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关狗屁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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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只小狗的童年只有“进去”、“出来”和“坐下”三句口令时，你就不能期待牠对任何人都是热情、活泼、大方！但是我那黑溜溜的大眼、半黄半白的可爱脸孔，以及略有戽斗的下巴（谁说我像李登辉我就咬谁），着实让人忽略我那内向害羞的本质！
　　我的老板曾经说过：失恋的记忆是黑色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学他来说一句：被遗弃的记忆是白色的！一片空白的白！
　　只记得当时年纪小，我和另外两只黑色小狗窝在一个纸厢里，被遗弃在建国花市靠近信义路的口上。从颜色上来看，我和那两只黑狗一定没什么关系，因为我瞧着自己可是一身雪白。然而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用前爪攀住纸厢探头向外望去的时候，一个斜眼小孩指着我喊：“啊！贱狗！贱狗！”
　　这时在我眼前站定了两个人，一女一男。男的戴着眼镜，女的则是一双大眼，闻起来气味不错颇有教养的感觉。这两人对着纸厢上写着”只送不卖”的那行字瞧了瞧后，商量了几句，那男的就用一个塑料袋把我套住抱在怀里，和女的叫了一部出租车，将我带进了医院做身体检查，并且在病历表上写下他们在出租车上为我商量好了名字“　ToTo　“（请不要念成”吐吐”，正确念法是“ㄊㄡ　·ㄊㄡ”。
　　按照人们的说法，这对年轻男女收养了我，就成了我的“老爸”、“老妈”。不过这样讲来实在有点肉麻，虽然他们供我吃喝一如父母，我还是觉得用“朋友”两字来定义彼此的关系会好一点，反正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嘛，所以我可以喊男的叫“韦哥”或是“家辉”吗？但是想想这样好像又不太尊敬。或者用“职业别”来称呼呢？“韦哥”有在大学兼课教书，那就尊称他一声“老师”如何？还是怪怪的，对不对！
　　我的“幼犬”期就是在这样的困惑中度过，幸而这样的困惑并没有对我造成重大影响！我没有因此萌发“恋母情结”，也没有促使我朝“同性恋”或“双性恋”发展，更没有任何　SM　还是　M&M　的倾向。不过这种“亲子”关系的不确定，却使我产生一定的神经质症状。特别我又是被独自放养在狭长的走廊上，一方面失去了“同侪认同”（没有多少机会观摩别的狗类并进行学习），一方面又得不到“亲近人类”的互动成长经验，所以我总是处在一种惶惑不安的寂寞情绪中，而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不仅令我经常在不到半坪的走廊上踱步转圈，更造成我无法摆脱的“神经性脱毛症候群”。简单的说，就是我很会掉毛。凡走过必留下一撮毛！
　　看着我每天喂养并且带我出去散步的男人不时要清扫散布在走廊上的我的白毛，我总会产生一些愧疚与歉意，而用我微微突出的下颚在他的小腿侧磨蹭一下，并且寻求他谅解的眼神。因为不能进入屋内，我不曾趴在他的脚边小憩，更没有可能窝在他的怀里感受温暖，因此那片刻的磨蹭与目光交流就成为我幼犬期中最温馨的吉光片羽。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1章　我不是贱狗（2）
　　除了这种偶尔闪现的亲密接触外，我基本上是被训练成一只懂规矩守本份的狗，就像一个下属、跟班。我要懂得“进去”是进到笼子去；“出来”是从笼子里出来　；“坐下”是坐下不要动。“进去”、“出来”、“坐下”也就成为我每天都要接受的命令，是行为准则，更是我和他最主要的互动。而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我在度过“幼犬”期后决定以“老板”来称呼这位收养我的男人——韦家辉，一个三十出头，一百七十公分高，五十五公斤重，不算英俊但是长相斯文，有点儿才华而且总想拍电影的理想主义者。
　　老板的理想性格，让他的生活忙碌不已。要到学校教课，要到电视台上班，要看电影写影评，不时做点翻译，还要一年两年地写一本电影剧本准备干导演。而我呢，则是在走廊上转圈踱步回忆我那宝贵的，也是唯一一次的，当我一岁左右时在景美发生的性经验　，或是啃啃牛皮骨头，再偶尔对楼下经过的狗类吠个两声打打招呼。不论是住在景美的四层楼公寓，或是后来搬到木栅后所住的十层楼大厦，以及目前定居的挑高三米六住家，我和老板的日子似乎就是这么地平凡无奇。
　　这其中对我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住在景美的后一年和住在木栅的头半年里，老板会在替我打扫走廊，当我磨蹭他的小腿时，蹲下来先用左手摸摸我的头，再两只手左右一起抱住我的头，搓揉一下。
　　就在我想要顺势立起身用前脚趴到他身上时，他会倏地站起来，退后一步让我扑个空，然后转身拉开纱门进到屋内。
　　我灵敏的耳朵，会在纱门关起的金属摩擦声中，听到老板轻轻的、困在喉间的一声叹息。
　　老板又在想老板娘了！想那个当初在建国花市前说要抱我回家的女生！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1章　我不是贱狗（3）
　　批注
　　一、　在那个时候，年幼的我还没照过镜子，当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毛正好长成一半白一半黄。不过说实在的，在我第一次照到镜子的时候，可真是把自己吓得直退两步半，完全没搞清楚自己前面是一面镜子，而镜子里面的那张“贱狗”脸是自己！至于为什么我前面会出现一面镜子呢，那是因为我的老板在拿我实验所谓的“镜像原理”。我当然搞不清楚什么叫做“镜像原理”，简单的说，好像就是指人要照镜子，然后在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后，才会认识到自己的样貌与自我的存在。但是要把这个原理放到狗的身上，我就不晓得说不说的通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从此以后我再经过镜子前面的时候，我就不会再去瞧瞧镜子里面的我了。我想这也是狗与人最大的差别吧！
　　我们狗模拟人类灵敏许多，但是这样的灵敏反而让我们比人类单纯许多。我们不用镜子这种镜花水月的东西来认识自己、确认自己的存在，一如我们不需要爱情这种无法触碰、没有气味的玩意儿来肯定自我。而我的老板就是因为他不自觉地把个人的部份价值构筑在爱情上，所以当他后来失去爱情的时候，就对他的自我产生极大的不确定与失落感！
　　二、　我始终对“出来”这档子事儿有点抗拒，所以每次都会在笼子里拗半天也不愿“出来”。也许就是不安吧？也许还要做点深层的性心理分析，才能了解雄性动物对所谓的“出来”的纠葛情结。
　　三、　我第一次的性经验对象是一只美丽的黄毛狗。她的皮毛亮丽的一如人们在冬天时披在身上的骆驼毛大衣，细滑柔软。不过我老板没有机会见到她，因为那天是在老板松开我颈间的链子让我自己跑跑后所产生的艳遇，而且还是姐弟恋喔！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2章　养了一只讨债狗（1）
　　晚上一定要回家！早上一定要起床！都是因为小狗要吃饭、散步、交朋友。我想多半得归咎于我当兵时吃过狗肉，所以现在要养一只小狗来还债！
　　水瓶座的人，应该说水瓶座的男人，给人的感觉都是和善平易。但是实际上，我知道，他永远会在心理面筑起一个不为人知，也不让人进入的领域。
　　我就是这样的水瓶座男人，所以请先知道我叫“韦家辉”就够了。这是一个看来少见实际上很多人用的名字，而当人们对这个名字感到困惑的熟悉时，我通常会加一句说明：是搞电影的韦家辉。
　　近两年人们忽然发现搞电影的人好像都挺会烧菜的，好比吴宇森和李安。这让我窝在厨房烧菜的时候多了一份心安理得的安慰，就当做是老天要让人拍电影前，必先熏其油烟、灼其肌肤，只为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所以当我在那年的农历除夕写不出一部关于　AV　女优的爱情电影的剧本时，我便步入厨房对我第一次烹煮的笋干烧肉进行最后的检视，同时眼睛一斜见到　ToTo　在厨房外的走廊上绕来绕去，像极了电影中的伍迪艾伦——不安、焦虑、胆怯又神经质，而我将要和这只小狗第一次单独过年。
　　打开厨房纱门，ToTo　跳到我的脚前。
　　“笨狗！”摸着牠的脑袋，“今天晚上给你加菜吧！”
　　关上纱门，ToTo　又叫又跳，看我没搭理牠，便晃到笼子里睡觉。我从没养一只狗养了这么久！多久？久过我的任何一次恋情，久过任何一个爱过我的女人爱我的时间！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2章　养了一只讨债狗（2）
　　当一个男人和一只宠物的关系比他和任何一个女人的恋情还长久时，算不算是一种既难堪又尴尬的局面！所以每当我多养　ToTo　一天，我的焦虑就增加一分。因为那代表我和下一个会爱上我的女人要面临一个更难超越的记录！
　　在我一个人带着　ToTo　在木栅租了一幢有四个房间的楼层后，这个问题就转变成为恐怖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投射成一个大家都以为邪灵已灭但其实恶魔厉鬼死而未僵的画面，不时浮潜在我的脑海深处或匿踪于我的心灵角落，使我在溜狗散步或是替小狗清扫环境时，不自觉地任由这个不安心绪攀爬至喉间，吐为一声无奈轻叹。
　　大致说来，在我一个人和小狗住在木栅的前半年里，我差不多都是在九点以前回到家。虽然说我是把　ToTo　养在走廊上，而且为了让牠的“狗性”得以维持，我并不禁止牠在走廊上上厕所。不过可能　ToTo　是把走廊当做牠的地盘，当做家，所以不到忍无可忍的最后关头，牠是不会轻易在走廊上做出污染环境的事情。这也就苦了我要每天赶在九点、最晚十点以前回到家。
　　没有夜生活的男人，能够有美好浪漫的爱情生活吗？
　　瓦斯炉上的笋干烧肉香气四溢，为我的新居带来熟悉且传统的年味。五花肉的肥油已经化为汤汁，浸入笋干。而笋干既已吸取了鲜美肉汁而滑腻入口，又还能保持苍脆咬劲儿！只是这样的水准之作，并不会增加我在爱情市场里的竞争力。
　　大部分的女生对于会下厨烧菜的男生都是赞誉有加，甚至可能心仪不已，但是爱情不会因此而来。什么时候看到男生女生在厨房里谈恋爱？又有哪一部爱情电影浪漫喜剧的场景是在油烟弥漫的炉台旁？恋爱中人要的是舒适典雅的烛光晚餐，而不是油腻滑滋的锅碗瓢盆！
　　尝一块笋干，得一个结论：厨房里不会有爱情！
　　当我在午夜拿起电话拨给那个漂亮女生，我想接通后还是约她明天在外面吃饭好了。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3章　小狗　新年快乐（1）
　　隔着一道纱门牠在阳台上看着我，黑黑的大眼睛没有防备，像是已经认得我一样，然后伸一个懒腰算是打招呼。（牠的主人说这是“拜年”）
　　又是春节过年，每次都碰到寒流，台北的街头空荡荡地，好冷清！
　　之前还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除夕，家家户户忙着大扫除。老妈照例吆喝全家总动员，该丢的丢、要扔的扔。可是有恋物癖的我，总有一大家子杂物舍不得丢掉，堆了一整个房间，遇上过年要“除旧怖新”时，花上个把钟头也忙不完！
　　虽然如此，每年到了除夕，还是要进行我一年一度的“大拜拜”！好像要“办桌”一样，我的做法是把衣橱里的衣物通通都先搬出来，放在床上，再重新一件一件迭好放回抽屉。如果只是要整理衣服，其实也没那么工程浩大，只不过，衣橱里收藏的不只有衣服，还有许多往事与回忆。整理衣服的同时，我也把相本拿出来，翻着旧照片回味童年时光及青春年少。看着看着，有时哭、有时笑。
　　好莱坞帅哥布莱德彼特曾经在婚前被老婆珍妮弗安妮斯顿在衣橱底搜到一盒旧情人的照片，即使盒子早因为遗忘而沾满灰尘，但是置放在其中的昔日恋情还是闹出危机，被新欢指为是对旧爱念念不忘的铁证。布莱德彼特声称那是早已忘记留在那儿的旧照片，并不是旧爱不舍而刻意保存的纪念品。只不过听在耳里，这样的辩护词或许真实却毫不具有说服力。
　　没有一盒照片，我有的是一个糖罐子，里面装满一张张卷起来的小纸条，只是我不曾拆开每张纸条重读当年写下的心里话。我只是打开这个玻璃罐子，把纸条拿出来又放回去。我知道那是高中小女生的心情，第一次暗恋一个男生无处倾诉，所以把悄悄话写在纸条上封在罐子里。
　　还有一包情书，是高二时的情人写给我的信与卡片。男友因为在异乡求学，所以两人只能靠信件连络感情。在那个年代，计算机并不普遍，当然也没有所谓的“电子情书”，我们每星期都互寄一封信给对方，有时除了将思念写成文字，还录制录音带，透过歌曲表白心情，也录下自己的真情告白。
　　还记得这样的书信往返持续了一年，一星期一封，从不间断。高三那年冬天，躲在宿舍阳台的角落边边，戴上耳机听他的录音带、读他的信，蹲在刮着寒风的暗夜里，望着星空流泪，让思念的热泪把他的信纸都沾湿了。
　　多年以来，我始终不敢打开每封信重读，却总在过年大扫除时忍不住要偷看几封，最终免不了会感伤一番，但也庆幸自己能拥有如此甜蜜的回忆。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3章　小狗　新年快乐（2）
　　信手打开一封信，“刷”地一声从里面滑出一张照片掉在玻璃罐子旁。低头一看，只见照片里是一个拉开在阳光下的原木抽屉，亮晃晃的光线斜斜地洒在抽屉里那高高彽低地信封信纸上。不用拿起那张照片，我已经见到玻璃罐上映照出照片背面那线条优美的英文字：“Kate's　drawer”！
　　我在台湾有一个衣橱，藏有他的来信。远在美国的他，也有一个专属抽屉，收放着我的信。
　　“铃、铃、铃！”
　　突然电话铃响，将我从时光隧道里拉了回来。
　　“Kate，我是韦家辉，新年快乐！”
　　“嘿！新年快乐！”
　　“妳在做什么呀？”
　　“除夕要打扫房间啊！”
　　“可是都已经半夜了吶！”
　　“没关系，还没到十二点。那你在做什么？”
　　“刚刚帮我的小狗洗好澡……。”
　　“帮小狗洗澡？”
　　“对啊！小狗过年又没有新衣服穿，就洗个澡，而且我还帮牠换了新的笼子……”
　　聊着聊着，午夜时分一到，贺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落，让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却令我在喧闹的年节气氛中，被一种旧爱已逝的孤单所包围。
　　小狗不用懂爱情第3章　小狗　新年快乐（3）
　　终于，刺耳的鞭炮声逐渐远去，话筒那一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那声音，似乎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与故作轻松的热情。
　　“我今年一个人过年，所以明天我想出来玩耍一下，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饭？”
　　“我想我要在家吃完晚饭才能出去。”
　　“妳的意思是说也不能和我吃中饭？”
　　“我想我的意思是说在八点以后就能和你碰面了。”
　　“好！……那就到我家看电影好不好？”
　　“看电影？在你家？”
　　“是看电影啊，不过当然是用电视看的电影。我不是说看录像带，是看影碟。”
　　“好啊！”
　　我回以简单的应答，约定时间放下电话，嗅到窗外飘进来的炮火味儿，感觉到新年的气息开始弥漫在我的房间中了。
　　一个男人，除夕夜跟一只小狗渡过，帮小狗洗澡吹风。我，则是整夜在房里整理一堆衣服，和一迭旧情书。都说新年是要除旧布新，但是看着我一床的衣服杂物，只好赖皮地在中间挤出一个洞把自己塞进去，睡到天明。
　　小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