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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样年华3-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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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11月19日 星期五 晴
    下午乐队去一个酒吧试演,第二首歌还没唱完,就被叫停了,说太次。
    确实挺次的,我也这么觉得。包括我在内,技术都够烂的,以后不能再瞎玩了。
    回学校的路上,大家都很郁闷,我不停地唱着跑调的歌,每唱一句,我们就相视笑一下,跟着一起唱,一起跑调。
    我们的青春,也是跑了调的。
    1999年12月8日 星期三 晴
    早上,我在被窝里度过了考验意志的三十秒。
    起,还是不起,这是个问题。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不起。选择起,太需要勇气了。
    我没有为自己的又一次不去上课而自责,还是被窝里温暖啊,如果一直躺下去,考试的时候还能顺利通过,那就更温暖了。
    1999年12月13日 星期一 阴
    昨晚喝多了,和邱飞喝了十四瓶啤酒,要不是因为没钱了,喝得更多。
    所以今天我又没去上课。
    现在我的头有点儿疼,但这不是我没去上课的主要原因,即使不疼,我也不会去上课,因为我醒了的时候,已经快下课了。
    我好像有点儿发烧。
    世界是冰冷的,我是滚烫的。感觉身体在燃烧,全身已经变成暗红色,蒸气袅袅升起,周围的空气在沸腾,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释放着热量。
    好像昨晚喝完酒,我俩还去操场跑步,操场锁着门,我们跳进去,被几个小保安逮到,押送到保卫处。值班的保安头好像要睡觉,也没处理我俩,就让我们回去了。回宿舍的路上,我们在教学楼门口撒了一泡尿,天上的星星和两旁的大树都看见了。
    躺到床上,我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月亮,它可真美。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向我微笑,关怀着我。看完月亮,我戴上耳机,听着许巍入睡。
    “总在每个深夜,听见你在哭泣,你曾向往美丽,我却没能给你……”
    真他妈的棒!
    2000年3月8日 星期三 晴
    新学期又开始了,我都不知道上个学期是怎么过完的。
    今天是三月八号,祝天下的我妈、我未来的媳妇和普天下的女同胞节日快乐!
    我的水杯丢了,昨天晚上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忘带回来了,今天再去已经没了。
    这回我再也找不到看书的理由了。
    之前,是为了多喝点儿水——我爸给我从家拿了不少茶叶,我才带着水杯去图书馆的,现在杯子没了,我也不用去图书馆了。
    有时候我很内疚,觉得天天这么混,对不起父母。他们给我交学费,还给我拿茶叶,是让我来学知识的,可我都干了些什么?他们要知道我这样,肯定会伤心的,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
    2000年5月16日 星期二 晴
    一把手电
    照不到很远的地方
    但它却能
    照亮眼前的地方
    一个朋友
    不能陪伴永久
    但他却能
    跟你聊天喝酒
    折腾一宿
    昨晚我又和邱飞喝多了,他本来答应今天早上和周舟一起吃早饭的,结果我都起来了,他还在下铺睡着呢,他再不起来,中午饭都赶不上了。可怜的周舟。
    2000年7月12日 星期三 晴
    考试就是打仗,我就是战士。
    考试期间。每天晚上我都怀着做一番大事的心情去教室通宵战斗。现在,战斗结束了,我还活着。
    只挂了一门,基本完成任务,半年后,将有更激烈的战斗。
    2000年9月9日 星期六 晴
    又开学了,没焕然一新,还是倍感压抑。不想面对,又不能逃避,怎么办?
    生活越发索然无味。
    都说秋高气爽,怎么我就觉得不爽呢?
    我在为什么生活?
    2000年9月13日 星期三 雨
    昨晚又梦到方芳了。
    她依旧是小学的模样、性格,甚至她还穿着小学时的那身衣服。开始我还有点儿嘲笑她,后来却感觉越发亲切。
    方芳喜欢唱歌,这是我对所有小学同学的唯一记忆,或许我曾经真的喜欢过她?那时我才几岁啊,七岁。还是九岁?
    好像是喜欢过,那时候我只希望和她坐在一起,听她唱歌,听她说话,即便连拉手都没想过,是不是也早熟了点儿呢?
    2001年1月1日 星期一 阴
    新世纪就这么来了,悄无声息。来了又能怎样呢。
    原来政治书里总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下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这回该改成“本世纪中叶了”。
    我从上世纪活到了这个世纪,肯定活不到下个世纪了。
    窗外刮着让人心灰意冷的寒风。气温骤降。在这个被流传得有意义的一天里,我待在屋里,继续思索。
    人活着,如果没有理想。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伤感、抑郁、绝望、悲哀、苦闷、哀愁,这些都是人类用来形容自己内心的词汇,而当说到一头猪的时候,却可以用没心没肺来形容,说到一只猫可以用单纯可爱来形容。由此可以看出,地球上最痛苦的生物莫过于人类,我常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
    2001年1月4日 星期四 晴
    幻想的火花燃烧着,没有方向的眼睛寻找着,希望泯灭又重生。吃饭、睡觉、拉屎不停地循环着。生活的琐事缠绕着。风吹过城市,卷起风沙。吹在脸上。
    天空一片死灰,树木枯萎,街道肮脏。
    又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真操蛋,像有什么压抑在心头,沉重,透不过来气,真想撞得头破血流。
    我拒绝平庸地活着,我的梦想要在这个城市生长,可怎么也张不开翅膀。
    明天又要考试了,又一学期过去了,真快啊,我都干什么了。
    2001年1月14日 星期日 晴
    考完试了,折了一门,比预想的好。
    校园空了,都迫不及待地回家了,兴高采烈地,我也回家了,可我怎么就不高兴呢,我怎么什么时候都快乐不起来呢?
    我被忧伤腐蚀着,心情日益恶劣,无法收拾。
    2001年2月7日 星期三 雪
    一场大雪把北京装点得纯净,新年有了新气象。老子教导着儿子新年要有新气象,青年们换了新恋人,上班族找到了新工作,公共汽车粉刷了新油漆,小区里开设了新超市,而我还那操行,过两天又该回学校补考报名了。
    2001年2月9日 星期五 雪
    四级的分出来了,又没过,没什么可遗憾的。
    没有人会一个月只背一百个单词再忘掉八十个,然后依然抱着四级必过的心态去考试。
    2001年2月10日星期六晴
    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疲倦地醒来,不情愿地坐在补课班的教室里,与一群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男生接受补考辅导。
    教室四周陈列着各种冰冷的机械模型,它们一动不动地摆放在那里,被一届届的学生欣赏,同时也欣赏着一届届学生的悲喜。
    窗外的楼群挡住了阳光,白炽灯散发的光芒无法照亮我的知识盲点,老师有意流露出的考题,也无法让我轻松,补考过了又能怎样呢,我的青春为什么这么没劲?
    我是第二次补考这门课了,对于补考我并非乐此不疲,而是没有办法。
    明天,就该补考报名了,这是学校的一大盛会。届时各路英雄将云集在此。入校以来,每逢该盛会,我是必参加的,也算元老级的人物了,我相信,凭现在的校风,此盛况将一届一届延续下去。
    2001年2月19日 星期一 晴
    开学了。
    这句话已经出现过多次了,这说明我意识到新学期要改过自新。我也改变了,然而我总是在开始不久——顶多三天,便原形毕露。我觉得还是真实点儿好。
    现在,我坐在教室里,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憧憬自己的未来。本想忆苦思甜,结果光想到了苦,想不起甜。我悲伤着自己一塌糊涂的考试成绩,郁闷着自己无奈的青春。
    新课本摆在桌上。里面装着我永远学不懂的知识,发我书干吗啊,浪费!
    头两天的补考还是没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补考了,还剩最后一次机会。明年,在我毕业前夕,我将同比我小两届的孩子们一同出现在考场上。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崇拜我呢?
    他妈的。这课上得有什么意义,没有脑子,没有笔记,就一个空荡的身体在这坐着。想睡觉想拉屎想下课想他妈快点儿毕业。
    我在颓丧中可以重生,我在寂寞中可以成长,我在睡眠中可以发育,我在上课时可以看小说,我在考试时可以作弊,我在不及格时可以郁闷,我在郁闷后可以补考。
    2001年2月21日 星期三 晴
    又一首歌:
    我看见那个遥远的地方
    阳光中充满无尽的幻想
    从忧伤到希望
    幸福就是你温暖的目光
    忘记那些无用的悲伤
    让孤独迷失在身后
    曙光正悄悄绽放
    大地洒下一片阳光
    尽管我依然在流浪
    没人能够阻止我尽情欢畅
    我要向理想出发张开翅膀
    那里弥漫着花的芬芳
    那里洋溢着鸟儿的歌唱
    不必在意路上青春的忧伤
    2001年3月15日 星期四 晴
    多日的大风,吹干净了城市,天空湛蓝。我没想到天空能这么蓝。其实。它本该就是这样儿。
    久未动笔,并不是我不想写。而是要写的东西太多了,我的思绪繁乱,无从下手。
    今天下手,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事情干了。
    我终于知道性欲能带来什么了,若不解决,就压抑身体,于是一拨人开始抽烟喝酒,一拨人开始努力学习。
    2001年3月19日 星期一 晴
    昨天我在街上好像看见方芳了,擦肩而过,应该是她。
    她的变化让我震惊。
    原来光滑如镜的脸上有了雀斑,目光不再那么明亮了,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快乐了,撅着嘴,蹦着脸,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但她的身材还是娇小的,气质还是独特的。
    当她从我面前走过时,我转过头一直目送了她很远,没有叫她,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知道她现在还唱不唱歌,看着她的背影,我为她唱了一首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白又亮,刷完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
    2001年3月21日 星期三 晴
    阳光明媚的早晨,模糊的意识里潜藏着疲倦与悲伤,我躺在床上继续忧伤。室友们都去上课了,在教室里接受高等教育,我在宿舍自我教育。同样一个早晨,在我们身上发生着不同的事情。
    我替自己一声叹息,叹息失败的生活,叹息不曾凋零但依然不会开放的理想,叹息年少痴狂,叹息青春蹉跎,唉!
    春天突如其来,我毫无防备。柳树发芽了,杨树长满毛毛虫似的东西,地上出现了一层绿色,白色的玉兰花骨朵儿含羞待放,桃花不甘示弱地展示着它粉红色的妖艳。
    又是一年春来到,生活会发生改变吗?
    2001年3月23日 星期五 晴
    现在,北京时间八点二十分,我坐在偌大的教室里,空空荡荡,同学们都在忙于睡觉和自己的事情,这种本系的专业课上不上无所谓,别人都不上的课我愿意上。
    站在讲台上的这个女人稍有容颜,据说是我们系老师里的一枝花,五十多岁的院长出差总爱带着她。年龄不详(至少二十七八了,因为已经博士毕业),东北人(这与她娇小的身材极不相符),乡音浓重(这让她烦恼,老有学生模仿她说话),性格有些怪异(青年人总是有个性的嘛,再加上还是个女博士),多事儿(比我妈还多),所以她的课基本没什么人上。
    记得我入学那天,她在新生接待处帮忙,我误认为她也是新生,还问“同学你是几班的”,她严肃地告诉我她是老师后,我又问“那您带几班啊”,希望能带我那班,结果没实现。现在,两年半过去了,我终于坐在她的课堂上了。
    2001年4月2日 星期一 晴
    我挥霍着自己已经并不过剩的青春与精力,除了空虚与疲惫,毫无所获。
    窗外春意盎然,我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准备继续挥霍。
    现在,我连睁开眼看看这个新世界的力气也用完了,困倦地闭着眼睛,坐以待毙。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我不得不继续面对这些重复和单调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困惑。
    任不快乐四处飘荡,任明天会怎样。
    2001年4月9日 星期一 晴
    黄昏,太阳游荡到天空的底层,风和日丽,校园热闹起来。
    牌局拉开帷幕,酒局正在酝酿,情侣们拉着手走向食堂,好学生背着书包奔向自习室,人各有志,生活多彩。
    我的心情与此刻的天气多么不相适宜。城市一片阳光,阳光属于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也相信明天的生活会美好,我也相信天空会很蓝,但此时世界于我是冰冷和坚硬的,我恐惧,我颤抖,我悲伤,我渴望阳光。
    2001年4月12日 星期四 晴
    春天了,同学们都大三了,思想成熟了,身体也成熟了,都在争先恐后地找女朋友然后千方百计地发生关系。
    2001年10月11日 星期四 晴
    秋天,美丽而忧伤的季节。
    风吹过。树叶落下来,我又莫名伤感起来,写了一首歌。
    从一个秋天到另一个秋天
    从一个夜晚到另一个夜晚
    从最后一片落叶到第一朵花开
    从第一滴眼泪到最后的悲哀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从一种孤独到另一种孤独
    从最后一趟列车到第一缕阳光
    从第一声呐喊到最后的沉默
    没有人在意
    没有人哭泣
    就像一切都离我而去
    从字迹上,可以看出杨阳心境的变化,一开始还比较积极,越到后来就越消极了。早期的字体见棱见角,看不出苍劲,但看得出有力。版式整洁。越往后,字迹越潦草,版式越杂乱,棱角消失了,变得浑圆,可能人变得懒散了。
    看完杨阳的日记,邱飞发现已经坐过站,又往回坐。
    等车的时候,邱飞想起在峨眉山那晚杨阳和他说过的话。于是给杨阳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杨阳已经不痛苦了。”
    1995年,杨阳上高中,放学回家途中,见胡同口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在弹着吉他扯着脖子唱歌,顿时被这种有生命力的声音吸引,用零花钱买了一把红棉吉他,每天中午吃完饭抱着吉他在教学楼后面练习。并开始将作文谱上曲子在作文课上演唱,被老师评价为:低级趣味,伤风败俗,流氓苗头。
    1998年,杨阳考上大学,四年里。
    上课的时间没有喝酒的时间多,看书的时间没有睡觉的时间多,毕业前夕因唱歌打架被拘留,也被学校开除,后又考入本校,混到毕业。
    2009年,杨阳经历大喜大悲后力求平淡生活,无奈造化弄人。
    邱飞去了杨阳的小学,查看校友录,找到方芳当时的家庭住址。在东城区的某条胡同里,现在只剩方芳的父母住在那里。邱飞问如何能找到方芳,方芳父母问邱飞是谁,邱飞说是方芳的小学同学,方芳父母便给了邱飞一个电话。
    邱飞见到了方芳,她已经是第二个孩子的妈妈,她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丈夫是个IT公司的中层,开奥迪。方芳脸上还是有雀斑,邱飞在她身上发现了一股气质——冷漠的亲和,这或许就是让杨阳喜欢的原因。
    方芳见到邱飞很陌生,邱飞说:“我叫杨阳,是你的小学同学。”
    方芳说:“不好意思,我记不起来了。”
    邱飞说:“没关系,我看你一眼就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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