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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客无情剑-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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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认得他?”
    “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己在活见鬼。”
    这些声音很熟悉,昨夜也不知对他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诉了多少柔情蜜意,现在为什么全都变了?
    阿飞骤然觉得一阵火气冲了上来,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七双美丽的眼睛全部在瞪着他。
    昨夜这七双眼睛中的柔情如水,蜜意如油。
    现在这七双眼睛中的油已烧成烟,水已结成冰。
    阿飞踉跄冲了进去,抓起酒壶,是空的。
    “酒呢?”
    “没有酒!”
    “去拿!”
    “为什么要去拿?这里又不是卖酒的。”
    阿飞扑过去,抓住了她的衣襟,大声道:“你们难道全部不认得我了?”
    美丽的眼睛冷冷的瞧着他,冷冷道:“你认得我?你知道我是谁?”
    阿飞的手指一根根松开,茫然四顾,喃喃道:“这里难道不是昨夜的地方?”
    只听一人淡淡道:“这地方还是昨夜的地方,只不过你已不是昨夜的你了!”
    甜蜜的语声,更熟悉。
    阿飞整个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了起来,不愿去看她,不敢去看她。
    这个人本是他在梦魂中都忘不了的,他本来宁可不惜牺牲一切,为的只不过是要看看她。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还是以前的她。
    可是他,他的确已不是以前的他了!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屋梁上的灰尘,突然一片片落了下来。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摧落的?
    上官金虹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李寻欢没有动!
    突听一人道:“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动,你明白么?”
    声音很苍老,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道:“既然如此,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那么又何必打呢?”
    这声音清脆而美,如黄茸出谷。
    但她的人,还是谁都没有瞧见。
    老人道:“他们要打,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
    少女吃吃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懂得很哩。”
    这两句话说出,除了李寻欢和上官金虹,每个人都已耸然动容。
    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
    若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道:“他们自以为‘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哩!”
    少女吃吃笑道:“差多远?”
    老人道:“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道:“要怎么样才真正是武学的巅峰。”
    老人道:“要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道:“差不多?是不是还差一点?,
    老人道:“还差一点。”
    他缓缓接着道:“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环无我,环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所不至,无坚不摧。”
    说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少女道:“听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老人道:“哦?”
    少女道:“禅宗传道时,五祖口念佛揭:‘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老人道:“这道理正如‘环即是我,我即是环’,要练到这一步,已不容易。”
    少女道:“但六袒惠能说的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埃。’所以他才承继了禅宗的道统。”
    老人道:“不错,这才真正是禅宗的妙谛,到了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少女道:“这么说来,我学的真谛,岂非和禅宗一样?”
    老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少女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无人无毯,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境,到达巅峰。”
    老人道:“正是如此。”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道:“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时,就已沾沾自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面已,要登堂人室,还差得远哩。”
    少女道:“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非永远再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也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上官金虹突然道:“是孙老先生么?”
    没有人答应。
    上官金虹道:“孙老先生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答应。
    风吹窗户,吹得窗纸艘艘的直响。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
    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志完全消失了。
    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透了口气,突然觉得压力已消失。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李寻欢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孙老先生庶几近之。”
    上官金虹沉着脸,冷冷道:“道理人人都会说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能说得出这道理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四人竟然将口棺材笔直抬入了上官金虹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条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嘬懦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宫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陪笑道:“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材,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发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是位姓宋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上官老爷。”
    上官金虹道:“姓宋?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夫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太大,也不小了,出手很大方,模洋却没有看见。”
    另一人道:“他是昨天半夜里将小人们从床上叫起来的,而且先吹熄了灯,小人们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上官金虹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的。
    那脚夫又道:“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
    上官金虹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具戴起来。
    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笑脸迷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飞死的时候李寻欢也在瞧着。
    他不但亲眼瞧见荆无命杀死上官飞,而且瞧见荆无命将尸体埋葬。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
    是谁掘了这尸体?
    是谁送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李寻欢目光闪动着,似乎想得很多。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向李寻欢一字字道:“以前你见过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见过!”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泥土中掘出来的,芽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李寻欢沉吟着,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道:“你是说他死得很炔?”
    李寻欢叹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候。”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了。
    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不知被谁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层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多。”
    李寻欢道:“不多,也许不会超过五个。”
    上官金虹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寻欢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池?”
    李寻欢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
    他慢慢的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他。
    李寻欢的目光已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
    李寻欢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将是一柄铁锤,他脸上刀刻核桃壳般的面目,几乎已被打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是免不了的。”
    上官金虹道:“今天……”
第六九章 是真君子
    上官金虹因独子被杀,异常气怒,要和李寻欢决一死战,并把决战日期定在今天……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奉陪,只有今天不行。”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今天我……我只想去喝杯酒。”
    他目光扫过棺材里的尸体,叹息着接道:“有些时候非但不适合决斗,也不适合做别的事,除了喝酒外,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他说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不能了解他的意思。
    但上官金虹却很了解。
    因为他也很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在这种心情下和别人决斗,就等于自己已先将自己的一只手铐住。
    他已给了敌人一个最好的机会!
    李寻欢明明可以利用这机会,却不肯占这便宜——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那么,你说什么时候?”
    李寻欢道:“我早已说过,无论什么时候。”
    上宫金虹道,“我到哪里找你。”
    李寻欢道:“你用不着找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去。”
    上宫金虹道:“我说了,你能听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上官帮主说出来的话,天下皆闻,我想听不到都很难。”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要喝酒,这里有酒。”
    李寻欢又笑了,道:“这里的酒我配喝么?”
    上官金虹凝注着他,一字字道:“你若不配,就没有第二个人配了。”
    他忽然转身倒了两大杯酒,道:“我敬你一杯。”
    李寻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仰面长笑道:“好酒!好痛快的酒!”
    上官金虹的酒也于了,凝注着空了的酒杯,缓缓道:“二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砰”的一声,酒杯摔在地上,粉碎。
    上官金虹已自棺中抱起了他儿子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目送着他,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上宫金虹若不是上官金虹,又何尝不会是我的好朋友?”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漫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砰”的一声,这酒杯也被摔在地上。
    粉碎!
    大家似已都变成了木头人,直等李寻欢也走了出去,才长长吐出口气。
    有的人已在窃窃私语!
    “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放眼天下,也只有李寻欢才能要上官帮主敬他一杯酒。”
    “只可惜他们没有真的打起来。”
    “我总觉得这两人像是有些相同的地方。,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会有相同之处?……你疯了么?”
    “他们的作风和行事虽然完全不同,可是他们……他们全都不是人,他们做的事,全部‘是人’绝对做不到的。”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确都不是人,只不过——一个是仙佛,一个却是恶魔。”
    善恶本在一念之间,仙佛和恶魔的距离也正是如此。
    “不错,李寻欢若不是李寻欢,也许就是另一个上官金虹。”
    阿飞没有回头。
    林仙儿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他身后,将门挡住。
    她已坐了很久。
    阿飞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的姿势看来很可笑。
    林仙儿笑了,道:“像这么样站着,你不觉得难受么?为什么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我旁边就有张椅子。”
    “你不肯坐?我也知道你坐不住的,在这里坐着实在不是滋味。”
    “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虽然挡着门,但你随时都可以将我打倒的呀,要不然,那边有窗子,你也可以像小偷一样跳窗子逃出去,这两种法子都容易得很。”
    “你不敢?是不是?”你心里虽然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你还是不敢动手,甚至连碰都不敢碰我,因为你心里还是在爱着我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
    她笑得甚至比平常更娇媚,更愉快。
    因为她喜欢看人受折磨,她希望每个人都受她的折磨。
    只可惜她只能折磨爱她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阿飞面上痛苦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阿飞脖子后的血管在膨涨,似已将暴裂。
    她认为这是种享受,坐得更舒服了,正想去倒杯酒——
    突然间,椅子被踢翻,她的人也几乎被踢倒!
    上官金虹已回来了,带着他独生儿子的尸体一齐来了!
    一个人的椅子若被踢翻,心里总难免有些蹩扭的。
    但林仙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动都没有动,因为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愚蠢极了。
    上官金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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