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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情和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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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很熟悉的乡间小路上,想想十几年的学生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感觉真比放屁眨眼睛还节约时间。现在才六点多,四周一片静,田野上,破土而出没几天的黄豆苗在微风中抖动着,它的边缘,立着一棵棵杨树和一些叫不上名的杂树,好像是站岗放哨的士兵,但是十几天前被那场冰雹给摧残了,这会儿看上去连一丝精气神都没有。那条自西向东的小河却是精神十足地向东边流淌着,吵得川道两旁的土坡也准备在晨曦中伸胳膊抬腿舒展筋骨了。

  进了村小的大门,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操场四周围墙上的爬山虎是吴雨七八年前和班里的同学从附近坡上移植来的,那柳树、枫树,都是他们亲手栽的。变化最大的就是那教室越来越烂了。

  吴雨进了校长办公室,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那位五十多岁的男性任校长非常热情,拉着吴雨的手直晃,差点儿没把吴雨的胳膊晃下来。

  吴雨坐在沙发上,任校长从落满灰尘的茶几下拿出一只杯子,杯子的外表也不怎么干净,似乎平时不是用来喝水的。他低头瞟了一眼其余的杯子,和这只的表面现象差不多。任校长从门后扯下一块不知是擦脚用的还是擦手用的还是抹桌椅用的布,两下就把杯子擦净。

  “茶叶呢,我的茶叶呢?”

  “校长,我不喝茶,白开水就行。”吴雨在心里自语道,“没有就没有,装哪根葱。”

  “噢,那就对不起了,只能白开水了。”任校长转身取水壶,刚提起来又放下了。“你看我这记性,现在还没到打开水时间,等下了早读才有开水喝。”

  “不急,不急。”吴雨陪出一个笑脸。

  “要不,给你舀杯凉水先喝着!”

  吴雨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热情的人,他都想揍他了,但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任校长,不用这么忙,我就是从咱们学校走出去的学生,今天回来了,你就还当我是学生吧。”

  任校长被吴雨这番肺腑之言感动了,“好,从今天起,我要陪教育办公室领导去下面几个学校检查工作,我的课由你暂时代着。”

  吴雨明白了,人家任校长这么跟自己客气原来是有目的的。“任校长,那你的课都有哪些?”

  任校长双手支撑办公桌,努力伸长脖子,盯着墙上的授课表说,“不多,不多。四年级数学,三年级劳动和自然,一年级和二年级体育。”

  吴雨差点儿就晕过去,四个班的课还不多,是不是承包了全校的课才算多?

  “你会不会唱歌。”

  吴雨听了不单是摇头,就连两只手都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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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算了,四年级这节音乐课就让和你一块儿实习的村长女子上吧。”

  吴雨头手不摇了,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还想接着再念遍阿门的时候下早读的铃声响了。

  任校长提着两只空壶出去了,吴雨有了机会计算他要替任校长代多少节课。算完他差点儿又晕过去——一星期共十八节课。

  中午,吴雨就要正式走上讲台了,说不兴奋吧,还有点儿。他按照任校长临走时的交待,认认真真备好了第一节课的教案。他站在了四年级教室门口,学校环境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儿是哪儿。遥想当年,他在班里也算一小闯将,课间十分钟,和一帮伙伴儿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累得人仰马翻不说还挨了老师无数训。但是狗总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老师早上训完中午又接着闯,谁让学校没有足够的体育器材呢。眼前中院里,和当初一样,一群又一群闯将。

  上课铃响了,教室变成了一块儿巨大的磁铁,把小闯将们全都吸进去了。

  吴雨感觉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了出来。他将头伸进教室,“文体委员,起首歌唱。”

  “爱太深,预备起。”

  学生唱,“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个心情,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

  吴雨让唱歌本来是想稳一稳自己的情绪,可他没想到学生竟唱这首歌,这不是拿刀往自己心上扎吗?他的情绪非但没稳住,反而高涨了。

  等学生“爱”完后吴雨进了教室。“唱什么歌呢,这歌适合你们唱吗?”

  文体委员站了起来,是位小女生。她说,“可以的,有一个故事说送给你心爱的人九百九拾九只纸鹤,其中有一只就会飞。”

  吴雨是要发怒的,但是听了这个既动人又浪漫的故事后不怒了,面带微笑问学生,“你们相信这故事吗?”

  “相信。”

  吴雨无话可说,面对一群天真的学生,他不能破坏这个故事在他们心中的可信度,于是,他胡乱给学生解释道,“我也相信,因为一张没有生命的纸经过我们折叠后它变得有生命了,如果再把它送给你所爱的人,那它就带去了你的希望,就是会飞了。”

  学生们傻乎乎地笑了。

  “我们现在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页。”吴雨打开课本后又开始紧张了,毕竟上课和讲故事不一样。他觉得小腿直抽筋,额头渗出冷汗,手脚冰凉,拿着课本的手微微发抖,就连说话都带着哭腔,甚至连底下黑压压一片的学生都不敢正眼看,不经意间瞥一眼也全身上下不舒服。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他就把一节课的内容讲完了,课前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剩下的时间他就给学生布置了三道作业题,下课后发现整节课只顾着紧张了,黑板上赤裸裸地一个字都没有。

  4

  母亲在饭桌上说,“小雨,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儿。”

  母亲看了看父亲,父亲只是自己低头吃饭。母亲便又说,“你知不知道你叔这几天为什么总往咱家来?”

  母亲这么一说吴雨也意识到了,自己毕业回家这一个月中叔来家里十好几回了,每次碰见吴雨只是笑,笑得吴雨都认为是不是叔有了毛病。吴雨想问叔,但害怕叔抽他。其实叔是个好人,别的不说,就吴雨考上师范的那年吧,叔二话没说拿出了两千元。叔是个泥水匠,孩子和婶娘指望着他一个人养活,两千元都是他从牙缝里省下的。叔的那双手,一年十二个月几乎月月手背上裂着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到了冬天,手上要裹层塑料纸,还要再戴上一双棉手套。

  吴雨问,“是不是我叔要我还钱?”

  父亲把筷子重重地按在碗上,起身离开了饭桌。

  小妹问,“爸,还吃吗?”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小妹小声嘀咕道,“我爸的脾气,跟吃了炸药一般。”

  吴雨瞪了小妹一眼,“吃完饭赶紧上学去,后年考不上大学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妹的脾气也不小,回击了吴雨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妈,我叔是不是要我还钱?”

  “不是,你叔给你看了一个媳妇,让我给你说一声,如果你同意就定个合适的时间和人家姑娘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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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一口饭喷在饭桌上,笑得都快背过气了,等缓过气取来抹布擦掉自己的喷饭后说,“哥,明年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当姑姑了,等我下星期回来的时候你可要请客。”她说完欢喜地哼着歌儿背着书包就走了。

  “鬼丫头,说话没大没小的。”

  吴雨三两下吃完饭起身准备回自己屋里。

  “你别急着走,我刚才说的事儿你还没说清呢。”

  吴雨想装糊涂,嗓门儿哼哼唧唧地挤出几个字,“什么事儿?”

  母亲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等一段时间再说吧,妈,我新华哥回来了,大半年没见着他了,我去和他聊聊。”吴雨冲母亲笑了一下一路奔去了大伯家。

  星期一下午放学,任校长让吴雨晚上来学校开会,说是什么政治学习会,吴雨不愿意。

  任校长威胁道,“记住一定要来,如果不来,你的实习鉴定我就不给你盖章,师范就会因你没有实习成绩而不给你发毕业证,不给你发毕业证,你以后还能工作吗?”

  吴雨连忙说,“来来来,一定来。”

  进了校长办公室就校长一人在,吴雨在沙发上坐下,任校长坐在窗前办公桌旁的凳子上。

  任校长就和吴雨天南海北,天上人间,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无所不谈。多数情况下都是吴雨扮演听众的角色偶尔用手指擦掉脸上一米之外由任校长嘴里飞过来的唾沫星子,觉得自己飘起来要当神仙了。

  正在吴雨准备腾空一跃的时候,任校长话题一转,说“吴雨,有几件事儿我想提醒你一下。”

  吴雨感觉就像正在施展轻功的高人被另一高手抓住脚跟狠狠甩在地上。“啊,哦。”他微微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任校长。

  “第一,今后上课要严肃,不能老是笑啊笑的;第二,把学生的作业批阅完后要放整齐,不能像垃圾一样乱扔。”

  吴雨频频点头,心里却直纳闷,这第一点任校长是怎么知道的?该不是他整天在窗子底下偷听吧。不可能啊?要不就是谁把他给告了?也不可能啊?这种摆不到桌面的事儿用得着这样儿吗?

  学校的老师陆续到齐了,除过校长和吴雨,清一色女将。

  任校长说,“各位老师,请你们伸出双手。”

  众位女老师你看我,我看你,愣了。

  “不要怕,伸出来吧。”

  既然领导下了命令还敢不遵从吗?于是全都伸出双手摆在面前的茶几上盯着任校长。

  吴雨也瞅着任校长,看他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今天我在来学校的路上捡到一瓶指甲油,来,给你们涂上。”任校长还真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指甲油,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放在茶几上。

  有老师开始拍着茶几笑,再继续发展下去恐怕就要拍任校长的头了。

  一个女老师很认真地问任校长,“这几天晚上,总是有一只猫在我窗底下叫,哇啦哇啦的,声音特别难听,你说他是公猫还是母猫?”

  任校长也很认真地回答,“当然是母猫啦!”

  “为什么?”

  “你想啊,公猫和母猫那个的时候,母猫疼,所以它就……就……”

  任校长话还没说完,大家都笑得身躯严重变形。

  那位女老师骂道,“死鬼,两娃都在,听你说些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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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校长说,“没关系,现在这些年轻人,什么不懂。”

  吴雨脸上直发烧,心想在外人看来很正派的老师,坐一块儿说起黄段子竟然一套一套的。

  任校长又说,“不开玩笑了,我们现在开会吧,今晚是政治学习。”

  众人都拿出一小本子。

  前天晚上母亲又给吴雨说媳妇的事儿。

  自从母亲在饭桌上提了这回事儿后,吴雨那几天就故意躲着母亲,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就不必说了,基本上是老鼠见了猫时的心态及行动。

  “这几天你总是着我。”

  “没有。”吴雨低着头,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呢。

  “还说没有?”

  小妹吃吃地笑着说,“妈,我哥是不是已经偷偷地和人家姑娘约会了。”

  吴雨为小妹的话感到好笑,自己连那姑娘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和谁去约会?

  母亲生气了,骂道,“放假回来不好好看你的书,大人们在说事情你插什么嘴?出去!”

  小妹的笑脸立刻拉下,狠狠地甩门而去。

  吴雨还是低着头,嘴角挂着微笑。笑小妹又被母亲数落了一顿;笑母亲想媳妇想疯了;笑自己刚刚二十一岁,正是干事业的年龄,谈婚论嫁这事儿还早着呢,再说了,李斯扬已经在自己心里“生活”了四年,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容得下谁呢?

  母亲看着儿子,打开了话匣子,“小雨啊,不是妈心里着急,而是形势把人逼到这儿了。眼见着你们中专生这两年的工作实在是个问题,往后谁还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呀,趁着这时间,赶紧找一个媳妇,我呢,就不替你再操心了。”

  “我还要写小说呢。”

  “我知道,但你想想,把亲事儿定下再写小说也不迟啊,是不是?”

  “……”

  “说实话,我不想给你找个农民媳妇,那咱们往后的拖累就太大。就你的身子骨,是能担还是能挑?找一个有工作的,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儿,你……”

  母亲接下去的话吴雨就没让它进耳朵,他想李斯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心里有没有在想他?睡觉了吗?身边也没有电话,要是有,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打个电话。都一年了,他既没有看见过她那双会说话的迷人的眼睛,也没有听到过她银铃般的笑声。

  “我说的话你听了没有?”

  “噢……啊……啊妈,你去睡吧,我想去河里洗个澡,明天去县城有点事儿。”

  “你……”

  “以后再说。”吴雨赶紧抓起毛巾和香皂溜了,他怕母亲立刻把他抓去见那个姑娘。

  母亲无言。二十几年来总是想自己吃苦受累不要紧,只要一双儿女都幸福。眼见着女儿还小,儿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农村不比城里,过了年龄就不好说了。像儿子这种情况就更别起了,高低不就。但是,她现在不了解儿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今夜的小河边很热闹,皎洁的月光洒在河面上就像一个舞台,而青蛙就在这里或独唱或合唱,歌声和着河水的哗哗声从田野中间穿过,向东边五里外的县城流去。

  吴雨眼瞅着四周也没有人影,于是很利索地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河水里。现在虽然到了六月末,但晚上河水的温度比起白天还是要凉许多。他从水里钻出来,双手抹掉头上和脸上的水,感到整个人就像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适应了一会儿,吴雨不怎么冷了,便在水中如一条鱼般翻来覆去。他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又蝶泳,整个一全能游泳健将。游累了,平躺在水面上,任那河水温柔地抚摸着身体。这时候,他会看着满天的星斗,幻想着李斯扬此刻就躺在他身边。他觉得心底有一堆火要燃烧了,说不定这一河的水都将为之沸腾。他闭上眼睛,真的看到了李斯扬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李斯扬的眼睛远去了,就像萤火虫,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他急了,猛地伸手想抓住那双眼睛,但是,当他头脑完全清醒了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一个人站在水里,河面上到处是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并没有李斯扬的眼睛。

  吴雨走出水面穿好衣服,并不想急着回家,他怕母亲还在等他。他还不想把自己藏在心里已经四年的这个秘密告诉给任何人,包括父母在内。当然,他并不是想抱着给父母一个突然惊喜的想法,而是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说出来。他朝家的方向望了望,看见家里一片漆黑,确信父母已经睡下后才起身准备回去。他看着河面飘飘的萤火虫,就一步跨进自己家里的菜地,拔了一根葱,又捉了几只萤火虫塞进去。手上拿着自制的荧光棒,悄悄地溜进家里……

  早上,吴雨比鸡起得还早。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学校,他可以睡到太阳把屁股晒得发烫的程度,但是他没有。

  田野上还看不到一个人影,河北边田野尽头通往县城的公路上倒是可以看到一些人,走路的,骑着自行车的,拉着架子车的。



  河沿上,有一些人在锻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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