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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而没-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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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调剂商店的生意冷清到文革十年来都没有的程度,从前有多少好东西在这里卖呀,那个店员陪着徐长卿感叹地说。
细瓷的盘子银制的刀叉德国的相机瑞士的手表,他们见过这个城市最有根基最浪漫的一面。“如今呢,都去买人造革去了。什么人造革的沙发人造革的皮包,有一家人家的儿子,刚领了银行解冻的存款,就买了人造革把家里的牛皮面子的沙发给换了,作孽啊。那个沙发可是以前银行大班的沙发,真正意大利的手工。你看你看,”那店员指一指头顶上的一盏积满灰尘的水晶吊灯,“这个水晶吊灯,是真正的水晶玻璃的吊灯,吊在此地几年了,没有人买。你再去看看中百公司那个塑料物什做的假水晶吊灯,也要买八十块!唉,现在的人一来没眼光,二来没知识,就知道要新的,好东西都堆在灰尘里了。”
徐长卿看一眼那个水晶吊灯,好奇地问:“是真的水晶?”那老年店员说:“水晶玻璃是指含铅的玻璃,透明度高,反射光亮,专门用来做高档玻璃制品的,什么吊灯啊花瓶啊鸡尾酒杯啊。你看这个吊灯,如果房子够高的话,挂上这么一盏多少气派。”徐长卿问多少钱?店员说个价,徐长卿心里咋了一下舌,说我下个星期再来。
东西是好东西,可是价钱贵呀,在有限的钱里买最实惠和相似的东西,才是上海人“做人家”的一惯做法。徐长卿的大哥要结婚了,徐家爸爸在中百公司买了一盏吊灯,就是那老店员讥笑的“塑料物什”做的。他家的房子是老式里弄房子,楼层空间高,有三米六,普通的白炽灯日光灯都要拖一截绳子下来才装灯,不然亮度不够,这下有了这个“水晶玻璃”的吊灯正好。徐长卿大哥工作后一直把工资交给家里,自己只留少许零用钱,在徐家爸爸被下放到车间劳动每月只发一半工资的时候帮了家里的大忙,因此他结婚,是家里出的钱买的结婚用品。徐家爸爸感念他对家庭的贡献,一切新房用品都是买当时最新最好最时髦的,这个“水晶玻璃”吊灯在中百公司一有卖的,就去买了一盏来。其它还有紫红色人造革的三人沙发,一堂卧房家具,红灯牌的落地收音机,大哥送给女方的礼物是宝石花女表,徐长卿送给大哥的是一只三五牌的座钟。凡是市面上流行的要求的条件,他们都办到了,并且是最好的牌子。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样人家没有的稀罕物:一台九英吋的上海牌黑白电视机。
这个时候,电视机是真正的奢侈品,全上海能有一千台就不错了。而徐家这台电视机来得也真是巧。那时任何商品食品都是配给供应,电视机这种新生事物更是如此,并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配给,是一家工厂或单位按全部职工的人数配给一台或数台。徐家爸爸所在的工厂正好是第一批有这个配给名额的,厂里职工人数不多,票子只有一张,全厂的人眼睛都盯着,那时的人思想和作风都正派,没有人敢贪污腐败,这唯一的一张票子就由厂领导开会决定全厂职工抽签,以车间科室为单位,每个人领到一个号码,厂领导再随机抽一个号码出来,抽到谁就是谁,这下没话说了吧。结果徐家爸爸的运气就有这么好,全厂这唯一的一台电视机就被他抽到了。
徐家爸爸到厂长办公室去领了票子,回到家里一家人高兴坏了,恨不到马上就去把电视机抱回家。他们想也没有想过是不是要买,不买的话可以把票子转让给别的人,还可以换得一些钱。徐家在文革中受了不少打击,这下有一台别人家都没有的电视机,顿时有扬眉吐气之感,怎么会不去买呢?虽说一台电视机谈不是上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但与众不同还是令人高兴的,家里要是放这么一台电视机,对大儿子相亲也有帮助。
星期天一家人换了衣服先去银行取了款,再到延安西路瑞金剧场对面的电视机商店去开票,除了电视机票子外,还需要工业券。这个店只卖一样商品就是电视机,这里只是个电视机厂的提货点,好些人在那里等着提货,先拿到货的插上电源,由电视机厂的工人教怎样收看电视怎么安装天线,那份快乐和幸福感,比去年在广播里听到中央打倒了“四人帮”还要巨大。
徐长卿和大哥爸爸妈妈一起捧着电视机回到家,整个弄堂都哄动了,有些性格外向热情的邻居少不得要来凑热闹,那些在文革中给徐家吃过苦头的人则不屑地看着,说不过是黑白的,我听说外国有彩色的,将来我们直接买彩色的。另有人说,什么外国才有彩色的?我上次听人说,国际饭店里就有日本进口的彩色的。前一人说哦哟,说了这么热闹,还不是外国的?后一人为了表示自己见多识广有知识,便说我听说是有辐射的,对身体不好。旁边有人端了一淘箩米出来,站在他们身边拣着石子和黑米还有稗子,一边冷冷地说,买不起就买不起,说啥说?你没路子弄得着票子,有钞票也没有用。你看那边钟家,人家是中学的物理老师,就自己去买了一堆二极管,要自己组装一台电视机出来。先二人听了才不响了,最后讪讪地说,那个要凭本事的,你要么有本事弄票子,要么有本事自己装。这钟老师以前就装过落地收音机,你们去看看,那外壳的木头箱子都是自己打的,蒙音响的布头是真正的织绵缎,是钟师母把从前的真丝领带拆开来重新缝起来绷上去的。人家能干,啥都会做。
徐长卿他们自然不知道人家在说些什么,他们只沉浸在自家的欢乐中。也是退还抄家物资退得及时,不然哪里就那么便当掏出这么大一笔钱来买电视机?
大哥的对象最后敲定了的时候,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婚宴就在家里,那时还不作兴到饭店去请客,当然经济条件也是一个原因。徐家为了办这场婚礼,已经用了好些钱了,每花一笔徐家姆妈都要肉痛一阵,但想到大儿子为了家里默默奉献了这么多,再肉痛也要拿出来。
请的客人并不多,不过是双方的亲友,单位领导和几个同事,少许邻居。徐长卿过去的初中朋友好象还不够交情来家里参加这样一个婚宴,师傅和朋友又都在安徽,他想来想去,似乎可以请申以澄来家里玩,上次他无意中说到家里买了电视机,申这澄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来看看电视。
申以澄大方地答应了,那天穿了一条碎花的连衣裙来徐家,头发用一枚红色有机玻璃发卡束起来,一时风头盖过了新娘子。新娘子家是在南市区的,在浦东一家棉纺织厂做挡车工。这样的家庭出身和工作,其实是和徐家有一点距离的,但人却实在温和善良。工作环境的关系,挡车女工的嗓门儿都大,她却温言笑语的。手脚又勤快,动作又麻利,长相虽然一般,但也说得过去。徐长卿大哥在初相亲时也曾想要温柔漂亮有知识的女性,奈何年纪大了,他看得中的小姑娘,小姑娘看不中他,就算小姑娘看中了,小姑娘的妈妈看不中徐家姆妈,也是没戏。相了许多的亲,最后定了这位姑娘。
俗话说媳妇要低娶,女儿要高嫁。徐家姆妈觉得这姑娘很对她的心思,十分满意,这才在婚事上花了这么多钱,那也是在憋屈了十年之后要狠狠地抒发一下内心的郁闷的意思。
吃着婚宴,那电视机无声地开着充当着背景。白天没有电视节目,摁下开关,屏幕上只有一个圆圆的地球状的色块标志,深浅不同的灰色组成一个圆形,下面是五个字:上海电视台。来的客人冲着电视机指指点点,徐家姆妈一百次对客人说夜里七点就有节目了,留下来看看吧。
吃过午宴吃晚宴,客人们耐着性子等到晚上七点,果然有人出来念新闻和报纸摘要,这一下所有的人都高兴了,个个捧着饭碗看着电视机,听白天在广播里听过的国内和国际新闻。此后这个浑厚的男中音统治了中国电视节目很多年。
房间里人太多,徐长卿请申以澄到他的小房间里坐,那房间小得除了一张单人床就是一张书桌。为了大哥结婚和房间做新房,徐家把房间重新用木板间隔过,徐长卿就只好缩在这么小一间隔出来的房间里。他所有的书都堆在书桌上,枕头边还有英汉词典。申以澄来了只能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徐长卿则坐在床边。两个人坐下就拿出数学书来研讨,为了怕吵,虚掩了一半的门。
才做了几道题,徐家姆妈就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两碗百合绿豆汤,笑吟吟地请小申姑娘吃。申以澄说声谢谢,接过来放下。徐长卿说等会再吃,徐家姆妈离开时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本来很放松的气氛这下倒不自在了,匆匆做完几道题,那边吃完了饭又吵着要闹新房,徐长卿说太吵了,我送你回去吧。申以澄说好的,今天原本不该学习的,那我和你妈妈讲声再会。那边房间里哪里都找不到徐家姆妈,徐长卿说算了,今天忙不过来。申以澄说那就只好这样了,你回头替我说一声。徐长卿说好的。把申以澄送到车站,再送上一包喜糖让她带回去。申以澄一笑接过,等车来了就走了。
徐长卿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儿,估计客人都走了,才回家去。一回去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大哥都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看他进来,忙叫住他问:“今天来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徐长卿说:“就是一个同事,我们一起回来进修的。”
“只是同事?那为什么请她来吃阿哥的喜酒?”徐家姆妈不放心,追问一句。
“我的同事都在安徽,除了她没有熟人了,你们不是说我可以请一两个朋友吗,我请了,你们又不高兴了。”徐长卿不耐烦起来。
大哥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和她的关系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什么意思?”徐长卿问。
姆妈慢条斯理地讲,“阿弟,你还小,还不满二十岁,正是学习进步的大好时机,千万不要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学习。你看阿哥,三十多了才刚刚结婚,结婚嘛总要讲实力的,你现在一点实力都没有,怎么好想其他的?”
徐长卿心里有点火窜上来,马上又压下去了,今天是大哥结婚,千万不要闹得不高兴。他耐着性子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请一个熟悉的同事来吃喜酒,如果这次和我一起回来的同事是个男的,我也会请他的。你们不要想歪了。”
姆妈仍然不放心,问:“问为什么会派你们两个回上海?”
“笑话伐?这是厂里领导的决定,关我什么事?”徐长卿站起来,收拾一屋子的桌椅板凳。
姆妈累了一天,早就没精神收拾了,看着儿子走来走去把房间归置整洁,仍然忍不住说:“你还小,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其它事情等大学毕业才想……”
徐长卿收拾好了板凳,又把所有用过的茶杯放进一只大茶盘里,端到厨房去洗,把姆妈后头的话扔在脑后。
厨房里大嫂在洗着小山样的碗盘,看他进来就笑说:“女朋友交关漂亮嘛,性格看上去也好,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徐长卿把大嫂手里的碗抢下来,“大嫂,你休息去吧,今天你结婚呢。这些碗我来洗,我动作快,一会儿就好了。”
大嫂赞道:“你大哥要是像你这么能干就好了,他除了会拿起筷子吃饭,什么事都不会做。”
徐长卿哈哈笑道:“那是被我妈惯的,有她做,谁插得上手?”
“那你也不是学会了?”大嫂把他洗好的碗沥干水,重成一叠收进碗橱里。
“我是到了安徽没办法,逼着学的。”
大嫂不肯让话题跑开,接着说:“我看这小姑娘很好,你要抓紧,不然好姑娘都要跑的。”
徐长卿停了一下手,让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着,“你没听见刚才全家开批斗大会批斗我呢,说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个人的事情等大学毕业可再考虑。我对她根本没那个想法,他们想得太多了。”
大嫂嗯了一声说:“也是,你还年轻,还要考大学呢。你大哥说了,一定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大学生。他说他自己只是大专,他无能如何要你上大学。你好好考,别让爸爸姆妈和你大哥失望。”
徐长卿说:“连你都这么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岂不是要自绝于人民才能谢罪?”
连申以澄这样的姑娘家里都是这么个态度,他要是敢在三十岁前结婚的话,他姆妈是要气晕过去的。

心事如简

徐长卿家里对他和申以澄的同事关系是这么个态度,申以澄家同样也是这么个态度。在三个月的进修期将要结束,申以澄快要返回安徽厂里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郑而重之的找她谈了一次话,中心思想和徐家对小儿子的态度是一样的,你还年轻,要考大学,千万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又说那天等我们到了再回自己家的小伙子人品看上去不错,将来也许可能会考上上海的大学,有什么事情,等真正回了上海再说。
申以澄家会加这么个后缀,是发现自家姑娘爱打扮起来了,星期天出去爱穿个裙子什么的,两根辫子也不梳了,改披在肩上,用手绢松松一束,就像是刚从夏天黄昏后沐浴过的状态中走出来的样子。申家爸妈看了大为警惕,觉得女儿的思想有偏离正规的倾向,在离开之前,必得好好纠正一下。
申以澄这时才洗了头,用一把梳子慢慢梳着半干的长发,听他们这么说着,手里顿了顿,把还没干透的长发编成了两条辫子。申家爸妈一看效果达到,知道是女儿收了心,他们也就放了心,说澄澄你学习吧,我们去买西瓜。副食店下午到了最后一批坐藤瓜,你妹妹在那里排了一个小时队了,差不多快轮到她了,我们去换她。
夏天快过去了,他们的培训也快结束了,眼看就要回安徽去,申家爸妈给申以澄备下了大量的复习资料,装了一箱子。徐家也是一样,徐长卿的大哥请了几天事假,带了徐长卿去拜访他从前的高中数学老师,早上四五点钟去新华书店排队买自学丛书,星期天青年文化宫有才从五七干校放回来的大学教授们在那里讲课,大哥从来不放弃任何一场,打听得清清楚楚的,排出时间表来,带了徐长卿到处赶场子。
这个时候的上海,无论是图书馆还是文化宫,还是各处的夜校,全都挤满了人。上午的课讲完,下午的课没开始,在中午等候的时间去人民公园,一张张长椅上全是坐着看书的青年。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像这样渴望知识奋进读书过。那些老三届的知青,三十多岁了,带着孩子在读夜校。徐长卿和申以澄就被这样的求知氛围包围着,时代的浪潮在推着他们向前,一个闪失跟不上脚步,就会被淘汰下来。并且他们和城市里其他的人不同,他们要是不努力改变现状,就永远回不了这个城市。他们已经看到城市的巨大吸引力,这个城市正在焕发着青春,变得充满活力,不能身处其中,必将成为终身的遗憾。
他们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没有地方容纳他们,在上海钟厂他们已经十分明确地感觉到了这一点。那里的人从来没把他们算成上海人过,虽然他们的户口还在上海,但是已经划在外地人一边了。被群体排斥在外,那种感觉,十分敏感,十分微妙。车间里的人基本不和他们两个说话,面对他们就像对异类,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身份尴尬,就像二等公民一样,因此他们也不加入到那个群体中去。他们在车间,几乎有被孤立的感觉。
这让他们能更加清醒地看清他们的位置。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一件事,比身在其中的人还要看得明白许多。别人有退路,他们没有。别人另有出路,他们同样没有。这三个月的培训,等于是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一扇窗,告诉他们,你们将要失去的是什么。
要是放在一年前,他们同样被抽调回来,也不会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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