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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女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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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忙又改口说,“是的,我想买本书。” 
  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来到了,我平生第一次说出了我自己所写的书。 
  我故意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好像是远方的一个熟人不久前托我给她病中的同事来买这本书似的。 
  “好像是叫《独身幸福》。”我尴尬得恨不能在地上找出条缝儿钻进去。 
  “《独身幸福》?”这位姑娘用询问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如果真有这书的话,那也是新书!” 
  如果真有的话!她就这样称呼我的处女作!如果真有的话!她转过一个摆书的大桌子,翻出一本厚厚的目录,边翻边不停地问:“西丝?真是西丝吗?开头字母是C还是Z?啊哈,您等一下……”她的纤纤玉指滑过了目录上近千个书名。“啊,找到啦!还真有呢,《独身幸福》,作者弗兰卡·西丝。嗯,我们得为您预订……” 
  她好心地翻出一本预订簿,然后问我的姓名(我当然羞红着脸说“弗兰西丝卡·赫尔”,而没有说“弗兰卡·西丝,你这个小浑球”),并热情地说,这本“小书”下周就会连同下批图书一块运到,定价是十二马克八十芬尼。她还诚恳地说,如果我能够预付定金的话,她将非常感谢,因为她无法想像,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对这部“大作”感兴趣——她用了“大作”这个词——而她就得坐在卖不出去的书上一筹莫展,您清楚,老板是不希望看到这些的……那自然,我完全理解。谁还会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你上吊呢?当这个戴眼镜的书虫还在用左手详细地填写订单时,我强迫自己不让她意识到,她如此不恭地谈论的书正是我写的,她要给我预订的也正是我的书,而不久之后她将排队买票的电影也正是由我的书改编的。哎呀,她肯定会去看的!我敢打赌我的手在书桌下偷偷地握成了拳头。就跟郝思嘉①似的,我再也不扭扭捏捏、结结巴巴地订购我自己写的书,拼写我自己的书名了!永远也不了! 
   
  ①美国女作家(1900——1949)玛格丽特·米歇尔小说《飘》(又译《乱世佳人》)中的女主角。 

  我气得满脸通红,点出十二马克八十芬尼放在桌子上,心里暗暗想道:《独身幸福》不成为畅销书我就不再光顾这家书店。然后我便溜到孩子们所在的角落,把他们拉到跟前,给他们念帕派的书,只要能找到的我就念给他们听,同时我尽力克制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晚上,我给埃诺讲起我的悲惨遭遇。他跟往常一样,每天晚上顺便来“呆一会儿”,看看是否一切正常。反正他离得也不太远,不过三十来米,所以他过来连车都不用开。 
  由于威尔的意外出现,他碍于面子跟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连他放在我床右边的可遥控的小备用桌也收了起来。 
  当然威尔也没有住在我这儿。这两个男人互相盯着对方。我觉得这对我很有利。 
  埃诺过来看看,顺便还在胳膊底下夹了一个盒子。我心中暗暗揣摩,这次是一台全自动番茄榨汁机呢,还是给弗兰茨和维利的带有玩具激光打印机的超级马利游戏卡呢?我一边猜测,一边决定立即告诉他我今天的遭遇。他应该马上履行他律师的义务,行使他经纪人的职权。 
  “书店里的那个女营业员不认识我。”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委屈的泪珠掉下来。 
  “怎么啦?我想你可能是首次光顾那个书店吧?”埃诺说着就开始拆那个盒子。 
  “我的意思不是说她不认识我这个顾客,而是不认识我这位作者。”我抱怨道,想得到他的同情。 
  “她不知道你是弗兰卡·西丝?笑话,怎么会知道呢?你脖子上又没挂着你的名字,哈哈哈!” 
  我想起那位不愿将相片公之于世的女作者,心想,要是我的书里印上我的照片,我绝对不会反对。 
  “哦,埃诺,我是说,她不知道我的书!她还得在一本目录中查找,”说到这儿我嗑巴了一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我的书名!” 
  我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哦,埃诺,我还一直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呢!” 
  埃诺放下盒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们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 
  “你是说,从法律上?”顷刻间,耍脾气的女明星的泪水枯竭了。 
  我可以想像得出,埃诺第二天就会带着泪眼汪汪的鄙人去书店登门问罪,他会对她大声吼道:“是您得罪我的委托人了吗?”他会提醒那个吓得结结巴巴、满面通红的姑娘不要拒绝作证,然后把她的老板叫来,用他们的行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一遍,并且以追究法律责任为由,让他们把我的书在橱窗里成塔状摆上几百本,摆在楼梯上,并且给每一位顾客送一张介绍该书的传单,当然是由他埃诺用电脑和激光打印机搞出来的,上面写着:成功的女作者弗兰卡·西丝刚刚把她的处女作投向市场,每一位联邦公民如果不立即购买的话,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不,对此我们无能为力。”埃诺说,“不过,我们现在务必要为你这本书做点准备,从技术方面搞点基本建设。” 
  说着,他便麻利地打开他那个谜一般的盒子,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匣子,上面有好多按钮。仔细看的话,所有按钮上都标着英文。 
  “这是什么呀?” 
  “电话应答机。” 
  “可我不是有一个了吗?”我茫然地指着电话旁那个招人喜爱的怪物。那上面留下了我和孩子们独特的谈话,尽管从未有什么留言,但每次打开都会令人捧腹大笑。 
  “这儿是弗兰西丝卡·赫尔家,请……妈妈,我要!好吧,弗兰茨,你说吧!不,把话筒给我,我要拿着……好吧,这儿是留言……我要对里面说‘喂’!不,你这个小浑球,给我……撒手!衷心地祝你……噢,你这个白痴!”肘撞拳打,拖曳嚎哭,哀求挠抓,嚓嚓作响……中间夹杂着我的声音:“您有的是谈话时间……”咔嚓。 
  听来简直像电台播错的广告词。 
  埃诺认为,这种不文雅的、幼稚的玩闹应该结束了,因为我现在已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一位世人瞩目的女作家。他这儿弄到的是尼克斯陶奇公司的最新、最高级、最现代化、最尖端的产品,这种电话目前尚未在欧洲市场公开销售,使用极其简便,甚至连我,弗兰西丝卡这个无知的女流之辈,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操纵它。另外,可能还需要找一位职业播音员用三种语言,即英语、韩语和日语来预录留言,以便随时告知我的读者和顾客在哪儿能够找到我。通过挂在身边的最为先进的全欧漫游的轻便手机,我可以在游乐场、在沙坑里马上给别人回话,就看我当时的情绪了。 
  “我的情绪是,在沙坑里不回任何电话,”我说,“而且也没有哪个蠢猪给我打过电话呀。” 
  我绷着脸,赌气地从这个日本怪物前走开了。 
  埃诺的兴头丝毫不减。 
  “我给你装好吧。安在哪儿最好呢?放在床边?” 
  我在考虑将来是否有必要把我仅有的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也搭进去,用三种语言跟一个眯缝眼的经理——有可能他还坐在日本的沙坑里——打电话。 
  “不要,”我甚觉无聊,“谢谢你的一番好意,我不需要这匣子,把它带回去送给你母亲吧,这样她就可以用日语给特劳琴姑妈留言了。” 
  “可我已经送给她一个了,”埃诺说,“特劳琴姑妈我也送了。” 
  我多少有点感动,我竟然在他最爱的女人中还能排第三位,也能有此殊荣分享他的好东西,跻身于这种三语应答机的显赫拥有者之列。 
  埃诺开始殷勤地拆解导线和各个小零件。我为了证明自己在技术上的天赋和虚心学习的意愿,便用那台超现代化微波炉为他热了一份冷冻快餐。 
  “我们必须有步骤地采取行动。”埃诺在餐桌上摊开那本八十页的使用说明书说,“首先得让出版社为你登宣传广告。当然,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商业利益着想。他们应该为你出一本小册子,附上你的玉照、生活简历和至今发表的著作——当然啦,这一点他们这次也可以省掉不写。然后为你安排作品朗诵会和签名活动,优秀的出版社都是这么干的。所以,你明天要立即跟你的编辑——这人叫什么来着,朗格——取得联系。” 
  成功的女作家懒洋洋地在炉旁站着,倾听着自己不必交税的、狂跳得失去了节奏的心声。这人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我应该亲自跟他谈一谈?” 
  当我用手指尖试着把已经感觉不到热量、温度已恢复正常的微波炉具从炽热的炉膛里拉出来时,我的心已经坐上飞往汉堡的早班飞机了。 
  “不行,你谈恐怕效果不好。我有更好的办法,我来跟他谈,我不是你的经纪人嘛。” 
  咳,真遗憾!我希望这两位男士公事公办,千万不要交流男人们那种粗俗的“体己话”。但不必担心,埃诺会像往常那样绝不提及私事的,或许他会大谈电脑,而绝不谈论我。可维克托呢?真正的绅士是只懂得享用而不会张扬的。 
  埃诺一脸严肃地坐在餐桌边,动作极其麻利地把那些日本小玩意儿装到应答机的背面,它们也都很听话地呆在上边了。 
  “嗯,这是其一,出版社由我来对付,不会很棘手的;其二,你的威尔应该心甘情愿、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反正他要把这玩意儿拍成电影!” 
  “这玩意儿?”我装作激怒的样子,边说边给他端上冒着热气的快餐。“祝你胃口好。小心,盘子很烫!” 
  埃诺赶紧缩回手去,但为时已晚,刚才他高兴得太早,指尖已经触到盘边了。 
  “该死的!”他骂道,“你用错了餐具。” 
  没等他跳起来再给我讲上一通微波炉的优点,乘他还没有讲得别人插不上话时(“我是鲁宾逊,你这个啰嗦的高个儿星期六!”①),我赶紧把他引回到刚才的话题。 
   
  ①在英国小说家丹尼尔·笛福(1660?—1731)的小说《鲁宾逊飘流记》中,流落孤岛的鲁宾逊救了一个土著人并将其收作仆人。鲁宾逊以仆人获救日为他取名为“星期五”。这里“星期六”是幽默的说法。 

  “威尔怎么啦?”我问。 
  啊呀!埃诺会强迫他为精神上饱受创伤、思想贫乏、邋里邋遢的妻子向新闻界进行宣传的。我想,威尔毕竟是世界名人啊!埃诺会通过法律途径来给他施加压力的!在这种事情上埃诺总会有办法的。 
  “等一下,”埃诺说着便费力地站起来,“如果这玩意儿受潮的话,电线就会变形,影响通话质量。” 
  这可不行! 
  我可不想在家里摆一个说话出错、带着鼻音的日本货! 
  埃诺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拿到电话旁装好了。 
  “好了,现在我可以安心地吃饭了!”他高兴地铲起一大团冒着热气的意大利宽面条。 
  “我觉得威尔不会替我的书做广告的。”我又来了。我心痛地看着埃诺忘乎所以地烫伤了舌头。 
  “他肯定不愿向世人透露我这本小说的名字!否则,在电影上映之前人们就会把书名跟我联系在一起,他那么自私的人是不会意识不到这点的。你知道,他在这方面特敏感……” 
  埃诺难受地舔着他三度烫伤的上腭。 
  “不清楚。他应该同意……” 
  我看着他吃饭,感到很紧张。饭团里很可能还有没化开的冰块,随时都有可能磕掉他的一颗臼齿。 
  “是呀,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这么幸运。这跟家庭环境有关。威尔小时候就过得很不舒服,霸道的母亲和好斗的父亲,以及……看看你自己,与他恰恰相反。你的妈妈总是那么爱你,支持你,为你做饭,给你熨衣服,让你早晨懒觉睡个够。你不曾有过妻子,也没有孩子,他们闹腾得简直可以把你的神经一点一点地撕碎。你从不必从家里出逃,不必去加勒比海,不必离开妈妈的家门半步。你还需要战胜哪个人来获取自己的成功呢?”我挖苦道。 
  “战胜你。”埃诺嘴里塞得满满的,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时有第三者加入到我们的闲谈之中。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来自走廊。 
  我吓了一跳,呆住了。 
  “今天是星期二,晚上九点二十九分。”那声音在我背后说道。 
  接着,吱的一声。 
  我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又听到叽里呱啦的说话声,随后又吱了一声,便是叽里咕噜的韩国语。 
  “把那个家伙给我赶出去。”我的幽默感消失了。 
  这使我想起了儿童电视节目《戈费在时空隧道》里那种未来的恐怖景象,弗兰茨和维利每到星期天早晨六点必看这个节目。自打埃诺在孩子卧室里安上一台儿童电视,把遥控器悬挂在弗兰茨床上伸手可及的位置,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收看他们喜欢的节目了。我往往还在打鼾时,他们就抓紧时间看这个破烂节目。 
  “哦,这是个接触上的缺陷。”埃诺边说边把他的热粥匆匆喝完,这样,剩下的三个小时他都可以用来鼓捣他那个说韩语的玩意儿了。 
  这天晚上我们没有再谈起我在国际上打开局面的可能性。很自然,这个应答器也很重要。 
  我让自己回到家庭主妇的角色中去,帮着熨烫成筐的内衣。啊,我们生活得多么惬意!这一直是我所想像的家庭生活。他发挥他的聪明才智,鼓捣他的业余爱好。她叠着衣服,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满足。孩子们安详地睡觉,第二天早晨六点就可以准时起床看儿童节目了。全家和和睦睦,欢欢乐乐。 
  为了精神上不致空虚,我看了一部黑白电影,演的还是人们室内室外都戴帽子的时代。他们不是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就是对着圆锥形话筒大喊大叫,偶尔还摔打话机的插簧,对总机的小姐说:“请接线,你在班上吗?”以此来督促她们的工作。 
  埃诺在那儿全神贯注地为我安装那个不受欢迎的、粗俗笨拙的应答器,我在熨着衣服,脑子里却一个接一个地想着各种怪念头。 
  这条滑雪裤太小,该送人了。这件特劳琴T恤衫也缩水了。 
  我又忘了操作保持新鲜原色的洗衣程序,而埃诺还特意为我调好了洗衣机。 
  熨斗不滑动了,肯定又是粘在什么纺织品上了。 
  这种超现代蒸汽熨斗怎样喷汽我还是没有掌握。 
  真他妈的糟糕,我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呢? 
  每次我熨衣服时,熨着上面一层,却把下面那层熨出皱褶来。 
  每次都是这样。 
  叠衣服我也叠不对称。不管我事先有没有用熨斗熨过,每次都像是叠反了似的。 
  不管怎么摆弄,总不挺括。 
  从来就没有叠得平展的时候。 
  哪怕我费的力气再多。 
  从没有叠出过合适的皱褶。一件衬衣要么左歪要么右斜,从来就没有对称地合在一起。另外,领子就跟太阳底下的一条奶酪似的,弯弯曲曲的。真是怪了。 
  还有,电视上最爱表现靓女猛吸纺织品的味道,接着便紧紧地把衣服抱在胸前。这些我都模仿不了。 
  如果闻到衣服上的洗衣粉味道,又怎能让人欢欣雀跃呢?我也不会因为给整个足球队洗完他们汗渍斑斑的运动服而高兴得飞舞于几米长的晾衣绳上挂着的床单之问。 
  我肯定是缺点雌性激素。 
  总而言之,我不能干我本来应该干的事。而现在,做一个合格的家庭妇女已成为一种时尚!广告里的这些年轻女性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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