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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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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在这里请安了。”说时,待要跪下,老太太忙教丫环扶住了。老太太说:“乡邻无大小。
不须行什么礼。请坐请坐。”文宾等候老太太坐定了,才在下面的椅子上坐定。老太太雾里
看花,觉得许大姑娘的模样儿很好,老太太问他:“一向可好?”他说:“靠着你老寿星福
阴,总算安宁。”老太太问:他为什么长久不来走动,他说:“一来乡间事忙;二来无事搅
扰你老人家留茶留饭,于心不安。”老太太问他今天怎么可以到来,他说:“为着今天是灯
节,上城来望望爹娘。吃过晚饭,爹娘叫许大去看灯,许大以为路上太觉挤轧,还不如到周
公馆里去候候这位寿星老太太,顺便还得见见大娘娘。”老太太见他彬彬有礼,益发起劲了,
抱定‘乡邻无大小’的宗旨:便叫小丫环捧出果盘和点心,款待这位许大姑娘。文宾道:
“大娘娘为什么不见呢?”老太太道:“只为小官官有些伤风咳嗽,他吃过晚饭上堂楼陪伴
小孩去了。”文宾道:“老太爷在京谅必康健。”老太太道:“身子倒好,官运不很佳,本
是礼部尚书,为着失察处分,降补侍郎。好在他是宦情很淡的,倒也不在心上。”文宾道:
“这有什么妨碍呢?过了几天使要高升的。大爷呢?”老太太道:“他的官运很好,去年到
今连升了两级。”文宾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是老太爷老太太积善之报。”老
太太奇怪道:“许大姑娘,你出言吐语这般通文,竟不像是乡下姑娘了!”
  文宾暗想不妙,快要露出马脚来了。忙道:“许大懂得什么?这是乡下一位教书先生口
头常说的话。许大听的熟了,才学着他这般说。不知说的得当不得当。”老太太点头道:
“说的非常得当!许大姑娘,你毕竟是个聪明人,所以通文的话一学便会。”文宾道:“见
笑之至!真叫做,‘班门弄斧’咧!”老太太道:“又是一句通文的话。”又回头向丫头们
说道:“你们听着,许大姑娘常住在乡间,说几句话很有文理。你们枉住在城市,说的话总
是粗俗不堪。”文宾暗想:“这又是一个漏洞,以后说话倒要注意一些。”他又和老太太敷
衍了一会子,方才起座告辞。老太太道:“许大姑娘难得到来,多坐一回也不妨。”文宾道:
“恐怕双亲久待,缓日再行到府请安。”老太太道:“简慢了许大姑娘。”文宾道,“叨扰
了老太太,不安之至!”说时向老太太福了两福。老太太定要相送,文宾坚请留步。送到滴
水檐前,老太大还要相送。文宾方才回复了原有的声调道:“母亲留步,孩儿去了!”便大
踏步的向外去了。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顽皮小子哄骗老娘。旁边丫环笑的花枝招展,尤
其是引他入内的金菊,想到方才在备弄里所说的话,当着二爷讲二爷,还要叫乔装的二爷去
做二爷的小夫人,这真是笑话奇谈咧!他越想越发好笑了,老太太骂道:“金菊这贱人,你
难道不生眼睛的么?连二爷都瞧不出,反而唤他许大姑娘,前来哄骗主母。”金菊道:“老
太太且休责备丫头,自家亲生儿子同他坐在一起,讲了许多话,还不能看出破绽,何况我们
丫头呢?”老太太道:“好贱人,反说得干干净净,将茶杯果盘收了,随我上楼去罢!”不
表老太太上楼,且说周文宾骗过了的太太,心中好不快活,暗想:“这个东道一定是我赢的
了,老母都瞧不破,丫环也瞧不破,何况这近视眼的老祝呢!但是老祝心计很工,我若打从
里面出来,他多少总有些怀疑,不如出后门进前门他见外面来的女人,便不会疑及是我了。”
文宾定了主意,便到后门跟首呼唤周福开门。周福听得二爷呼唤,忙从门房中走出,却不见
有二爷,只见一个标致姑娘,周福道:“大姑娘,你曾看见我们二爷在那里唤我?”
  文宾笑道:“我便是你的二爷。”周福道:“二爷倒会白相,扮了女人家到那里去?”
文宾便把赌东道的事略说了一遍,又叫他:“不要声张,给祝大爷及祝僮知晓了便不能赢这
东道。”周福唯唯从命,便开了后门,放着二爷出去,重又闭上了。文宾从后门转到前门,
也有半条巷的路程,被那路上的急色儿见了,跟在后面,偏偏的评头晶足胡闹不休。正是:
  兔走谁能分牝牡,鸟飞更不辨雌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四十九回
月下添娇倾倒浪子
灯前含媚戏弄家奴


  正月半杭城看灯,比着七月半八月半的遨游西湖,尤其热闹百倍。看灯是一种名目罢了,
真个为着看灯而来的十无一二。成群结队的人都说着看灯看灯,就中分别性质而论,单纯看
灯而不看人的可谓绝无仅有;既看灯又看人这是占着大多数,大凡老实的人看灯为主看人为
宾,不老实的人看人为主,看灯为宾。尤其不老实的人,不看灯只看人,而且只看人群里面
的少年女子。尽有遨游了大半夜回到家中,人家问他的灯景,他茫然无以回答;人家问他看
灯的女人,他便滔滔汨汨,讲一个不厌不倦,张家的女儿怎么样,李家的媳妇怎么样,他的
肚里都有一篇细帐。这一类的人,都是那些轻薄少年,他们不向灯多处走,只在大街小巷做
那巡街御史,遇见了平头整脸的女人,便要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们尤其欢迎的是没有伴
侣的妙龄女郎,够他们的任意调笑。周文宾出了后门,转到前门,须得经过一条小弄,恰被
那些巡街御史远远望见。小弄中虽没有灯彩,但是月光如画,分外清澈。周文宾本有美人之
称,还加着在月光之下款款行来,益发如同仙女下凡。那些巡街御史跑了许多路,所遇见的
女人都是四五分姿色以下,觉得没有安慰着他们眼睛上的要求,这一个女郎简直是十分的姿
色了。说也希奇,没有司令官唤那“立停”、“稍息”等口号,他们的尊足自会同时停止着
动作,站班也似的站在弄堂两旁。从前的猎艳和现在的猎艳不同,现在的猎艳先看面,后看
臀;从前的猎艳先看面,后看脚。只为从前是小脚时代,妇女们的美丽大半在面上,小半在
裙下。
  那些轻薄少年瞧见了文宾大半的美丽还没有瞧见文宾小半的美丽。文宾见他们站立弄堂
口候着自己到来,他益发装腔做势,走一个风摆柳的姿态。少年们肚里思量:“这雌儿裙下
金莲一定是靠得住的,要是莲船盈尺,决不会有这般袅袅婷婷的模样。”文宾愈走愈近,少
年们的口中不由的都唤起“啧啧啧”起来。比及文宾走出了弄堂口向右转弯,他们又不由的
都唤着“可惜可惜”在先的“啧啧啧”,为着周文宾的面貌愈看愈好,后来的“可惜可惜”
被他们看出了裙下的两只大脚穿着乡下姑娘所穿的蝴蝶鞋,不禁老大的失望,异口同声的唤
着:“可惜,可惜!……唉,可惜!这是一个半截杨妃,……唉,可惜!这是一个倚在楼窗
上的好娘娘倚在楼窗上是个娇模娇样,走下了楼梯,这美人儿便要走样。”他们跟在后面,
既然没有步步莲花可以欣赏,却又抄到前面,要一步一回头的把那西贝女郎看个不休。文宾
又逼紧着喉咙,娇声唤道:“列位对不起,让我一条路。”众人七张八嘴的问他到那里去,
还是看灯,还是寻人,文宾道:“奴家也要看灯,也要寻人。”有人问他寻的是谁?他说是
哥哥。你的哥哥叫什么?他说:“奴家哥哥叫做倪天相。”到那里去寻你的哥哥?他说:
“到清和坊周府去寻。”寻你的哥哥做什么?他说:“寻着了哥哥,叫他领着奴家去看灯。”
寻不着你的哥哥便怎样?他说:“寻不着奴家哥哥,奴家也要去看灯。只是不认识路程。”
许多少年争先恐后的都来招揽这件差使,都说:“倪大姑娘,我来做你的伴可好?”文宾笑
道:“有你们前后拥护,我是热闹场中行走也觉胆大。只为人丛里面有许多浮头浪子不怀着
好意,动手动脚,奴家是曾经吃过亏的。奴这一回到周公馆中寻哥哥,便是叫他做奴家的保
镳。”有一个少年道:“你不用去寻访什么哥哥了,倪大姑娘,我们都可以做你的保镳的。”
又有一个道:“我们做了保镳,管教你在人丛中出出入入,没有一个敢碰你的一根汗毛。”
又有一个道:“要看灯,快快便去。今夜的灯,麒麟街王兵部府中第一,后面的空场上还有
异样的焰火。”文宾道:“多承你们的好意,奴家一准请你们伴着同去。不过我到了这里,
总得到清和坊周公馆中去访访奴家的哥哥,以便通知他一声,不用伴着奴家去看灯了,奴家
另有可靠的同伴陪着奴家同去。”众人道:“那边便是周公馆了,你进去后说过几句话便即
出来,我们在这里候你。”文宾道:“谢谢你们。不过少停出来,我不走前门了,只因为奴
家的哥哥是在他们厨房中帮忙的,奴家见了哥哥,说过几句话便要从后门出来。你们肯伴奴
家的,只在后门口守候便是了。”
  许多少年都似得了将军令,看他进了周府墙门以后,便即抄到后街,站在周公馆的后门
口,呆呆的守候这雌儿出来。谁知上了文宾的当,周公馆的后门今夜不会再开了。后街是冷
静的地方,为着守候这个西贝雌儿,反而错误了他们巡街御史的职务。有几个神经敏捷的知
道雌儿此时不出,不会出来了,便不高兴在这里“守株待兔”,十停之中走了二三停。时间
愈久。走的人愈多。走剩两个人,一个是色界饿鬼,一个是情场魇子。他们以为:“倪大姑
娘决不是说谎的人。要是他不出来看灯,约着我们做甚?有了这般好机会不宜轻易错过,他
们要去由着他们走。本来寻芳猎艳只宜人少,不宜人多,多分是他们没福,我们有缘。”又
等了一会了,消息沉沉,倚在后门上窃听也不听有得什么动静。色界饿鬼道:“我站的腿也
酸了,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心灰意懒,我要去了。”情场魇子道:“我盼的眼睛要破
了,一盼也不来,二盼也不来,休得痴汉等老婆罢,我也要走了。”他们都说要走,他们都
不肯走。只怕一个走了,一个在这里独享艳福。又等了一会了,实在没有希望了,他们方才
离开了周府后门,同出了小弄,走到弄堂口。色界饿鬼说要向西去,情场魇子说要望东行。
两个人分道而行变做了“伯劳东去燕西飞。”色界饿鬼自想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从西
面的弄堂抄到后街,依旧可以站在周府的后门口。要是和倪大姑娘三生有幸。在这里遇见了
他,那个大大的艳福归我一个享受。岂不是好?”他想定了主意,便折入另一条弄堂,月光
之下隐隐见周府后门口有一只衣角飘起,多分是倪大姑娘站在后门口守侯了。他便放轻着脚
步悄悄的走将过去,伸头一看,老大失望。不是倪大姑娘,却是情场魇子。原来好色之心,
人皆有之,他想利用时机,情场魇子也想利用时机,早在东面的一条弄堂抄到后街。色界饿
鬼没有到,情场魇子早已先到了。两人相见之下,彼此一笑,依旧在那周府后门站那义务的
岗位,一直站到上半夜方才败兴而回。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且说周文宾进了自己墙门,这时灯彩辉煌,大门开放着,看门的老冯正在门房里打盹。
只为他是不胜洒力的,多喝了几杯元宵节酒,便坐在门房里一磕一铳的拜佛,文宾不去惊动
他,径到里面,恰和周德觌面相逢,周德的为人早在锦葵口中说过,他是好酒又好色的,今
天元宵又有酒吃,又有女人看,倒变做了左右为难。顾了饮酒,吃的醉醺醺,便不能上街去
看女人;顾了看女人,便不能吃得烂醉,他便定下一个限止,喝酒只喝得八分,乘著酒兴便
可赶到热闹丛中,假做看灯,在钗裙队里挤出挤进,也好使皮肤上起些快感。童仆中间的酒
量周德最大,童仆中间的欲念也是周德最热。众兄弟都已离席而去,他的酒兴兀自不衰。没
有人和他猜拳,他便和酒壶猜拳。但见矗起的一只酒壶嘴,他便算酒壶伸起着一个指头,他
说酒壶输了。便把杯中的酒倾入酒壶。他又说是自己输了,便把杯中的酒倒入自己嘴里。如
是这般的自斟自酌,他已有了九分的酒意。总算他一灵不昧,忽的自己警告着自己道:“快
不要喝了,嘴上占了便宜,眼睛上要吃亏了。”经了这番警告以后,他便收拾着残肴,揩过
了面正待出墙门去看灯看女人,却不料走到轿厅,恰和乔装改的周文宾打个照面,周德自想:
“该是我的色星高照,未出大门便有雌儿送给我看,这真是天大的幸福!”他贼态嘻嘻的眯
着两只色眼,凑上前来问道:“大姑娘,你是谁啊?来看那个?”文宾只觉得一阵酒气扑人,
便倒退了一步。周德又凑上了一步,嘻开着嘴,专候文宾答覆。文宾暗想:“这狗才不怀好
意。端的可恶,不妨戏他一戏。”便笑吟吟的说道:“德叔,你多饮了几杯酒,连奴家都不
认识了?”周德听了这“德叔”二字,宛比吃了一服柔骨丹,全身骨骼都是牛皮胶般的软化
起来,把醉眼抹了几抹道:“大姑娘又似面热,又似陌生,你究竟是谁啊?”文宾扭了几扭
道:“德叔,贵人多忙,奴家是常常到府上来走动的。只有这两年不曾来,只为奴家到乡间
做养息去了。奴家到今天才上城,特地到府上来看一个人,奴家是住在后街的,和府上的后
门却是近邻。奴家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奴家究竟是谁?德叔啊,只怕你‘哑子吃馄饨,肚里
有数’了。”周德大喜道:“原来你便是豆腐店里的许大姑娘啊!你长久不到府来了,你模
样儿长得益发美丽了。曾记得那一年,我到你店中吃豆腐浆,你这时还不满十岁,我抱你在
膝上香香你的面孔;你把两只小手勾着我的头颈。许大姑娘,你可说得啊?”文宾笑道:
“小时候的事,我还有些记得。”周德道:“年岁过的飞一般的快,你竟和我差不多长了,
我来和你比这一比,究竟谁长谁短。”文宾道:“怎样比法?”周德道:“不比头,不比脚,
只和你中间比起,你道怎么样。”文宾道:“德叔又不说好话了,我且问你,二爷可在里
面?”周德道:“你问二爷做什么?”文宾道:“我是特地来访二爷的。”周德道:“你访
二爷做什么?”文宾道:“承蒙你们二爷相爱,约着奴家到府上来看灯、饮酒。奴家本想早
来,为着遇见了小姊妹,谈谈说说,错误了时刻,来的迟了。料想二爷一定在书房中等候,
奴家要到书房中看二爷去了。”周德暗想:“这雌儿原来和二爷有花头的,今宵不要放过他
的门,先要和我周德有了花头才许他和二爷有花头。”心里这么想,口里撒着满天的谎道:
“许大姑娘,你迟来了一步,二爷已出门去了。”文宾假作失望的模样道:“他约了奴家,
怎么又放了奴家的生?”周德道:“二爷爱上的人,不止你许大姑娘一个,他在书房中饮罢
了酒,摩擦着鼻头踱来踱去,约摸三五十回,我是知道二爷一定“等人心焦”,只是不好问
他等的是谁。但是他等到最后的一回跳着双脚骂道:“这骚货不来,难道我不会去访旁的雌
儿么?”“杀猪的死了,不吃带毛的猪!”他骂毕以后,便唤着僮儿,点起灯笼伴着二爷出
门去了。”文宾假作恨恨的模样道:“‘一痴心女子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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