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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忘斋诸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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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请。”魏林做了个请的动作。
  堂中一桌酒菜方才置好,还冒着热气,偏侧纱幔垂落,一琴一琵琶徐徐弹奏,此番风雅比京城一点不差。秦棠看了一眼魏林,微微点头,终于落座。
  无忘斋是什么地方,秦棠并不十分清楚,不过离京前经师父提点一二,才来此处探消息,没想到这位魏老板如此本事,连他深夜造访都掐算得如此正正好好,从入门开始都只称他作“公子”,关于他的身份既不问,似乎是早已心知肚明,如此谨慎丝毫不能泄露,琴曲绕梁也不惧隔墙有耳,十二分的周到,看来他此行的目的,魏老板也是清楚的了。
  魏林见秦棠的目光在重纱上停留片刻,便说:“此曲是乐师新近作的,不晓得入不入得了公子的耳?”
  秦棠出生于世家大族,自幼琴棋书画一样不落的学,涉猎甚广,既是不算精善琴艺,也不差。况且身为大理寺少卿,入风月场是时常有的,可往往是为了公差,从未留意过那些姹紫嫣红,更莫说附庸风雅的琴曲了。魏林这么问,他不由得仔细听了听,心思却任然不在琴曲之中,是以并未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目光却不知何故流连于纱幔之后的绰绰人影上。
  “公子放心,乐师与琴娘都是信的过的。”
  秦棠点了点头。他此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何况重纱相阻,乐师和琴娘也看不见他是青面獠牙还是英俊潇洒,实在无法透露什么出去。
  隔在重纱后的魏楚越悠然自若地抚琴,毫不在意听琴的人是否有心、是否能听音知意,但屋内人的对话,一字一句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魏林替秦棠斟了杯酒,道:“此酒名望山春,酒香醇厚,十分温润,回味无穷,余香数日,公子不妨一试。”
  秦棠笑着接过酒盏,却不饮,终于开口说道:“在下此来叨扰,实有事请魏老板帮忙。”
  “哎,公子客气了,故人之友便是魏某人的朋友。月前接到京中来信,念起经年旧事甚是可喜,信中所吩咐之事,魏某人力所能及怎有推辞的道理。”魏林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双手递到秦棠面前。
  秦棠一直喜怒不现,此时终于掩藏不住惊讶的神色,接过小册打开一看,竟然是账册。
  徐州三月前发生一桩灭门惨案,十九口一夜之间都没了,死的是一户走镖的,州官心知事大,不敢不报,又怕牵累自己的官声,便呈言此案乃江湖仇杀,草草结案。
  徐州地处西南,重山阻隔之下,被称作荒蛮之境,民风甚彪悍、刀剑不离身、自称江湖人,山匪草寇朝廷屡次清缴皆是无果,将人命案子赖到江湖匪民身上最是便捷。
  大理寺收到呈报,诸位大人都是连连摇头,却又无可奈何,原本打算就此揭过按下不表,谁知徐州又出了另一桩案子,死的是漕运青龙门的门主,同样也被扣了江湖仇杀的帽子。
  死的是江湖人,仇杀似乎也说得过去。但这徐州镖局和青龙门还有另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这两家都承着西垂向皇家运木材的生意。
  这样的巧合,实在蹊跷。
  近年来朝廷有心整顿西南,已经慢慢增加里本地驻军,这一次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政治西南胡混度日、毫无作为的地方官,于是便令秦棠跑这一趟。顺道秦棠还有一桩旧案想要查一查。
  时隔数月,秦棠一路而来,得信报牵涉案中的人接连身死,他方到卞城就听说账房先生前一晚造人谋害,还以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怎么都没想到……
  “这东西,魏老板从何处得来?”
  魏林笑容毫无变化,像是一尊弥勒佛的雕塑,嘴角弯上的弧度无论如何似乎都不会改变,而魏林却不应秦棠这一问。
  一个冷面,一个笑佛,面对面这么坐着,好似高手过招时气氛压迫,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秦棠没有从魏林的笑中得到任何答案。
  师父说无忘斋在江湖中十分神秘,有地位斐然,讲得十分高深莫测,只要出得起价,江湖中事无有不知,江湖中事无有不能,秦棠原以为是夸大其词,但今日一看确实不简单,不说也不算意外,他不是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来审问犯人的,自然不好多问,向魏林抱拳谢过。
  “这东西恐怕得来不易,此番在下记下了,他日……”
  魏林哈哈一笑打断了秦棠的话:“公子又客气了。公子能寻来无忘斋,所托之事必有所应,这是无忘斋在江湖立足之根本。公子委实不必说这些。”
  秦棠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师父也说过,无忘斋是看钱办事的地方,西南一隅,只要出得起价钱,无忘斋有求必应,可比菩萨灵验的多。这样的江湖势力着实不容小觑。秦棠本不大相信,如今不由得不服气,也确实是查案子最好的开始。
  但,无所不知、有求必应,这八个字又十分可怕。
  账册在这里,那么前一日死在城里的账房先生又与无忘斋是否有关系?
  秦棠收下账册,问:“多谢魏老板,还请问,此物何价?”
  无忘斋既然是拿钱办事的,这本账册的价值只怕价格不菲。
  魏林又笑起来,向秦棠比出食指。
  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
  魏林含笑道:“请公子应下一件事。”
  秦棠不由蹙眉:“请说。”
  “请公子在卞城稍住两日。”
  两日?
  秦棠奉命往徐州查案,一路快马加鞭,就是想在线索被人隐藏销毁之前抵达徐州,沿途要来一趟卞城,这才离队疾行只身夜访。
  两日后,他大理寺的人便能抵达卞城。莫非连这个魏林都知晓?
  秦棠看着魏林,心中一惊再惊,这无忘斋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个魏林又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对他的行踪如此清楚?难道从京城开始,他们一路就一直暴露在有心人眼中?
  或许只是巧合?
  “为何是两日?”
  魏林故作深沉道:“公子两日后便知晓了。”
  秦棠负手:“还望魏老板如实告知。”言下之意,魏林不说,他便不会答应留下。
  无忘斋就算在江湖上是响当当一块招牌,也不管拿他一个大理寺少卿怎么样。何况就算他不抬出官威,以他的武功,即使无忘斋高手如云,全身而退总不在话下。
  魏林见秦棠坚持,便轻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去徐州道不大好走,公子若能与人结伴而往,大约会轻松许多。”
  秦棠的面色沉了沉,他已听明白魏林话中之意,看来徐州的案子不容易查。不过他早料到了,值得这么多人命来换的秘密,必定是不能轻易被翻出来的。
  魏林知道秦棠心惊,面上依然保持笑容:“还请公子应下。”
  秦棠思虑了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不知可否,在无忘斋借宿?”
  “哈哈哈,自然自然,我这就命人为公子辟出一间院子,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烦请公子多担待。”
  “怎好如此烦劳魏老板,有一间房容身便可。”
  “公子乃是我无忘斋的贵客,岂可怠慢。”魏林说着就招呼侍从为秦棠准备出偏院来。
  “多谢魏老板盛情。”
  此时,有侍女来请魏林,说有客请见,魏林乘机退出了雅间。
  雅间内,琴曲声不歇,秦棠掌中有酒,眼看着一桌佳肴,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
  徐州……无忘斋……
  两日时间……
  ※※※※※※※※※※※※※※※※※※※※
  二哈暂时掉线


第6章 
  夜越深越沉越静,无忘斋越浮华越热闹越喧嚣。
  “嗒嗒。”两声敲门声。
  一艳色女子推门而入,盈盈一福:“碎雨见过公子。”
  这位碎雨姑娘瞧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一袭红衣撩人,面上妆容也是尽显妩媚,实在有些不合年龄。秦棠酒盏抵在唇上,且看着她所为何来。
  碎雨手里一面扇,红玉为骨,并非凡品,一身绫罗绸缎都不是寻常人家能轻易见上一见的好东西,穿在京城中名媛身上不稀奇,在碎雨身上便十分令人好奇了,何况碎雨姿颜俏丽妖娆,更显得夺目。
  碎雨微微偏头,瞧着秦棠缓缓啄了口酒,看她的目光神色分毫不变,宛若老僧入定,分明瞧着她却似乎瞧着件死物,该有的惊艳、贪婪、迷恋什么都没有,仿佛不是个男人,但若是个女人,难道不该流露出些许妒忌?
  碎雨笑眼盈盈,扭着腰肢坐到秦棠身边:“东家恐怕招呼不周,公子一人吃酒无聊,便命碎雨来陪公子说些闲话,逗个闷子。”
  秦棠搁下酒盏,未言语,碎雨眼尖便将酒又给满上了。
  “有酒有菜有琴有曲,我不无聊。魏老板十分周到,请姑娘替在下谢过魏老板盛情。”
  秦棠说话客气,但面上淡漠无波,实在不像是承着情、享受着好酒好菜的模样,倒像是立刻要上公堂一般刻板严肃。
  “瞧公子面有不悦,似乎是无忘斋哪里怠慢了?公子口上说着谢,心里憋着闷,东家恐怕要怪罪我了。”碎雨说着话,一只手已攀上了秦棠的手臂,眉眼中似有无边的温柔和魅惑。
  秦棠低眼轻轻一扫,未动。
  碎雨手指掌心似无意若有心地抚摸过秦棠的手臂,嘴角的笑有一瞬的僵硬,这个男人手臂极为有力,一摸便知是个功夫不错的,惯常右手使剑,他虽未动,但浑身已经绷紧,随时可以动手将碎雨反制,并不是好相与的。
  碎雨见秦棠不为所动,莞尔一笑,起身道:“公子似乎是倦了,我这便去催一催,让人手脚快些,好叫公子好生休息。”
  碎雨抬手又一福,衣袖带起些许幽邃暗香。
  秦棠不识这些女子之物,更不懂香,却不知何故心头一跳,一时警惕起来,而此时碎雨已经退到了门口,向着秦棠规规矩矩地一笑,旋身而去。
  秦棠缓出了一口气,碎雨衣袖上的香气萦绕不去,他不大喜欢这味道,太甜太腻,但似乎有一丝其他气味被包裹其中,似乎很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不待秦棠琢磨明白心里的这一点点介意,楼下传来吵闹声,似乎是某位贵客喝多了撒泼,乒铃乓啷地碎了好些东西。
  不多会儿,小厮来敲门,连声向秦棠赔罪,向秦棠“要”走了琴娘稀云。
  秦棠本不喜欢凑热闹,但无忘斋令他充满了好奇,这间面上声色舞乐的风月之所,究竟如何能让江湖人看得起了?
  这般想着,秦棠点头应了小厮,自己也跟了出去看看热闹。
  秦棠一出雅阁的门才注意到原来这雅阁有两扇门,另一扇就在隔壁,入内正是重纱之后的方寸之间,琴娘稀云便是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恰巧与秦棠对了一面。
  稀云抱琴向秦棠一福,未说什么便随着小厮匆匆而去。
  楼下那位大爷身宽体胖,绫罗绸缎不足以展现他的贵气,身上环佩金饰叮叮当当,十分惹人注目,堂中小厮劝了些什么,将人引上了楼入了另一间房,正是稀云随即入内。
  其他客人刚扬起脑袋要看热闹,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虎头蛇尾的很。周围其他的客人三言两语地说起这位胖爷,乃是知府大人的侄子,亦是卞城最大米行的少东家,有财有势,终日游走于花街柳巷之中,不知怎的近日里瞧上了稀云姑娘,日日夜夜来无忘斋,非得稀云姑娘委身于他。可稀云非是奴籍贱籍,又有无忘斋护着,并不好强迫于她,于是便天天来死缠烂打。
  这都是酒楼乐坊的寻常事,让秦棠看不出这无忘斋究竟哪里与众不同,何处神秘了。
  “哟,二位公子既然心疼我姐姐,不若我现在就去将姐姐请来?”碎雨端着酒来,向那二位说着闲话的公子哥打趣,知府大人的侄子是谁都开罪得起的吗?碎雨的话将二人说得面色一白不知如何应对。
  碎雨见秦棠也出来了,向他远远抛了个眉眼,又向着二位公子笑语盈盈地说道:“二位莫担心,徐大少爷是个好人,不会为难我姐姐的。酒给二位端进去?”
  秦棠听碎雨口中“好人”二字咬的重些,分明是口不对心。
  碎雨端着酒随二位公子进屋,临入门还不忘又瞧了一眼秦棠,可那一眼并未落到秦棠身上,而是他的身后,碎雨脸上的笑一丝不改,无意再撩拨秦棠了,扭头进了隔壁的雅间。
  秦棠回头,只见一个离去的背影。那人一袭玄青的锦袍,身形高瘦,略显清冷。
  方才在秦棠门口伺候的小厮从楼下上来,恰好遇上那人,说了两句,连连点头,似乎是得了什么吩咐,三言两语之后小厮向着秦棠走过来:“公子,小院已收拾妥当。”
  “方才与你说话那位是……?”
  “啊,那是魏先生,咱们楼里的乐师。”
  秦棠指了指隔壁:“是方才……”
  “正是。公子是要听琴?小的这便去将魏先生请回来。”
  “魏?”是巧合吗?
  “啊,魏先生与东家有些亲故。我去请?”
  秦棠摆手:“不必了。我确实有些乏了,可否请小哥引路?”
  “公子这边请。”
  秦棠在无忘斋中留宿,离开了前院就仿佛远离了尘嚣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庭院错落,廊道九曲。穿过一片竹林山石的回廊,秦棠由小厮领入偏院,魏林果真为他辟出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院子虽不大,却有三间房,陈设素雅,床铺被褥、茶碗器皿一应俱全,比京城客栈上房都要好,全然不似无人居住的院落。
  “请问小哥,此处没有他人居住?”
  小厮笑说:“东家特意吩咐的,单独为公子准备的院子,自然没有旁人搅扰。若公子何处不满意请示下,东家吩咐,公子的要求小的们无所不应。”
  “不用那么麻烦,此处甚好。我只是好奇罢了。”
  “此处偏院本就是为贵客准备着的,日日有人打扫,还望待客周全。”
  “十分周全。”秦棠微微点头。这是太过周全了。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秦棠没有灭灯,合衣而睡,打定主意待夜深了探一探无忘斋,可待他醒来,天色已泛白。
  秦棠蓦的一下坐起身来,看着窗中透进来的晨曦愣了愣。他素来浅眠,心里有事的时候更不会轻易入睡,何况睡得这般沉?他明明只是想合一合罢了。
  是酒?还是碎雨的香?或者还有其他?
  秦棠正疑惑着,起来开门一看,门口摆了小炭炉,上面烧着热水,是给他洗漱的。
  秦棠冷着脸,目光所及之处几乎能冻出冰渣子来。以他的警觉,决不可能任人在自己屋门口来回走动都全然不知。秦棠慢慢沉了沉气,他十分恼火,自己竟然连着了道都不知晓,一觉睡到了天明,若是无忘斋的人有歹意,他不是早让人剁了馅包了饺子?!
  无忘斋……好手段啊。这是一种警告?
  秦棠非但不惧,反而燃起了斗心,无忘斋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秦棠之前嗅到了危险,现在是看见了剑芒,他的剑自然也是该出鞘了。
  既然夜里未能成行,那就白日探一探。秦棠倒想看看,无忘斋是不是青天白日也敢给他下药。
  秦棠在无忘斋院子里闲逛,侍女和小厮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称一声公子,并没有拦着他去哪里不去哪里。
  无忘斋的院子打理得十分好,一眼看来便是花了心思的,不比京城的高门大院差。
  秦棠所关注的并非花草树木,而是这个偌大的院子本身。他见四下无人,纵身跃上一座假山,居高处俯瞰整个院子,如他所见亦如他所料,院子的布局是暗合着奇门阵法。
  大理寺中有人对奇门八卦之道颇为精专,秦棠知道些皮毛不敢说通晓,能看得出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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