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香气-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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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说里可能出现的问题
殊错是个马马虎虎、粗心大意，有时候忆性不好的女人，而且才学、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所以小说中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错别字，比如情节漏洞，比如前后人名不一致，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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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
小说已经有数量比较多的存稿，但需要大改，所以更新的速度以修改的速度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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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前：很多事情都曾真实发生
很多事情都曾真实发生，包括夏日午后毫无理由的雷雨，包括池宁在黑暗中与许可谈论小狗时流下的眼泪，包括军训结束那天晚上漫天的繁星和飞舞的荧火虫，包括总在校园广播里循环播放的那首叫《比我幸福》的歌，包括后来躺在医院里整整一个月时间的昏迷不醒。

　　包括中指上的戒指和由此带来的无数你无法想象的事件。

　　我的外祖母是个美好并且仁慈善良的女子，相信鬼魂，相信神灵，相信冥冥之中自有一个主宰。所以她从不为死去的人哭泣，因为坚信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并且认为彼岸未必会比此岸糟糕。她生了十个孩子，最后只存活三个，她亲手把因疾病或者饥饿死去的七个孩子葬进土里，然后祝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她甚至不畏惧自己的死亡，临终时笑容满面，握着我的手说她想我的时候会回来看我。

　　我是外祖母最疼爱的孩子，因为和她一样相信很多别人不相信的事情。她去世很多年后我都相信她仍旧存在，在这里或者在那里。

　　对李小囡她们来说，所谓纯情年代，是逃课、打架、作弊、装神弄鬼、和老师顶嘴、搞各种各样的恶作剧、满操场追逐长得很帅的男生或者男老师、夜夜听着陈晓东和黄磊的歌入睡。

　　和，谈一场一生都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恋爱。

　　然后大家毕业，各奔东西。八年过去以后，李小囡建立起一个QQ群，名字叫“青草香气”。她把很多过去的同学加进群里，开始一点一点讲述那个过去了八年的故事。

　　开始写这个看上去荒涎不经的故事是八月，奥运会上我们的运动员夺取一块又一块奖牌，激奋人心。然后窝在屋子里看《南方周末》上整版整版对幕前幕后英雄们的报道，一点一点明白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奖牌本身，而是奖牌背后无与伦比的生活和精神。

　　这个故事也一样，重要的不是那个叫阿历的、住在戒指里面的鬼魂，而是别的种种，比如一些人，一些事，一些铭心刻骨的声音和表情。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戒指弥散出的青草香气（1）
外婆说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内。

　　她说很多事情连神，连鬼魂，连所谓的上帝，都无能为力。

　　她说所以离幸福与快乐最近的途径就是学会释怀，学会不去计较，学会忘记该忘记的，记住该记住的。

　　“所以，”她说，“考不上重点大学，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完全可以笑着面对。”

　　她总是笑，把所有人都当成她的孩子，掌心里面有黄昏时分阳光的温度。她觉得有没有考上重点大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要哭，不要伤心，不要觉得生命从此没有希望。

　　“读普通大学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一样前途无量。”她笑，用最美丽的语言安慰。然后把从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展开，抚摸上面大红的印章。把学校的彩色介绍页展开，抚摸上面碧绿的草地和怒放的玫瑰。

　　外婆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是我所能够想象的最美的女子。

　　只是常年身体不好，需要药物、小心翼翼的生活方式和细心周到的照顾才能继续呼吸，维持心跳的正常速度。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容颜。

　　很多东西在她身上已经成为一种刻铸，而不是浮华。

　　他们说一个女人，只有在经历过真正的爱情，经历过真正的岁月艰辛以后，才可以美成那样，经久不衰，像酒一样醇浓悠香。

　　她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在她原来的那个家里，和我的家隔着三十里路，需要乘班车才能到达。

　　舅舅是老实木讷的男人，少言寡语，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个字。

　　而舅妈却是个凶悍的妇人，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咒骂中生活。在她眼里，整个世界都值得憎恨和咒骂，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让她觉得不如意。

　　我从来不过问舅舅家的生活，所以从来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舅妈一直怀恨外婆。

　　她恨外婆，也恨我和我的家人。

　　我想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知道为什么。

　　或者也除了外婆。

　　离九月越来越近以后，终于决定去读那所听上去一点没有名气的大学，因为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安慰自己说普通大学也是大学。都一样。

　　也因为外婆说，她希望我能够走出去，不要永远呆在乡下。

　　开学之前再到舅舅家看外婆，陪她说话，陪她散步，陪她在她的外婆留下的葡萄架下聊天，听她讲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她的出生便死去了的大儿子，她的九岁时饿死的三儿子，她的十七岁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的第五个儿子，和现在被我称作舅舅的这个应该排行第七的儿子。

　　她生过那么多的孩子，最后只存活三个，我的小舅舅，我的妈妈，和我那从不曾谋过面的大舅舅。

　　所以她总说，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所无能为力的。

　　历炼生死之后的女人心里面那种从容与淡定，是无从学习也无从把握的。我总希望有一天也能变成她这样的女子，喜欢笑，什么不害怕，有温暖的感觉，时光过去，皮肤里弥散出浅淡却醉人的青草香气。

　　舅妈总在这里或者那里监视我们，目光阴冷，神情凝重。

　　她是个永远学不会笑的妇人，因为某个至今不为我们所知的原因，嫁给了她不爱的男人，然后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留在家里娶了亲。二儿子在城里打工。女儿嫁给了邻村的一个男人，总是吵架，每次吵完架就回娘家，回娘家以后和自己的嫂嫂吵，吵完再跑回婆家，两头奔波，不知疲倦。

　　妈妈每次提起舅舅一家都摇头，觉得没有办法理解，也没有办法忍受。

　　他们怎么可以把日子过成那样？妈妈总是这样叹气。

　　他妈怎么敢把日子过成那样？妈妈总是一迭声一迭声地叹气。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戒指弥散出的青草香气（2）
我趴在外婆的肩膀上，问她：“舅妈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总把我当敌人对待，为什么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我们。”

　　外婆笑，不回答。然后一步一步，带我走进她的房间，锁上房门，并且用很重的凳子挡在门的后面，把门重重顶住。

　　看上去她准备说一件，或者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嘘！”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禁声的手势，然后摇头，让我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表情里有神秘并且甜美的幻象。

　　外婆的房间里有很多古老的东西，比如带木雕花的床，比如两头绣着“福”和“寿”的方枕，比如大红锦缎的鸳鸯被套。等等等等。

　　像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古装剧里面的、大家闺秀们居住的房间。

　　外婆把那个绣着“福”和“寿”的枕头拆开，把手伸进麦皮枕芯里寻觅，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然后掌心摊开，包着神秘物件的蓝色绒布粘连着细碎的麦皮。

　　打开，里面是红色的绒布。

　　再打开，一层金黄色绒布。

　　再打开，一层绿色锦锻……

　　空气里一点一点腾升起飘渺的香气，若有若无，隐约而无迹可寻。

　　外婆的神情里面溢出少女一般的光茫和羞怯，淡淡的惆怅和忧伤。

　　她双手合并，托起那个被一层一层包裹着的东西，举到我面前。

　　“打开呀，小囡。”她说。

　　像是一场宗教仪式，虔诚而庄重，与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休戚相关。

　　那片锦缎轻盈而畅滑，捏上去如同无物。

　　房间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是大雨过后，站在广阔无关的草地上才能闻到的那种味道。

　　彻心彻肺的青草香气。

　　锦缎中是一枚戒指。

　　一枚戒指。

　　金黄色的戒身，刻有龙凤呈祥的图案。镶着翠绿的玉，或者说是翡翠。

　　戒指在绿色锦缎中，在外婆掌心的温度中，弥散出古老而温润的光泽，和清冽的香气。

　　外婆不说话，只是笑，忧伤像水一样从笑容里淌出，一丝一丝混合进满屋的香气里。

　　像是一场童话，灰姑娘和她的王子相拥着起舞，然后午夜十二点的钟敲响，灰姑娘奔跑着离开，遗落一只水晶鞋，和一滴散场的眼泪。

　　“好好读书。”她说，然后用那层水绿色的锦缎把戒指重新包起，放进我上衣贴身的口袋里，“要乖。要听话。要相信所有你看到的，和你没有看到的。”

　　我想我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总是简短，但不明朗。很多时候她的心思需要费力去猜测。

　　但是从来，我们都猜不出她心里究竟藏有一个怎样的秘密。

　　微笑着点头，亲外婆的脸，亲她满脸的笑容和忧伤。

　　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迎面遇上舅妈刀一样锋利的目光。

　　这种被监视和被偷听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玩，所以我一直希望外婆能够听爸爸妈妈的意见，离开舅舅舅妈，搬过去和我们一起生活。

　　她却一直摇头。很多很多年的时间里，她都在摇头。

　　从来不说为什么。

　　等车回家的时候，站在马路边仰首望天，没有云，八月下旬的大热，太阳中央有斑斓的色彩。

　　外婆当着舅妈的面给我三百块钱，嘱咐我买好吃的，买自己喜欢的。

　　一直回头，一直招手，看外婆和舅妈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小，然后消失不见。

　　柏油马路上泛起白热的阳光和激扬的尘埃。

　　坐在前排的陌生女子靠着车窗叹气，自言自语：“这个夏天为什么总不下雨。”

　　然后忍不住把手伸进口袋，握住那个不知来历的戒指。

　　掌心轻微，感觉一片冰凉。

　　外婆背着舅妈偷偷嘱咐我，说一定要戴着。

　　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戴在手上。

　　她说一定，一定，一定。

　　路边一闪而逝的风景。炙热的阳光。掌心里的冰凉。空气里的青草香气。和即将到来的，全新的生活幻想。

　　外婆说生命甜美，因为谁都不知道，我们将会拥有些什么。

　　群里只有九个人：李小囡自己，金杰人，许多，许可，池宁，林雪艺，丁力，苏家明。

　　还有韩瞳。

　　金杰人的头象每天都亮着，因为除了睡觉，她每天都坐在电脑前面，守着那间什么都卖的小卖部。她说她每天都会来群里报到，每天都会听我讲故事。她说她的女儿在一天一天长大，每天都有新的变化。

　　她的女儿的小名叫小囡。

　　因为她说，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一天，能长成我的样子，那么乖甜，那么听话，那么喜欢笑，连哭的时候，都有笑容在脸上。

　　许多经常不在。许可说许多接管着她们父亲的家业，很忙。

　　池宁总是潜水，所以分不出她在或者不在。

　　林雪艺的QQ，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亮，除非腾讯公司把号码收回，转给另外的人使用。

　　丁力总是在。而苏家明总是不在。

　　不知道韩瞳在不在。

第三章：我们家族有遣传的美好（1）
爸爸用整个暑假的时间给我准备出门用的木箱，亲自做木工活，然后亲自做漆匠的活。一道清漆，一道乳漆，再一道清漆，再一道黄漆。可以不厌其烦。

　　用最美好的心态去想象即将到来的全新的生活：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有如荫的草地，开阔的操场，怒放的玫瑰和无数的陌生人。

　　想象教室的样子，寝室的样子，和新的班主任的样子。

　　甚至想象一些别的，一些妈妈总因为我小，而禁止我去想的事情。

　　然后整夜整夜听陈晓东的歌，那些关于爱情的词。他说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他说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总是经意或者不经意的，就会笑出声来。二十岁。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有足够的心听这样的歌。以为从小虎队的旋涡里退出就是成熟。以为即将远行就意味着生命里最重要的改变。

　　空气里终日弥散美好的青草香气，连妈妈都觉得好闻，觉得清新并且甜美。她买花色最流行的布，带我去村口的裁缝店量尺寸。她和许裁缝说一定要做城里人穿的款式，一定要做最漂亮的款式。

　　许裁缝看着我笑，把鼻子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认真地嗅，说：“真香呵，小囡。”

　　几天的时间里，很多人都在和我重复同一句话。

　　他们都说，真香呵，小囡。

　　每天早晨坐在走廊的阴影里，坐在带着香气微风里，让妈妈给我梳头发，让她教我不同的扎麻花辫的方法。所有人都说，李小囡扎麻花辫的样子最好看，像她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像她外婆年轻的时候。

　　挂在墙上的相框里有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也有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她们都把头发扎成很粗的麻花辫，垂在肩上，笑容羞涩。

　　所有人都说，李小囡会越长越漂亮，像她的妈妈和她的外婆一样，在出嫁之前，出落成倾国倾城的女子。

　　我想很多年以后，我们都会像外婆一样，历炼出淡定和超脱。

　　还有粘连在唇角亘古不化的笑容。

　　戒指上的玉总在变换颜色，翠绿、湖蓝、绛红、深褐，等等等等。

　　总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看它，把它放在掌心里面研究，不明白一颗小小的玉怎会变出这么多颜色，不明白它为什么通体冰凉，更不明白它为什么能散发出这么浓郁的清草香气。

　　除了让我戴上它，外婆没有说更多与戒指有关的事情。

　　她说很多事情不用问，因为这个世界到处都有正确答案。

　　一直炎热。干燥。没有雨。知了每天躲在树荫深处哭泣，歇斯底里。

　　妈妈担心城里肯定比乡下更热，担心小囡会热出病来。

　　她还担心城市太大，小囡会找不到回学校或者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