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能行走三天-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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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老人的话反复念叨着，记在心间。然后用手向后一支炕，伸出的手是那样强大有力，此刻我心中是无限惊喜啊！一切都变得无限美好……
　　然后，我用陌生的腿站了起来，并且——迈出了第一步！
　　而我一下发现我周围的东西是那样地矮——从没见过地矮，而我是无比地高大！我用还很笨拙的双腿走出了屋门。一缕温暖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深深地吸一口这带有太阳味道的空气，噢，太好了……
　　风是柔柔的、甜甜的，小鸟啾啾地鸣叫，蝴蝶互相追逐，树是油绿油绿的，天是湛蓝湛蓝的。刚织好的大蜘蛛网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耀眼，大黑蜘蛛坐在中央……
　　走出大门，路上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认识我的邻居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残疾了17年的人竟然又能走了！不认识我的人为我的与众不同而驻足。
　　我走在平坦宽阔的水泥路上，用早已不够使的双眼看着那每个都令我好奇的景物。我去百货商店，眼前是成片成堆的商品；我去书店，眼前是浩如烟海的书籍；我去景区，眼前是优美、壮丽的五大连池风光……
　　“小四儿，妈去东边地看看，你瞅着后边，别让猪把面拱了。”
　　妈妈的话硬是把我从幻想中拽了出来，睁开双眼，眼前一切如故。
　　坐在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我能看见园子里有郁郁葱葱的苞米、豆角、黄瓜，再往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全被它们挡住了。屋后是一座高大的房子，将我的视线严严挡住，抬头往上看，我只拥有一小片蔚蓝的天空……
　　星移斗转，我的病已很重了：大哥结婚那年，我还能自己到外面走呢，可仅仅6年时间，我不但外面去不了了，而且就连吃饭也费劲了。如今，我用筷子吃饭已经不行了，总是夹不上来，我不得不用勺子。
　　吃饭时，用勺连吃几口饭，就得停下来歇一会，因为如果不马上停下来而直接去夹菜，很有可能会因没劲儿而将手掉进滚烫的菜盆里！
　　每每此时，我心里就是一揪一揪地难受，我深感病魔在一天一天将我推向深渊。我真的很怕失去所有肌肉，怕不能自己吃饭，怕让妈妈喂，最害怕的是握不住笔，实现不了我的作家梦！
　　每当想到这，我真想哭，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哭上三天，让大海的狂涛同我共悲伤，让狂风为我诉说，让惊雷为我申冤，这么想时我的泪水真的流出来了……
　　当一本稍厚一点的书怎么也拿不起来的时候，我心里就像刀绞一样难受，这时我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那么重。我多么渴望自己能有许多肌肉，能有力量呀，在三哥摔倒在炕上时能去拉他一把，在侄女哭闹时能拿玩具逗逗她。多想帮妈妈干点什么呀，削土豆皮，摘芹菜，减轻她的负担。。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八章　风雨中奋飞的燕子（2）
现在，我的病情发展得非常快，去年春天，我的右手大拇指不知不觉中变得无力了。以前，它是可以自如弯曲的，而现在它只能是直愣愣的，一丁点劲也使不上，就跟不是我的一样！
　　今年春天，我的左手小拇指也在一次感冒过后变得没劲了，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痛快地把腿拽过来了，我再也不能用大拇指按遥控器了。现在我的右手腕也开始无力了，一杯水也拿不动了……
　　从前，我帮妈妈扒苞米，一扒就是几十个，可现在一个也扒不动了；写毛笔字时还没写几个呢就累了，手开始发抖，不得不放下笔歇一会。病魔在无声无息地吞没着我，我的生命之树在枯萎。
　　肌无力的痛苦又何止这些呢？
　　三哥常跟我说：“每天晚上我都有一两个小时睡不着觉。”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三哥把心里话说出来，我问他：
　　“为啥睡不着呢？”
　　三哥脸上带着一种用语言很难说清的表情回答说：“硌得疼啊（　因为身上没有多少肌肉　）。一睡不着就总硌疼，硌疼还不能总翻身，妈刚躺下一会儿，我就硌疼了，我还咋召唤妈呀，一硌疼就睡不着呗。”
　　听了三哥这话，我沉默良久，心中不知是啥滋味，是伤心，是忧愁，还是无奈……如今，三哥的病也发展得非常严重了。现在他不但全身肌肉已萎缩尽了，而且就连他的全身骨骼也都变形了：他的腰伸不直了，腿伸不直了，胳膊伸不直了，就连他的手指、脚趾也都伸不直了。
　　三哥现在什么也干不了，穿衣、吃饭、洗脸、刷牙等等一切的生活起居都要妈妈料理。其实我知道他是最痛苦的。吃饭时，三哥吃完一口饭，他本想吃一口他想吃的菜，但得让别人夹，而别人也吃得正香，没有时刻注意三哥吃菜吃饭，等三哥招呼那人给他夹菜，那人听见时，三哥的饭也嚼没了，吃了菜也吃不出香劲了。
　　当给人家递东西却递不动而掉下时，头上痒但怎么也够不着时……总有一种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
　　当炕太热时，我不能把脚抬起来，尽管我可以用手按住腿，左右稍稍晃动一下脚，但仍不能离开那炽热的炕，于是我只能招呼正在忙着的二哥。
　　吃饭时，我左胳膊支在腿上，右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这样才能去夹菜，每吃一口菜，我都要将上身伏下去，然后再用力地坐直了，每一次都非常非常吃力。
　　前些日子，大哥刚倒上一杯开水，正准备喝，一不小心将它碰洒了，眼看滚烫的开水就奔我的脚来了，我下意识地用力搬自己的腿，可我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搬不动。
　　我只能眼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开水淹没了我的脚……
　　我的脚本已被炕烙红了，这开水又一烫，更是雪上加霜了。被开水烫的那一瞬间，我只感全身发麻，脚似乎掉进了开水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大声喊出来。我的脚被烫起了一溜泡，虽然抹了药膏，但晚上睡觉时仍然钻心地痛……
　　晚上我也有三哥同样的痛苦：没有肌肉硌得很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要招呼身边的爸爸，耳边又想起了爸爸的话：昨天给他们（　我和三哥　）翻身时冻感冒了。于是我默默忍受着：身上的被是那样地沉，以至于尽管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将它支撑起来，无法转身。炕仿佛是有引力的，它将我牢牢吸住，让我怎么也动弹不得……
　　睁开眼睛，我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此时我渴望自己是一个百万富翁，这样我便可以花钱雇一个人来给我翻身了……
　　可我又想到了：雇的人也是人啊，他也要睡觉呀，不论怎样，我都将给别人带来痛苦，不论怎样，我的存在都是一种不幸……
　　噩梦惊醒，我仍然没有动，仍然硌在那儿，爸爸翻身醒了，我想趁这个机会招呼爸爸给我翻翻身，可当我刚要开口时，我又犹豫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给这个家挣来一分钱，没有给这个家一点点幸福，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什么呢。
　　我只能沉默，只能将痛苦埋在心里。
　　但是，尽管生活这样，我却从不抱怨命运、抱怨生活，我也不会消极地对待生活！今天（　对张哥　）说这些话也只是说说深藏在心底的话，而不是面对生活的态度。相信我！　。　想看书来

第十八章　风雨中奋飞的燕子（3）
肌无力患者真实生活之二
　　过年时，家人齐动手一起包饺子，只有我和三哥俩独坐一旁，等着吃，我们多想也加入其中呀，或擀皮儿，或包馅，与家人说说笑笑，共享家的温馨，共享亲情的温暖。盛夏时，屋里闷热，全家人都想出去到院子里吃饭，可一看我们，他们又都不想出去吃了。出去也太麻烦了，为了我们搬椅子，搬垫子，搞得家人不得安宁不说，到外边在椅子上三哥也坐不住呀。端午节时，妈妈的老姐妹都来邀她一同去登山，妈妈看了我们一眼，带着遗憾说：“我咋去呀？”
　　我们说尽了让妈妈放心的话，可我们越这样说，妈妈反倒越不放心、越不忍心了。在妈妈老姐妹走的时候，妈妈的眼睛里写着许多许多……
　　生活中，除了学习，写文章，我还能干什么呢？我又能干什么呢？生活是那么美好，可我只是个旁观者。听着东边水泥板路上车笛声嘟嘟传来，真想出去看看，看看是什么车，车子又是什么颜色，司机是什么表情，是喜是忧，是着急还是闲情逸致……不知道儿时的那朵小花是否还开着，路边的小草还那么迎风摇摆吗……
　　别人在屋里呆整整一天就会烦闷至极，而我们在屋里呆了整整10年了！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如今，医学水平发达，对进行性肌营养不良不再无药可治，已有了特效药。近几年我也联系了一些医院，其中，石家庄的一家医院给我来了两封信，说我们的病他们可以治，这使我兴奋异常！在黑暗中，我终于见到了一缕阳光，但昂贵的药费又令我不敢再想健康后的美好，一个疗程5000元，3个月一疗程，至少要吃一年以上的药，一年就是4个疗程，4个疗程就是两万元，两个人就是4万元，再说我们都已患病20多年，用一年的药又怎么能达到理想程度呢？每个人至少还需要两万元，而这8万元又去哪儿弄呢？我家就是倾家荡产，借遍所有亲戚也凑不够8万元哪。二哥要结婚，父母又一天天地老了，而生活更要继续呀，这哪儿不得用钱呀。收到石家庄这家医院的信已一年多了，而我却没给爸爸看过。
　　它只会给父母带来忧愁。我将信深深藏在箱底，同时也把企盼的心收藏起来。
　　我渴望健康，可健康在哪里呢？
　　……
　　前几天，与我们阔别20年的一个亲戚来串门了。他的两个孩子，是与我们年龄相仿的表妹。其中一位表妹非常爱与人交谈，尽管如此，我们却竟没和她说上一句话……不是我们不愿与表妹说话，而是始终没有机会，吃饭时，她们在地桌上吃，我们在炕桌上吃。吃完饭，表妹们便去西屋读书了，而我们只能坐在原地，听大人们讲着无聊的事，不愿意听你也得听，因为你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把耳朵堵起来吧。
　　这时听见西屋里时常传出爽朗的笑声，我知道是两位表妹在和小侄女一起玩。多想多想与她们分享这快乐呀，让这笑声也能分给我们一些，可谁又能理解我呢。想到这里，我差一点没哭出来……
　　泪水就在我眼里，我把头扭向小窗户，怕亲戚看见。此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就像一只小牛陷入泥潭中，拼命唤喊牛群却没有被发现，它们渐渐远去了，而小牛却越陷越深……
　　第二天，老舅全家要去景区好好游玩了，全家人都陪着去了。临走时，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生怕他们看出我那种渴望什么的心情，生怕他们想我们在伤心，于是我尽可能让自己表情自然，可怎么装，自己怎么觉着不自然，看着他们嬉笑着远去的背影，感受着这屋子里的寂静，此时，我的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我多想与他们走在一起啊……
　　每当心烦的时候，真想有一辆电动轮椅啊！坐上它，像雄鹰一般振翅于万里苍穹间，俯瞰大地，放眼远方……
　　有了电动轮椅，我们多少也会得到一些失去健康后的补偿，抚慰一下我们满是创伤的心。有了它，我们也可以作为亲戚的导游，而且会更有情趣；有了它，我们不至于没和表妹说一句话，而肯定是畅所欲言，我们有许多话题可说，比如，我们的电动轮椅是哪来的，怎么来的，它有什么功能，出去玩时话题就更多了……
　　健康已离我们远去了，可不可以给我们一辆电动轮椅呀！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八章　风雨中奋飞的燕子（4）
让我开着它散步于树阴下，听那过路行人的三言两语，呼吸那带有甜丝丝味道的空气，闻一闻草木鲜花的清香，感受正常人的生活……
　　让我们走进大自然，走进社会吧……
　　昨天，妈妈背我到屋外去走走看看，一开始，我真的不想去——不想让妈妈背我出去，我想自己开着电动轮椅出去……
　　被妈妈背出去，一出屋门，我觉得我是那样的高，以前我总是比板杖子矮，现在我却比板杖子高许多了，视野可以无限伸展了，我看到西南角儿那片广阔的天空，以及天空下矮小的房子。
　　那板杖子，那砖，那地，让我有无限的遐思在脑海里萦绕：多么熟悉的板杖子啊，曾有多少次，我是扶着你走过眼前这段路啊，那逝去多年的往事好像就在昨天，仿佛就在昨天，我和三哥还在你身边打弹弓，看大燕子喂小燕子呢。
　　走过杖子边，我似乎看见了从前的“我”……
　　“我”一只手扶着杖子，一只手攥着刚在地上捡的沙砾，正用那陌生、好奇略带胆怯的眼神看着现在的“我”……
　　看见“过去那个我”，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怀念，是酸楚，是悔恨，还是……
　　也许，那个从前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年后的我竟是这样从杖子边“走”过的……
　　房后是一个宽敞偌大的院子，我非常惊奇：这院子这么大呀！我怎么从来也没发现呢，在屋子里看它也不大呀。在这个大院子中间靠北是一座锅台，显得是那样的矮小，那么的孤单。
　　走过走廊，来到大门口，把大门打开一条缝，我先左右看看，看到没有人，我就同意妈妈背我出了大门。哇！好大呀，好广阔的天地呀！
　　往西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模糊的房子和绿油油的庄稼。再看那天空下面，是一条笔直宽阔平坦的大道——通向天边的大道。这时我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首歌：“望望头上天外天，走走脚下一马平川。”此时真想驾一匹日行万里的黑色骏马，骑上它策马扬鞭，奋蹄奔腾，向着那远方的天际奔去，声如夏日闷雷，势不可挡，身边的景物如闪电一般掠过，只稍加疾鞭，睁眼看时已是异国他乡！
　　能那样该多好啊！
　　看了一会，妈妈背我回屋了。一进屋，一切都离我是那样的近，屋子是那样的窄小，味道也不像外边那样清新爽朗，情绪也随之怅然了。
　　傍晚时分，屋子里闷热闷热的，憋得透不过气来；外边是一片被斜阳余辉洒遍了的金黄色，非常的美……而我只能看了。
　　一天中午，因为电线老化，在打开电视的一刹那电线跑火把纸糊的天棚烧着了，我赶紧拿起电话拨打119，眼看火越烧越大，急得动作失常的妈妈出去呼救找人，屋里只有我和三哥。此时的情况非常危急，我和三哥的头上就是着火的天棚，我俩焦急万分却只能眼睁睁地瞅着火而无能为力，如果这时火掉下来我俩躲都躲不了，必将……
　　邻居们终于来了，为了灭火，人们只能无视我和三哥的存在了。当一盆盆泼向火的水落下后全倒在我身上时，当患有腰病的妈妈不顾一切冲过来把我往外拽时，当终于被妈妈放在墙角的时候，我再一次感觉到我是那样的幼小、脆弱、不堪一击，我的命运是那样不能自己把握……
　　如果没有妈妈，如果没有邻居们的及时救助，也许我和三哥将会随着房倒屋塌而化为灰烬。火被控制住了，一场灾难有惊无险地与我们擦肩而过了。
　　那一刻，我是那样悲哀。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养在鱼缸的一条小鱼，每日吃着人们投放的现成的鱼食，吸着充足而且不用费力就可得来的氧气，一旦有一天人们忘记了投食、忘记了打氧，我就会被饿死憋死，用尽最后一口气力挣扎后，两眼一上一下翻着浮出水面，终结了我本不该结束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