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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至立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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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雪言参加工作的第三年,稍微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学会了如何让出差不那么痛苦,学会了把人和人民币放在一起比较比较,看看谁美一些。
……
今个跟颜扉说钱的事,是属于脑袋冲晕了,是傻的没边的行为。
伤了颜扉的自尊心。
颜扉自己满嘴谈钱,把自己说的多俗多粗都无所谓,但颜扉特讨厌人家说她爱钱,只许州官放火的主儿。
何雪言下班给她手机打了七八个电话,颜扉一个都不接,发了三条短信道歉,一条没回复。去她办公室一看,人也走了。
何雪言不知道怎么哄了,索性算了,下班开车回家给爹妈做饭。
回了家,她娘可了劲儿在书房写大字呢。
她爹中风哆哆嗦嗦自己走着在院里散步,这风刮的呼呼的,老头自己穿不上厚衣服,又憋得慌想溜达,四合院里自己散步,走起路来跟僵尸一样拖着步子一停一顿的。
何雪言吓死了,赶紧扶回屋,找了棉大衣给裹上,她爹满嘴呜呜啦啦不知道说什么。何雪言哄小孩一样,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等会儿轮椅推你去公园走两步,不准自己再出去啊。
老头乌拉点点头。
何雪言满肚子火,她妈在里头喊:“回来了啊,快瞧瞧我这幅字,我觉得写得特别好,好久没这么好的感觉了。”
要跟老娘吵,也不是滋味。
走进屋里一去,黄花梨的镇纸,白纸黑字,她母亲的字别具一格,质朴可亲,的的确确是大家风范。
老太太特别高兴,你觉得怎么样啊?
何雪言长长呼出口气:能买个二三十万的,是好字。
老太太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就再不说撇捺,专逮人民币论,你姐说,你是惦记家里这些老底呢。
何雪言哪儿有哪心情看撇捺论格调,家里的老底都给她姐算了,她也不想要。
老太太乐乐呵呵:“你放心,家里东西都给你留着,雪茗和雪杉他们肯定三两下就全给我卖了,我的字可以送友人,可以赠路人,但不能卖了。”老太太心里也有数:“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嫁妆,你得帮我照顾它们一辈子。”
“谢谢妈了。”何雪言叹了口气,这更没什么开心,得了一大堆东西跟没得一样,全是她祖宗还得她伺候。
“怎么了?”老太太也关心她。
“我给你们做饭去。”何雪言不想说。
老太太在后头道:“你这孩子,一说婚事就跑了,其实妈妈也没有催你的意思,不过毕竟你也到年纪了该考虑了。”
何雪言在厨房2里忙活,老太太道:“你姐姐下午电话,说给你介绍个不错的人。搞油画的,个子挺高,父母也都是好相处的人。让你有时间去见见,小伙子说看过你翻译的一些文艺资料,对你印象特别好。”
厨房里锅碗砸的哐当的声音,何雪言哎呦一声道:“做饭,等会再说,我最近忙,没工夫相亲。”
老太太也就不理会,去那边陪丈夫等开饭去了。
何雪言觉得,自己这三十年到头,也就父亲对她很好,可惜早早中风了,母亲这人一辈子都是活给她自己的,你想方设法引起她的注意,过一会儿她可能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儿女对她来说不是不重要,但是她的灵魂没法分给外界。
何雪言叹口气,想起来颜扉说她恋母,其实她只是从小有一些孤独罢了。
忙忙碌碌一天,给爹妈做了饭,伺候爹吃进嘴。天都黑了,老头乌拉拉不休息,何雪言知道他闷,惦记出去的事儿。只有给他裹严实了,拖着他在附近去遛弯。
问老太太去不去,老太太书房里不吱声,不知道干嘛呢。
何雪言推着爹,华灯初上,街道边溜达。
手机响了。
是王旭东。
“怎么了?雪言,我给颜扉打电话,她不接。不是说她要我帮忙吗?”
何雪言心里不踏实:“你打电话,她也不接?”对特别注重和作者关系的颜扉来说,这几乎不太可能。
王旭东道:“我还让松幕老师也给她打,她一个都没接。发短信也不回,我们也不知道这序她还要不要了,她到底是怎么了?是电话放办公室了?”
何雪言叹口气,圆场道:“估计是电话掉哪儿了,你别着急,我去找找她。”
“那你联系她吧,我时间特别紧张,赶紧让她把书稿给我发过来,我看了好给写序。”王旭东是大忙人。
“麻烦你了。”何雪言感谢。
推着父亲的轮椅,何雪言跟他爸爸说好话:“老爷子转够了没?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我工作上有点事儿,还得去单位一趟,咱们先回家,明天再出来。”
老头勉强点头,何雪言慢慢把他推回家。
伺候安宁了,也都9点了。
何雪言跟她妈打了招呼说要出去,老太太也不知道听见没也不回话。何雪言知道她就这德行,背了包开车出了门,这大街道上乱窜半天,算是这么晚了头一次上门去找颜扉。
第7章
颜扉先前在单位跟前租的房子,后来说是搬到某小区了,到底那房子是租是买也没谁闹得清,反正颜扉嘴上喊的穷,日子倒也并不紧张。车是好车,房子也是好房子,说她是自己赚的钱,确实这两年也赚了不少。
说她是别人给的钱,确实她自己赚再多也不够一套房钱。
何雪言跟她是怎么闹的前阵子不冷不热,主要就是这些事儿上。有次出差回来,何雪言要送她回家,颜扉勉强同意了,可处处戒备只让何雪言把她送去小区门口,根本不让她上楼。
何雪言问她,她就推辞。三两下招惹的何雪言生气了,颜扉哄了也不见好,两个人本来好的快穿一条内裤了,过几天你见我打个招呼,我见你喊个老师,又互相不理了。
何雪言觉得颜扉应该是有什么瞒着她,但颜扉死活不说。
你越不说,不是越有问题。
当然,此时此刻,何雪言倒是顾不得想问题了。下午说的话太过分,兴许真是把颜扉给伤了,万一颜扉想不开有点什么事儿,算她对不起她。
驱车跑了半个城,傻兮兮开到颜扉的楼下头,何雪言觉得自己愚蠢透顶。她根本也不知道颜扉住哪儿啊?
打电话还是不接。
下去问保安,保安牛的,不方便透露户主。
何雪言属于脸薄的,也没法开口在小区里大喊,颜扉,颜扉。
隐隐知道颜扉是那栋楼,一梯两户,她也傻的很,从一楼就敲门,一户一户问人家。
这20层楼,40户。
虽说不是大海捞针,也够呛了。
折腾几十分钟了,何雪言敲着18楼的门,人家家里也没人。总算是把门敲开,一老头开的门,何雪言问:先生这是颜扉家吗?
“不是。”老头顿了顿:“颜扉是那个编辑吧,在我对门,那是她家。”
何雪言欢天喜地,快给老头跪了,赶紧跑去敲门去,在外头喊,颜扉,是我,你在家吗?
敲半天,老头开口道:“下午那会她们家果子生病了,她回来带去医院了。”
何雪言一愣,没听说颜扉养猫养狗了啊,颜扉整天大大咧咧的像那种有爱心的人吗?不能够啊。
“宠物医院?”何雪言第一反应。
老头皱眉头道:“什么宠物医院,果子是她孩子,5岁多,幼儿园,你是她同事吗?你不知道啊?”
何雪言感觉头晕目眩,哆嗦半天,大眼瞪小眼:“她都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啊?”
结果那老头还张望,呐呐道:“哦,她是未婚生子?怪不得没见过爹呢。造孽啊,现在这些小姑娘。”
何雪言咽了口唾沫,深呼吸勉强接受了这现实,想想开口道:“你知道她哪家医院吗?”
“说是儿童中心医院。”老头道。
何雪言裹着围巾说了谢谢就跑出去了。
这心情属于没法形容。何雪言开着车一路又跑去医院,在儿科走道里问了半天,医生给指了方向。
何雪言立在病房门口,手抖。
敲了两下门,里头说进。
她把门拧开,白晃晃的灯光晃人。何雪言忘记要说什么了,瞧见熟人的脸,血都往脑顶上流:“颜扉。”
病床上躺着个睡着的小女孩,模样乖巧,颜扉坐在旁边照顾着,抬头瞧见何雪言不知道怎么窜出来了,颜扉楞了。
“孩子怎么病了啊?”何雪言开腔,声音抖,颜扉皱着眉头看她几眼,何雪言加了一句:“这是你孩子啊?”
颜扉叹口气,给小孩把被子盖好,起来把何雪言拉出去,拉到楼道拐角,脸色严肃道:“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跑来的,有话别在病房说。”
何雪言脸红脖子粗,递不上话。
颜扉哎呦一声,骂她蠢:“我这五六年一直跟你身边干活,我要怀孕你长眼睛看不见啊?能是我孩子吗?”
何雪言一拍脑袋,她也跟她妈似得,容易犯傻,心理上松了一大口气道:“那这是谁孩子啊?”
颜扉抿嘴巴,皱眉头不乐意说。
走道里人来人往,好一会儿,有个比何雪言她姐姐年纪还大一些的女人,品貌气质皆不错,身材苗条打扮干练,一脸笑走过来开了口道:“颜颜,你和谁说话呢?”
颜扉转了头,笑了:“碰见同事了。”说完挺大方:“何老师,这是我朋友,叫沈素玉,她孩子病了,我陪着过来看看。”
那叫沈素玉的女人笑一笑,跟何雪言握手:“听颜扉老提你,你就是徐大师的女儿,文艺界的名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何雪言闹不清楚这是哪一出了,只好先跟沈素玉寒暄几句。
说完了,颜扉道:“何老师,你不是给父亲拿药来了吗?这么晚了,你父亲还等着呢,你早点回去吧,我们这儿没事儿。”顿了顿加了句:“工作的事儿,有什么明天早上说。”
“11点还来拿药啊,什么病啊?”沈素玉惊讶了。
“中风偏瘫,下午闹着头疼,口水直流。我工作太忙,只好跟专家约好这会儿来拿药,你们看孩子吧,我得上八楼找值班医生。”何雪言亏了听出来是敢她走,赶紧编谎,心里又不舒服。
“那你快去吧。”颜扉笑笑。
何雪言不情不愿、不清不楚白跑一趟。
稍稍安心点的是,那孩子确实不是颜扉的,颜扉没结婚也没男人。
只是这女的跟颜扉什么关系?
这一梗,梗的何雪言整宿没睡好觉,比白霖羽回来的那个事儿还梗。俩个事儿加一块,都快把何雪言梗成神经病了。
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和红血丝,何雪言开着自己的车去了单位。
左等右等,等颜扉来交代。
一等都十点半了,颜扉算是开恩了,冷着脸跑到何雪言办公室。
“坐吧。”何雪言指了对面的凳子,颜扉跟犯人受审一样坐在她对面,她倒也是爽快人,张口就来:“你看见就看见了,孩子不是我的,是我姐的,姐也不是亲姐。”
“你表姐?”何雪言在人情世故上总是呆滞。
“也不是表的。”颜扉道。
“干的啊?”何雪言木纳的人都快笑她了。
“我有那闲工夫认干姐姐吗?”颜扉都觉得她蠢,眼珠子转两下开了口道:“你要找一男朋友,他年纪比你大几岁,你喊亲热点的,那叫什么?”
“老公?”何雪言的词汇量虽然大,但没跟男人恋过爱。
“叫年轻点呢?”颜扉提示。
“哥哥……”何雪言糟心死了。
颜扉皱着眉头叹口气:“就这么喊的,她就是我姐,你明白吗?”
何雪言琢磨琢磨,脸都青了,可劲转过弯了:“你女朋友都有孩子了啊?她有老公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颜扉皱着眉头一句给顶回去了。
何雪言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道这跟自己什么关系,这是人家颜扉自己的事儿,她跟颜扉肉是肉,骨头是骨头,又没连一块,顶多就在一起工作了五六年。
颜扉补了句:“你知道就行了,别给人说了。”
“我是那种人吗?”何雪言不服气,当她是小人吗。
“知道你不是……”颜扉喉咙发干,眼睛也发红,对坐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也不想跟人提,不是存心,希望你谅解。我知道你在工作上一直很照顾我,我谢谢你。”
何雪言问的伤心:“你早跟我说了……我也不会说你,你什么时候找的她啊?”
“18岁。”颜扉说的自然平淡:“我家里条件不好,念书少钱,大学的时候母亲生病。我心情不好找辅导员倾诉,遇上那老师人品够渣的,说给我介绍工作赚钱。我挺高兴的,结果是带我去和几个教授吃吃喝喝去了,你也知道那个意思。当时人傻,跑去会所,差点没出来。姐和朋友去玩的,看见我了,把我带走了。”
“她给了我钱,对我挺好,我就跟着她了,后来她说她遇到了个合适的男人要结婚,我们分开了,我从她公司考进了出版社,但是结婚后她又觉得有很多问题,还是时常来找我。最近她闹离婚,男方要孩子,她把孩子藏我这儿了,暂时也搬过来跟我住。我的房子是她在地价便宜那会儿投资的,她便宜卖给我,我贷款给她交了首付,钱都是自己挣得。这车是她给的,我现在开着。”颜扉交代完了道:“就这,没那么复杂。”
何雪言说不清什么感受,愣愣接了一句:“你喜欢她啊?”
颜扉一脸冷淡:“你知道看着女朋友和别的男人怀孕生孩子,是什么心情吗?”
何雪言不想也知道,那心情肯定也不是那么好。
颜扉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起来道:“那书稿你也不用看了,宋立也不用看了。王旭东的电话我回了,这人情算我欠你的。以后我的事儿,你还是不要问了。我这个人随你怎么想吧。”
何雪言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就看着对方出了门。
她突然觉得自己矫情的这些年有什么意思?半点滋味都没了,连喝口龙井都味同嚼蜡。
第8章
枯坐一天,何雪言没有任何心情改稿了,改来改去有什么意思,反正也不可能卖的好,不过是成千上万销路不好,摆在书架上落灰的一本可有可无的读物罢了。
这几年,满网络盗版,人都爱用手机下个电子书看,逛书店的人都快没了。除了中小学生辅导教材,英语考研资料卖的依旧火爆,到底还有几个人关心书不书的。
贾樟柯采访里头说,书本不已纸张优劣论贫贱,内容为王。那头郭敬明在宣传上就昭告天下,我这书啊,封面烫金,纸都是进口。
内容是什么啊?有人看的内容才有传播价值,你写得再好,没人看,P用都没。
这已经不是何雪言她妈妈那个年代了,专家出的书才有人看,这是个名人出书才有人看的年代,不管是恶名还是骂名,有卖点的,哪怕用白玉盒子装,卖个一本成千上百,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何雪言对这本历史类,前功尽弃,一个字也改不出来了。心里告诉自己,就这么着吧,跟她这个人一样。开头总是顺顺利利,牛逼哄哄,后来就草草率率不知所踪了。
收拾东西,没心情不如早点下班,回家照顾父亲也是好的。
开着车,走走停停一路回家了。
破天荒,走门口都能听见家里有说说笑笑的声音。
老太太来朋友了?
何雪言有些纳闷,推了门,这架势真愣住了。
西伯利亚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她姐姐,姐夫,还捎带了一个年轻人。
她爹妈都在外面,父亲坐着轮椅盖着毯子不动也不说话,脸上有一些笑容,老太太坐在旁边,难得肯出来见生人,何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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