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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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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子恒一直铁青着脸没说话。大毛看看爸爸的脸色,心里有些烦,他冲着二毛三毛说:“你们能不能闭嘴。”

  三毛说:“我闭嘴,可是二哥要闭脚!”

  丁子恒说:“二毛,你把弟弟妹妹都带出去,我和妈妈要单独跟你大哥谈。”

  二毛不情愿地噘着嘴,一手拉着三毛一手拉着嘟嘟,边说边往外走:“只要有你们两个人,全世界都不会安宁。”

  三毛说:“错!应该是只要有美帝国主义,全世界才不会安宁哩。”

  房门在三个小孩子的争吵中关上了。

  大毛心情有些紧张。虽然他事先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可还是没有料到父母的思想工作这么难做。最没有料到的是,一向好脾气并且对他百依百顺的妈妈竟比爸爸态度还强硬,而妈妈的眼泪也令他心烦意乱。他是长子,他从小就深知要孝顺父母,从不违拗父母,这次他却让妈妈这么伤心,让爸爸这么不高兴。在自己的理想和父母的心愿之间,他应该选择什么呢?大毛有些犹豫。

  丁子恒说:“大毛,你应该理解妈妈。她把自己的全身心放在了你们兄妹几人身上。你们就是咳嗽一声,脚上擦破一块皮,妈妈也是百般牵挂。而这一次,你事先不给妈妈任何思想准备,突然就决定报名去新疆,你这叫她怎么受得了?甚至,我今天不问你,你还打算隐瞒下去。你是不是想等到木已成舟,再让我和你妈妈知道?你认为你这样做对吗?你对我们还有感情吗?”

  大毛低声辩道:“我隐瞒爸爸妈妈是出于善意,我怕你们不同意。这可能是有些不对,可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妈妈。我对爸爸妈妈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雯颖本来已经收住了的眼泪,叫大毛这么一说,又涌了出来。

  丁子恒说:“我也知道你的心情。同学们都积极报名支援边疆和农村,你是团员,也应该带头。并且,祖国的边疆也确实需要有知识的青年去建设。甚至我也知道你们有很好的榜样在前面,远的董加耕邢燕子就不说了,近的还有你自己的朋友洪泽海。按理说,我们做父母本应该为你这份雄心壮志感到高兴,也应该支持你的行动。”

  大毛听丁子恒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得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希望。雯颖却在一旁紧张万分。丁子恒继续道:“可是,从国家的角度想,国家培养一个高中生容易吗?你以为你读这十二年的书,国家没花大钱吗?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培养你们,是为了你们能继续深造。国家为什么办大学?不就是为了造就人才吗?培根怎么说的,知识就是力量。高中生毕业后,进大学学习更多的知识,有更大的力量,就能更好地为祖国建设出力。你能说到新疆是建设祖国,读完大学做科学研究就不是建设祖国吗?”

  大毛很少听丁子恒这样长篇大论地讲这一类的话,突然听到,觉得爸爸讲得真的也很有道理。

  丁子恒见大毛凝望着他,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道:“如果你的学习成绩不好,根本没有考上大学的可能,我完成支持你的决定。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这样。你在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学生,你完全可以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完成学业,岂不是可以更好地建设国家?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我就要用成年人的方式同你讲道理。我们可以达成协议:第一,你必须参加高考,如果你考上大学,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去上学;第二,如果你没有考上,像洪泽海那样落榜,那么我就也像洪伯伯一样,送你去边疆。你看怎么样?”

  话说到这样的地步,大毛知道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但他仍心怀不服,轻声说道:“我考虑一下。”

  大毛离开房间后,雯颖抱怨丁子恒:“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他真的没考上大学怎么办?我是不会让他去新疆的。”

  丁子恒笑道:“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大毛在学校里那样出色,他哪里会考不上大学呢?”

  

  

  

  1964年(三)

  七

  丁家与大毛正式谈话的同时,癸字楼下右舍的张者也和太太荣心怡也同儿子张楚文进行了严肃的交谈。然而在思想新锐,言词犀利并且态度坚决的张楚文反击下,张者也夫妇竟无论如何也说不服儿子,反倒被儿子教训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张楚文的样子,张者也想起了学习小组长王勇杰。他不明白,现在年轻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急躁的荣心怡既无法接受张楚文的想法,也无法接受张楚文对父母的态度,一怒之下,便大骂起儿子来。最后谈话成了吵架。

  事情一旦吵开,便促使张楚文采用了对抗的方式。当晚他即收拾了自己简单的东西,回到学校。他觉得要成就自己的事业,走自己的道路,只有同他父母这样的旧式人物彻底决裂才有可能成功,否则,他们永远都在拉你的后腿。

  面对张楚文的举动,大毛陷入尴尬的境地。他曾在团支部会上表过态,说是坚决报名去新疆,也同张楚文共同商量过是去农村还是去边疆的事情。然而在遭到父母强烈的反对后,他却妥协了,而张楚文却言而有信,坚定不移地走了自己的路。

  吴金宝为此事特别同他做过长谈,劝他三思,说言而有信是做人之本,否则同学的闲言碎语也不是好对付的。大毛听了吴金宝的话,满心不是滋味,却也承认此言不是没有道理。一连好几天,大毛都觉得自己的心理压力非常之大。

  料想不到的是,学校竟为他解了围。校长在全校支援边疆支援农村的动员会上专门谈到,对于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校方意见是先参加考试,考不上再决定去向。

  校长在举例时,点了大毛的名。校长说比方高三(一)班的丁淳,在学校各项竞赛中,屡屡拿得第一名。他就是自己坚决要求去农村和边疆,学校也不会同意。像他这样的同学,必须首先参加高考。上大学是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

  大毛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他对吴金宝说:“校长真是及时雨呀。”他说这话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吴金宝失望的脸色。

  吴金宝虽然同往常一样每到星期六和星期天都来同大毛一起复习,可是他的心情已远不如过去。他多么希望出现这样的结局:他考上名牌大学,而大毛去了新疆。

  他对大毛一下子便败在了父母手下感到深深的遗憾,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痛楚。大毛绝口不提他的父母同他谈了些什么,但吴金宝想,这些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真的是很阴险很狡猾的。吴金宝甚至还能感觉到,大毛的父母明显对他冷淡了许多。

  虽然大毛已经退出了进山考察的行动,张楚文和皇甫浩两人还是按计划出发了。

  按以往惯例,校方多不会准假,但这回的理由似乎不可抗拒,学校竟网开一面,点头应允。

  带着诸多同学的重托,张楚文和皇甫浩满怀抱负地走进了层层叠档的深山。他们要去的地方叫但家凹,他们要找的是皇甫白沙过去的房东——一个叫但老爹的人。

  山风带着绿阴的清凉和土石的甘甜,细细密密地吹飘过来,无端地让人生出一种爽朗的心情。山里凉意浓重,但脚步匆匆的张楚文却依然满头大汗。同行的皇甫浩几次说,你怎么热这成样?难道大跃进的小高炉被你揣在身上了?说得张楚文大笑不止,笑声一串一串地在山间回荡。

  与张楚文神采飞扬和激情勃发的青春气息相比,皇甫浩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令人觉得他的眼睛和嘴角总是浮着一层淡档的忧伤。纵然张楚文不时地指点江山,畅想未来美好的一切,皇甫浩始终只是淡档地附和,仿佛一捆湿柴,张楚文的激情之火很难将它点燃。张楚文也说他,张楚文说,我也搞不清楚,未必你把那些什么也炼不出来的废高炉揣在怀里了?这话让皇甫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皇甫浩怎样不被张楚文的热情感染,张楚文自己却已经被自己胸中洋溢的热情感染了。他觉得自己能生长在这样一个热火朝天的时代真是太幸运了。这个时代阳光灿烂,这个时代春风和煦,这个时代战天斗地,这个时代劳动创造,这个时代捷报频传,这个时代英雄辈出,这个时代人民当家,这个时代不穿瘦腿裤不穿高跟鞋不烫头发不搞资产阶级那一套,这个时代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对阶级敌人毫不留情,这个时代不怕美帝不怕苏修,不怕任何反动派和任何跳梁小丑,这个时代让一切腐朽的肮脏的陈旧的东西部见鬼去吧。

  在静寂无人的山路上,天已微黑,而距目的地尚有十几里路。张楚文非但不累,反而越来越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这样的山,这样的路,这样的风声,这样的树啸,这样的寂静无人的夜晚,这样的月明星朗的天空,有些恐惧有些神秘,但更有刺激更有兴奋。

  张楚文说:“皇甫,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些什么?”

  皇甫浩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的是赶紧找到但老爹家。”

  张楚文说:“我现在满心里都是诗情画意。我想起郭沫若年轻时,半夜躺在床上,因为诗兴大发,激动得牙齿咯咯作响,觉也不睡,爬起来写,一写就是流芳百世之作。‘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我飞奔,我狂叫,我燃烧。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我飞跑,我贩贩贩贩贩跑,我剥我的皮,我食我的肉,我吸我的血,我啮我的心肝,我在我的神经上飞跑,我在我的脊髓上飞跑,我在我的脑筋上飞跑。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听,这样的激情,真是轰轰烈烈如火山爆发,汹涌澎湃如钱塘江潮。我现在才真的能体会那时候的郭沫若。”

  皇甫浩似乎终于有一点被感染了。在如此空山月夜下,听如此激情万丈的诗歌,仿佛远远离开了烟火满目的尘世,处身于另外的世界,令人不由得不心旌摇荡。

  皇甫浩说:“你也想写诗了?”

  张楚文说:“是呀,那种冲动很折磨人。”

  皇甫浩说:“那你就念出来,我替你记录。”

  沿途的樟树,密密匝匝,一路散发着淡档的清香。张楚文望着远远的已消失在夜幕中的远山的轮廓,望着小径两边随风摇摆的树木和夹在树丛中的弯曲的小溪。

  他念出了第一句:“在青山的皱褶间……”

  皇甫浩虽然不会写诗,但却忍不住高叫了一声“好!”然后忙不迭地在自己的挎包里找出纸笔。张楚文念一句,他便将纸搁在大腿上迅速地记录,记完,又小跑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张楚文。于是在这走走停停间,张楚文的一首诗被记录下来:

  在青山的皱褶间,在溪流的弯曲间,走来了,走来了啊,两个英姿飒爽的青年。

  他们的脸上飞扬着时代的激情,他们的胸中燃烧着革命的火焰。

  他们是两支炽热的火炬,要把夜晚的天空照亮;他们是两把有力的铁镐,要把深山的穷根挖断;他们是两块坚硬的红砖,用一腔热血,一副身躯,把自己砌进深山;他们是两个不倒的英雄,捧一颗红心,一身赤胆,向困难高声宣战。

  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的豪迈,没有什么能抵挡他们的勇敢。

  因为啊因为—因为他们的志向就像天空一样高远,所以啊所以—所以他们的人生会像星光一样灿烂。

  青春啊,要燃烧,就燃烧在伟大的事业中吧!

  生命啊,要飞腾,就飞腾在广阔的天地间吧!

  十年之后,他们的成就将会如日中天;百年之后,他们的故事将会流传永远。

  张楚文仿佛还能将诗念下去,边跑边记录的皇甫浩却已累得气喘吁吁。正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山脚下稀疏地缀着几粒微弱的灯光,他不由惊喜地叫道:“但家凹到了!”

  这声喊叫,斩断了张楚文的诗情,他的情绪戛然止住。他不记得自己的诗有多长,只知道自己的激情喷涌到此,也已尽兴。现在比写诗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但家凹比他们想象得还要贫穷。村凹很小,只有七户人家,全村人口和散居在村外的人加起来也不到百人,但村子并不小,方圆几十里的地都是这个村的。张楚文颇有些失望,一是觉得人太少,并不很适宜大干一番事业,二是但老爹竟然不是贫农而是中农。张楚文使劲抱怨皇甫浩说你怎么也不弄清楚他的成分呢?同样的失望感皇甫浩也有,不过,只是他的希望本来也没有多大,所以失望感也就小得多。

  这天晚上他们在但老爹家一人吃了一碗红薯饭。或是饿了,或是新鲜,总之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吃的。

  乡里干部弄不清这两个学生伢跑到山里来干什么,但张楚文热情洋溢而又文绉绉的语言却实实在在地感染了他们,他们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平日的生活多么辛苦呀,如果真的来上一群这样有趣的学生,那日子一定会好过得多。于是,他们在张楚文滔滔不绝的言谈中,渐渐地生出些兴趣,又渐渐地鼓起了热情。干部们连声地说“欢迎欢迎”,多余的客气话似乎再也讲不出来了。这令张楚文对皇甫浩感叹了半天,说是山里人多么朴实呀,除了这些简单的话,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词。在这一点上,皇甫浩倒觉得张楚文没有说错。

  张楚文在大谈把青春献给山乡人民的时候,自己仍然被自己的热情感动着,头天夜里的那一点点失望感,很快被驱除一尽。他觉得自己在这里一定是会大有作为的,因为这里贫穷,这里落后,这里的干部木讷而无见识。这样的地方,不靠他这样有知识有热情的青年来改造和建设,又能靠谁?张楚文在同几个干部交谈之后,越发确立了自己对未来的信心。他兴奋地对皇甫浩说:“这里正是我们干事业的地方!”

  皇甫浩的心境与张楚文的全然不同,无论干成什么样,对他来说,都是枉然,他只想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能让他好好生活。为此,他对张楚文的表态只是淡档地说了一句:“全看你的了。”

  张楚文和皇甫浩只在但家凹呆了两天,便返回学校。张楚文在向校长汇报时,声音朗朗的。他说,他们去的时候带着满心的疑惑,回来时却带回了山区老乡们的殷殷期待。张楚文就此行向全校同学作了一个报告,报告的最后,张楚文朗诵了他在途中所写的诗歌。待他朗诵完后,雷鸣般的掌声冲天而起。

  张楚文从来没有如此地感到自豪和荣耀。他坚信自己所选择的一切,绝没有错。

  八

  一雨报秋。乌泥湖的竹子在这个秋天来临之前全部死尽。最后一支竹子是刘三熊同郗婆婆的三儿子贵生打架时折断的。刘三熊的脸上被竹枝刷出几十道血痕,气得许素珍当即找到郗婆婆,说小孩子打架也不能这样下毒手呀!郗婆婆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嘛,下手哪里顾得上轻重?一句话顶得许素珍拉下脸来破口大骂。本来许素珍同郗婆婆关系还处得不错,这一回为了两个小孩子,吵了个昏天黑地,恶气三天都没有消完。许素珍一连几天都去雯颖那里诉说,雯颖不知道应该劝哪边好。听完许素珍告状,又听郗婆婆诉苦。雯颖说:“你们两个都有一千个道理,我也不晓得听谁的。总之吵架骂人都不对,我看你们算了吧。”

  张雅娟暗中对雯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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