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水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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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小心。”晃神之间，已被碧影婥拽着卷进了人群。她焦急的望着我，“再慢一步，你这会便被马车撞了。”
“谢谢你。”
碧影婥摇了摇头。
我们此刻已被人群断了去路，便自然地停驻了。我点点脚尖，人群围住的是一座府邸的门前。只见，两名侍卫将锋利的长刀驾于两名男子的脖颈。在后面，跪了几名女眷。
接着，传来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这家怕是难逃一死。”
“是呀，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拿些人开刀。”
“这大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夏侯氏的将门后代，刚封了宸王。”
“一个叛徒，能有什么能耐，这么快就被封王。”
“谁会晓得呀，这种人，肯定不得好死。”

“宸王驾到，闲杂人等速速散去。”来者，似乎是侍卫首领。
瞬间，有些人群渐渐散去，有些人群不愿离开则退到府邸两侧。我与碧影婥很悲催的列入那些不愿离去的人群，因此，被挤到了墙角，离开的机会又渺茫了些。
“乱党都抓住了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的心莫名一怔，怎么会，和珞宸的声音如此之像。
接着，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回王爷，已全部缉拿。”
“立即处斩。”令声一下，便是女眷的痛苦求救声。
“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垂下眼帘，只见约莫五岁的小男孩，满目期待。
“他的腿受伤了。”碧影婥慌忙蹲下，从腰间取出白绫熟练的为小男孩包扎。
我也蹲下，“碧姑娘，他的伤严重吗？”
“只是轻微的冰刃之伤，并无大碍。”碧影婥说着，我们便一同扶起小男孩。
小男孩忽然扯住我的衣角，“姐姐，坏人来了，你救救我，救救我……”渐渐地，声音哽咽。
我缓缓看向前方，锦衣华服的男子，剑眉，挺鼻，略白的脸，深潭中流露着一抹惊讶，我怔在原地，纹丝不动。这，分明是熟悉的身影，我日思夜想的人，他现在就在我眼前。
他一步步向我靠近，可是，我却无力唤他，泪眼朦胧中失去所有知觉。

一个身影，渐渐离我远去。珞宸，珞宸，我用力的想要赶上他，却依旧追不上他缓慢行走的脚步。
“珞宸。”我忽然惊醒，冷汗浸透了全身，我庆幸方才的只是一场梦。
“若离。”这一瞬，一只手已被握住，我缓缓抬眼，珞宸的眼中满是关切，“你醒了。”
我慌忙挣脱，半撑着身体，看向珞宸，“那个小男孩，你……你杀了他？”
珞宸没有回答，只是避开我的目光，然后将我轻扶着坐起，自己坐在了床沿。
他看着我，终是开了口：“你觉得呢？”
“你不会。”
“你既然相信我，又何须多此一问。”
“我……想听你亲口说。”
“好，我亲口告诉你。”珞宸忽然前倾，紧紧将我圈住，随即，耳边蔓延起温热的气息，“我好想你。”
“珞宸……”
他更紧的环住我：“为什么还是来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任性？”
我迎合他温暖的怀抱，也紧紧的圈住他。我知道，自己和任何女子都一样，涉足尘世，便再也逃不过一个情字。我只给自己一次机会，一个选择，只把心倾注在一个人身上，便可以安然的面对自己。一生，本该任性一次，为了某个人。珞宸，你可知，我此生都愿伴你左右。
“为什么，你总是什么也不说，就悄悄的离开？”
珞宸缓缓放开，眼神深切：“我说了很多话，只是你醉了，所以，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忽然扬起一抹浅笑，慢慢向我靠近，“想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满溢笑容得脸颊逐渐放大，我紧张的向床内的角落的挪去，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不想知道吗？”
“那个……碧姑娘……她……她怎么样了？”
“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会和陌凡在一起。”珞宸撩起我前额的碎发挽在耳后，“这次，我还是想问你，会不会后悔？”
我缓缓移了身体，倚在珞宸侧肩，“若我不来，兴许是真正的后悔。”




第二十九回　　相思赋（上）　

我与珞宸，不见十日，尽管是十日，却改变很多。
今时今日，珞宸位爵宸王，陌凡拒绝封位，却有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自始至终，我都不会相信珞宸会背弃梓羡国，甘心为别国效力。
我一直在等他的一个解释，我想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可是，每每无意间谈到这个话题，珞宸都刻意回避。
长廊四周一片枯朽，连一片残叶也没有，到底是真正的冬天。
我披着白色大氅，习惯的坐在长廊一角，眼光没有丝毫流转，只望着一个地方，长廊的尽头，因为珞宸忙完一切总会从那里出现，嘴角含着一抹浅笑，与我渐行渐近。
从未觉得，原来等待也会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
“猜猜我是谁？”修长的手指忽然间从后面的蒙住我的双眼，珞宸的声音，我怎会不知呢。
我暗暗笑道：“不知道。”
“不行，必须猜。”
“真的不知道。”我故作坚持，真想知道珞宸会不会被我骗到。
瞬间，修长的手指放开，眼前浮现熟悉的身影，一袭青色长衫。
“若离。”珞宸轻唤了一声，缓缓地坐在我旁边，“你真的猜不出是我？”
我终是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珞宸看看我，方才还是满面疑惑，却在顷刻间扬起了微笑，“差点被你骗了。”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看来，我真该好好动动脑筋。”
“今日，怎会回来的这么早？”
珞宸轻挑了一下剑眉，“怎么，不想早点见到我？”我侧过头，垂下眼帘。耳边又想起了珞宸的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每天都坐在长廊里，无非是等我，想快点见到我。只是，你从来不承认。”
略怔，我还以为，他会将这一切当作巧合。缓缓地，我抬了眼帘，珞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们之间，不过咫尺。
我紧张的侧低下头，耳边又传来珞宸的声音，“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你认识的人。”珞宸略微一顿，语气有些俨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与陌凡为什么会回到琉璃，为什么成了霜国的重臣吗，见了此人，你会明白一切。”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随上珞宸的脚步。

后庭院中的凉亭内，正倚着紫色的身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那分明是熟悉的人紫素。
“你过去吧，什么都会明白。”珞宸含着笑意，转身离去。
我踱步的亭中，正迎上紫素柔和的笑意，“若离，好久不见。”
“紫素，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会在这呢？”
紫素不语，从衣袖间取出一方白色锦帕，端端的摊在石桌上，举目，“和我留给你的那方白色锦帕是一对。”
饮了八载三步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醉的。可终于还是在离别之时很不争气的醉了过去。紫素走了，只字未言，留给我的念想只是一方白色锦帕。很多事情不是因为料想就会有什么结果。比如，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方白色锦帕居然是一对。
紫素指着白色锦帕，轻声道：“这是我要等的人。”
“爱你一生嫌不够，哪怕一望就白头，月也空自瘦，人也空自瘦，枕盟约不如拾红豆。欢暂且欢，忧亘古忧，牵衣总是多情柳。醒你已醒，梦我犹梦，相思中人易知秋。爱是无所留，爱是无所求，爱是从来无怨尤。谁负千行泪，谁悬一世愁，等你蓦然一回首。等一个来生，彼此还要拴着走，天地随你游，情路随你走，我不管有没有尽头，只求与你相伴。”琉璃，顾音华题词。
我终于明白，紫素等待二十年的人，是顾音华。
容紫素饮着酒，不停地重复着，“彼时年少，韶华倾负，如今，他还是负了我，独自离开。”她抽泣的声音像是哀艳的冷萧，游离了整个后庭院。我静静的陪着她，在冬日的冷夜里绽放一片深烙的回忆。

琴心弦音琴，风月无边雅致心。弦丝噤，何处觅知音？
棋迷烂柯棋，方寸之间战劲敌。拼生死，疆场惹人迷。
书尽砚墨书，流水行云砚墨枯。尝甘苦，笔落境意出。
画里乾坤画，尽收四季乾坤大。妙笔下，更生灵秀花。
诗谨言志诗，风骨玲珑妙丽词。虽言志，更显巧心思。
酒醉风流酒，古今莫逆最长久。醉名留，任风流腐朽。
花语香浓花，斗艳争香竞佳华。相形下，谁个更妍姱？
琴棋书画诗酒花，风华的安阳城便是集这七宝于一城的瑰丽圣地。
二十年前，容紫素正值碧玉年华，琴棋书画诗酒花，她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慕名而来的才子骚客每日在容府内络绎不绝，他们为的只是一睹当世才女的芳容，因为那时的紫素，还蒙着一块紫纱。没有人知道，紫纱下是天生丽质的倾城容颜，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日暮西山，夕阳无限好，结束了整日的习武，紫素轻松的流离在青草丛中，她拭去前额汗珠的瞬间，却发现面前忽然立了身影，手持纸扇的白衣男子，偏偏风雅。
她向右面迈开步伐，他便向左边迈开，挡住她；她向左面迈开步伐，他便向右边迈开，依旧挡住她。
举止十分刻意。
紫素皱了眉，“为何挡住我的去路？”
男子缓缓施礼，“在下想知道姑娘的芳名。”
“容紫素。”紫素举目，问道：“你呢？”
他露出暖阳般的笑意，“在下若是轻易告诉容姑娘，怕是今日过后容姑娘再也记不得在下。”
“哼……”紫素轻声笑道，“那我将姓名告诉了公子，公子就会记得么？”
“当然会。”男子肯定道，“还会永世不忘。”他顿了顿，又道，“所以，当在下还不确定姑娘是否也以会永世不忘交换时，一定不会告诉容姑娘在下的姓名。”
“怪人。”紫素叹道，径自绕过男子，却在擦肩之际被他握住了手，一块冰凉的东西传递到她手中，男子似是确定，便松了手。
紫素摊开纤细的指尖，半块紫玉玲珑剔透，她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你……这是……”
“在下家中的传家之宝。”男子伸手从腰间取出另外半块紫玉，“一半送给容姑娘，一半留给在下。”他扬起笑意，“容姑娘务必收好，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紫素望着红霞余晖下逐渐远逝的身影，向来平静的心湖莫名的荡起了波澜。她整夜辗转，一闭上眼睛，便是白衣男子的温雅的笑意与那句“永生不忘”，她批了件外衣倚在窗楞，望着天际被丝薄纱云笼住的圆月，不禁取出怀中的半块紫玉，她露出羞赧的神情，内心暗惊，竟没想到自己沦陷的那样轻易。

晨曦时分，紫素习惯的去料理后院的那盆曼陀罗华，途中，侍女捧着一个栗色木质的袖珍锦盒挡在了面前，“小姐，有位公子要我将这个交给你。”
紫素的心开始颤动，她缓缓接过锦盒，然后打开，她愣住，锦盒之中竟是空白。“那位公子可说了什么？”
“嗯……那位公子说……要小姐你把什么……回赠之物……放在锦盒里。”
“他可说什么时候交给他？”
“这倒没说，只是喃喃了句‘夕阳无限好，只是尽相思’。”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日暮西山，紫素怀着栗木锦盒独自来到与白衣男子相遇的地方，空无一人。她驻坐与青草间，望着西边的落日。
“容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叫醒我？”
紫素寻声而望，只见树上的密叶之间露出一个白色身影，缓缓伸了懒腰，接着将修长的指尖伸入的广袖之中，一瞬间，白色身影跃了下来，伴着一阵清风，轻微的掠起紫素半罩的紫色面纱。
面纱再未落下，正好被一把纸扇稳稳挡住，男子露出一抹浅笑，半蹲在紫素面前，“要在下帮容姑娘取下面纱吗？”
紫素推开侧面的纸扇，“怕吓坏了公子。”
“是吗？”男子笑了笑，“哗”一下摊开纸扇，轻微的摇着，“意思是，容姑娘倾世的容颜会吓坏了在下？”
“不是，只因为小女子相貌丑陋。”语毕，紫素便侧沉下眼帘。
男子忽然从紫素手中拿过栗木锦盒，“还是先看看容姑娘回赠于在下的是何物吧。”说着，便打开锦盒，依旧的空白，男子凝了剑眉，“莫非容姑娘真的不想记住在下么？”
紫纱下的娇唇暗隐出一道弧度，只是不语，紫素轻轻从薄纱袖间取出一块白色锦帕，递到男子面前，“小女子的女红不是很好。”
男子舒眉，雀跃的将白色锦帕放入栗木锦盒中，轻启，“这锦帕可是一对？”
紫素轻笑道：“你猜。”
男子笑而不语，只缓缓伸过手握住紫素的纤腕，良久，才开口，“我姓顾，下一生，我管不了，我只求，这一生，你会记我一辈子。”
紫素不语，另一只纤手缓缓抚上耳际，记着驻留，她转向他，揭下紫纱，“顾公子……”
他忽然按住她欲启的樱唇，“紫素，唤我音华。”接着，顾音华将紫素揽过。
一坠美玉，一方锦帕，这是爱情最璀璨的花期，相遇太美，注定彼此，一世如树茎缠绕。

安阳，顾音华正预备着与紫素成亲之事，却在此时，随行的侍从接到从宫中报来的消息，要顾音华速速返回琉璃。
美好的二十余日的相伴终是迈入终点，顾音华拥着紫素，柔声道：“半月之内必亲自上容府提亲，迎娶你过门，予卿，永不负。”
半月至，良人不见；再半月，良人依旧未至。紫素的内心揪成一团，深夜，她收拾好行装，悄悄地踏上去琉璃的路途，她一直是信任顾音华的，她想，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绝不会失了彼此的约定。
紫素风餐露宿，只用了区区四日，便赶来了琉璃，她马不停蹄的奔去顾府，却听到了管家这样告诉她，“少爷奉了旨意前去攻打边外的靳国，至少要去上半年才会回来。”
紫素的心中冷了半截，她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她明白乱世之中的征战有多残酷，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陪着他。这一寻找，又是半月过去，好在她终是见到了他，受伤的他。
紫素挥着薄剑救下顾音华，奈何他已不省人事，她用尽力气将他背入名为琅璇的洞府，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整整两日。
“紫素。”顾音华清醒后望着日思夜念的女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这么迟还没有到容府向你提亲，还要你……”
紫素按住顾音华干裂的唇，“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他来回轻抚着她的鬘发，“你放心，我一定没事，救兵很快就会赶到，这场仗一定会胜利。接着，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顾音华伤势渐好，重新披甲上阵，他告诉紫素，“在安阳等我。”

紫素饮着酒，“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可是，美好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彼年旧时光，逃不过，许多结。命中注定这东西的确是是上天决定，不是自己决定。
“若离，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看到音华的深眸时，便知道此生非他不爱，非他不嫁。这一陷，不可自拔，就算再过无数的二十年，我的心，始终非他莫属。”紫素半眯着双眼，苦笑道，“可是，我还是嫁给了夏侯羽非。”
我惊然的将酒盅停驻在唇前，怔怔的看着她。我在想，深爱一个人，无非是要与那人长相伴，为何会改了初衷。
紫素连着喝了几口酒，我分不清她樱唇两侧的究竟是泪珠还是酒珠。“琅璇洞后，我已不是完璧之身。”紫素淡淡道，“自古女子，生死为轻，名节为重，那之后，我回到安阳后，不久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是音华还没有来提亲。由于，我偷跑出家门，家父将我严加看管，我根本无法告诉音华。所以，我答应成为夏侯羽非的柔妃，为的只是保住这个孩子，也就是珞宸。”
紫素一句一伤，我从未见过那样坚强的女子也会溢满泪水。




第三十回　　相思赋（下）　

喜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