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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而没-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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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朱紫容为了避免有人捣乱,下班回家后都不出来,别人敲门也不应门,便敲了两下之后就大声说:“师傅,是我,小徐。”
朱紫容过了一会才来开门,放他进去后,马上把门关了。徐长卿把花亮一亮,也不交给她,而是自己在五斗橱柜上拿了个花瓶,去厨房接了水,把百合花□去,放在桌子中央。又拿了一个淘箩来,把百合摊开在报纸上,在桌子边上拖出一张方凳,坐下剥起百合来,剥好的扔进淘箩里。
朱紫容也坐下来,拿起一个百合来剥。把鳞片先一瓣一瓣分开,再摘下瓣尖上焦掉的一点,轻轻向下一撕,就把内膜一层像竹衣一样的薄膜撕下来了。撕的时候会听见微弱的一声“咝”的一声轻响,有时会撕下一大片内膜,那让人有一种快活感。徐长卿分瓣,朱紫容撕膜,两人配合得很好,就像是在车间小组的流水线上,一个人完成一道工序,再传给下一个人,比一个人做完所有的程序要多快好省。徐长卿和朱紫容在工作流程上合作得很好,在这里也是一样默契。
徐长卿没话找话说:“其实百合的这层薄膜用不着去的。”
朱紫容“哦”一声,“是吗?可是我从小跟我外婆剥百合,从来都是要剥这个的,外婆说这层衣衣最苦了,还是去了的好。”
“是啊,是苦。”徐长卿同意她的说话。
两个人又一言不发了,剥了一个来钟头的百合,听到五斗橱上的钟打了八下,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一下,徐长卿停了手,心里知道是几点了,仍然转头看看钟,说:“师傅,那我走了。”
明明有很多话想跟朱紫容说,面对着她,却一句也说不出。从来都只有朱紫容教他、指导他、提点他,他不可能转换得过角色来。
朱紫容把剥下的内膜和根块泥土用报纸裹了,说:“你等一下。”剥好的一瓣瓣雪白的百合在淘箩里装着,端到厨房去,洗了手,用一块干毛巾擦干手,对徐长卿说:“你也把手洗了吧,我有东西给你。”转身进了卧室。
徐长卿听话去洗了手,回来朱紫容已经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盒子。这盒子的大小样式一看就知道是一块手表,他们厂里有一部分原是从手表厂出来的,徐长卿这次要去的也是钟厂,自然是一看就知道。朱紫容这个时候拿出一块手表来,肯定不会是好事。
果然朱紫容说:“你这次回去,帮我把这块表带回去放在寄卖商店卖了吧,上次回去葬老叶,走得匆忙,没有带上。”
徐长卿打开盒子,那进口机簧仍然十分有力地弹开,里面衬着珍珠色的丝绸,座子上是一只美丽的女式手表。徐长卿看那表的牌子,居然是浪琴牌。表不是很新了,估计有几十年以上的历史,那应该是比老叶和朱紫容的年龄都要大。他母亲也有一块浪琴牌的手表,那是他父亲送给母亲的订婚礼物,他只见过他母亲戴过一次,还是在结婚十周年的时候打扮好了,一家人去中国照相馆照像才特地从抽屉里取出来戴上。在旧时的上海,有一点家底的人家,男方有送女方浪琴表的习惯,劳莱克斯欧米茄那是男士们戴的,女士多用浪琴。要的是“浪琴”这个名字带来的一点罗曼蒂克的情调。
朱紫容看着这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用手指摸摸表面说:“这是结婚时老叶送我的表。”徐长卿问:“那原来是他姆妈的?”如果是老叶母亲的,朱紫容这个时候拿出来换钱,道理虽然说得过去,但于情理上就有些不合。毕竟叶家姆妈还活着,她的东西,虽然给了儿子,儿子又给了媳妇,但总觉得不合适。
“不是,”朱紫容仍然在摸那块表,“是老叶在寄售商店买的。文革初期,好多大资本家大老板家都被抄了,存款冻结了,他们家的那些姨太太少奶奶们只好卖东西。金银首饰不敢卖,也卖不出,没人会买。只有手表人人要戴,寄售商店的手表多得眼花,什么牌子都有,也不贵。老叶存了几年的钱,给我买了这块表。听说现在好些资本家都发还了抄家物资,存款也解了冻,这些老东西又值钱了,你帮我拿去卖了吧。”
徐长卿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被抄的那些家庭这十年是怎么过的,他家也是卖过一阵东西的,差不多好的东西都三钿不值两钱地卖了,一来是怕打砸抢抄,二来也确实需要钱过日子。据他母亲说,当年生下他后,家里情况也是不好了,就只好把她的一只翡翠戒指卖了,去黑市买了老母鸡养身子,又调换了外汇券去华侨商店买进口奶粉来喂他。
“厂里那一千元的罚款催得急,我又实在拿不出,只好卖这块表了。”朱紫容解释说。
徐长卿想那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他收起表合上盖子,机簧嗒的一声轻响,利落地闭合起来。他本来是想来说不走了,留下来陪她,陪她渡过这一个艰难的时期。可是他能陪她一辈子吗?他真的不考大学了吗?如果他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考大学,考大学的目的又是为了离开这里,最终他总是要走的,那这时再说什么,都是矫情了。以他的能力,对改变目前的情况没有丝毫的作用。他最多能够自救,那还是中央和邓小平的英明决策,跟他本人毫无关系。老叶的路是他自己选的,而朱紫容的路,却不由得她做主了。
他想起他在挖百合时对老叶的恨来,不禁问:“师傅,你恨过叶哥吗?”
朱紫容像是吃了一惊,问:“为什么问这个?”
“要不是叶哥,师傅不会像现在这样。”徐长卿想,像现在这样难过。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白天黑夜,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有的也只是女人的嘲笑和男人的挑逗,都在等着看,看她最后会落在哪一个男人的手里。
“我当然恨他,恨他自己逞英雄死了,留我一个人。”朱紫容说。痛苦在她脸上闪过。留她一个人,凄凄惶惶,好不可怜。没有老叶的扶持,朱紫容像是个缺胳膊断腿的人,站都站不稳。
徐长卿看得心痛,只能安慰她说:“师傅,叶哥说过,请你原谅他。”他也原谅你。原来他心里,仍然是相信了老童信里的内容的,也许他只有相信那些都是真的了,才能原谅自己的冒失,才会让自己的离开心安。老叶啊老叶,如果你死了之后有灵魂,如果你放心不下又回来看,看到朱紫容的生活是这样的灰暗,是不是还会走那样一条路?
朱紫容淡淡一笑,说道:“原不原谅,有什么分别吗?”转过话题说:“你这次回去,我没有东西送你了,只好让你空着手回去。我现在的情形,走到哪里都是谣言,还是不出去的好。”

正广和汽水

徐长卿和申以澄是坐后方基地的车回的上海。走的时候,就带了夏天换洗的几件衣服,所有的行李包裹铺盖被褥洗漱用品都没带,这是一个姿态,表示他们去几个月还要回来。申以澄自己的东西没带,却帮女同事带了很多山货。
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在哪里,不管有钱还是没钱,都喜欢像一只老鼠一样的积攒下些粮食。核桃笋干花生鸡蛋这些,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上海每一样东西都要票证,副食难得,她们用粮票换了来托去上海的人带回家。虽然她们心里也嫉妒申以澄的好运气,但表面上还是会客客气气。
徐长卿这次基本是空着手,一来心情低落,二来朱紫容不动手,他一个青年男子,到底要粗心些。只在临走的前一天才想起回家不能空着手吧,于是带了一把长柄镙丝刀上山,挖了一旅行袋的百合,足足有十几斤重。
车是厂里的运货车,车厢里装满了产品,徐长卿和申以澄只能坐驾驶楼。开车的司机是老王,和徐长卿算是老朋友了,徐长卿上车就递上一友烟,老王觉得这个青年很懂人情世故,便和他谈起山海经来。厂里的情况啊,有什么新闻啊,上海又有什么小道消息啊。聊得很是热络。做为一名司机,常年上海安徽两头跑,难免跑跑单帮。老王到了一处市镇,就停下车子,在路边一家民居门口拎了一麻袋东西上来,一路上开开停停,老王的麻袋也越收越多。徐长卿常常搭司机的车出去玩,自然是明白的,也不多话。中午时分,老王湖州停了车,邀两人去一间饭店吃饭。
申以澄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这才开开口说:“老王师傅,我带了茶叶蛋和馒头,就不下去了,你们去吧。”说着拿出随身背着的书包,取出茶叶蛋和馒头来,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铝制针盒,打开盖子,里头飘出一股酒精味来,原来是用酒精浸着的一叠药用纱布。她拈起一片来,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吹了半天山风的手,才拿馒头吃。
老王看一眼,说:“冷馒头有什么吃的?下去炒两个菜,煮个汤,我请客。”
申以澄摇摇头,“不用了,带也带了,不吃也浪费了。老王师傅你开车辛苦了,你去吧,我就留在车上,帮你看车。”
老王耸耸肩,对徐长卿招招手,“走,小徐。”
徐长卿只好跟着去了。
这家店估计是老王的老相与,他一坐下,就有服务员上来打招呼,老王把手里一只麻袋交给那名服务员,服务员满脸笑容地接了,请他坐下,倒了热茶来,又递上毛巾,把饭店专为客人准备的洗脸洗手的脸盆换了干净水来,让他洗脸。老王也不客气,洗了脸,舒舒服服坐下来,喝一口热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叫徐长卿也去洗洗脸。
夏天坐长途车,车窗开着,热倒是不热,就是脏。行车时的风扑打在脸上,灰尘和汗在脸形成了一层壳,很是难受。有这么一盆清水洗脸,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徐长卿洗了脸和手,自己也舒服了,借老王的光,也有热茶喝,想起申以澄一个人在车上啃干馒头,有点于心不忍。正好那服务员来了和老王在嘀嘀咕咕,就说我出去一下。老王当他是上厕所,点点头,由他去。
湖州是一个小城市,来这里出差的人也不多,这个饭店算是城里比较好的店,上座也不过七八成。吃饭的人都在大声吵吵,倒是很热闹的样子,个个都催着服务员上菜。服务员爱搭不理的,碗筷半天也没人送来。徐长卿看看这架式,要等他们高兴了送,不知等他什么时候去了。正好合他的心意,嘴里说一句怎么还不把碗拿来?便起身自己去窗口取了一个干净杯子,倒了服务员开后门倒给老王的茶,拿到店外去给申以澄。
申以澄却不在车上,而是下了车,在车边走走站站,松松蜷了半天的腿。徐长卿上前,把杯子递给她,也不叫她的名字,也不打招呼,就直愣愣地说:“给你,干净的。”申以澄一转身忽然看见他,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徐长卿却不走开,等着她喝完好把杯子送回去。申以澄看他眼睛就盯着杯子,像是随时要来夺,只好一口气喝了半杯,顺了顺气,再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了。徐长卿拿了杯子,也没等她再说声谢谢什么的,就走了。
他这么一来一去的,老王的菜已经炒好上了桌。到底是有后门的人,什么都比人家来得快。邻桌有人看见了,指着桌子上的炒腰花问,怎么他比我后来,倒比我先上菜?你们讲不讲理?服务员瞪他一眼说,我们是按号头来的,谁知道谁先谁后?你是几号?廿三号?排后头排后头,他这里写的十三号,看到伐?他人看看他的号头确实比老王的后,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骂骂咧咧了两句,老实坐着等号。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菜炒好送了上来,是一盘清炒河虾仁。那河虾仁个个有五分硬币那么大,炒得油光水滑弹眼落睛的,香气扑鼻。老王说一声小徐来来来别客气,两人才吃了一筷子,那人又跳了起来,说哪能你的虾仁要比我的多噶许多?你们太欺负人了。服务员,你们不好这样的,我要向你们领导反映这个情况,你们这是看人下菜碟嘛。
老王端起盘子呼啦一下拨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往嘴里划拉了两下,半碗虾仁进了嘴,嚼了几下吞了,才慢吞吞笃悠悠地问:“啥格地方多了?啊?你自己看看清楚,多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要老子数给你看?诺,”用筷子拔着虾仁说:“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啥地方多?你去数数你的。”
那人指着老王的嘴,啊啊地叫起来,“你……你……你这个无赖。你把虾仁都吃了,当然就少了。”
老王朝他张张嘴,“我吃了,你挖出来?”
徐长卿在一旁看着,闷笑闷到肚子痛。旁边的人虽说不满他走后门,但看到这个情景也实在好笑,都笑了起来。那人气了半天,不知怎么收场。老王说:“快吃吧,虾仁冷了就腥气,不好吃了。”
正热闹着,服务员又端了湖州名菜千张包炖的汤来,一边桌子一碗,那人看看总算汤是一样的,叽咕了两句,坐下吃饭,才算把这场小风波揭过。
徐长卿自从来厂里工作,这一条路也走过两次,每次都是像申以澄一样,带点茶叶蛋馒头一壶水就算中午饭。从上海出发还高级点,不用啃冷馒头,可以买压缩饼干当点心。那压缩饼干是花生味的,香香甜甜非常好吃,平时舍不得买,只有春游啊下乡劳动啊什么的,才买一块来在同学中间炫耀。要不是跟着老王,哪里知道这小小的湖州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可以吃上热菜热汤。炒腰花炒虾仁千张包汤,这样的好菜,那是在上海也很难吃到的。从前只知道老叶本事大,可以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现在才发现,那真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谁都有各自的本事。尤其是司机,油水更大。
老王吃着菜,没头没脑地对他说:“小岗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各人田里的收入归各人,将来的日子就要好过了。农村比城里只有活,这里的虾啊鱼的,都是农民捉了来卖的。农民会过日子啊,守着鸡屁股银行也饿不死。你看上海,谁家敢在灶间养鸡吗?马上就被举报到了居委会,你就等着吃批评吧。”
徐长卿大为同意。那些核桃花生鸡蛋笋干的,都是农民从山里采了来换给他们这些城里人的。城里人有粮票看似有用,但要是没有农民的物产,票子就是一张纸,又不能吃又不能穿,有个屁用。
这“四人帮”打倒还不到一年,处处就有松动的迹象。大学不是复招了吗?自由市场也重新开张了,连国营饭店都有人敢自作主张收买活鱼活虾,老王这样的司机吃香,那是不在话下。
吃饱饭,老王会了账,徐长卿把自己的那一份钱和粮票递上去,老王佯装推了两下,还是收下了。这一下兴致更高,上车后和徐长卿又是天南海北地胡说,说起他开车的经历,遇上过什么事,就跟听评书一样的精彩。
晚上六点多钟进了上海市区,夏天日长,天还没黑,老王要把车开到厂里去送产品入库,就把徐长卿和申以澄放在他们当初集合时后方基地上海联络处,再把他们的东西卸下来,说声走了,开了车就走了。
徐长卿只有一个旅行袋,一只手拎了就可以走,申以澄看着地上的大包大小包十几二十个,都快哭出来了。她走的时候讲义气,答应了帮女伴们往家里带东西,谁知道送东西的时候人家送来了,到了上海要她一个人搬。事先心里光顾高兴了,一点没想到要提前发个电报叫家里人来接,这么多包,叫她一个人怎么弄回去?
徐长卿重回上海,心里虽然牵挂着朱紫容,到底还是高兴的。正准备乘公交车回家,扭头看到申以澄是这么个情形,觉得实在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便过去对申以澄说:“你家那边有公用电话吗?你去打个电话,叫家里人来接,看他们有空没有?”
申以澄得他一言提醒,这才从发懵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忙说:“有。”
“你去吧,我帮你看东西。”徐长卿说。
申以澄忙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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