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滴泪痣 作者:岫岫(凤鸣轩2012.8.2完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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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我挣得那点可怜的血汗钱连一家人吃的米都不够买，我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辞了工作，打算带着张鹏回我的老家华清县去。至少那里有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爹，我的根。

　　　　蓉蓉和佳佳还是先让他奶奶带着，等我们在那边有了立足之地，再来接他们吧。

　　　　我和张鹏匆匆卖掉了出租车，打包了少的可怜的行李，踏上了回崆峒的火车。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踏上了狼狈的逃亡之路，时过境迁，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小姑娘，如今，我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身边还有我的男人陪着我，可是，我的心里，却比当年还孤苦无依。

　　　　回到家里，该怎么面对哥哥姐姐？自夸已经成了老板的我，怎么才能说清楚我这三年的遭遇？

　　　　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抱紧双臂，目光越过靠在窗边熟睡的张鹏：人生无常，谁能想到当初风风光光的饭店老板孙小红，能够落魄到如此境地？甚至比从前一无所有的打工妹孙小红还潦倒？现在的我，已经过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年纪，在我的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去照顾，一大家子的生计，需要我去发愁，为什么人，总是越长大，烦恼越多呢？

　　　　张鹏好像好久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一上火车，他就倒头大睡，一直睡到下车，这途中的风景和心情，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享用了。况且就算他醒着，我也不一定能够和他分享我的忧愁和烦恼。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沉默得多了，我也就懒得开口和他说什么了，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或者懒得提起。
30。第二卷　今生…第30章　　回到家乡
　　　　不久，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崆峒火车站。

　　　　望着站外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已经以后很多次来到这里的种种境遇，再次感叹：人生真是无常！

　　　　华清县，我又回来了！无论什么时候，故乡的土地总是亲切的，似乎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和张鹏走在熟悉的县城大街上，我忽然有种错觉，我还和安小林在一起，娘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是一个幸福的新妈妈……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娘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安小林和我形同陌路，我的娇娇，不再管我叫娘……

　　　　我彻底领教了老天爷的残忍，他老人家可以轻轻松松的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先领着张鹏去看姐姐。姐姐和姐夫还住在他们家的老院子里，那院子算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姐夫的爷爷还健在时盖的院子，放在别处，都能算得上是文物了，可是他们还没有翻新。姐姐和姐夫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能费的，看样子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姐姐家的屋子还是清朝的样式，堂屋门前凹进去三米见深的平台，我和张鹏进去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正在堂屋门前挼玉米（就是把玉米棒上的米粒搓下来）。

　　　　见到我，姐姐仿佛不置信的样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我，眼里顿时溢出了泪花。

　　　　“晓红，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扶着我的肩，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轻抚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脸，好像要确定是不是在梦里。

　　　　姐姐老了，已经老了，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已经深深地刻进了皮肤里，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已经掺杂了许多银发。姐姐随娘，个子很高，可是站在我面前，姐姐却矮了半分。可怜的姐姐，由此可见她不仅这几年过得不好，她的日子，却也从来没过好过啊！

　　　　姐姐曾经是个利索的人，无论人在哪里，都能把周围弄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家总是整洁有加，可是现在，这狭长的院子却乱七八糟，刚刚下过雨，土院子里一片泥泞，只有一条歪歪斜斜的石径通往堂屋，我踩着石头往进走，不小心沾了一脚的泥，鞋子重的都快提不起来了。堂屋的门前摆放着一些农具，因为屋檐遮不住，已经被雨淋湿了。

　　　　姐姐也看似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了，见到我这一激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收敛不住了。我急忙安慰姐姐，我这次回来会待很长时间，不用再担心以后见不到了，他这才略略放心，不那么激动了。

　　　　我打算和张鹏先在姐姐家住下再做打算，我每天帮姐姐做饭洗衣服，张鹏帮着姐夫干干农活。张鹏很是鄙视我们家乡的农田，说劳作一季辛辛苦苦才收获那么一点粮食，可真是不值。我承认家乡的土地没有张鹏那边的肥沃，而且也偷偷羡慕过人家的地，可是听张鹏这么说出来，却让人心里很不高兴。这么贫瘠的土地，做农民有什么意思？张鹏不止一次的感叹，被姐姐和姐夫听到了，难免有点不高兴。

　　　　我不想惹姐姐姐夫不高兴，而且和张鹏这么住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只好在镇上租了间门面房，每天去进点菜来卖好糊口。虽然这是个卖针线都能发家的年代，可惜我和张鹏没有什么积蓄，小本生意做来做去也赚不了几个钱。

　　　　一转眼，小半年就乌拉一下溜走了，一到年底，我和张鹏住的小房子根本晒不到太阳，里面冷飕飕的，一到晚上冻得人脸都发僵了。就算生了火，也不能驱走寒冷。我和张鹏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打算年尾多进点年货，好能多赚点钱。

　　　　每次从华清县城进货，我和张鹏都开着三轮车去，为了省点车费，我都站在三轮车厢里，从镇上到县城要翻过好几座山，车厢里又没有遮风的东西，寒冬里的冷风吹得我牙齿打颤，从县城进完货我们紧赶慢赶，回到镇上的时候就已经下午四五点了，比去的时候还冷，张鹏心疼我，每次进货都不让我去，自从他出过事以后，我一直不放心他，生怕他再出什么事故，再一次让我们的辛苦功亏一篑。所以，就算是活受罪，我也一定要和他一起去进货。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我给家里打电话，蓉蓉和佳佳都吵着想我们了，可是我们在这边还没有安顿下来，这里的房子又很冷，我怕接他们过来让孩子受罪，所以狠狠心回绝了他们要我们去接他们的请求。孩子们的期望，让我更加迫切地想挣钱，只有多挣点钱，我就能把孩子们接到身边，和别人一样享享天伦之乐了。

　　　　做杂货和食品生意，年底是最能赚钱的时候，乡下人没有多余的钱，一到过年的时候，就把平时舍不得花的钱都拿出来买东西过年，所以年底是最好赚钱的时间，我发了狠，只留下每天买面的钱，把剩下的钱都进了货，好能多赚点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小摊还算争气，让我收获了很多，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时间每天跟着张鹏去进货了，只好千叮咛万嘱咐的看着张鹏一个人去进货。好在张鹏还算认真，没有再出什么纰漏。我们平平安安卖了几个月的菜，赚了不少钱。

　　　　我的小房子离姐姐家不远，姐姐一有时间就来给我帮忙，张鹏去进货的时候，有姐姐帮忙，我才能顾得过来。每次，我把卖剩下的菜挑了一挑，捡好一点的送给姐姐，她都不肯要，虽然这次回来我没有仔细告诉姐姐我落魄的曲折，可是细心的姐姐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窘迫呢？

　　　　曾经多少次，我告诉姐姐，我在西安城里落脚了，让她也来享享我的福，可是，如今的我，却还要靠姐姐收留，她怎么会不知道，人的旦夕祸福，完全是不靠自己掌控的呢？

　　　　还好，我又信心满满地重新开始了，每天晚上对着昏黄的灯光数一数今天的流水，算一算一天的进账，是我最快乐的时间。
31。第二卷　今生…第31章　有娘的新年
　　　　可能不知道的人看到我的表情，要叫我财迷了。是啊，这世上的人，谁不是财迷呢？人人都有自己迫切的愿望，谁又不希望自己事事都如愿呢？而在这世上，要实现自己的愿望，没有钱，哪会那么容易呢？

　　　　我们这里镇上的集市是很有特色的，每到逢集的日子，乡下的人们就早早起了床，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拿出来穿上，女人们把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脸上抹了平时舍不得抹的雪花膏，再带上平时舍不得拿出来带的家传首饰，这才三三两两地相约去赶集。而男人们，则放不下自己平时总端在手里的烟锅子，赶个集也舍不得放下，三五成群地抽着烟，拉着家常，往集市走去。等到女人们在集上都买够了需要的东西，准备回家去了，男人们才摇摇晃晃地赶到。

　　　　农村的集市过了中午就已经接近尾声了，因为在农忙季节，农民们要早点赶回去干农活，所以要判断农家的女人们是否勤劳，就要看哪家的女人赶集赶得早，你看哪家的女人要是在大家才准备去赶集的时候就已经大包小包地回家了，那那家的女人一定是要受到村里的老人们表扬的。

　　　　而年底则不同了，天渐渐冷下来了，到了农闲时节，没有了必须要干的农活，那么越是迟点去集上，就越能买到最便宜的东西。快过年的时间越是如此。

　　　　我的小菜摊在集市的门口，离我住的房子很远，我每天早上要很早起床去集市摆摊，年根根上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张鹏每天跑一回县城，进的菜还不到下午三点就全卖完了。

　　　　已经腊月二十一了，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这些年在外地，总觉得过年没什么意思，刚开始是没钱过一个好年，什么都省着点，后来当了饭店老板，总是忙得没时间准备过年，况且那些日子，只有我一个人过年，能有什么意思？后来和张鹏结婚了，终于有了一个家，可是，又回到了过去那种贫穷的状态，买点什么都要想想钱够不够，更觉得过年没意思了。

　　　　睹物思人，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娘在的时候，每年一过腊八，就是我们兄弟姐妹最兴奋的时间，因为快要过年了！

　　　　就算很穷，娘也能想办法把每年的年过得红红火火，从腊月初八开始，娘就开始准备过年了，首先要给我们这些兄弟们每人准备一件新衣服。我们家兄弟姐妹七个，要给每人准备一套新衣服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就算再穷，娘也要每年过年的时候给我们这些小子们每人做双鞋，再把老大的衣服补一补，改一改，给老二做件新衣，再把老二的衣服补一补，改一改，给老三做件新衣，以此类推，老大的新衣服，则是用爹或者娘的衣服改，而爹，娘每年是再穷都要给爹做件新衣服的，娘说了，爹是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别人不穿衣服也要给爹穿上。娘自己，就不一定每年都有新衣服穿了。

　　　　有新衣服穿已经很让我们这帮小孩高兴了，但是娘还会做很多平时不没时间做的好吃的，馋死了我们姊妹七个。

　　　　无论农活多忙，娘每年都要喂猪的，娘说过年不吃猪肉，就不算过年的。那些年人都没有粮食吃，喂猪，也就没有什么好饲料，最好的猪饲料就只是刷锅水拌麦麸，有时候连麦麸也没有，只能全吃猪草，喂得猪是长不了多肥的，快过年的时候，请来杀猪的先生，好吃好喝伺候着，等杀了猪，猪肠猪肚猪肝猪血，娘全都能变成好吃的端给我们。我最喜欢吃的是娘做的猪血饼，我没出嫁前是个懒姑娘，可惜没有向娘学习猪血饼的做法，所以现在只有活该馋着了。

　　　　杀完猪，猪下水做的这些好吃食就够我们吃到腊月头了，最好的猪肉是要挂起来等来年收麦子的时候吃的，到了腊月二十八，娘就挑一些肥一点的猪肉，炼猪油，做哨子。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篇课文里有句话“肤如凝脂”，老师说意思是皮肤像凝固的猪油一样，娘炼的猪油是很细很白的，炼好了以后装在瓷坛子里放在高高的柜上，免得我们家的坏小子偷吃，那可是我们全家人一年的食用油呢！每顿饭炒菜的时候，娘拿着锅铲，在罐子里挑上一点，放进热锅里一涮，就开始炒菜，哪像今天的我们，饭里油多，吃得人都营养过剩呢！

　　　　娘把油炼完了以后，再把猪肉切的细细的再放进锅里，放上花椒面辣椒面，做成哨子。娘做的哨子面可是方圆百里都闻名的，那可得完全归功于娘炼的哨子，娘炼的哨子放进面碗里是飘在汤里的，肉粒切得可细了，可有嚼头了！

　　　　炼好了哨子，还要去压面，农村人讲究正月里不动刀，顿顿要吃现成的，再说有那么多亲戚要招呼，亲戚来了才现做是来不及的。一到腊月二十几，二哥和三哥就要负责背着面去大队压面条，好正月里招待亲戚。我们全家，也就这几天能吃上几顿白面，不用顿顿吃玉米面了。

　　　　除了压面，娘还要把夏季晒得干了的黄花菜、灰灰菜、荠菜拿出来泡上水，准备炒肉吃。还得做萝卜菜，把白萝卜红（胡）萝卜用叉子叉成丝，放在水里煮熟，用来做萝卜菜汤，或者炒肉吃。说是炒肉吃，其实每顿饭里娘也舍不得多放几块肉，盘子里多是这些菜而已，可是毕竟是沾了点荤油，就算是平时常吃的野菜，吃起来也那么香。

　　　　娘是个能干的女人，如此贫穷的日子能让她过得那么有滋有味，可见她是多么的心灵手巧，只可惜这么能干的娘这些年来全顾了别人，完全顾不上自己，什么福也没享上，就早早的去了……

　　　　本来我一回家就要去看看娘的，但是自从娘去世后，我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直很逃避提到娘，我一直不和别人说娘去世的事，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娘就可以在我的心里多活一阵，可是，现在，我终于面对这个现实，娘，已经入土了，作为女儿，我是应该去看看她了。
32。第二卷　今生…第32章　过年啦！
　　　　腊月二十九，我带着张鹏来到了娘的坟前，陪她老人家说了些话，带了点好吃的给她。

　　　　“娘，你就放心吧，我们兄弟姐妹们过得都好，现在日子可比从前好多了，就只有您老人家没享上福，我结婚了，有孩子了，而且现在儿女双全比什么都好，您就安心在那边享福吧！”

　　　　我决心像娘一样认真过日子，就算再穷，我也要过得像模像样，就想当年的娘一样，否则，我怎么能配得上当娘的女儿？

　　　　今年的这个年，我一定要过好，否则，怎么对得起娘呢？我又有多少年没有用心地过个好年了？

　　　　我开始认真地操办一个新年，先去给张鹏和我买件新衣，和张鹏结婚都这么多年了，我甚至还没有给张鹏添置过一件新衣服，我深深地自责起来：娘说过，男人是家里的天，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这个妻子当得是多么不合格呢！我们老家的气候可不比陕西那边，再加上张鹏每天要早出晚归的，结婚时买的那件棉袄早就挡不了风了，我狠了狠心花了两百块给张鹏置办了件皮大衣，还买了条裤子，当然给孩子们也要买新衣服，我早在前几天已经给老家寄了钱过去，至于我自己，娘总是说，女人是可以不穿新衣服的，男人和孩子是一个家的面子，要穿好才不被人笑话，而男人则是家里的里子，穿好穿坏都没人说的，我结婚时买的衣服还没穿坏，我把棉袄我的花布棉袄拆了，洗干净又缝上，干干净净也能过个年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给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今年，我要用我挣得钱好好孝敬孝敬他老人家。我挑挑选选，赶在年三十给爹做了一套厚实的新棉花做的棉袄，送到他老人家手里的时候，他咧着掉光了牙的嘴，笑得脸都皱成了一朵花，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溢出的泪花，爹，肯定是想娘了。

　　　　我不在家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