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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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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语塞,似乎难以驳斥他这个推断。愣了一会儿,问道:既然这样,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预感到一个浩大的寻桶工程即将展开。 
  祝排连想都没想,挥挥手说:找呗。到附近的连队去找。是个桶,人家就得用吧,我认识我的“畏得罗”,谁也别想把它眯了。哼! 
  以后的几周内,我和祝排找出种种借口,或请病假或利用公休或假公济私,到周边地区的场院、大车队、老乡屯子等有人迹的地方,去寻访那只曾经映照过罗娜眼睫毛的“畏得罗”。祝排苦苦寻找“畏得罗”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我和他心照不宣。我之所以愿意跟随他去干这种徒劳的勾当,是因为我暗藏了自己的一份私心。我狠批私心一闪念,念头却越来越猛烈——我竟然比少年时代更加热爱捞桶,并且,这种热爱既没有目标也没有理由。 
  几天后,我们像野狗一样四处游荡、像大海捞针一样遥遥无期的这种寻找,始终毫无进展。祝排变得垂头丧气,我于是决定将自己的私心不失时机地发扬光大。 
  我说:祝排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你的“畏得罗”吗? 
  祝排的眼神像一只长嘴蚊子,狠盯在我脸上。 
  我估计,“畏得罗”已经被那些偷桶的人,又一次掉到井里去了。它肯定待在某一个井里,我保证,它躲在井底呢,所以我们找不到它。 
  祝排的嘴歪了,张大着,像一只砸扁的桶。半晌,他跳起来,拽着我就往回跑。他气喘吁吁地说:走,回去拿木杆子,捞桶!你他*的咋不早想起来呢,我把那些井都给它掏干了! 
  那个夏季,附近的连队、场院、大车班、村屯,出现了两个抬着一根长木杆的年轻人。我们对外声称是知青义务淘井小组,尽管这根本不是淘井的季节,却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欢迎。因为我们从每一个井里都捞出了生锈的或是没来得及生锈的水桶。然后只是不经意地打量一眼,就慷慨地完璧归赵。每只桶在捞上来的时候,都装满了水,我们顶多只是掬一口凉水喝。其余的水都免费奉送了。在留下水桶的同时,我们得到了那么多由衷的感谢,偶尔还有煮熟的青苞米和煮鸡蛋。但那都不是祝排想要的。我们废寝忘食地走村串屯,记工簿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旷工记号。有人当面警告我们,说祝排的排长已经当到了头。而祝排轻蔑地回答说,排长算个屁呀!我觉得祝排基本上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无论那块地号在多么远的地平线方向,只要那儿有水井,祝排就会勇往直前。我们的钩子已经换了好几个,桦木杆子变得无比光滑。我们从各种水井里捞出来的水桶,已经能以二位数统计。隔三差五,总有失踪多年的水桶,在一片惊呼声中冉冉升空。那些日子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那么多公家的水桶,悠然躲藏在幽暗的水井中,如果没有我(当然也包括祝排),它们根本没有希望重见天日。最可气的是在二连捞桶,捞上来一只崭新的铁桶,桶壁上写着“三连”的字样。祝排说肯定是分场大会战的时候掉下去的。那几个看着我们捞桶的知青,当场就把“三连”的“三”字刮去了一道,变成了“二连”,然后欢天喜地地抱着桶走了。 
  在持续多日的欢庆气氛中,祝排的圆脸已经瘦成了一粒瓜子儿。但是,随着原野上的风一日日寒冷,那只“畏得罗”仍然没有出现,就连一丝踪影都没有。 
  寒风吹灭了我一夏天膨胀的激情,过足了捞桶之瘾,我开始产生了厌烦情绪,变得有些憎恨捞桶了。我原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水桶而捞桶,我喜欢的只是捞桶这件事情。说到底,那只“畏得罗”能不能捞上来,与我有何相干? 
  那一天“收工”的时候,祝排哑着嗓子对我说: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这根木杆不够长,够不着更深的井。你明天跟我去水库那边,我要选几根桦木杆子,把它们连成一根十几米长的杆子…… 
  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下去,眼皮神经质地一跳一跳,我觉得他差不多是已经疯了。 
  我说: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 
  祝排紧蹙着眉头问:那你说,那个“畏得罗”,它到底会在哪儿呢? 
  他紧接着自问自答:依我看,它还是应该在我们菜地的那口井里。 
  我有些生气地说:那口井,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你要是不信我,那你自己爬到井里去看看好了,你自己下去找一找,才会死心吧。 
  祝排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把木杆子扛在了肩上。 
  如果我当时能知道自己这句随意脱口的戏言,竟然会产生如此严重的灾难性后果,打死我也不会那样说的。 
  但是我已经覆水难收。十九岁那年我懵懂无知。我不知道一只白铁皮的水桶,对于我和祝排,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我捞桶仅仅只是为了捞桶,而对于祝排,那只轻盈精巧的“畏得罗”,却是他二十一岁人生中最珍贵的一点念想和回忆。 
  那个冬天,祝排失踪了。大多数人都以为祝排被撤职后,一气之下回了佳木斯探亲猫冬。我与祝排并非至交,只是一个捞桶的临时伙伴,所以也无处打听祝排的去向。 
  第二年春天化了冻,菜地开始松土浇水栽秧,有人报告说井里好像是塌方了,堵得水桶下不去。连长请了淘井队的人来,鼓捣来鼓捣去,从井底拽上个裹满稀浆的泥坨。泥坨分明是个人形,像一具出土的兵马俑,激发起人们的激情和想象,菜排所有的人都闻讯拥到菜地去看热闹。那个时刻我在场,我的眼睛被泥浆糊满,眼前一片漆黑;泥水渗入了我的眼角,刺痛了我的眼球;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得我浑身肌肉都开始绷紧。人形上的一层泥壳在阳光下炸裂了,露出我熟悉的衣角。他蜷着双腿,像是要尽量缩小自己微胖的身体。有人用沾湿的破布,小心揩去了他脸上的泥灰。经过一冬的冷冻,他的面孔像冰块一样光滑,泡胀的眉眼,如同弯月般笑意盈盈,让人毛骨悚然。他的一双手僵硬地向前伸着,手指犹如鸡爪一般弯曲,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浆…… 
  没有人知道祝排为什么会在这儿;更不会有人相信,祝排竟然是为了搜寻那只“畏得罗”而亲自钻入了井底。 
  那天日落时分,我去了井边,湿印已经干透,草垫四周只剩下一些散碎的土坷垃。 
  我轻轻抓起一粒干土,在手心长久地碾磨。灰褐色的粉末从我的指缝里一点点撒落,被微风吹散,消失在刚刚返青的旷野里。我低头说:祝排,我知道你为什么惦记那只桶,但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亲自下井去摸桶?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捞桶的手艺,你以为是我疏忽或是错过了那只“畏得罗”,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呀你…… 
  后来的很多年中,我始终在反复琢磨这件事情:如果“畏得罗”真的掉进了那口井里,凭我的手艺,不可能捞不上来的。那么这只“畏得罗”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这个问题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每一个捞桶的细节,答案却是越来越模糊不清。有那么一刻,我突然问自己:有谁真正见过祝排珍藏在箱子里的“畏得罗”呢?罗娜是否确实把“畏得罗”留给了祝排?那究竟是祝排的心愿还是幻觉?祝排难道真的曾经拥有“畏得罗”,并且准确地把它掉进了这口井里吗?如果“畏得罗”压根儿从来就没有在那口井里,祝排以命相托的打捞又是为了什么?我被自己的这个问题吓了一大跳,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祝排——猪排——竹排,究竟哪一个称呼,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呢? 
  我发誓从此再不捞桶。当然,我的誓言有一点自作多情——七十年代末我回城后,那个故乡城市的水井,在二十年中一口一口地被填埋了。铁皮吊桶没有掉到井里去,却自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像那只“畏得罗”,失踪得十分诡秘而蹊跷。如今这个城市没有水井,没有铁桶,也不会再有幻觉。我的不良嗜好就这样从此彻底戒掉了。 
  但我想念祝排。如果能够遇见罗娜,我会告诉她后来发生的事情。然而三十多年过去,我从未得到罗娜的消息。有一次我途经罗娜生活的那个城市,在街上闲逛。车流如注,人浪似海,令我眩晕。在这片喧嚣的汪洋中,我何以觅捞“畏得罗”呢? 
   
  【作者简介】张抗抗,女,浙江杭州人,1969年赴北大荒上山下乡,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1977年考入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专业,1979年调入黑龙江省作协从事专业创作。已发表小说、散文五百余万字,出版各类文学专集五十余种。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第二届全国鲁迅文学奖”、“全国首届女性文学创作奖”、“庄重文文学奖”,多次获“东北文学奖”、“黑龙江省文艺大奖”、“精品工程奖”、“德艺双馨奖”以及多种报刊杂志奖。多部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日、俄文并在海外出版。现任黑龙江省作协副主席,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全国政协委员。 
   
2007…5…21 16:19:33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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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29 楼  


绝印
谈 歌 


  治印刻章这一行当,南方北方都被称作是印人。明朝洪武初年,保定设府,成了北方的大城市,一时文人云集,书画业十分繁荣。刻印这一行就应运而生,先是一家几家,逐渐多了起来。谈歌曾查阅保定明末清初年间的方志,那时保定城内的治印社,有百余家之多,可以想见印人一行的从业之众。再查民国初年的县志,保定市内刻印的店铺,竟有四百余家。其买卖兴隆状态,跃然纸上。谈歌下边讲一个印人的故事。 
  光绪年间,保定秀水街上有一家店铺:润文轩。铺面不大,小店。挂在店门左右的一副对联,是店掌柜亲手书写并镂刻。隶书,内容撰得挺怪: 
   
  便宜勿再往 
  好事不如无 
   
  这副对联的字面上漫延着一股消极情绪,似乎也暗含着些别的什么意思,常常引得游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各种揣度。润文轩的掌柜四十多岁,曲阳人氏,姓罗名光春,字启繁。挺拔的大个子,面相威武。手下有徒弟三人:韩为诚、李双夺、张得意。 
  秀水街是一条文化老街,大都是些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铺。大的店铺有文宝〖FL(K5:2〗轩等,这等店铺,营业面积阔绰,文宝轩的伙计竟有三十多人。比较之下,这一家润文轩就不起眼了。可这润文轩的买卖却是兴隆,罗光春的印价,是秀水街上最高的,许多刻字铺里的印价,大都在一文钱左右,最高也超不过五文钱一字,而罗光春的印价竟在一两银子一字。且从不言二价。如此价位,让人咋舌。但每天仍有人进店治印刻章,其中多有达官贵人。由此润文轩的生意常常应接不暇,治印者常常也要排队候时。为何这样热闹?罗光春是一个远近知名的印人。据街中传言,皇宫中的一些大臣,也求过他的印章。用现代的话讲,润文轩便是明星企业了。 
  使人不解的是,罗光春似乎并没有奢望把店铺做大,十几年的光景下来,仍然是这一间小店铺。生意上也从不贪求利润,一旦活儿接不过来,便挂出牌子,声明暂不接活儿。这种态度,或许也就应了店门前那副对联的意思。师徒四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日子过得也算常规。 
  话说光绪三十年秋天,满城县的师爷孙越强乘一辆驴车颠颠儿地进城来了,赶车的仍旧是满城县衙的差役梁子汉。梁子汉赶着驴车一路小跑着进了秀水街,就在润文轩店前停稳了。 
  孙越强下了车,不曾进店门,罗光春已经在店里看到,忙不迭大步迎了出来,拱手笑道:“孙先生,多日不见了,一向可好。”(店掌柜如此之热情服务态度,可见孙越强不仅仅是熟客,常客,而是贵客了。) 
  孙越强拱手还礼,笑道:“罗老板,生意兴隆。” 
  罗光春笑道:“小本生意,吃得上饭,也就知足而乐了。不劳孙先生惦记。快请进来说话。”说着,也招呼梁子汉进店来。梁子汉微笑着摆摆手,不下车,也不进店。说自己在驴车上候着便是了。(梁子汉聪明,孙师爷进店必是谈生意,自己一个赶车的,进去凑什么热闹?此等眼力见儿,必是有一番练达。)罗光春不再勉强,便让韩为诚将一碗茶水端出去递给了梁子汉。梁子汉忙着谢了,就坐在车上细细地喝茶(“细细地”三个字,必是慢慢的意思。不为解渴,只为候人),左右打量着秀水街中的生意风景。(左右打量,必是无聊至极。) 
  孙越强站在店门前,表情认真地看了一眼店门前的那副对联,粲然摇头一笑,撩衣进了店门。 
  孙越强是保定府有名的才子,此人是河间东八里铺人氏,这一年三十五岁,他曾经是京城某位亲王的幕僚,后来亲王开罪了皇上,孙越强便受了株连,在狱中苦坐了二年,后经朋友保释出来,便来到了保定,经人介绍,在满城县衙做了师爷。孙越强一笔好字,一手的好文章。京城才子与他多有来往。他多次在润文轩治印,一些京城的文人墨客也多通过他牵线,来润文轩治印。罗光春知书,孙越强饱学,二人渐渐谈得投机。由此,孙越强便与罗光春过从甚密起来。 
  孙越强进了店,却不坐,四下里观看着。几面墙上挂着些字画,有一幅隶书立轴吸引了孙越强的目光,那是一幅中堂,隶书,内容写的是: 
   
  夜读茶经止渴 
  朝临光帖充饥 
   
  孙越强连称好句好字。 
  罗光春笑道:“这是我信手涂鸦,招惹孙先生笑话了。” 
  孙越强击掌笑道:果然是句好字好,孙某并无阿谀奉承的意思。至少比店门前那副对联好些。” 
  徒弟李双夺笑问:“孙先生如何看不中店门的对联呢?” 
  孙越强笑道:“实不相瞒,我每次来贵店,都要认真揣测一下,每每总是感觉意境消沉。或许罗老板胸中有别的意思,孙某才薄学浅,勘不破罢了。” 
  徒弟韩为诚一旁插话:“孙先生如何认定这两句意境消沉呢?” 
  罗光春摆手打断了韩为诚的问话,笑道:“不消说,不消说了。那两句对联如果孙先生看不上,莫不如给我们撰一副联如何?” 
  孙越强笑道:“罗老板啊,我只是说说而已,若是撰写新联,我怎么及得上罗老板呢?玩笑了,玩笑了。”说罢,摆摆手,便坐下饮茶。 
  罗光春在一旁陪坐,笑道:“孙先生,这是一位南方的客人送来的新茶,滋味如何?” 
  孙越强又呷了一口,将茶碗放下,笑道:“果然是好茶。只是我对茶并无好感。”(谈歌写到此处也惊讶了,孙越强如此言语突兀,这茶怎么了?) 
  罗光春听得奇怪,便嗯了一声,一双眼望定孙越强:“孙先生何出此言呢?” 
  孙越强悠然一叹道:“恕孙某乱弹,茶本是一个解渴的物儿,自古至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引车卖浆者流,都拿此物来说事儿,这便是病垢了。我总想,整个一个大清朝,整天价都泡在茶里,泡来泡去,这大清朝便要泡得精疲骨松,怕是没得救了。” 
  罗光春听得一怔。 
  孙越强却哈哈笑了:“不谈国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方手掌宽窄的石料。孙越强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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