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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家物语 作者:[日本]无名氏-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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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和白天那个写起请文的法师有关。”于是把六波罗故入道相国使用的秃童【3】三四人召唤过来,派出其中二人去打探情况。但过了好久,不见回来。又认为女人出去会方便些,便打发一个女佣再去探听。不大会儿便跑回来报告说:“两个秃童都在土佐坊的门外被杀了。土佐坊的寓所挤满了备好鞍鞯的马,大帐篷里携带弓矢的人,个个全副甲胄,马上就要出发作战的样子,看不出有半点进香拜佛的迹象。”判官听了说道:立即出兵。于是阿静帮他穿上铠甲,只扣了上部钮结,就提着腰刀出去,在中门前备鞍上马,命令打开大门,在马上等待军士集合。顷刻间,甲胄整齐的军士四五十骑奔驰到门前,一齐发出呐喊。判官脚踏银镫,立身马上,大声说道:“夜战也好,日战也罢,能够轻易打败我义经的人,在日本是没有的。”说罢,单身匹马发出呐喊,挥鞭疾驰,那五十骑左右武士闪出一条路来让他骤马先行。

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庆等以一当千的勇士们,立即跟着飞驰而去。随后,各处的武士们以为判官府邸受到攻击,纷纷由各自的住所骤马赶来,不久就聚拢了六七十骑。土佐坊虽然勇猛抵敌,但所率军士没怎么交锋便被打得四处逃窜,活命的不多,被杀的不少。土佐坊见势不妙,趁机逃到鞍马山中隐藏起来。那山中寺院本是判官义经的故居,山里的法师便捆了土佐坊,于次日解送给判官。据说他是藏身在叫作僧正谷的地方被捉到的。

土佐坊被带到大庭之中,他身穿深紫色直裰,戴着僧人用的头巾。判官笑道:“方丈,你写的起请文,应验了吧!”土佐坊毫不惊慌,肃然端坐,朗声笑道:“我是认真书写的,理当遭受神罚。”“你以主公命令为重,以一己性命为轻,其志可嘉。你如惜命的话,可以放你回镰仓去。”土佐坊答道:“此言差矣!果真惜命,你能救我吗?镰仓公认为我是唯一可以除掉义经的人。我既然领受了使命,就把性命交给镰仓公了,怎能出尔反尔呢。但求你开恩,赶快斩首吧!”判官说:“既然如此,就斩了吧。”于是拉到六条河原斩了首级。对他的死,几乎无人不予赞叹。



【1】设逆橹事参见第十一卷第一节。

【2】起请文是向神佛发誓的书启。

【3】秃童就是密探,参见第一卷第四节。





判官出奔

且说有个名叫足立新三郎的杂役。镰仓公源赖朝曾对判官说:“这人虽是杂役,却特别聪敏,留给你使唤吧。”就这样送给判官了。其实赖朝曾暗中吩咐此人:“秘密监视九郎的行动,随时向我报告。”如今他看到土佐坊被杀,便昼夜兼程驰往镰仓,报告给源赖朝。于是赖朝下令,以舍弟三河守范赖担任主攻。范赖虽然一再推托,但赖朝坚决不许,迫不得已,换上甲胄,前来拜辞。赖朝说道:“你可不要学义经的样呀。”范赖听了这话十分惊恐,立即卸下甲胄,停止进京。为了表明自己并无不忠,每天写十张书状。白天书写,夜里便在庭院里念了一遍又一遍。这样连续一百天写了一千张,但到底无济于事,终于被杀了。之后,下令以北条四郎时政为大将,进京诛讨义经。判官闻讯,想向九州逃遁,绪方三郎维义劝谏道:“当初平家欲进九州,未被接纳,那里的人都有足以排外的实力。”判官说:“我正想借助他们呢。”“那么,您帐下的菊池二郎高直是他们的宿敌,请交给我,杀了他才好相求。”于是判官毫不犹豫地交出高直,拉到六条河原斩了首级。从此,绪方维义很受判官赏识。

同年十一月二日,九郎大夫判官义经晋谒法皇,通过大藏卿泰经朝臣启奏道:“义经向来为君尽忠,这是不须赘述的。但是赖朝听信下属的谗言,想加害于我,迫不得已,我想转赴九州,恳请法皇颁一钦旨。”“这事赖朝会得到消息的,怎么办才好呢?”法皇询问大臣们的意见。“义经如留在京城,东国大军必将蜂拥来犯,那时京都将无宁日了。倘若令他远去九州,京中或可避免一场混乱。”群臣众口一词地这样主张。于是判官奉了法皇敕令,亲为大将,率领绪方三郎以及臼杵、户次、松浦等原籍九州的各族军士共五百余骑,于翌日初三卯时从京都出发了。临行的时候没有发生一点骚乱,宁静地踏上了征途。

摄津国的源氏族人太田太郎赖基认为:“既然走我门前,岂能让他白白通过。”便追赶到叫作川原津的地方与他交战。判官有五百余骑,太田太郎只有六十余骑,判官把他包围起来,高喊:“一个不留,不要让他跑掉!”尽情地攻杀起来。太田太郎自己负了伤,部下从卒有许多人战死,马腹也中了箭,败下阵来,落荒而逃。判官把斩获的首级祭了战神,认为“旗开得胜”,非常高兴,就从大物浦【1】乘船,往南驶去。偏巧西风猛烈,把他们吹到住吉浦,于是顺势在吉野山的深处隐蔽起来。由于受到吉野僧徒的攻击,又逃到奈良。在奈良又受到奈良僧徒的攻击,便折回京都,再远去北国,最后逃到奥州。从京城出发时,随带十几个女人,在住吉浦把她们甩掉了。这些人慌作一团,有的在松树下,有的在沙滩上,或拖踏着裙裤,或伏身枕袖,大哭大喊起来。住吉的神官很是怜恤,就把她们全都送回京都去了。判官所倚重的武士有伯父信太三郎先生义宪、十郎藏人行家、绪方三郎维义等人,他们所乘的船只被吹得七零八落,这个港口,那个小岛,分散各处,彼此不知各人的所在。他们被西风吹散的事,都说是由于平家抱恨的鬼魂作祟。同年十一月七日,北条四郎时政作为镰仓源氏二位朝臣赖朝卿的代表,率六万余骑进驻京都。奏请诛讨伊豫守源义经、备前守源行家、信太三郎先生源义宪。立即颁下钦旨,准其奏请。前几天,即十一月二日,批准了源义经的奏请,宣告了背弃源赖朝的旨意;同月八日又批准了源赖朝的请求,下达了诛讨源义经的御批。朝三暮四,世上不得安宁,实在可悲!



【1】大物浦在今兵库县尼崎市海岸。





吉田大纳言的为人

却说镰仓公奉旨就任日本全国的总追捕使之后,便奏请法皇降旨,诏令各国按田亩交纳军粮。据《无量义经》的记载,古时诛讨朝廷逆臣、安邦定国的人可赏赐国土的一半,但我朝无此先例。因而法皇说道:“赖朝的这个要求未免过分了吧。”经过召集公卿计议,都认为“赖朝卿的请求也有一半道理”,就这样允准了他的请求。于是赖朝在诸国设置守护【1】,在庄园设置地头【2】,遂使农村中的田地分毫也隐瞒不住了。

朝廷中的公卿大有人在,赖朝关于这件事的奏章,偏要委托吉田大纳言经房代为转奏,这是因为这位大纳言为人严谨正直。源氏得势之后,过去攀附平家的人或向源氏献书,或是献使,做出种种谄媚阿谀的姿态,唯独这位大纳言从无此种举动。当平家得意的时候,幽禁法皇于鸟羽殿,设置别当于皇宫后院,当时就曾经任命勘解由小路中纳言和这位经房卿二人为后院别当【3】。这位大纳言乃是权右中辨【4】光房卿的儿子,十二岁时,父亲去世,成为失怙孤儿,但他却步步高升,从未淹留。身兼卫门佐、藏人、辨官三个要职,后来一度升任藏人头,继而历任参议【5】大辨、中纳言、太宰帅,最后晋升为正二位大纳言。一路越人而上,从未被人超越过。正所谓人之善恶,有如锥在囊中,必定脱颖而出。他确实是世间少有的贤人。



【1】守护是源赖朝建立幕府政治后,在各国设置掌管地方治安的官员。

【2】地头是镰仓幕府时期设置在各地庄园、采邑,主管土地、治安、司法等公务的官员。

【3】后院别当是掌管上皇、皇太后、太皇太后所住御所事务的长官。

【4】太政官下设有左辨官局、右辨官局,辨官局设左、右、大、中、少辨各一人。左辨官局统辖中务、式部、治部、民部四省,右辨官局统辖兵部、刑部、大藏、宫内四省。

【5】参议,参见第一卷第三节注七。





六代

北条四郎想出计策,发布了一项告示:“凡能搜查出平家子孙的,按其所请给以褒奖。”京中人等有知道底细的,为得奖赏便无情地加以搜索。这么一来,果然搜出来不少。有的是仆从子弟,因为生得面白清秀,便说这是某某中将的少爷,某某少将的公子。尽管父母哀呼号叫,申辨说:“他是侍候少爷的”、“他是乳母的儿子”,也全然不顾,把最年幼的或是淹死,或是活埋,稍微年长的或是劈死,或是刺杀。那母亲的悲痛,乳母的哀叹,是无法形容的了。北条四郎也是多子多孙的人,并不赞同人们这样做,但趋炎附势乃是世之常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其中,小松三位中将的公子,名叫六代,乃是平家嫡长后代,年纪将近成年。北条奉令要设法逮捕他,于是分兵四处搜索,但一时难以找到,北条正准备返回镰仓复命。这时有一女子来到六波罗报告说:“由此往西,遍照寺后面有一个名叫大觉寺的山寺,在它北面有一山谷叫作菖蒲谷,小松三位中将的夫人、少爷、小姐,就躲藏在那里。”北条时政立即派人前去搜寻。果然有不少女人和幼童为避人耳目隐居在那里。从篱笆的缝隙向里面望去,恰巧有一只小白狗跑了出来,后面跟出一个俊秀的小公子。只见一个象乳母的人喊道:“唉呀,可不得了!”立即把小公子拽了回去。来人心想:这人或许就是小公子六代吧!便匆匆回去向北条时政报告了情况。第二天,北条亲自来到这里,叫人把住所团团围住,派人进去说:“听说平家小松三位中将的少爷六代公子在这里,镰仓公的代表北条四郎时政,特意前来迎接,让他赶快出来。”母亲听了这话,吓得几乎晕了过去。斋藤五、斋藤六跑到四处一看,已经被武士围了个水泄不通,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走。乳母伏身在公子面前放声大哭。平时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隐忍着过日子,今天家中所有的人都放声痛哭起来。北条听见,心中也觉不忍,揩拭着眼泪,静静地等着。过了半晌,又派人进去说:“世上尚未平静,唯恐有人到这里胡作非为,所以前来迎接,没有别的意思,请赶快让他出来吧。”小公子听了,对母亲说道:“反正逃不脱了,让我去吧。倘若武土冲进来搜捕,您看见那种粗暴受辱的情形反而不好。即使我被他们带走,在那边还会呆一段时间,一定请假来看您,不要这么伤心吧。”他安慰着母亲,是那么的纯真可爱。

过了片刻,母亲边哭边给他梳头,给他换衣裳。在要打发他出去的时候,又递给他一串黑檀木的小念珠,叮嘱说:“拿着它,到万一的时候,念着佛往极乐净土去。”公子接过来说道:“今天不得不离开母亲了,这回一定要到我父亲那里去【1】。”这话十分可哀。他十岁的妹妹听了说道:“我也要到父亲那儿去。”说着便往外跑,但被乳母拦住了。六代公子今年十二岁,比通常十四五的还长得象个成人,气宇轩昂,在敌人面前没有丝毫害怕,他以袖遮面,眼泪从隙缝处滴落下来。乘上轿子,便由武士们前后左右包围着出发了。斋藤五、斋藤六紧紧跟随在轿子左右,北条四郎让骑在备用战马上的武士下来,让给他们骑,但他俩不肯,赤着脚,从大觉寺一直步行到六波罗。

母亲和乳母悲痛万分,呼天抢地哀哭。“近几天,搜捕平家子弟,或是淹死,或是活埋,或劈死,或刺杀,有各种各样的传闻。我儿不知要怎样处置,他稍稍年长,或许要斩首吧。一般的孩子带在乳母身边,偶尔看一看,那母子之情也是很深厚的,这本是人之常情;况且这孩子自从呱呱落地,一时片刻也没有离开过身边,把他看作是世上稀有的珍宝,由我们夫妻二人朝夕抚养着,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兄妹二人在我身边,是我唯一的安慰,如今留下一个,走了一个,往后可怎么好呢?这三年来,白天黑夜提心吊胆,怕的就是这件事,真没想到就发生在眼前了。这几年,虔诚供奉长谷寺的观音菩萨,可是孩子到底还是被抓走了,多么痛心呀!怕是现在已经遇害了吧。”夜已深了,母亲胸中悲痛难解,没有一点睡意,于是对乳母说道:“刚才矇矇眬眬,好象梦见孩子骑着一匹白马回来了,他说:‘非常想念母亲,请假来看看。’随后坐在我身旁,悲痛地潸潸流泪。过了一会惊醒过来,心想我儿莫非就在身旁吗,仔细向旁边察看,却不见人影儿。虽然是在梦中,看到我儿来到身边也是高兴的。但是不大一会儿就醒了,真扫兴呀!”乳母听了也哭泣起来。正所谓漫漫难明夜,枕席泪不干。

夜长总有个尽头,终于传来司晨人报晓的声音,天色已经大亮了。斋藤六回来了。赶紧问他道:“怎样了,怎样了?”“现在没发生什么情况,这是公子的信。”从怀中取出,呈给夫人。打开看时,上面写着:“您一定很焦急,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事情。分别后,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想念中吧?”信写得很有大人气。夫人看了什么也没说,把信收在怀里,低头沉默了好长时间。那心头的滋味如何悲痛是可想而知的了。过了半晌,斋藤六说道:“我出来好一会儿了,很不放心,该回去了。”于是夫人哭着写了回信,斋藤六告别而去。

乳母因为焦躁不安,走出门去,漫无目的地边哭边走,这时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在这深山处有一个叫高雄的山寺,住着一位老方丈名叫文觉坊,是镰仓公很信赖的重要人物,有不少名门公子想作他的弟子。”乳母听了很是高兴,也不告知夫人,径自到高雄去了。她见到文觉方丈恳求道:“生下来就由我抚养的一个公子,今年十二岁,昨天被武士抓走了。请保佑他的性命,允许收他作您的弟子吧!”说罢在方丈面前匍匐在地,大声悲哭,完全是一副哀哀无告的样子。方丈很受感动,问其原委。乳母起来哭诉道:“那是平家小松三位中将夫人的一个亲戚的孩子,想必是有人告密,说是三位中将的公子,昨天被武士抓去了。”“那武士叫什么名字?”“听说叫北条。”“好啦,待我去问个明白。”方丈说完便出发了。乳母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听方丈这么一说,顿觉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赶紧回到大觉寺,去向夫人禀告。夫人见了说道:“原以为你跳崖寻死去了,我也正想投河呢……”接着细细问起事情的原委。乳母把方丈的话一一回禀之后,夫人双手合十,哭泣道:“天可怜见,答应了我们的恳求,能够再看到公子了。”

方丈来到六波罗,探问事情真相。北条四郎说:“镰仓公下令说:‘听说平家子孙有不少躲藏在京都,其中有小松三位中将的公子,新大纳言藤原成亲的闺女所生,是平家嫡脉长子,年纪已近成人,着即搜寻归案,不得有误。’接到这道命令,把那些旁支末裔的小儿搜出来几个,但那位公子的所在无从查知,一时难以搜寻,我正想回镰仓复命。不想,事出意外,前天竟有人来告发,昨天就去迎接了来。这孩子十分清秀,令人喜爱,现在还收留在这里,未予处置。”方丈道:“那么,让我看看他。”说罢便到公子住所,只见他穿着绣花直裰,手里拿着黑檀木的念珠,长发垂肩,那仪容、人品,确实超群出众,招人喜爱,简直不是人世间可以见到的。由于昨夜通宵未睡,显得有些憔悴,更让文觉方丈觉得于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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