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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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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文字的。我本来就不擅长写这类文字,拼命要我发挥自己的短处,我又如何发挥得了?不知道这一篇费了我好大心血的心得是否得以过关,如果过不了关,我是否还得再写一篇?他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次日张者也将这份重写的心得体会交给王勇杰时,心里虚得厉害。王勇杰仍然是当着他的面就看了,看后叹了一口气,说:“张工,都说您是人才,我也知道您是个人才,外语都会两三国的,怎么一篇本国语言的文章就写不好呢?”

  张者也说:“恐怕就是花精力学外语学多了,自己的语言反而不行。这都是洋奴教育给害的。”

  王勇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唉,我看您再写也写不好了,就这样了吧。”

  张者也如蒙大赦,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忙不迭地回到自己桌前,有如逃之夭夭。

  他也不再介意无论年龄还是资历都是晚辈的王勇杰竟敢大声大气教训他了。现在已不是张者也之辈介意的年代,只要能放他一马,只要这一天能让他平安过去,他在心里便已有十分的感激之情。

  这一天,张者也心里便有了几分轻松。午间,几丝风吹着着窗外的枝条,他临窗吹风,隐约间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那笑声无拘无束,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息,很清新很自由很畅快,突然间就让张者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寻水游泳。在外查勘时,几乎所去过的江河湖海,他都曾跳入其间,搏击过一把。每次在水里,张者也都会浮想连翩。他觉得一个人漂浮在江河中,在一滚一滚扑来的浪头追打下,真是渺小得很。然而,也正是因了这种感觉,他又想到,这么一个渺小的人,竟敢挥起一双弱臂同大江大河搏击,那么他内心又是多么的强大和不凡。

  张者也仿佛在往事的回想中,振奋起来。连日来沉溺于学习并被那些绕来绕去的词句折腾得几近萧条的心情,似乎也被这欢笑的声音激活,一股愉快之气往脑门上一冲,恍然间就带出来一身松弛,张者也没有犹豫,调头下楼,便去了游泳池。

  游泳池并不大,分深水区和浅水区。深水区人很少,可以来来回回地自由游动,很合张者也的意。游过近半小时,他想上岸休息一下,一抬头看到枢纽室的洪佐沁正跃跃欲试地想往池里跳。张者也不由扬手叫道:“洪工!”

  洪佐沁张望一下,看到水中的张者也,“扑通”一声,便跳了下来,三下两下游到张者也处,笑道:“张工,是你呀,没想到你也有如此雅兴。”

  张者也亦笑道:“我也是临时动兴。觉得浑身疲惫,不如出来活动一下。”

  洪佐沁说:“我这些天每天都来游一小时。你看我胖成这样,再不活动,出差就只能扛自己的这身肉,行李物件一样都拿不动了。”

  一席话说得张者也大笑起来,两人便在水里比赛横渡。洪佐沁到底还是胖了,怎么游都跟不上张者也。游了三个来回,洪佐沁气喘吁吁,连声道:“不行了不行了。要在十年前,我肯定不会输给你的。”

  张者也说:“十年前我们在下游局时有没有比过?”

  洪佐沁说:“不记得了。那时候,游泳比赛我可是进了名次的。”

  张者也笑道:“我怎么记得十年前你就很胖了呢?”

  洪佐沁:“微胖而已,恰能增加浮力,哪有现在这样的巨胖?”

  张者也看着洪佐沁袒露在外的一身肥肉,这些肉确实令他的体形滑稽,不由又一次大笑起来。

  张者也笑完,说:“怎么样,听说你们要去四川查勘?”

  洪佐沁说:“是呀。用林院长的话说三峡成了一个空城计,眼下美国侵略越南,战争的阴影总在头上。下一步如何走,还要等中央指示。但我们不能闲着,长江上游支流的水电站必须动起来。本来四川查勘是夏天出发的,可是这一段院里安排学习哲学和毛主席著作,很紧张。我们处里传达说,过两天还要学‘九评’,这样,查勘的时间只能往后拖。”

  张者也说:“都一样,我们也是。林院长要亲自带队去全国多沙河流跑一趟,时间有四个月之久,打算从根本上拿出解决泥沙问题的办法来。不过学习也是大事,谁也不敢走,这样就必须拖到秋后动身。算起来,至少得明年初才跑得下来。”

  洪佐沁说:“我们这次入川可能最多两个月。”

  张者也说:“晚走一点也好。我家老大今年正好考大学,等他的事有了眉目我再走,心里也踏实。”

  洪佐沁听张者也说话时,立在水中,用双手划着水,水一波一波地从他肥壮的手臂间漫过。突然他停下手臂问:“你大儿子是不是叫张楚文?跟丁工的老大同学?”

  张者也说:“是呀。”

  洪佐沁说:“我得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你儿子和丁工家的大毛最近同我家洪泽海联系得很密切,洪泽海前不久从新疆来信,还夹了一封信让我小儿子洪泽湖转给他们俩。他们两人在打听新疆的事,会不会也想去?”

  张者也大惊:“真的?有这事?”

  洪佐沁说:“你可得了解一下。我家洪泽海给家里的信上说,大毛和楚文有可能会来新疆,可以让他们帮忙带点吃的,再带一套厚棉衣去。”

  张者也心里有些乱了。他再也没有心情泡在游泳池里,刚刚松弛下来的身心,一下子变得更加紧张。张楚文是张者也的长子,在学校团委当着宣传委员。这些天常在家里谈董加耕、侯隽以及邢燕子的事,引得两个妹妹不停地问长问短。张者也原先以为他讲述这些是因为他是一个共青团干部。现在想来,他那样做自有一番用意。可是,他想不通,儿子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根本都不跟父母商量?如果他真的坚持要去新疆而不考大学,当父母的应该怎么办?是阻止还是支持?

  张者也觉得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丁子恒。丁子恒的大儿子丁淳的成绩比他家张楚文更好,丁子恒一定也不知道两个年轻人的行动,同时,他料定丁子恒绝对不会同意他的儿子去新疆。想到此,张者也速速出水,套上衣服,径往丁子恒办公室而去。

  五

  吴金宝同张楚文和大毛三个约好,下午去大毛家再谈谈下乡的事情。

  吴金宝三年前从黄陂搬来乌泥湖简易宿舍。他的父亲原是个铁匠,1958年大办钢铁时,病累而死。此后他便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吴金宝学习成绩很好,老师都劝他千万不要放弃学业,一定要去考高中,可母亲却实在拿不出钱来供他继续上学。一年春节,一个在外乡当测工的远房舅舅回家探亲,便把吴金宝的母亲介绍给了他的一个同事——测工老袁。老袁死了妻子,丢下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无人照顾,正愁得热锅里的蚂蚁似的。吴金宝的母亲犹犹豫豫,不知应该做何选择。吴金宝闻知此事,觉得这也是自己的机会,便劝母亲破除旧思想,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该改嫁还是改嫁。母亲见吴金宝如此孝顺,高兴得泪水都流了出来,立即回话同意了这事。

  这样,吴金宝和母亲便一起住进了乌泥湖简易宿舍——这是测工老袁几年前分配的房子。老袁的一儿一女袁继辉和袁英辉初始有几分不情愿,曾对新来人百般挑剔,继辉甚至扬言要找几个朋友揍扁吴金宝,直到把他揍出他的家门为止。可当吴金宝的母亲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做得格外可口,尤其新来的哥哥吴金宝为他们讲解算术习题讲得比老师还要清楚之后,他们也就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吴金宝管老袁叫叔叔,继辉和英辉管吴金宝的母亲叫阿姨,但他俩却一致地把吴金宝称做大哥。

  吴金宝在这个新家里却并没有温暖的感觉。无论房间还是家具或是人,都不能让他生出亲切之感。然而他明白,他倘若想要和母亲平平安安地在这里生活,他就必须加倍地克制自己。他需要承担家里的体力活儿;屋里的地方小,他只能每天在继辉的床下开地铺睡觉;继辉英辉吵架,他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他对继辉和英辉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必须耐心回答;继辉的算术奇差,他得一道题一题道地为他讲解,实在讲不通时,还得为之代笔;晚上他甚至必须等待他们两个做完作业之后,才能上桌子去完成自己的功课。他曾经在他母亲的宠爱下,十分娇气和任性,现在他却忍受着生活,为了未来努力改变他自己。他的母亲有时用一种悲切的目光望着他,觉得她的儿子在这里的确有几分委屈。但吴金宝私下里却安慰母亲,吴金宝说:“妈,没关系,我现在委屈,也是为了以后有好日子过,我不怕的。”

  老袁对自己的这门婚事十分满意。最初他十分担心吴金宝,不知这个继子会对他的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料吴金宝懂事听话,非但自己学习成绩门门拔尖,还能辅导弟妹学习,老袁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对吴金宝甚至比对他的母亲还要满意。

  老袁常常跟邻居笑呵呵地说:“没想到,娶了个老婆,还得了个好儿子,不晓得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老袁表示,只要吴金宝自己有本事,他就会一直抚养他上高中甚至上大学。吴金宝对老袁的表态淡淡一笑。他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到你家来干什么呢?

  吴金宝转学时恰好临近初中毕业,他听说二中不错,填报学校时便填了二中。

  老袁开始不信吴金宝会考上,说你怎么不多掂量掂量再报呢?吴金宝心里冷笑了一下,没理他的话。不料考试成绩下来,吴金宝竟考取了。老袁大喜过望,当天便买了一支钢笔送给吴金宝。

  吴金宝同大毛分在了一班。初来乍到,吴金宝因为一口乡下话,怕惹同学耻笑,便极少开口。吴金宝虽说进了二中,可这里都是人尖子,更兼城乡学习进度毕竟有异,吴金宝的基础稍弱一点,学习也就颇觉吃力。老师安排成绩最好的学生丁淳也就是大毛负责帮助吴金宝补习。一星期后,大毛告诉老师,吴金宝学习很刻苦,实力也非常强,进度跟上后,他的成绩就会在班上数一数二。老师听罢大为开心,当着全班说出了大毛的评价。老师认为吴金宝在乡下点着煤油灯做功课都能学出这么好的成绩,不是靠自己刻苦又靠什么?说罢又号召全体同学要向吴金宝的刻苦精神看齐。这件事虽小,但却使吴金宝在班上的地位有了彻底的改变。

  吴金宝从心里感激大毛,但同时也认识到他在这个班上的真正对手,就是大毛。

  他觉得他想要赶上大毛,恐怕不易,他惟一可做的是至少不能让大毛把他拉下。于是在学习进度已经跟上之后,吴金宝向大毛提出,希望星期六和星期天还能跟大毛一起学习。吴金宝另外一个理由是,他家太小了,他必须让弟妹做完作业才能有他的一方地盘,这样,很多时间就被浪费了。大毛把吴金宝的身世及想法对雯颖说了,雯颖觉得这个孩子既然这么努力,自己家有条件帮助他,当然不应该拒绝,就同意了。

  这样,每到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白天,吴金宝都来丁字楼同大毛一起做作业。

  大毛与弟弟二毛、三毛同住一间房。房间很大,有二十多平米,放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大毛单独睡小床,二毛和三毛合睡一张大床。屋里另有一张大方桌,他们便在这张大方桌上做作业。三毛偶尔也过来凑热闹,但他太小了,又能胡闹,便常被大毛二毛驱出门外。二毛正上中学,他是和大毛不同类型的学生,几乎不怎么用功,仅凭聪明就足以对付所有的功课,常常三下两下写完作业,就出去玩儿了。所以更多的时候,只有吴金宝和大毛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占领桌子的一边。屋里非常安静,也非常容易集中注意力。有时他和大毛一起讨论更深一点的数学或物理问题,这时候,他们就会向大毛的父亲丁子恒讨教。丁伯伯——吴金宝是这么称呼的——每讲一个难题时,都会讲出更多的内容来,比方这样的算例将来在什么样情况下容易碰到,对做什么事更为有用。每一次的讲解都让吴金宝产生一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吴金宝很喜欢丁家人,也喜欢这种平和的氛围。他每来时心里总有一种舒畅之感,而回家后,却常常会在心里涌出一些异样的感受。夜深人静之际,他躺在地铺上,望着黑洞洞的房梁,听蛐蛐从墙角发出(口瞿)#####口瞿)##瞿)的轻叫,潮湿的气息从四边包围而来。吴金宝常想,上帝待人是多么不公平啊。它既让丁淳有这么富裕的家庭,这么好的父母,还偏又让他有这么好的智力。他得天独厚,住得好,吃得好,还乐意同情和施恩于人——比方帮助像他这样的穷人。做人该有的好处他差不多都有了。而自己呢,什么都不如丁淳。为了生存,为了前途,他必须忘记自己的父亲,让母亲再嫁,让自己成为母亲的拖油瓶,背井离乡……吴金宝每想这些,心都有些酸楚。后来他想到了一个词:寄人篱下。这个词浮出他的脑子后,便挥之不去。他想,我在老袁家是寄人篱下,在丁淳家也是寄人篱下,我吴金宝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生活呢?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去帮助别人同情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帮助和同情呢?

  隔着窗子,能看见外面的一片月光。在暗夜里,这片月光总是白得惨然。吴金宝想,自己的心情就如这月光,在每一个夜晚散发出来,它的气息无处不在,倘有名姓,它就应该叫做悲凉。

  因为有约,这天吴金宝放下书包,几乎没在家呆,便卷了几本书往楼房而去。

  他最怕撞见继辉和英辉,如果他们又拿了几道算术题让他讲解,他下午的时间就全泡汤了。

  吴金宝到大毛家时,那里正忙成一团。

  丁字楼前的杨树伸展着长满叶片的枝杈,一直插到屋檐之下。一到夏天,杨树上的毛毛虫便往窗台上落,如果没来得及把它们从窗台上除掉,它们便会顺着窗子爬进屋来。雯颖平生最怕两样东西,一是老鼠,再一个就是这小毛毛虫。每逢夏天晒衣服,雯颖都万分紧张。这次大毛星期六从学校回来,与二毛一商量,两兄弟决定帮妈妈把这些枝杈锯掉。

  正当大毛二毛摩拳擦掌意欲一干时,丁子恒从外面回来了。雯颖便说:“算了,大毛二毛,爸爸回来了,让他来锯好了。”

  二毛一听就乐,说:“爸爸锯树?他那一副书呆子样,小心把胳膊当成树枝锯下来。”

  丁子恒一听二毛如此小瞧他,便有满心不服。心想,虽然平生没有锯过树,可这样简单的事情,又有何难?想罢,便做一副不在话下的样子,说:“我钻井都干过,还做不了这个?今天书呆子一定要当好伐木工。”

  三毛和嘟嘟本也在一边看热闹,听丁子恒如此一说,都笑成一团,挤在窗前要看书呆子如何成为伐木工。事已如此,丁子恒只有开始行动。他先派二毛到外面借把锯子回来,然后又要雯颖找件劳动穿的衣服。雯颖翻衣柜时,丁子恒站在窗前凝望树枝,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计算尺,扯着大毛,一边比划一边计算。

  吴金宝来时,正遇上二毛借了锯子回来。吴金宝见二毛手拿锯子,而丁子恒却在窗前拿了计算尺比比划划,然后又接过雯颖递上的衣服忙不迭地换衣换鞋,便问:“二毛,你们家要干什么?”

  二毛便笑,说:“我爸爸想亲自动手把这根树枝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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