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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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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信时,想起三毛愤怒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不行。笑罢就觉得自己有些想家了。

  八

  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得令丁子恒觉得奇怪,仿佛从来没有觉得光阴是以这样的速度行进的。打牌时丁子恒说出自己的这种感觉。毛学仁说:“学习时期嘛,每天的生活内容大同小异。今天重复昨天,明天又重复今天。没什么事让你着急,也没什么事让你操心。听听课,讨论讨论,外加打打牌,一天就过去了,当然觉得时间飞快。”丁子恒想这话有道理。

  一个星期天,他和姬宗伟几个一道去虎坊桥工人俱乐部看电影《年青的一代》,中午便找了家饭馆吃饭。饭间,大家由电影里的地质队员谈到三峡太平溪的地质条件。正在这时,听到有人说,美国总统肯尼迪前两天被人刺死了。一时,大家都颇震惊,不知真假。

  饭馆一个跑堂的伙计说:“杀得好呀,解气呀。这就是帝国主义国家,劳动人民都痛恨那些帝国主义头子是不是?不像咱社会主义国家,人热热爱毛主席,毛主席一出来,大伙儿都三呼万岁争着想跟他握手,想说感谢话儿。毛主席有时自个儿夜里出来上上饭馆,吃吃老百姓的饭。这是咱社会主义的领袖,人民爱都爱不过来。

  现在帝国主义国家的劳动人民也觉悟了是不是?最好是见一个杀一个,把帝国主义分子都杀光,把帝国主义国家变成跟咱一样的社会主义,劳动人民才有指望。要不,当个美国人,可真是苦呀。“

  伙计说得唾沫横飞,丁子恒一行人便连连说是呀是呀。

  毛学仁感叹道:“想不到,一个跑堂的伙计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都有这么高的觉悟。世界进步真是快呀,我们看来是有点跟不上趟了。”

  转眼又到了年底。这天上午听张劲夫关于“反修”的录音报告,下午便布置测验,各自回房去做。测验只有五题,明日下午交卷。丁子恒见题目很是简单,不觉大喜。吃过中饭,姬宗伟便来找,姬宗伟说:“丁工,这样的测验,你不至于长考吧?”

  丁子恒忙笑答道:“不至于,不至于。顶多一个小时就可以做完。”

  姬宗伟说:“好啦,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现在是三缺一,就看你的表现了。”

  丁子恒说:“你的意思是?”

  姬宗伟说:“1963年就要过完了,还不快快乐乐地把剩下的几天享受掉?”

  丁子恒笑了起来,说:“我明白了,好吧,我晚上再做题。”

  姬宗伟笑道:“你还晚上?我们就是想今天打一次持久战。明天上午再做题还不一样?”

  丁子恒想想,说:“行行行,明天也行。”

  丁子恒说罢便同姬宗伟一起去了他的房间。这一场牌打得夭昏地暗,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收场。躺在床上,他想看一看书,却一行也看不进去,身心都有一种疲惫不堪的感觉。这种疲惫感在他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也未曾出现过,今天,却因打牌打倦了自己。丁子恒心里突然就有了些内疚,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最快的失败就是自己把自己打败。现在他不就是在自己打败自己吗?日文搁下不学,大坝有许多可思考的东西也不去思考,就是这里的哲学课,如果多用些心,不也可以学得更深入一些?丁子恒想着,便起了床。他找出一张白纸,用钢笔写上:“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写完看了看,又加重了腕力,重新描了一遍,然后将它贴在了自己的床头。贴罢,他看了看,再次拿笔,在上面加了几个字:“子恒谨记”。

  从这天起,丁子恒便拒绝牌场。姬宗伟来过几次,李昆吾也来过,丁子恒都没有被劝动。三十日晚餐时,毛学仁也出动了,说:“我跟你坐对家已经坐顺了,换一个简直打不顺手。眼看就要过元旦了,你还是给自己放放假吧。”

  丁子恒几欲动心,突然他想起今晚月食,便说:“今天实在不行,今晚月食,我是要看的。”

  毛学仁无奈地笑笑,说:“这是一条好的理由。”然后离去。丁子恒心里竟有些歉意。

  月食从六点二十七分开始,八点四十七分结束。丁子恒穿着大衣一直在露天里观看。夜里颇冷,四周亦静,偶尔能听到姬宗伟房间里的笑声。姬宗伟长年在外业队,跟工人打交道极多,便也渐渐地有了工人似的开朗和爽快。他常常能讲出许多笑话,有的甚至带有淫秽色彩,但极能令人发笑。丁子恒想起姬宗伟的种种幽默,便忍不住想笑。于是牌桌上的诱惑有如一根绳子一样,把他的心朝那边拽。丁子恒便同自己作斗争。他在冷风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学习班几个外出回来的人见他如此,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不迭地过来询问,有一个从东北来的学员问话时神情甚至有些警惕。这使得丁子恒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解释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看完月食后散散步而已。

  丁子恒这天晚上终于没有去打牌,他从外面回屋后,便趴在桌上给雯颖写信。

  中午刚刚收到雯颖来信,家长里短地说着孩子们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内容。

  雯颖的信中夹了一张三毛的信,三毛一笔歪歪扭扭的字令丁子恒看了发笑。三毛说他原本元旦可以入少先队的,可是他跟对面的刘三熊为弹子球打了一架,这样就把红领巾打掉了。他表现好了一年,可这一颗小小的弹子球,让他一年都白表现了。

  他希望爸爸从北京回来时能多买点礼物,安慰安慰他。丁子恒暗笑,想,什么道理,自己打了架,少先队没入成,倒要礼物安慰?

  丁子恒先给三毛写了几行字,对他的打架行为进行了批评。然后才给雯颖写。

  对雯颖,他总有满腹话想要倾诉。雯颖虽然不能为他解决任何问题,却是他的一个最好的听众。每每他倾诉完了,心里也就平和了许多。他在信里将打牌的事以及对自己打牌的懊恼都写了,他信誓旦档地表示,决不再上牌桌。写完信,已经十点,那边的牌局也已散场。丁子恒从头看了一遍信,发现自己大部分的文字都是关于打牌的。他想这哪里是给雯颖写家信,分明是为了克制自己打牌的欲望而选择文字作为宣泄。这样想过,丁子恒笑了笑,又把写好的信撕掉,只简单地给三毛回了一封信。

  1963年的最后一天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到来了。上午他们仍然在讨论,本来下午有大报告,但因作报告的领导突然公务缠身没能前来,便改在了晚上。于是下午变成了自由阅读时间,而晚上则在会餐结束后,集中听报告。

  但是早在头天,便已发下《红楼梦》的电影票。于是会餐时,大家纷纷提意见,说是年关了,又发了电影票,怎么还要听报告呢?就算我们愿意听,也得让首长好好过除夕呀!饭间,不少人都表示仍然要去看电影,因为看电影也是学习,也是受教育。

  丁子恒亦有同感。他想去看电影,却又怕万一不去听报告,会造成什么后果。

  所以,有人问他听报告和看电影二者如何选择时,他支支吾吾拿不出一个明确答复。

  姬宗伟却回答得很干脆:“我们在野外时,很少有机会能看一场电影,但报告一点没少听。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电影,请有志于听报告的同志听仔细一点,明天传达给我听。这样电影报告两不误。”姬宗伟的话让很多人都笑了,就连一起参加会餐的老师也笑得哈哈响。

  丁子恒想,姬宗伟有一个外业队的理由,他这么说,人人都可以理解,而我呢?

  如果我选择了看电影,人们也会如此这般宽容地笑出声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又何必非要在这样的时候去看那场电影?倘若因贪看一场可以不看的电影而生出其它的事情来,岂不是冤哉枉也?苏非聪不就是因为一句完全可以不说的话招来横祸?

  丁子恒盘算了几个来回,都觉得电影可看可不看,而报告得去听。就算不值得一听,也必须去这个会场,这是一个态度。一旦有事,追究起来,他无可挑剔。纵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最了不起也就是少看一场电影而已。想到此,丁子恒心里倒也坦然。

  会餐结束后,去听报告的人也不少。丁子恒注意了一下,年长者为多。毛学仁也去听报告了,见了丁子恒,他说:“我知道你会来这里的。我们不同呀,我们都是旧式人物,不敢像姬工那样翘尾巴。”

  丁子恒点沣头,表示了同意。

  报告不过半个来小时,讲讲国际国内形势而已,要说也大可不必非放在旧年的最后一夜,但事情就要这么安排。丁子恒想,政治家的意图,我们是永远弄不懂的。

  回到房间,丁子恒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干了。书看不进去,日文也读不进去,只觉得人有些恍恍惚惚,恍惚得好像自己不是自己。他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干干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屋外的寒气很重,而屋内却十分暖和,暖和让人喉咙痒痒的,不时地想要咳嗽。

  咳过几声后,丁子恒想,把这一夜跨过,依照男人“做九不做十”规矩,1964年,我就五十岁了。五十而知天命。天命究竟是什么呢?它依然是这样模糊不清。这样想着,丁子恒倍觉伤感。

  1963年就在这又寒冷又暖和的夜晚,在这个思绪乱糟糟且喉咙痒痒得要咳嗽的夜晚,与伤感的丁子恒擦身而过。没人听见它的足音,仿佛一阵风吹,悄然间,它已成为了历史。

  

  

  

  1964年(一)

  秋尽江南叶未凋,晚云高。

  青山隐隐水迢迢。

  ——北宋·贺铸《太平时》

  一

  北京已很冷了。大风刮起时,飞沙走石,天日昏沉。漫长的学习也终于快要结束,《实践论》和《矛盾论》的精读课一上完,教师便布置写学习总结。布置时特别强调,写这个学习总结应该像写各位的论文一样认真。老师希望大家把玩的时间也利用起来,好好做一篇文章,不枉学了这几个月,且用了“好文章方见真才实学”

  这样的话。丁子恒便有点紧张,暗想老师此番话可能是针对他们这些常常打牌的人而说的,便决意全力以赴写总结。姬宗伟等人叫了丁子恒好多次,总也动摇不了他戒牌不打的决心,便笑他说,就算是给丁工一年时间天天去写,他也未见得能将这份总结写好。理由只一条,他天生不是做这事的材料。丁子恒听罢此言大为不服,暗想未必我就是这么一副榆木脑袋?更赌气要把总结写好。

  《实践论》和《矛盾论》在丁子恒看来,真是好文章。不读不知道其好,不精读更不知道其妙。丁子恒自问,这么好的文章以前怎么就没有读过呢?亏得这次学习,才有机会将此二文反反复创读了多遍,自是大受教益。但是,写总结不能只是空谈感受,老师所说的“要有真才实学”深合他丁子恒一向的务实精神,学习体会是应该和自己的实际工作结合起来的。这么想过,丁子恒脑子便有蓦然一亮的感觉,几乎是连夜下床,寻纸捉笔。对于施工实践中的矛盾的分析,在他心里一下子活了起来,变成一块块一条条一段段十分具体的东西。一经下笔,丁子恒竟觉得自己激情喷涌。

  题目:施工中的哲学中心思想:施工就是破坏与建设的矛盾运动,是主观力量与客观力量斗争的运动。

  纲要:1。水工布置与施工布置的矛盾——在施工程序上根本矛盾是导流,在截流上与汛期的矛盾特别尖锐;2。施工布置与城市规划布置的矛盾(一般服从前者);3。施工布置与自然条件的矛盾;4。施工布置与施工方法的矛盾(视具体情况而定,平展区一般服从前者);5。场地中心与对外交通的矛盾(视情况定);6。施工附属企业布置与铁路系统的矛盾(一般应服从后者);7。铁路布置与公路布置的矛盾(一般应服从前者,铁路处于稳定部分,公路处于灵活部分);8。施工作业区与生活福利区布置的矛盾(一般应服从前者);9。桥渡与道路系统的矛盾(一般服从前者);10。供水供电布置与道路系统布置的矛盾(一般应服从后者);11。运输能力与施工运输要求的矛盾(这是施工布置中贯穿始终的矛盾,它之所以成为始终矛盾,是因为场地内部不断的运动形成的。场地由于各个组成的不断运动使之形成一个统一体,这是由运输交通来表现的。如果场地没有交通运输,没有物料行人往来,那就是停了工的场地。是停工,而不是施工。反之,一个场地运输繁忙,就是一个紧张的施工场地。A。施工各部门的共同特征是物料移动。没有运输便没有施工。运输是整个施工及各个部门生产的前提;B。运输能力制约了施工能力;C。运输发生故障,影响的不是局部而是整体);

  12。施工企业之间的矛盾(相关的企业也彼此构成矛盾的对立面);13。施工总布置与施工总进度的矛盾(二者应是协调的,但总进度是多变的,其主要内容有二:一为施工程序,一为施工强度。二者在施工时多变,尤以施工强度变化最大,而总布置则较稳定。二者的矛盾表现为稳定和多变的矛盾)。

  丁子恒顺着思路,几乎笔不加点地写完了这份大纲。他从来没有写过这一类的东西,一口气拉出十三点后,真觉得自己与来京之前思想感受全然不同。仿佛是冲了一个热水澡,把浑身的汗水都蒸发出去了,全身心上上下下有酣畅淋漓的感觉。

  丁子恒想,洗澡就是好呀。

  便是在这份提纲下,丁子恒写出了长达几万字的总结。总结的内容有实践有矛盾亦有实践中如何解决矛盾的思路,甚至还举出他曾经做过的安徽凤凰闸的实例进行剖析。在所有的学员中,丁子恒的总结是最后一个交上去的。

  组长接过丁子恒那份沉甸档的稿子时,毫不掩饰自己讶异的目光。当组长把它交给老师时,老师亦惊讶得搁在手上掂了半天。这天晚上,班上便传出丁子恒把总结写成了一本专著的议论。

  丁子恒闻听此言,心里颇觉得意。这天晚上仿佛是慰劳自己,终于忍不住再上牌桌。

  毛学仁叹道:“想不到丁工学了几个月哲学真成专家了,可谓有志者事竟成呀。”

  李昆吾亦说:“哲学家是很伟大的人,有哲学思想的工程师将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工程师。”

  丁子恒便笑,说:“我倒愿意借你吉言,真的能够伟大,只可惜我写的尽是施工哲学。”

  毛学仁说:“那就成为一名伟大的施工哲学家吧。”

  姬宗伟说:“哲学史上恐怕独此一位,丁工该青史留名了。早知如此,我该就桥牌写篇总结,或许能成为一个桥牌哲学家,与你并列享用这份殊荣。”

  四人便大笑。因为全都完成了总结,故这天的牌局一直开到深夜。

  三天后,老师找丁子恒谈了话。老师说:“亏你想得出来,怎么能把学习总结写成施工分析呢?总结是要你写你通过学习思想觉悟提高了多少,对马列主义和毛泽东哲学思想有了什么样的深入了解,对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有着怎样的深刻认识,以及对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有了什么样的总体把握。你怎么写成了施工著作呢?这是两回事嘛。这样看来,学来学去,你竟是一点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些方面去提高自己,撇开你的工程就不行吗?”

  丁子恒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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