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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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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我们这些天来的冲突重新细想一遍,我就知道,其实自己错得很多。
  当我没有计较后果地把归慕农逼到一个角落去时,他只有选择当一头恶犬,反吠以冲出重围。
  何时他答应过扮演伟大爱情故事的男主角,答应携了我的手,远走天涯海角,过其不要妻儿、不爱事业的二人世界?
  他的名字温雅清高得引我遐想,以为真有推却尘嚣,务农为活的日子,真是太大的笑话了。
  这年头,谁会为谁而牺牲一点一滴的名与利都是疯子。期望有人为自己、为爱情作如此牺牲,更是愚不可及,近乎白痴。
  我之于归慕农,是他淡而无味的婚姻生活中一股兴奋剂,所得的效果是用回他本身的家庭生活之上,也是他在惊涛骇浪的商场内一个小绿洲,把船弯在那儿一阵子,歇息舒畅后,再战江湖。
  他之于我呢?
  我苦笑,只不过是我在感情困惑歧路上的一个假象。我过分忙不迭地证明我是个有爱情,肯为爱情而盲目牺牲的人,于是慌忙找对手上演这出活剧,只在身旁顺手一抓,自然是抓错了对象了。
  归慕农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连锁性的意外发生,冲着他的前途与名誉而来,故此,他恢复本来面目,把我视为一只阻碍他前途的棋子,一脚踢出局外。
  在他的心目中,怕我是跟韦约翰都是无面孔者,只是事业田径障碍赛中要一脚跨过的木栏而已。
  觉醒竟在于重创之后,不知是何滋味。
  我开始以新的身分在德盛集团上班,相信同事们个个心中有数,我在这儿的日子是有数的。
  继承我位置的人是郭伟贤,那是太顺理成章的事。
  根本不用追查,这种文件上的偷龙转凤功夫,总要有一个半个散兵游勇当跑腿,才干得成。郭伟贤老早已被收买了。
  我的职务被剥夺之后,挂着高级经理的名衔当伍董事的助理。清闲的时间相当多,如果不是伍霭琴格外的照顾,我可以凄凉到无事可为。
  在大机构内行走的高级行政人员至大的悲哀是没事找事做。
  当人人都忙到希望有七头八臂之际,你找到了一份半份可以进行的工作,就视如珍宝的话,是转换环境的时候了。
  我不敢贸然在这段日子内走出去找工作,也是怕曾有过的传言还有余毒在市场上。
  留下来一段过渡日子,也不过是咬紧牙根,别让事情再恶化下去。
  每天上班下班,以至午膳时候,最祈望的是不要碰见归慕农,我怕自己忍不住冲动会走上前去赏他两记耳光。
  我经常地警告自己,请谨记,这不是你所爱的男人,他只不过是生命上一个考验自己的道具,别动气。
  谁做错什么事,都会有一日得到相等的报应。
  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过分粗心大意幼稚无聊,才会跟姓归的走在一起,跟从前嫁给姓汤的,全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这日,午膳时间之后,就要上律师行去,打算签离婚文件。
  一切都谈妥了,所有的产业,我和汤阅生对分,儿女归他抚养,我不拿他半分钱的赡养费。
  当我上到律师楼后,我的代表律师章克健对我说:
  “汤太,汤先生的代表律师通知我们,汤先生认为离婚的条件不公允,他们要求有所改变。”
  我有点啼笑皆非,说:
  “要怎么改才算公允呢?”
  章克健说:
  “离婚理由要改,是女方承认通奸。产业分配上,汤先生不肯平分,加拿大多伦多的那间房子归你所有,香港的一间归他。”
  我差不多忍不住大笑起来,天下间竟然有这种荒谬的事情。我问律师:
  “为什么?”
  章律师答:
  “汤先生认为商场上流言四起,都说及你的私事,将来总要向一双儿女作正确的交代,故此离婚的原因应该是写明因为你这一方面的通奸行为。至于财产的分配,那是她的要求,是否答允,可以商议。当然,这些要求都是不合理的,我并不认为需要同意。只不过这样节外生枝的话,离婚手续就未必能如期办妥,双方一起争执,就要拖一段日子。”
  我想了一想,加拿大的房产跌了近三分之一,加元被弱至兑汇五元九角港币。香港物业刚相反,我们住的那层楼已跃升至近五千元一呎A,足足增值百分之一百。
  汤阅生这个账真算得实在太精明了。
  就为着李开伦的陷害,让他抓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这是他的惯技。
  我对章律师说:
  “汤阅生提出来的,我都答允,只一个要求,尽快离妥婚。因为再把个汤字压到头顶上来,我会觉得龌龊至死。”
  “汤太,别意气用事,这对你绝不公平。”
  我笑:
  “任何娱乐都必须付出代价,我损失些少钱,看这姓汤的做小丑,值得有余。今时今日,自甘当个踩踏在女人头上占便宜兼遮丑的小男人,他也肯,我有什么叫做不肯的。太难得看到他为了几分钱而串演闹剧了。”
  “至于离婚理由?”
  “那只不过是一份文件,真的假的都是一些文字游戏。对一个人有信心,不在乎文字上有什么对他的攻击证据。况且,我的确曾在未办妥离婚手续之前有过男朋友,这行为我不介意承认。汤阅生要怎样向儿女解释通奸的意义,是他本人的事。总之,我对我的行为负全责。儿女大了,有他们的世界与年代,我并不担这个心。”
  这样满足了所有人的要求,我就不再欠负汤家人的债,反而轻松与无悔。
  回到办公室去,倒有件并不算太轻松的小过节发生了。
  秘书告诉我,伍霭琴曾找我,于是我走到她的办公室去。
  她的秘书白了我一眼,冷冷地道:
  “伍董事找你很久了,你的一顿午饭可吃得很久啊!你不会有什么事务需要办吧?”
  我原本要大发雷霆,喝问她是何规矩,说到底,我还是比她级数高得多的行政大员,落难的王孙依然是贵族身分,轮不到这种虾兵蟹将张牙舞爪,狐假虎威。
  可是,我忍住了。不必为此计较,免得别人认为我这是发穷恶之举。
  看着这等小人得志,是另外一种观察人生百态的娱乐。
  算了吧!
  才正这么想着,伍霭琴刚推门出来,见了我,道:
  “希凡,我在找你。”
  “我知道。”
  “进来,我有件要事跟你谈,你先坐,让我先处理完一件公事再说。”
  伍董事坐下来,按动了对讲机,说:
  “是人事部吗?”
  “是的。”
  “我是伍霭琴,请给我另外安排一位新的秘书上班。现在的一位,请帮我辞退她。理由是对上司不恭敬,无上无下,没有履行职级之内的礼貌。”
  说完了,她望我一眼,完全不再解释什么,就道:
  “你道今天中午吃饭时,我见了谁?”
  我没有猜,脑子里模糊一片,这位女上司原来是个包青天,我心上老早已跪下来三呼谢恩。今时今日,雪上添霜、一沉百踩者众,她竟然雪中送炭。
  伍霭琴见我没回答,就说:
  “我今天见了余小蝶,你的老同学。”
  “是吗?你认识她?”
  “相当熟谙,从不知道她就是你的老同学。”
  “是的,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们谈起你。”
  我默然,这最近谈起我的人一定很多,实在太多资料了。
  “希凡,小蝶相当欣赏你,而且我发觉她也需要你。”
  “什么?”我莫名其妙。
  “她的中型企业在脱胎转型期,已脱颖而出,绝对有条件变成大企业。这年头,熬到上市的阶段,弹性就大,赢面就高了。小蝶朝这个方向走,但单她一个人不能成事,小蝶可以冲锋陷阵,创很高的营业额,但对于财务上的安排以及紧守大本营,她需要一个像你的人才去帮她的忙。”
  我相当骇异。
  良久没有作出回应。
  “我们都有信心认为你会做得很好。小蝶并不知道你最近的境况,直到我告诉了她。她会尽快找你。希凡,我不是曾劝你忍住气,骑牛揾马吗?小蝶的企业是一匹骏马,只需你策马扬鞭,撒开四蹄,自然奔驰到目的地,敢为预祝,德盛这头老牛,你不必再骑了。”
  “伍小姐,你在小蝶跟前推荐我?”
  “缩短你的受苦受难日期,岂不是更好?”伍霭琴说:“况且,我也会从中取利。”
  “小蝶和我都应该给你介绍费。”
  “介绍费是小事。我有股份在小蝶的公司,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的事原本就太多了。
  “希凡,我们依然会是同事。”
  忽然想起有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归慕农转到伍霭琴的门下来,原来是我的莫大福气。
  苦难的日子总会熬过去的。
  余小蝶果然在当天傍晚就给我电话了。
  我们迫不及待地谈了一个晚上,觉得把她的梦蝶系列人造首饰上市是一定要实行的计划,反正大陆市场已经打开了,有如此绝妙的成绩,对投资者一定深具吸引,市场内已有明证,金利来领带集团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例子。
  “希凡,请明天回去就辞职。”小蝶说。
  “明天,啊!太迟了,待会我就把辞职信传真回去。”
  彼此都大笑起来。
  小蝶握着我的手,道:
  “你知道我跟伍霭琴怎么说,我说,我和希凡联手一定会有大成就。”
  “你这么有把握?”
  “对。因为你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我知道你做的一总好事,萧虹现在又脱胎换骨地成为一个大方的快活人了。就因为你给她介绍了大学的教席,她有了一个新的尊贵的身分、一份安定的职业、一个认可的社会地位,于是她的安全感与自尊心又跑回来,取代了自卑惶恐,变回了潇洒的萧虹。”
  我听了,有一阵莫可明言的高兴。记起了菲佣露茜的说话:
  “做好人的感觉很好,很快乐。”
  的确如此。
  我问:
  “她还写小说吗?”
  “没有扬言封笔,只向外说有题材还是会执笔的。听说她最近在搜集资料,好好写一本桥段平凡而祈望能引起众多读者共鸣的小说。”
  “你见了她吗?”
  “没有。这不要紧,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再来,凡事不可勉强,知道她安乐就好。”
  “小蝶,萧虹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我相信,不会有太多人在这世界上如你般真心地爱护她。”
  小蝶没有答,她只是笑,呷了一口甜酒,重新跟我再投入到梦蝶系列的连锁业务发展计划之内。
  翌日,我很快就起床。
  阳光额外地温暖,洒得整个中环都光丽明亮。我踏进德盛的写字楼来,格外精神奕奕,笑容可掬。活脱脱像个型满出狱的囚犯,在过最后的一天。我的感觉与表现是跟前些时那段日子大异其趣了,惹得那些接待员与护卫员,都自动地跟我先行打招呼,叫:
  “汤太太,你早。”
  我回到办公室去,秘书把一封限时快递的私人函件递给我,说:
  “上海阮小姐寄回来的。”
  我火速拆阅。
  首先瞩目的是那几页报告副本,每页都有郭伟贤的签名,最末的一张有我的加签。
  我吓傻了眼。
  对,我怎么从没有想起,当日,我加签之后,在交给归慕农之前,曾嘱秘书去影印一份寄到上海给阮凯薇。
  我慌忙读凯薇的信:
  希凡:
    请别以为这是我对你的报答。只不过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的确还有愿意主持公道的人。
    知道你最近的际遇较迟,故此现在才作处理。郭伟贤秉承你旨意的报告及会议记录,每一页都有他的签名,我们不怕科学鉴证,副本决非假造,只要你递送给主席或伍董事,就能洗脱清白了。
    至于李开伦的信,我原本考虑过要由我亲自撰写一封信,以澄清一些事实。然而,还是那明者自明的道理,回应一些荒谬的、肤浅的、恶毒的、无聊的中伤是对自己最委屈的事,侮辱了人格,降低了身分,毫不值得。不是对手的人,不予交手,这是江湖规矩,想你会同意。况且,这些无聊事,无日无之,无人会记在脑子内多过三个月。我们不宜妄自尊大,以为别人非把属于自己的是非记挂在心上不可。
    附上我的一封辞职信,既呈交了郭伟贤的报告副本,就不会双手奉献任何机会让归慕农来对付我。而且,我在上海另外找了一份极有前景的工作,有一间叫梦蝶的人造首饰公司,在国内打开了市场,正在招兵买马,我去投考,被录取了。顺告。
    请保重,他日回港见。祝
    过关斩将,万事如意。
                     凯薇
  我读后,笑得连眼泪都流下来。
  趁今日难得的意气风发,我立即打好了辞职信,手中握紧阮凯薇寄回来的那叠文件,先按动归慕农办公室的对讲机,对方说:
  “喂!”
  我声音清晰地说:
  “我是沈希凡,有事找你,现在就到你办公室来。”
  也不劳听他的反应,便挂断了线,推门走出写字楼去。但见整间公司都似金光灿烂,气流清爽,前些天来那种阴霾满布的气氛,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我的步履轻盈,好像脚下有一个个的音符,踩出了畅快的乐音,几乎整个人都在飘飘然,只差没有哼起好听的歌谣来。
  原来云开见月明都这个样子的。
  我走到归慕农的办公室,正要推门进去,他的秘书一看我,就很有点惊惶失措,说:
  “归先生办公室有客。”
  “是吗?不相干,他知道我来。”
  秘书想阻止也来不及,我已推门直闯进去。
  归慕农的确有客,是女客。
  我走进去后,微笑着向他们点头。
  无疑,对方是有着一份遮掩不来的尴尬。
  “希望没有打扰你们,我有件要紧事要跟归先生交代,只需五分钟功夫,你随便坐。”
  我明知这不是有礼貌的举动,然而,兴奋的心情令我更觉理直气壮,毋须再跟他们耍什么客套手段了。
  “这位就是沈希凡小姐?”那位女宾说。
  “对我就是沈希凡。”我伸手跟对方一握。
  归慕农只得开腔引介:
  “这位是内子,顾菁。”
  “啊!归太太,刚从加拿大回港?”
  “回来好些天了。”
  我想起了归慕农家有女声接听电话,明白个所以然来了。归太太回来是归慕农夫妻恩爱的烟幕,以拯救他于谣言的水深火热之中,还是对方闻风赶返,以防万一,那就不得而知了。
  到现阶段,我已完全没有兴趣深究。
  归慕农对她的妻子说:
  “我跟沈希凡有公事要谈,等下与你午膳时再见吧!”
  “好的。”
  顾菁看我一眼,抓起了手袋就走。
  当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后,归慕农的脸色铁青,他问:
  “找我什么事?”
  我扬扬手中的文件,从容地说:
  “你和我梦寐以求的信都在今天各得其所了。”
  “什么信?”归慕农问。
  “我的辞职信。”我把这件飞掷到他的台面,笑问:“这不是你渴望早日得到的吗?今日如愿以偿,明天开始解除警报,你再不会因一时的行差踏错而前途倍受威胁了。”
  “你辞职与否跟我无关,辞职信应该交给伍霭琴。”他的语调并不友善。
  “是吗?你真要我交给伍小姐?”
  “有什么叫真的还是假的,她现在是你的直系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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