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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往事 作者: 柳聂聂,盛慧-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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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的食物。
  十八岁的校园,开了一路的花,粉的红的白的紫的,教学楼前的小山,长廊,断裂的碑垣。护城河的一段穿过,叫砚池。拱立的两座桥,名字那样葱郁,环青和叠翠。
  穿白衬衣的少年,他说颜西,广告里说,送给你最爱的人,所以送给你。那样一大罐的巧克力。他是颜西阴郁岁月惟一打进来的一缕阳光。
  放榜的那一天。他说,颜西,恭喜你。那样绝望的一张脸,看着颜西,怔怔地掉下泪来。
  分在了两地。他写给颜西那样多的信,一并被颜西抛弃在过往,连同颜西的童年,家乡,纯真和梦想。
  但是那一个夜里,在北回晃动的列车上,颜西突然想起他的名字。他的名字那样憨厚淳朴,他坐在前排挺直的背影。他说,颜西,广告里说,送给最爱的人,所以送给你。
  颜西对着暖暖笑,暖暖,我背负过那样多的眼泪,所以我要用余下的时间来偿还。
  欠过我们的,我们欠过的,都无法埋怨。
  依然有向阳的电话。这个网路上面结识的男子,有浓郁醇厚的嗓音,心态明朗。他发给颜西他的照片,穿白色的T恤,阳光下眯着眼笑。但是面孔上面那样的一丝拘谨,让颜西想起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她说,向阳,你和我高中的同学长的真像。
  那是颜西第一个爱过的男孩子,送给颜西人生的第一盒巧克力。
  很多年后,颜西看到电影里面那个呆傻的男人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
  她的眼眶突然刺痛。
  颜西和暖暖一起去做一份兼职。每天很早起床,对着电脑坐八个小时,回来的车上一偏头就睡过去。
  颜西的手机上面终于有了第二条短信,相隔了二十天,还是一样的几个字,他说,颜西,你好吗。
  颜西终于按下回复,斯言,你好吗。
  颜西侧身看见自己镜子里面的头发,真的已经长起来。
  颜西穿越大半个城市来和斯言见面。公车地铁出租,终于停靠在这个城市的中心。经济命脉运转,那样多的高楼大厦,夜色里面招摇矗立。广场上络绎的人,声浪喧嚣。霓红一直打到天边去。
  有拉着手的情侣从颜西身边经过,大大的购物袋与幸福甜美的脸。幸福,很多时候,真的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斯言在电话里说,颜西,一直往前走,我就会看见你。
  他和她之间,他一直是先看见她的那一个。在校园里在大街上在女生的楼底下,认出她来,然后笑着走到她面前,喊她的名字。
  拉着手去吃饭,坐在马路边抽烟,他送颜西回宿舍,紧紧地拥抱她一下,然后说,颜西,明天见。
  2002年的初夏,一路蔷薇,满天的星光。他俯下身来亲吻颜西的嘴唇,颜西踮起脚,双手缠绕上去,防若缠绕住整个世界。
  颜西对着手机说,好的好的,我在向前走,你一定要把我认出来。
  然后颜西仰起头,看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那样含笑的一张脸,他说,颜西,你的头发已经这样长。
  像以前的每一天。找好一处饭馆。他倾过身来问她,颜西,你想吃什么。
  问她要最喜欢的椰汁,替她摆好面前的碗筷。然后就那样坐在她的对面,微笑的凝视她。
  颜西的手指在桌底胶着,斯言,我想抽烟。
  他的嘴角扬起来,好,不过颜西乖,我们少抽一点。
  总是那个样子,取出两只烟,一起衔在嘴里,点燃,深吸一口,然后分出一只,放入颜西的嘴里。
  烟熏上眼睛,颜西笑着擦眼泪。
  那样多的话,在胸腔起伏拍动,塞住喉咙,最后只能轻轻地问这样一句,斯言,这半年,你过的好不好。
  颜西,要不要去参观我的公寓。
  斯言结账的时候转过身来问颜西,气息弥漫,依然是半年前的那个味道。
  颜西郑重的点头。她想伸出手去扯他的衣摆,像那些过去的时间。他在前面走,她揪着他的衣服,跟在身后,像一只迷途苦恼的猫。但是颜西的手指终于停在半路,折回来,摸出口袋里的烟。
  这样温暖的房间。颜西的手指一路留恋摩挲,桌子上的书,架子上的CD,他挂在柜子里的衣服。还有那一瓶摆在床边的香水,那是颜西和斯言的BOSS。在一些散步后疲倦的时候,斯言会把颜西的头扳过来放在他的肩头,颜西的嘴唇印上他的颈子,温暖醇厚的气息,是颜西每个漆黑夜里最无助的回忆。
  斯言,其实我那样想念你。她咬住嘴唇,闷闷地说这样的一句话,悄不可闻。
  一转身,看见斯言张开的臂膀。
  抱紧我,再紧一点。是空缺这样久的遗憾,颜西的眼泪是崩溃的河流。一滴一滴打在斯言裸露的胸膛。
  颜西,颜西。他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嘴唇如蝴蝶,落满她的身躯。我这样爱你,可是我们都已经回不去。
  斯言,让我被你拥有。给我一个夜晚的时间,然后在第二天的凌晨,让我们微笑着道别。斯言,我终于没有遗憾。
  颜西穿着斯言的T恤,趴在床上,头发直直垂落下来。斯言走过来,撩起她的刘海,亲一下她的脸,然后把嘴里的烟放进她的唇边。颜西,烟灰缸放在地上。他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湿漉漉的头发,那样俊俏的一张脸。
  颜西翻看着斯言的相簿,看他这半年奔波过的地点。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四川,福建,广东,上海,浙江。然后颜西的声音停顿下来,那样熟悉的城市,穿城而过的河流,大桥,两边的垂柳。
  颜西,这是我自己抽空去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看你出生的地方。斯言的手指缠绕着颜西的头发。然后沉默,颜西,我想我已经不能再这样爱一个人了。
  颜西从床上滚下去,跌在他的怀里。斯言,再抱抱我。我们为什么要分离。
  颜西在清晨的地铁上给宋彦打电话,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宋彦,我已经真的没有了遗憾。
  老好人宋彦,他说,颜西,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分开,你们现在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
  呵呵。颜西的手指再次抚摩过自己的锁骨,如一座海峡,已经盛满回忆。只有一个夜晚,却足够澎湃许多世纪。宋彦,许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不是爱的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兼职的最后一天,颜西和暖暖一起去吃自助餐。
  这个路口的匹萨店,有大大的广告牌。第一天的时候,颜西就和暖暖说,等我们拿到第一笔工资,我们就去大吃一顿。
  颜西说完眯起眼来笑,天真可爱的样子。
  颜西在一排冰淇淋和水果之间流连忘返。一律的红色,西瓜,西红柿还有草莓。奶油是这样的好味道。
  暖暖打一个寒战,看颜西的大朵快颐。颜西,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你和斯言见过一面,又继续不再联系。
  呵呵,暖暖,那一个夜晚,是我和斯言之间迟了半年的句号。从此各自的新生活,向前走,不回头。
  暖暖切的一声挤挤眼睛,谁知道是句号还是省略号。
  颜西咯咯的笑。
  半年的时间,暖暖不知道,已经抹杀了一切恩爱。只残余遗憾。
  2003年的颜西和斯言,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像彼时的故人,一起携手去看一场夜半电影。看完后,天亮了,各自挥手道别。这是一个欠缺的仪式,现在已经可以圆满。
  他们的未来,已经和彼此无关。
  那些消失在时光里的往事,细细碎碎填满颜西每一寸心里的空隙。已经不会再感到疼痛。
  夕阳透过玻璃照在颜西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面水气氤氲。暖暖,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恢复平整。爱的那样深,所以已经无路可走,除了分手。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把挂在胸口的玉揪下来,摊开掌心还给他。呼啸而来的地铁,我转身踏入,他的声音响在耳后,但是我转过身,就那样决绝离开。他的面孔从我面前一晃而过,那样绝望的眼睛。呵呵,暖暖,我让那样多的人绝望,因为我自己早已经绝望。
  就那样任性和倔强,从此半年,再无任何联系。
  一个人坐在夜半的广场,想着那些以前的话,他说,只要需要我,不管我在哪里,12个小时之内,我都会回来陪你。他说,颜西,我们将来生一只足球队好不好。因为知道结局,没有宠爱可以熬的过时间,所以惶恐犹豫,所以忍心伤害。对他说,斯言,我们只不过是彼此的一张名片,三个月的期限。
  暖暖,我只是一个逃避的孩子,因为过早看过破碎结局,所以不敢投入。越到盛情,越是惶恐。所以宁愿这样同他划一个句点。到此为止,不能再爱了。
  而至于那个夜晚,只是一个仪式。暖暖,我们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是爱过的男人,所以应该奉献给他我的一切,包括身体。
  颜西终于开始做自己的简历。和暖暖一起去那些名目庞杂的招聘会,在拥挤的人群里面奋力呼吸。常常在那些展厅里面花去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是一无所获。宋彦说,颜西,到我身边来,我可以照顾你。你不该是为这些琐事奔波的女孩子。
  颜西笑了又笑,宋彦,我不过也只是个平常的女孩子。颜西的声音低下来,亲爱的宋彦,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颜西,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校园里面的某一个下午,颜西去取同学的包裹单,看到迎面过来的连环。
  依然是看起来一个忧伤着的男人,抿紧着唇,眼神黑暗锐利。像颜西看见他的第一面。彼时,他是为着一个上海女子失意的男人,现在,是为了颜西。
  呵呵,剧情这样无聊循环。没有谁可以不被替代。生命空洞虚无,所以迅速的投入一段新的恋爱,迅速的受伤,然后迅速的遗忘和愈合。
  激烈的连环已经安静下来。坐在颜西的对面,闷声的抽烟,颜西,我为我曾经做的那些事情,说一句对不起。
  没有关系呀。颜西用手捋额前的发,一只手支起下颔。连环,快点忘记我。找个新的女孩子,开始安稳的日子。忘记我,就像当初忘记她一样。
  可是颜西,我永远不能忘记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曾经多么向往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结婚生子,拉着手散步,过幸福安宁的日子。
  连环,颜西伸出手指接住他掉下的眼泪,你还是这样一个爱哭的男人。颜西的眼神清澈婉转,我们在特定的时候遇见,是两个受伤的孩子,借由彼此的犹豫来完成各自的一段告别。
  现在是我们该退场的时候了,我谢谢在斯言离开后的那一段时间,有你的陪伴。虽然后来的陪伴成为无休无止的伤害。
  连环,新的生活开始了,让我们各自好起来。
  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面容了。但仍能听到她的笑声,清脆地消散在我的记忆里。
  他们说,最先消失的是体温,然后是容貌,最后是声音,到了最后的最后,可能不剩什么,也可能还有一些破碎的记忆残片,像冬日枝头摇曳的树叶。我不知道他们有几分正确,但如果他们是对的,我终有一天会把她遗忘。
  我的睡鸟情人。
  夏天的时候,我开始在夜校里上英语口语的培训班。班里大多是希望能有发展的公司职员,以及补习的学生,像我这样只是为了多少有点活着的实感而来的人,可能除我以外别无他人。其实,学什么对我来说并不太重要,只是纯粹喜欢教室里的气氛,以及置身于年轻人中的感觉。我当然也很年轻,但却早已失去了年轻的心境,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听着邻桌的人谈论时尚,工作,理想,星座,觉得既遥远又亲切。但这一切毕竟离我过于遥远了,即便置身其中。
  关于我自己,其实可以用一张简单的履历来概括。我二十四岁,双子座,在家里做一份图形设计的工作,单身。平时的兴趣爱好是看电影和上网。我住在旧租界的一栋老公寓里,就是那种有着很大的阳台的早期建筑,电梯是嘎吱作响的铁拉门。因为附近几乎都是老式洋房,我住的六楼有很好的视野。无聊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靠在阳台上抽烟。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过去了。
  夏天的时候,我在夜校里上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一位娇小的老妇人,讲一口柔软动听的伦敦口音。她让人想起不属于我们的时代的荣光,就像我在无数个夜晚穿行于外滩古老的石建筑时所感觉到的飘渺情绪。她让我们叫她密斯云,这个姓不多见,我始终不知道云字后面的她的名字,想必是个温婉动听的名字,像那个时代的所有女子一样。
  在每个星期的星期一和星期五的晚上,我到交通大学去上英语课。交大有漂亮的草坪和漂亮的女孩,我骑着自行车从漂亮女孩的身边经过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为那片飘飞的裙裾吹一声口哨的落拓。我的青春时代确实是一去不复返了。当理想变成现实,当爱情变成奢侈,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无数个炎热的夜里去上英语课,在交大老旧的课室里,在动听的英语语音里,在身前身后无聊的对谈里,确认自己活着这一事实。
  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那个女孩。
  她和她的同伴坐在教室的一角,和我之间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我的位置正在同一排的另一端。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因为什么事而大笑起来。我很少听到女孩子发出这么放肆的笑声,说起来,我确实也是很久没有听到女孩子的笑声了,无论是怎样的笑声。
  我向这笑声的所有者看过去,看到一张不漂亮的脸。她不漂亮,但长得张扬,黑色的深邃的眼睛,明亮而寂寞。可她确实是在笑。
  同时也看到了她身边的男孩,和她一起为了什么事笑着。有的事情其实很容易看穿,只要你有一双足够无聊的眼睛。我不知道别的人是否注意到了,但我在那个瞬间确定了他们的关系。爱与被爱的关系。这很容易猜透,单恋的人都有寂寞而喜悦的眼神,当她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时。
  又一次上课时,那个男生没有来。她一个人坐着,很认真地在听课。休息的时候,我看到她走到外面阳台上去。
  也走到阳台上去,阳台上有微凉的晚风,吹到脸上很舒服。她靠在坚实的石头阳台上点一支烟,也许是因为风的关系,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我掏出打火机点燃递了过去,她把烟凑上去,深深吸气,烟点着了,她这才转头看看我。
  谢谢。她说。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和她清脆的笑声不同,是有一点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很好听。
  我摇摇头,为自己点一支烟。我们一起靠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后,她开口了。
  喂,想逃课吗。
  不特别想。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想去喝酒。
  好啊。我说。
  我们在一家破旧的小酒吧里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座位。酒吧里人不多,有个长发的男孩子抱着一把吉他低吟浅唱,听不清歌词,旋律似乎很伤感。他背后的墙上居然挂着一面国旗,在聚光灯里一片殷红。
  这地方不错。我打量着四周说道。风格杂乱的陈设,散发着酒吧气味的沙发和靠垫,在报纸做的灯罩后面渲染成一派苍黄的照明,穿着黑色套头T恤的WAITER,T恤上用白色的粗体字写着“爱我不如好好爱你自己”。这里有种欢快的平民气息。
  我们叫了生啤,啤酒冰凉的泡沫从喉咙滑落的时候,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感。我这才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因为一个人喝酒只会增加无聊的缘故。
  她喝得很快,抽烟也抽得很快。我注意到她的烟只抽半根就掐灭了。这种习惯代表没有经历过生活艰辛的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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