看见面前站的是苏梦枕,震了一震,失声道:“苏……公子!”
    苏梦枕侧首看进了他的眸子里:“古董,你果然有胆色,可惜没有义。”
    古董猛地摇头,苦笑着说:“公子明鉴,公子一向对属下行止,了如指掌,公子身边的六大亲信里,要算我的胆量最不行!”
    “你不行么?”苏梦枕神色里隐带一郁燥的寒傲,就像冰里的寒火一样,”你行的。就算是现在,你眼色里也没有真正的惧意。我倒一向看走了眼。”
    古董一味地道:“公子明鉴,公子明鉴。”
    王小石向白愁飞低声道:“那是他们‘金风细雨楼’内的纠葛,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白愁飞冷然道:“外面正在下雨。”
    王小石踌躇了一下,白愁飞道:“开封府也不尽是他们的天下。”他停了一停又道:“我们脚下占的位子也决不算多。”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王小石。王小石压低声音道:“这苦水铺倒一向是‘六分半堂’的重地,苏公子在此处拿人,可以算是身入虎穴。”
    白愁飞点头道:“连‘金风细雨楼’的楼主都亲自出动,决不会是小事。”
    只听苏梦枕沉声道:“现在,沃夫子、师无愧、茶花、花无错和你,只差了一个杨无邪,五个人会齐来了,你来告诉我,我一向待你不薄,因何你脸也不翻就将六个分舵四百多人,全骨头不剩地卖给了‘六分半堂’?”
    古董垂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茶花在一旁冷笑道:“你没想到会给我们逮住罢?你以为躲在于‘苦水铺”里,就可以缩着头享尽富贵荣华?你既能把楼里千多人变成孤儿寡妇,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把你揪出来!”
    苏梦枕道:“要不是花无错,我们也不知道‘六分半堂’在‘苦水铺’的实力,近半月来已转移阵地,驻在‘破板门’那地带。这次我们几个一起共过患难、创帮立道的人,一同出来,为的只是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这样做?!’”末一句如同霹雳雷霆。
    古董的身子震了一震,嘴里嗡了一嗡;那阴阳脸的汉子仍守着阶前,沃夫子则在老太婆身前,等于盯在王小石和白愁飞的背后,以防这两个不知来路的人猝起发难。茶花叱道:“说!”
    他呼呼地又道:“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公子,对得起咱们!”
    古董蓦地抬起头来,反问:“你真的要我说?”
    茶花怒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古董毅然道:“好,我说。”
    他一口把话说完:“你们就坏在要我说这一节上。”
    他这句话一说完,场中便起了天动地的变化。
    这变化之巨,连白愁飞和王小石在旁,也完全被震住。
    古董倏地弹了起来。
    看他本来的样子,身上至少还有四、五处穴道被封闭,但他这一弹而起,却是蓄势已久。
    他手中亮出一柄青刃。
    青刃闪电般没入茶花腹中。
    这青刃是由下搠上的。
    茶花脸上的表情,正是心肺被割裂的痛楚。
    同一霎间,苏梦枕正想动手,花无错已经动“手”。
    他一低首。
    他背上至少有二十五暗器,同时射向苏梦枕,每一暗器的尖端,都闪着汪蓝,显然是涂上奇毒的,而且全是劲弩括所发射的,快、疾、准、毒,正是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苏梦枕的心神,被古董的倏然出手,分了一分;而他的意志,正集中在救援茶花上他的亲信花无错就在这一霎向他下了辣手。
    苏梦枕大叫一声,他身上淡杏色的长袍,已在这电光石火间卸了下来,一卷一回一兜一包,卷回兜包四个动作同一霎间完成,漫天暗器全都隐没不见。
    只有一枚,像一粒绿豆般大小,钉在苏梦枕的腿上。
    沃夫子乍见情势不妙,身形一动,正待往苏梦枕那儿掠去!
    那老婆婆却陡然把身上的破毡一扬,向沃夫子迎脸扫来!
    腥风扑脸!
    沃夫子马上警觉:这是祈连山豆子婆婆的“无命天衣”,粘上都难免全身溃烂而死,更何况是被当头罩着?
    “无命天衣”带着劲风。
    沃夫子就随着急风飘起。
    一飘,飘到梁上,再飘,飘向废墟中央:他的目标仍然是先救援苏公子,自身安危还在其次!
    他的身形轻而快。
    但有三枚暗器比他更轻而快!
    沃夫子警觉得也快。
    只不过他想要躲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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