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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错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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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放松了所有的警惕,我学着他的方式将藏于我舌下的那粒药丸送进他的喉咙,并且不给他反击的机会,直到确定那粒药丸已顺着他的咽喉滑下去时,才将自己挣脱出来。

他颓然得跌坐在地上,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心里的快意像潮水一般涌起来,“礼尚往来才是真君子。”说完我从他身边绕出去,他身子慢慢倒下,却依然抓住我的衣摆,声音虚无:“别再想他,越想越痛……”我狠狠地将衣服下摆从他手里抽出来,“我不信有这种毒药!”但是他已经昏睡过去,我真庆幸前几日跟王维采药时随身带上了这些药丸。

浓浓的夜色,我一刻不停的跑向道光墅,我弓着身子在院前喘着粗气,可是院子里却没有光。我疑惑着推门而入,那日王维和王缙对弈的庭下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没有月色,没有星光,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到这身影挺拔而修长,像极了王维。
“维哥哥?”我试着叫一声。那身影慢慢向我靠近,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点亮一根火苗,是王缙。

“他走了。”王缙举着烛台看着我,晕黄的烛火中,他的模样与王维竟有七分的相近,一样的如诗如画,一样的清气俊秀,只是面前之人的神色里多一些沧桑的睿智与沉敛,不似王维疏远的薄凉与淡漠。
此时开始了今晚的第一场大雪。
“他要去哪里?”我问得极是镇定,心却像是惊涛骇浪中随时会颠覆的孤舟。
“不知道。”他淡淡回答。雪地的寒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里,我忍不住瑟瑟发抖。王缙又靠近我一些说道:“他在这京城五年,心里极是矛盾,是仕是隐难以抉择,如今他既已做出选择,我只能支持他,但愿他能找到属于他的山水。”
我听完心神俱骇,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惧,这是无形之间的一种抛弃吗?但我不甘心,我问:“没有任何话留给我吗?”王缙轻轻摇头,我仍然不依不饶:“那么荏苒姐姐呢?”王缙的双眸里忽然也染上一层暗淡,片刻后化作苦苦一笑:“那是她的选择,我不想知道。”他的伤感让我有一种感觉,莫非他寄心于钟荏苒?我忽然很想笑他的懦弱,但我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虽然硬着头皮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我从未表明过心迹,那么他毫无声息的离开,也不算有失于我了吧。

我看着王缙,他面色缓和而真挚,让我忍不住想倾诉心中哀怨:“这算什么呢?我突然失踪两天,他不但不去找寻我,反而悄无声息的离开,甚至没有留给我只言片语和一句客套的叮咛,他们当我是卑贱的尘土我不在乎,可他怎么能这样呢?我很在意,很介意,他的想法……”眼泪情不自禁的蓄势待发,我忍住,慢慢抱着膝盖蹲在雪地里,膝盖上旧时的风湿伤丝丝作痛,我紧咬着双唇隐隐抽噎,王缙走过来俯□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愿以为你只是别有居心的故意接近他,却不曾想你是真的动了情。”我紧紧埋下的脸无奈的一笑,原来花灯会那一晚在巷子里看到的黑影是王缙,我和楚辞竟以为是李隆基派的人。

“维哥哥一定也知道我是谁了吧,难怪那么疏远我,他定以为我心怀叵测了。”我抬起头看着王缙,忽然意识到自己窘迫的样子,尴尬的皱一皱眉,别过脸时王缙轻轻吹熄了烛火,巧妙地掩过我的狼狈,他们兄弟俩还真是一样的细心。我又将脸埋下去,嘤嘤问道:“我来这里,捏造了谎言骗了他,但绝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因为我自己……我想留在他身边……”我断断续续地讲,像要把十五年的委屈一下子发泄出来:“我本是无蕊之花,奈何他璞玉通达……清风即便惹了弱水,落地又能是谁家……谁家……”这世上第一眼便让我厌恶的人有无数个,可是第一眼便让我喜欢的却只有他。

我抽动着肩膀,忽然感觉到王缙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神望着我身后,我惊觉,迅疾的转身,是他吗?
那一刻我不敢睁开眼睛,带着期望与忐忑,却只看见茫茫雪地里躺着一把孤零零的伞和一个小药瓶。
我追出去,天地间一片苍茫,万物都被隐藏在了这黑夜白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中篇小说,希望能坚持到最后,因为我爱里面一个男人,所以想和你们一起陪他到最后。谢谢。


第三章缘错
我在一种几近天真的期待中度过了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无数场大雪变成我唯一可以回忆的场景。他留给我的解药我并没有吃过,宁愿用这种痛提醒自己,也不愿连他最后的气息也消失。我不再回婠弋苑,王缙将我带回他的宅院,我们相伴着等待各自渺茫的归宿。
第二年的暮春,王缙在应试中拔得头筹,殿试上又得到玄宗青睐,因此被破格任命为刑部侍郎,一时间,长安城里又竞相传唱,这唱词里,自然也少不了王维。
一隐一仕朝野息,青年才俊蒲州地。长安本属楚郎席,今日春风竞相计。 
这其中的“楚郎”指的自然是如今权势正盛的楚辞。去年冬日,我那父亲病逝,玄宗念其一生对朝廷忠心耿耿,便让楚辞承袭了他的爵位与官职,楚辞本就非池中物,从此以后更是如鱼得水,在官场的勾心斗角里游刃有余,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便是宰相张九龄,两人面和心不合,一直以来虽多有摩擦,但至少至今相安无事。 
从王维离开至今三个月来,我一直以远亲身份住在侍郎府,有多事的下人揣测我与王缙的关系,但所幸并没有将我的消息透露出去。但那一日,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罗阳郡主竟一鞭子挥进我的后院。

这位罗阳郡主乃张相之独女,自小蛮横跋扈,骄纵异常。她一直爱慕王缙,张相也曾多次暗示过此事,并有意纳他为婿,但王缙一直委婉推脱,张相虽心有不悦,但为顾全大局并未有所针对,撑足了一朝之相的气度。可惜罗阳郡主没有这么好打发,那日又不知从哪里听来王缙金屋藏娇的传言,竟不顾大体的策马直奔侍郎府,我本想息事宁人,不愿为王缙多惹事端,可惜她偏偏不依不饶,一纸御状告到了玄宗那里,玄宗本以为只是女儿家的斗气,可偏偏御状上写了“浅葵”二字,当天夜里高力士便来了侍郎府,王缙随他进宫,一夜未归。

第二日一早,管家轻敲我的门,转达了王缙的交代,让我速速离开长安。我听完没有回应,只拿起琢磨了一夜的诗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念毕,我看着管家,问道:“管家可知这是何人所作?”管家审视我一眼,恭敬摇头。我哧的一笑,说:“他已回到京城,为何不告诉我?这首诗,是他而作,可是,是为谁而作呢?”要不是昨晚去书房等了王缙一个晚上,看到了他桌上的折子,那么王维回京的事我还要被瞒多久。管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重复了一遍王缙的交代,我冷冷一笑,“虽是为我好,可是我已经决定了,他在的地方,我绝对不离开。”我攥紧了写诗的纸,管家却忽然告诉我:“这是维先生的意思。”我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曾一声不响的离开过,如今又毫无缘由的让我也离开,脑海里风卷残云般的浮现起雪地里的那把伞,当时我就像它一样无助。

“我要见他。”我像是在对自己说。管家竟然没有劝说什么,而是迅速备了马车一路赶到蓝田道光墅。

一路上车速极快,颠簸的我几乎要形神俱灭,我心里有埋怨也有思念,如今我只想亲口说出自己的心意,不做自己的逃兵,之后有缘无缘便再也不去奢望。

我总是忽然间忘记一些理所应当的事,还是我太过想见他,以至于没有料到下车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钟荏苒。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薄锦,依旧是先前纤纤素雅的打扮。我下车时她已主动迎上来握住我的手,充满歉意:“浅葵妹妹,对不起。”我一时不知她所指何事,茫然看她,是她知道了我对王维的心意还是只是单纯的道歉?可她就算知道了又何必道歉,这事根本无对错。
“把你一个人丢下让我心里万分不安,幸好缙一直照顾你,我们才安心。”我微微皱眉,“钟姐姐,我没有怨你的意思。”钟荏苒的手滞了一会,略带失落的低叹道:“才数月不见,竟如此生疏了。”我另一只手随即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没有的事,荏苒姐姐多虑了。”说完我眼神望向院内,钟荏苒便没再多说什么,领我进了屋。
我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情景,是该冲过去抱住他,还是该冷静的问他是否安好,这些我都早已做好决定,只是没想到我刚踏进屋内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维哥哥?”王维躺在床榻上,紧紧闭着双眸。面如素缟,却依然英俊非常。我脚步渐缓,不敢靠近。
“他身体一向不好,此前不辞而别,只是不想让缙知道,并不是有意瞒你,你失踪的那两天,他掌着灯在院门口站了两个晚上,第三日便一病不起。”钟荏苒的声音低沉而伤感,饱含了对心爱之人的担忧及极大的宽容,“其实他待你,是极上心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委屈,再看她时,又只是浅浅一笑。
“维哥哥?”我又轻轻唤一声,他眼睫微微一颤,却并未醒来,但我知道他一定能听得见我们说话。“对不起……”我握住他冰凉的手,“我以为你是故意丢下我的,我不知道你的情况这样糟糕,我真是小气……”我声音略带呜咽,他终于缓缓睁开眼,依旧是清明到空无一物的眸子,此刻却倒映出我带泪的脸颊。“维哥哥,你醒了?你感觉好些吗?”我急急的问。
钟荏苒小心将他扶起一些,他吃力的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苍白的嘴唇吃力的开合:“即刻走,我已跟缙说过,现将你送去蒲州。”我拾掇了一下自己的脸,不解的问他:“为何要走?罗阳郡主一事本就是无中生有。”王维微微摇一下头,说道:“这件事自然不算严重,可是皇上有另外一种意思。”我一愣,紧紧盯着他的脸,脑海里想起去年灯会上他将琼椋玉交给我时说的话,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吗?

“如果我就这样走了,皇上迁怒于缙先生怎么办?我断不做这样的事。”我言辞坚决。

“缙的事我自然有办法,会有人保他安然无损。”他蜻蜓点水的解释。
“是谙贞公主吗?”我问。他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为何帮我们?维哥哥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吗?”
他静静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轻轻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吟毕,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转头看向钟荏苒,她一脸隐忍的苦楚,然后悄悄将我拉了出去,“浅葵妹妹,这一次,无论你愿不愿,就隧了他的心意吧。”我疑惑看她,她继续说:“我们在韶州的三个月,他总是心有郁结,我以为他只是对未来担忧。后来我父亲仙逝,临终将我托付于他,我和维彼此相伴长大,总以为已经心无间隙,可谁知原来如此疏离,现在他为你赶回来,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我想我明白了,可又那么不愿明白……”她声音戚戚,饱含着无限的伤感与无奈,我深深看着她,春日明媚的日光给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圈,比起我的阴沉来,她是如此美好的女子,可笑我曾费尽心机的想夺她所爱。

“缙先生是他最疼惜的弟弟,是吗?”我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食指。她微微愣住,然后颔首。“既然如此,我就绝不会让缙先生有事,荏苒姐姐你也明白,这种爱一个人的心意吧。”钟荏苒看着我,强挤出一个笑容却又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他已经用诗换了谙贞公主的承诺,缙不会有事。”我禁不住嘲笑一声:“让他做这种事,只怕是生不如死的。谙贞公主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如果一开始就答应了她,日后她还会提出什么条件来谁都不好说,而且即使缙安然回来,也会影响他的仕途,他心中抱负如此之远,不能有任何一个污点。”钟荏苒微微皱眉看着我,半晌说道:“这样的你,跟我第一次见到时,才是同一个。”我苦楚一笑,心里无限感慨,“是我骗了你,所以,所有的麻烦都是我给你们带来的,当然要我自己解决,不牵扯你们任何一个人。”
钟荏苒笑了笑,美而凄凉,“他一向少言寡语,我只愿常伴于他,一起难过,一起沉默。”
我不忍心再去看她,她的幸福我不想再去破坏,注定我与他无法修成正果,那么就让我做回自己,在一个高高的地方,守护着你的幸福。
我又走进屋内,钟荏苒了然的没有进来,我回头对她感激一笑,我确实只需要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话别的机会。

王维已经起身,他侧身对着我站在窗前,注视着墙上挂着的那盏灯笼。窗外鸟语花香,氤氲的日光将他的侧面变得模糊起来,恍然间,我以为我回到了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本是无蕊之花,奈何璞玉通达。清风惹了弱水,落地便是谁家。”我动情吟着慢慢向他走去,他单薄的身形微微一动,转过脸来看我,目光里是一贯隐藏的温情,只轻轻浅浅的落在我身上。我挺直了身子迎上去,一边轻轻说道:“我叫楚葵,是前尚书府的三小姐,楚辞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还有一个姐姐叫楚娴。三个月前,我骗了荏苒姐姐而留在这里,相处那三日,你不曾主动对我说过话,也没有笑过,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我随你上山采药摔倒的时候,你会急切地扶我,虽然像是很生气的样子,但我觉得那么可爱,我人生中不曾有过这样的人,明明关心我却假装很厌烦,我在尚书府时,大家都害怕我讨厌我,你是第一个教我识别草药,让我静静听你弹琴,给我穿你的衣服,总是用心待我的人,十岁那年我见到你,我就应该明白,太过美好的东西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觊觎的,但我贪恋你身上的气息,用了卑鄙的手段留在这里,哪怕是最初相识的花灯,也是我夺来的,从荏苒姐姐那里要来的……”话至一半,我凝噎住,从怀里小心拿出那把琼椋玉的梳子托在手掌上,他身体虚弱的扶着窗,手指关节处显出苍白色,蓦地他抬起头看着我,俊秀的脸上忽而绽放出一个温馨的笑容,“你看,我还是躲不过。”他的声音竟像个孩子似的顽皮,我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快速跑向他抱住他的身体,“你躲不过的……躲不过……”他被我猛地一撞,急促的咳嗽出声,我心疼万分,把脸埋进他的衣间,他伸手轻抚我的背,嗓音像是一股温泉,让我无比安稳而舒心:“我在雪地里执灯伫立时,心中竟莫名挂念一个叫浅葵的女孩,我在韶州辗转踌躇时,心里也担忧着她,即便在公主府念那首诗时,对她也有一丝执念,可是,我和她,绝无可能。”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的话,以前我总想不明白,明明他于我而言是个无关痛痒的人,为何我总心心念念难以忘怀?可是现在不用再多想,也不用再揣测,他于我而言,是真实存在的爱恋。可是绝无可能,即使绝无可能,我也痴心相恋。

“只听了你这些话,我便明白,我于你不同,可又爱不上。”我把玉梳在手中握紧,他轻轻松开我,然后将我的玉梳拿过去,淡笑着看我一眼,说道:“当日玄宗说,日后你若进宫,这是个凭证,今日我只问你,阿浅,你想进宫吗?”

我身形一颤,只为他的一声“阿浅”。
“不愿。”我笃定回答。他看我片刻,然后抬起手臂将玉梳从窗口扔了出去,我动情的看着他,“维哥哥,既然你不想爱上我,那么,今后便有我来爱你好了。”他闻言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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