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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爱 作者:樊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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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等我睡着后再走吗？〃苏林似乞求地问。
苏林第一次主动要求叙建为她做点事情，他欣喜不已。他一直坐在苏林床边的小凳上看书，苏林在看他的目光里渐渐熟睡起来。
在苏林睡后，叙建替打扫了卫生。修好厨房的水龙头，把第二日的早餐做好，服用的西药放在床头小桌旁，并用纸写上三次服用的时间和剂量。最后轻声掩门将垃圾袋带走。
叙建自始是一个值得温暖相待的人。他有足够的耐心来宽容她的过错和应对她的柔弱，并且甘愿冒险拿现有富足平淡的生活做一次试验，用自己真诚验证对另一个人不悔的情感追求。
第二十六章
刚过完新年，〃英卷出版公司〃涉嫌侵权盗版一案原告一方突然接受调解。
据说，被告英卷图书策划公司联合了全国几十家文化出版公司对实际侵权单位进行封杀。在去年书会上定过这套丛书的文化单位只认〃英卷〃的《淘气宝贝》才属正版，并有一些书商开始对侵权单位索求退货款。
苏林身体恢复后重新回到了公司。那天，〃英卷〃出版的法定代表黎娜在官司结束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接受全国媒体的采访，自信而隐晦地嘲骂了实际的侵权单位。
当晚，黎娜还在自己家中举行PARTY庆祝公司脱除官司，雨过天晴。她在电话里告诉苏林今晚是女人争芳斗艳的时刻，务必让她亮装出场。并且给她介绍一个优秀的男同行。苏林知道黎娜的意思，她为黎姐重新恢复的自信和幽默开心不已。
晚上，苏林如期赴宴。她穿了一件深红色刺绣的礼服裙。丝质的面料上点缀着不多的古体吉祥的字迹，很是喜气。今天穿这样的衣服最恰当不过。
因为是第一次去黎娜家，觉得不应当空手，所以在途中的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鲜艳活泼的天堂鸟。
到达黎娜的别墅时，看见每个房间里都亮起了灯，窗户边映着人的身影，能听到里面的嬉笑声和悠然的华尔兹舞曲。看来是一场很庄重别致的西式舞会了。
苏林站在门口摁门铃。开门的是小郑。她一看见苏林精致的装束和手捧的花朵来不及掩饰因嫉妒诱发的苦楚。黎娜走过来看见今夜如此不同的苏林，拉着她的手，向里面所有宾客欣喜地介绍。苏林惊艳四座。公司的女同事们没有一个想到她穿起漂亮衣服来居然可以这样美丽的令人眩目。她们对今夜的PARTY感到难受。
黎娜邀请的另一个重要客人是在这时到达的。他似乎成为了今晚压轴式的人物。她亲自在门口等候为他开门。这个男子一进来并没有引起里面狂欢人群的注意，但苏林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这么熟悉。他是〃巨文出版公司〃的总裁叙建。
〃不是说今晚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怎么有这么多人？〃叙建不悦地说。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当然得人多！〃黎娜回答。
叙建被黎娜拉着一点一点地挤到人群里面去。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苏林。黎娜走到苏林面前向她介绍叙建。黎娜有点俏皮地说：〃苏林，这是巨文的老总，我的前夫。〃而他们之间装作并不认识，他只向苏林礼貌地点点头。
苏林没有听错？叙建除了是巨文的负责人之外，还是黎娜的前任丈夫。叙建听到黎娜的介绍也倍感惊讶。他把头转向她，又看着苏林，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解释，尤其是在此刻。
〃这次，我们公司的官司能这么顺利地被解决，多亏了〃巨文〃！〃黎娜感激地望了一眼叙建，接着说，〃是叙建利用自己的人脉络联系到全国十几家文化出版同行一起对那家公司实行孤立，以至它们拿着我们的盗版书籍找不着收货单位，就连自己策划出版的书籍也卖不出去！〃
原来如此，其实苏林早就想到，这次官司原告突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庭外调解，一定出于其他利益上的考虑，否则它绝对不会放弃这次与〃英卷〃对干的机会。况且经过几次官司的折腾，彼此旗下品牌的名气早就水涨船高。对方图的不就是这个吗。但苏林却没有想到是〃巨文〃作了幕后的帮手。也难怪，在这座城市也只有像〃巨文〃这样的出版业巨头才能轻而易举地把盗版侵权公司拿下。
苏林投出一个会意的眼神，对叙建为帮助自己公司走出困境表示感谢。黎娜戏言，等下让叙建请苏林跳支舞。他被黎娜拉着一个接一个地介绍。黎娜纠缠而甜蜜的表情让苏林感觉逊色了。她突然感到十分疲惫，拒绝了前来邀请的舞伴，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一对对旋转的人群，服饰和舞姿像抛撒水里的花朵，一朵一朵地盛开。她坐了几分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
很久，叙建才发现苏林离开。房子里的人太多，实在难以注意到具体的个人。他想大概苏林对他和黎娜现在的身份有些误会，自己十分内疚。舞会结束时已经很晚，他只能选择改天约苏林单独见面，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他突然发现自己与苏林在一起时十分心虚。这说明自己非常在乎她。她在自己的心里变得日益重要。
公司在经历了这场风波过之后，同事们似乎比以前更团结了。之前传言要另谋高就的职员也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安心塌实地做事，甚至比以前更卖力。黎娜看到大伙的〃团队精神〃非常欣慰。突然觉得似乎应该感谢这场困境，困境让大家从之前的冷漠，孤琐，以自我为中心的环境里蜕换出来，学会了互相帮助和珍惜。
只不过，苏林被女同事们孤立的境况仍然没有得到改变。但公司里的男同事倒是比以前热情许多。最明显的界限是上次在黎娜家举行的PARTY后。或许大家都没想到平常素面朝天的苏林，变换一种姿态居然会有这么辉煌夺目。一夜之间，苏林成了公司里的焦点。
叙建一直想对自己与黎娜的关系向苏林解释清楚，但突然陷入繁忙的工作之中。他想打电话，却担心这样说不清楚，而且他觉得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唯一的机会。他认为苏林应该相信他对她的诚意。
相反，苏林并没有太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但心里却有那么一点点瑕疵般的不舒服。繁忙的工作中，思绪不知为何飘到这个节点上，她给自己一个莫名的微笑。
官司之后，〃英卷〃的青春文丛《淘气宝贝》在社会上倍受瞩目，大家期待它早日与读者见面。之前的实际侵权出版公司在调解上达成了停止继续出版此丛书的文件说明。现在该书惟一合法的出版单位又回到〃英卷〃。
因在广大青少年群体中有非常高的销售市场，之前公司出版的同类书籍都取得了非常不错的反响，加上官司关注和媒体炒作，一些商家看中此投资的契机，与〃英卷〃展开合作，在重新制版的图书里加入一些时尚附赠品。在青春书籍上附送赠品的行为这在全国属于首家，其做法吸引了少年读者的疯狂追逐。全国一下子兴起〃宝贝一族〃。仅仅一个多月，〃英卷〃的《淘气宝贝》狂卖三十万册。
黎娜看到公司可喜的销售成绩，宣布员工薪水翻一倍。并提拔了一批新的职员成为公司骨干。苏林被任命为编辑部的新主任。
苏林因格外受宠感到不安起来。这大概来自她和黎娜之间存在的那个人叙建。她有一种预感，黎娜与叙建之间不会这么容易结束的。他实在是世间可以温暖人的稀少男子。她一定会将他重新招回自己的怀抱。黎娜是这样的女人！
苏林晋级，小惠自然是最高兴的人之一。她要苏林请客。
周末白天，苏林在家做完丢下的琐碎工作，晚上和小惠去了〃二十二度〃酒吧。小惠打来电话说，余姐的店子准备转让，打算和自己长跑了七年的法国男朋友结婚并去欧洲发展。今天晚上的派队活动算是她在国内最后的告别晚会了。
苏林提着一盒巧克力栗子蛋糕，小惠则捧着一束香水百合，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酒吧。
音乐喧哗，舞台正在上演一场迪斯科的比拼战。到处是跳舞拥挤的人群。门口聚集了不少的老朋友，大家彼此问候。
疯狂喧嚣的迪斯科过后，音乐换成了柔美的情歌。大家重新坐在位置上休息。只有少数人跳起了交易舞，人群散尽的舞池开始让出一条道来。。因为来得比较晚，单独的位置已被坐满。小惠和苏林只好坐吧台边的椅子上。
余姐自然是今晚的焦点。她把头发全拢在了后面，前鬓留出一丝刘海。穿了一件深蓝色碎花的无袖旗袍，腿部的叉开得很高，将她的身段勾勒的无比性感。她搭了一件闪亮的披肩穿梭在一桌桌的人群中，灯光将她映衬得熠熠生辉。
她看见小惠和苏林，抽出身来到吧台边。很久的不见让彼此嬉嬉闹闹了一番，余姐与苏林和小惠干了两杯鸡尾酒，嘘寒问暖了片刻。小惠夸张地表达着自己的祝福，递上精心备好的礼物。苏林也与她贴贴脸，看着她扭进了黑暗的人群。
吧台边几个年轻的服务生正在调酒，手上的调酒器发出暴烈般的节奏。苏林给自己点上了烟，入迷地看着。
〃好久不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林寻声而望，看到他沈阳。她像被抓住了一样，急找小惠。而小惠正在另一桌和一个朋友攀谈。
〃你还不想见我吗？〃沈阳问。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见和不见的。我们不应该认识！〃
〃可我们之间认识！〃
苏林不想和他说话，抓起手提包想走。她从高脚凳上下来，被沈阳抓住了手。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可以吗？〃他的手用力地抓住苏林的手腕。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苏林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开始注意这对男女。
苏林不想再在这个有他的地方多呆一秒。她甩开他的手臂急急朝门口走去。沈阳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流跟在她后面。
进了电梯，苏林立即把它合上。沈阳没有追逐到。几秒钟后，恰好旁边另一座电梯正下去。沈阳迅速钻进去，摁下一楼的键。出了大厦，沈阳左右张望，寻找苏林。街道路口都没有看见。好在苏林在自己后面，她随一大群人走出大厦。沈阳叫住她。
〃请跟我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你还想让我听什么，听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女人吗！〃
苏林的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人朝这对吵闹的男女频频回望。沈阳很是尴尬，扭过头不知道说什么。苏林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过分了，但丝毫不减急噪和怒气。
〃好！我对你抱歉。但是我想请你听我解释。〃沈阳抬不起头来。
苏林的心突然绞痛起来，她在流泪。所有的委屈都来自眼前这个男子。沈阳想替她擦拭泪，可又不敢。他强硬地拉着她走进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内。
沈阳抽出几张纸递给苏林。苏林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仿佛不能止住。她呆滞地遥望车前迷离的灯光。世界破碎在自己眼里。试问有谁还能够与一个彻底伤害你的人促膝长谈，聆听他的狡辩呢？
她没有办法给他机会。
〃我知道你恨我！非常非常地恨！我知道我的道歉只会愈加让你反感，愈加深你对我的恨。在你面前，我已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但是今天，我只想对你说点来自我良心的话。请给我最后一次向你倾诉的资格。〃
沈阳抽了一口气，吐露的气息喷射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一团雾晕。苏林把目光缓缓地移向他。他脸上的皮肤像脱水一般的黯淡坚硬。车内的黑暗将他的脸描绘成一种伤。如同无可挽救的绝望。
〃你会一直记得那个晚上我对你披露的秘密吧。我说我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我是一个同性恋。我是一个病态的男人。对，你可以认为我不是一个男人！你完全可以用一种看异类的目光来看待我。或者直接把我当成流氓，当成畜生……〃他毫无留情地自毁名誉，他的名字变成一张脆薄的纸，任他恶意中伤。他似乎需要倾尽全力这样侮辱咒骂才可以使自己的罪责轻淡一些，让自己浑浊的心绪洁净一些，把对苏林造成的残忍伤害减轻至最底的程度。
苏林神情漠然地看他。
沈阳的行为与她已是毫不关联，她这样告戒自己，不愿与他再沾染任何关系。可是，她却偏偏做不到。一种来自内心的声音早就瓦解了她的冷漠。她此刻的不动声色只是固执的支撑，并不可靠。
〃是。我很自私，很虚伪，很怯懦，始终不敢对你说出实情，进而继续和你谈恋爱，我曾偏执地自信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过下去。我不会让你有机觉察出我的真实身份。一切都能瞒天过海……但你知道吗？你对我的好让我日日夜夜无法入睡。我变得非常恐惧。我害怕我不能把自己揭穿，最后欺骗你一辈子……我不愿意那样。我不想伤害你。因为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一股悲恸的情绪凌驾着沈阳。他说话显得费力了，语言拥挤在嘴唇间却落不下来。他被自己怯懦的力死死牵住。
〃我不能对不起你为我付出的爱。因为我偿还不了。永远偿还不了呀！〃他开始流泪，〃当我每次亲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犯罪。我问自己，我能停止下来吗？〃
苏林亦流泪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没有改变我。我更改变不了我自己。我愚蠢而茫然。我问自己该怎么办。我那么不想离开你。事实上有你，我是这么快乐。真的很快乐……〃
〃可是，你还是欺骗了我！〃苏林像挖掘坟墓一样，一点点看到沈阳的隐情。他是这样的脆弱无助。
〃但是我想改变。天天都在改！为你改变。我强迫过自己喜欢你。你能懂那种费力吗，就像要把全身的血肉挖干掘尽。一见完你，我回到家心里很不好受，但我必须伪装。我一天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多欺骗了你一天。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勇气斩断……〃
苏林感觉到手心的汗水。它与泪水以同样的速度浸出。眼前这个男子曾经是她着迷的毒，
让她不顾一切地追逐和盲烈地欢喜。后来是她衍生仇恨的毒，让她看尽他所有的恶，不能原谅，不能解救，不能偿还。而这个夜晚，他追悔莫及的虔诚重新迸发出一种使苏林理解和同情的能量。尤其是他的脆弱和无辜，再次成为苏林瓦解仇恨的毒。
这夜的沈阳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格外需要保护。他累累的伤痕让苏林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怜悯。是的，对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的怜悯。她忽然想用力地安慰他。而这份安慰不是苏林用一般心疼所能抚慰的。他有他不可诉尽的哀伤和委屈。他的寂寞和无助只由自己承担，无人察晓他的内心天地。他没有可以充当镜子的朋友，他的孤单和枯涩只能独自囤积。
原来，她对他的了解是这么稀少。
苏林慢慢地伸向他的手，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从大厦出来的人在车身周围散去。开心的言语，轻快的走路声，泼洒在街边的霓虹魅影。他们之间的世界依旧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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