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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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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一起死!明月前前后后想了不知多少遍,有了计较。

明月招手叫过珠儿,附耳低低说着话。珠儿乖顺点头,“是,姐姐,珠儿全听您。”

产房里,“少奶奶”睡了两个时辰后醒来,阿青、阿朱忙上前服侍,又去灶上传饭。“少奶奶”神色淡淡,只喝了小半碗鸡汤。

“英娘呢?”“少奶奶”问道。她此刻脸上已有了丝血色,却依旧中气不足,声音无力。阿青满脸陪笑,“姐儿一直哭闹,她放心不下姐儿,便过去看看。”

正说着话,英娘怀中抱着小襁褓,步履有些蹒跚走了进来。阿青天真问道:“您脸色煞白,敢是天冷,冻着了?”阿朱一声轻惊,“您背上怎么粘着一张纸?”

英娘蓦地回头,斥道:“胡说什么!”虽是斥责,神色仓惶之急。她这一回头,后背倒让床上“少奶奶”看清楚了,果然,粘着一张纸。

“取下我看。”她淡淡吩咐,语气平平无波。阿青犹豫了一下,阿朱手脚麻利从英娘背上取了下来,恭敬递到“少奶奶”面前。

婚书?“少奶奶”美丽眼眸中闪过丝讥讽,这样婚书我也有,是他亲手写就,郑重其事捧了给我。那又怎样呢?娘若是现任大同总兵之女,婚书便是真,世人皆认可。娘若是已经阵亡龙虎将军之女,没有父兄为其主持公道,婚书便无人理会。

“她们说了什么?”“少奶奶”轻轻、坚定问着英娘,英娘对她敬如神祇,哪会当着她面撒谎,抱着婴儿扑到她床前,哽咽道:“她们说,沈茉已有了五个月身孕。抚宁侯府上上下下,一片欢欣。”

好,狠好!邓麒,你对得起我。“少奶奶”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双手颤了颤,手中婚书无声无息飘落地面。

“小姐,您还有小小姐呢!您看看她,长多招人疼啊。不哭不闹,多听话!”英娘又是心痛,又是惊惶,急切之中,把才出生不久小女婴抱到小姐面前。这是您亲生骨肉,为了小小姐,您这做母亲也不能自暴自弃!

阿青、阿朱早吓傻了,哆哆嗦嗦避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两个丫头你看我,你看你,六神无主。

这晚天气极端恶劣,闪电打雷,风雨交加。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隆隆雷声响起,两个丫头吓魂飞魄散,紧紧抱一起,做坏事会被雷劈!

产房内,“少奶奶”寂静半晌,阴沉开了口,“溺死!”

英娘不敢置信抬头,什么?

“溺死!”暗哑却又不容置疑。

电闪雷鸣,英娘跌坐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小女婴不放。

3、雷雨夜(三)

小女婴方才本是大哭大闹,这会儿奶娘才给她喂过奶,闭着眼睛睡很甜美。她才出生不久,脸孔只有梨子大小,鼻子、嘴巴都只有一点点大,惹人怜爱。

英娘抱紧襁褓中小女婴,起身扑到床前哀求,“小姐,您看她一眼!她是您亲生孩子,身上流着祁家血,老爷夫人血!”看她一眼,您还舍得么?

祁家?“少奶奶”被这两个字灼痛了心房,秋水一般明眸中泪光点点,“正因她是祁家血脉,必须死。我父兄都是铁血铮铮、顶天立地好男儿,战死沙场,虽死犹荣。我祁玉虽是弱女子,不能替祁家争光,也万万不能给祁家抹黑!”

邓麒已经三书六礼娶了贵女沈茉过门,家中已无男丁祁玉拿什么去和他们抗争?争便争不过,宁可玉碎,也不会苟延残喘,忍辱偷生。

英娘心中绞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小姐,您,您存了死志?”英娘声音颤抖,满是恐惧。害怕事终究还是来了,姑爷靠不住,小姐孤身弱女,再难保全。

祁玉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英娘,祁家人便是要死,也要死轰轰烈烈。我暂且无事,放心。”祁保山骁勇绝伦,刚果坚毅,他女儿,不能悄没声息死这暗室之中。

英娘鼻子酸酸,打起精神安慰道:“小姐,您还没有见到姑爷呢,莫要灰心下气。姑爷和您是打小情份,待您何等温柔体贴,沈茉无论如何比不了。”

什么情份,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邓麒信誓旦旦,后还不是娶了沈茉?沈茉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算算时日,分明是邓麒离开会亭不久后便娶了亲,和沈茉成其好事。

如果你是个男孩儿,还可以托付给你曾祖父,让他带着你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可你是个女孩儿啊,你若留邓家,总有一天会落到沈茉手中。

你身上有祁家血,你是祁保山外孙女。不许卑贱活着,不许跪沈茉面前,对着那样女子做小伏低,任由她搓圆揉扁。

“溺死。”祁玉重又说了一句,疲惫闭上眼睛,转身向里,再不回头。任凭外面如何风吹雨打,雷电交加,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知道。

英娘眼泪无声无息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怀中锦绣襁褓。小女婴天真无邪睡颜映入英娘眼帘,英娘心纠了起来,小小姐才刚刚出生,她是来投胎做人,不是来寻死!

英娘迅速盘算了下,一手小心抱着襁褓,一手抽出帕子擦去泪水,毅然到了床前,“小姐,她是祁家外孙女,便是死,也要死祁家!邓家这污秽腌臜之地,不是她埋骨之所!”

静静躺着祁玉眼睑动了动。

英娘看眼里,加定了主意,“小姐,我这便带她回祁家老宅,到夫人牌位前上柱香,禀明此事。请夫人阴间照看着她,以免她小小人儿,遭恶鬼欺凌。”

良久,祁玉清清冷冷说道:“她们哪里肯放你走。”邓家祖宅之中,当家作主是胡妈妈,并不是自己这“少奶奶”。邓麒临走之时,以“你安心养胎”为由,不动声色管家大权交给了他奶娘。

英娘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喜。只要小姐能想开,万事都好办。“小姐您放心,天无绝人之路!”英娘轻轻拍着怀中小襁褓,看着婴儿娇美小脸蛋儿,母鸡护小鸡关切之情,油然而生。

小心翼翼把婴儿放床上,放到她亲娘身边,英娘转身出去吩咐阿青、阿朱,“命厨房备办上好点心、瓜果,另外拿一个大食盒进来。”阿青、阿朱惊魂甫定,唯唯答应,两人一起去了。

夜半时分,英娘捧着一个雕五福捧寿红木大食盒,步履坚定出了产房。“少奶奶心绪欠佳,离不得姐儿。你们守门外,不得召唤,不许进去。”英娘冷冰冰吩咐着,阿青、阿朱连连点头。

英娘走到内门、二门、大门,处处有粗使看门婆子迎头拦着,虽满脸是笑,却是仔仔细细盘问着,“这个时辰了,天气又不好,做什么去?捧这么大个盒子,装什么啊。”英娘神色高傲,“今儿才得了个姐儿,知道吧?少奶奶命我回祁家老宅上柱香,禀告我家夫人。盒中所装,自然是祭品、香烛。你们可要打开看看,查检一番?”婆子们哪敢,忙去请示上头。婆子们请示功夫,英娘顶着风雨,不慌不忙走着,到了大门口。

胡妈妈睡死,门敲不开。这祖居里除了胡妈妈说话管用,接下来就是明月姑娘有体面,婆子们赶去请示,珠儿一脸不耐烦出来了,“大晚上不睡觉,瞎折腾什么?由她去!”

英娘身披雨披,手中捧着厚重食盒,长身玉立站着,冷笑道:“给我家夫人上柱香,也要如此为难么。狠好,我记下了!”

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内心一遍一遍祈祷,“小小姐儿,你可不能哭啊。求你了,千万不能哭。”这个时候孩子一哭,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个门。

婆子们得了令,屁滚尿流,点头哈腰过来,“请,请。”英娘挺直脊梁,冷笑两声,珍而重之捧着食盒,慢慢走了出去。

许是捧着食盒太重,出了大门,英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旁人没注意,看大门褚婆子眼尖瞧见了,追出来喊道:“叫几个小丫头跟着伺候吧?”

风雨之中,英娘站稳脚跟,鄙夷回过头,“邓家丫头,跟到我们祁家做甚?”褚婆子讪讪,涨红了脸。

“嫂子马屁没拍着,拍到马蹄上了?”褚婆子回去,一起当差同伴们少不了笑话两句。这大风大雨,她走就走了呗,横竖上头有话放行,你还巴巴追出去,可不是闲。

褚婆子面有愧色,含混嘟囔道:“我这不是心软么,看她都捧不住了,才想要小丫头跟着。”她说本来就不清楚,又正值大风大雨,众人也不知她说是什么,见她没趣,一笑作罢。

出了邓家大门,英娘真是腿都软了。方才内门、二门、大门各处应对众婆子时候,大门前静静等待时候,已是汗流浃背。过关之后,几乎虚脱。

周围是一片可怕黑暗,像贪婪魔鬼般似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掉。忽然间,闪电腾空升起,霎时照亮整个天地,照亮大雨中吃力挪动脚步文弱身影。刹那后,电光消失,天地重又连为一体,风雨中人,被无边无际黑暗笼罩着……

英娘会亭已有三年之久,路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雨水走向一处荒芜老宅。祁家人丁单薄,会亭并无族人,自家主、主母相继亡故之后,祁家老宅大门紧闭,只有一名年迈昏愦老仆看家。

英娘到了大门前,明知老仆耳聋,唤他也没用。索性也不声张,小心翼翼把食盒放门旁石礅上,自怀中取出一把锋利匕首,自门缝中伸了进去。

打开门,捧起食盒,英娘沿着小路去了后院正房。进门后英娘摸出火折燃起,点上蜡烛,原本幽暗室内有了光亮。

英娘连脸上雨水也来不着擦拭,急着打开食盒。食盒中,小小女婴闭目沉睡,面容恬净。英娘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小小姐,可怜孩子。

“小姐是你亲娘,如何会不疼你?只要你不会陷邓家,对着沈茉卑躬屈膝,小姐自是宁愿你好好活着。”英娘经历了这样夜晚,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襁褓中小小婴儿低声哭诉起来,“小小姐,你是龙虎将军后人,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间正房是供奉祁保山等人灵位地方。英娘已是接近崩溃,哀哀对小女婴说着话,毫没注意到祁保山灵位之前竟摆放有鲜祭品,显然是不久之前还有人祭拜过。

“小小姐,你本该是位金尊玉贵小姑娘,抚宁侯府世孙嫡长女。小小姐,当年邓家、祁家门当户对,彼此有意,媒人都已请好,就等着你外祖父凯旋回京,便要正式定亲了。”

“你外祖父是出了名常胜将军,生平征战无数,从没打过败仗。谁料想,就夫人和小姐翘首盼望之时,前方传来战报,天朝大败于蒙古骑兵,你祖父和舅舅们全部战死!”

英娘热泪滚滚,“你外祖父一去,什么都变了。不只原本亲热邓家夫人不再上门,连媒人也避而不见,老爷出殡时候,邓家送来奠仪,并没人上门吊孝。”

英娘忆及往事,心中伤痛,哀哀哭了一会儿。怕吓着睡梦中孩子,无声流着泪,哽咽着。

“小小姐,你娘并没做错事,没有不顾廉耻,无媒苟合。你爹和你娘,是有媒有聘,正正经经拜过堂。”

“如今你爹另娶大同总兵之女,你娘孤苦无依,拿邓家无可奈何,宁可玉碎。她却不肯叫你做了邓家庶女,屈辱活着。小小姐,我虽把你带出了邓家,可是天地茫茫,要如何安置你?”

供桌下盘腿坐着位黑衣男子。此刻他圆睁怒目,纂紧了拳头。祁将军女儿竟被人欺凌至此?贼老天,你何其不公。

4、艳阳天(一)

英娘俯身看着婴儿,一滴晶莹泪珠掉落,滴女婴娇嫩小脸蛋上。“小小姐。”英娘仿佛被火烫了般,忙伸出手去,轻柔擦去那滴泪水。

屋正中是一张厚重古朴供桌,供桌上挂着颜色庄重长布幔,几乎垂地。布幔被缓缓掀起,一个黑色人影悄没声息挪了出来,默默站英娘面前。

“我有地方安置她。”他冷静开了口。

“你是谁?”英娘下意识伸手护住婴儿,满眼警戒之色,冲着黑色人影轻斥道。她虽是名年纪不大少妇,却长自将门,会些拳脚,并非胆小怕事弱女子。深夜老宅中忽然出现陌生人,并没把她吓昏过去。

朦胧烛光中,眼前这黑衣男子年纪约摸三十上下,体形矫健,眼神坚定,面目如刀削斧凿一般,硬朗坚毅。从他举止神态来看,很明显,他从过军。

英娘惊骇过后,敏捷抱起婴儿,低声怒问,“邓麒派你来?”卑鄙无耻邓麒,不只骗婚、负心,还对小姐苦苦相逼,下流之极。

“邓家休想要回小小姐!”英娘心中怒火熊熊,冷笑连连,“邓麒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么?无非是借着孩子,把我家小姐强拘邓家,成全他两美兼得。祁家没有贪生怕死男子,也没有因循苟且、得过且过女儿,我家小姐宁愿一死,宁愿亲手杀了孩子,也不会让他如愿!”

黑衣人原地站着不动,沉默不语。英娘抱紧怀中婴儿,一脸警惕看着他,半分不敢松懈。窗外风雨大作,英娘浑身紧绷,汗水早已打湿了衣背。

“我有地方安置她。”黑衣人声音低沉中透着自信,“我弟媳妇即将生产,孩子交给她抚养,对外只说生了双胞胎。”

他身形如松,挺拨坚定,语气又非常肯定,英娘莫名对他生出好感,“你不是邓麒派来人?”

黑衣人指指供桌上祭品,“我原祁将军账下听令,做过一任先锋官。如今解甲归田,回乡务农,今夜……今夜特来祭拜将军。”

英娘神色一暗,“老爷正是盛夏时节出兵蒙古,捕鱼儿海一战,天朝失利,老爷和所属三千将士一起,皆战死。不知不觉,竟已是三年过去了。”

黑衣人双拳纂了起来,咯咯作响,呼吸也变沉重,神情痛楚不堪。英娘十分警醒,觉着他不对劲,遂抱紧婴儿,默默无语。

也是这样雷雨之夜,塞外蛮荒之地,杀声震天,血雨腥风。一个又一个兵士倒了下去,一具又一具尸体横面前……黑衣人痛苦捂起眼睛,不敢再回想。

窗外雷雨交加,室内静寂无语。

良久,黑衣人放下双手,神色如初。英娘见他好像恢复了正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黑衣人沉声道:“孩子我抱走,暂且由我弟媳抚养。”见英娘把婴儿抱死紧,声音不知不觉间柔和下来,“我家只有嫡亲两兄弟,十年前朝廷征兵,二丁抽一。我做大哥舍不得弟弟吃苦,自己从了军。如今我回了乡,和弟弟一家一计过日子,和美很。我弟弟、弟媳都是清白厚道之人,你只管放心。”

英娘听他说诚挚,低头看看怀中娇嫩孩子,落下泪来。给他,舍不得;不给他,苦命小小姐又有谁可以托付?

晶莹泪珠从英娘清秀面庞不停滚落,英娘本是中人之姿,并没有美惊魂动魄、令人不能自持。此时此刻,烛光下她却有了圣洁意味,整个人熠熠生辉。

黑衣人默默看了她片刻,伸出手去,“把孩子给我,我会安排天衣无缝。”英娘又是不舍,又是无奈,颤抖着把孩子递了出去。

小女婴离了怀,英娘若有所失,痛哭失声。黑衣人要出门时,她捧起食盒追了过去,“这些金银送你,我家小小姐身子娇贵,莫要让她吃苦!”

黑衣人回身笑笑,从食盒中拎起一串清钱,“暂且只用这些便可。我很回来,莫害怕,等着我。”深深望了英娘一眼,披上雨披,抱起婴儿,走进重重雨幕。

英娘扑到门口,外面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听得风声雨声。小小姐,可怜孩子,天大地大,你会被带到哪?

怀中没了婴儿,英娘心空落落,无处安放。门前痴痴站了许久,她回过身来,到主人、主母灵前上了香,合掌祈祷,“老爷夫人天有灵,保佑小姐无恙,保佑小小姐平安。”

祈祷过后,英娘无助守门口,心中煎熬,脸色煞白。不知等了多久,一道黑影闪进门来。英娘贴墙上,又是绝望又是惊恐看着他,他真不是邓家人?他真会好生抚养小小姐?

“镇上有一个姓陈接生婆。”黑衣人取下雨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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