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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氧-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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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里立着一排排浅木色的书架,整齐罗列在其中的书籍散发出油墨的味道。
胡可媛忽然问:“那个男人帅么?”
“谁?”
“你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呀,帅么?”
这种问题秦晗经常被问到。
好像她无论去哪儿,无论遇见谁,胡可媛都会问一问,帅吗?有没有遇到帅哥?有多帅?
“挺帅的。”
虽然她只看见了他半张脸。
秦晗说完,胡可媛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笑着和她聊起来,而是稍稍提高一点声音,说:“你不会又一见钟情了吧?”
秦晗一愣,脚步慢下来。
一直走在秦晗和胡可媛身后的徐唯然也凑过来,问:“什么一见钟情?”
胡可媛露出秦晗熟悉的亲昵,笑着说:“秦晗以前遇见过一个小哥哥,念念不忘很多年了,是不是,秦晗?”
秦晗眉心轻轻蹙起来,却听见胡可媛还在说:“这次她可能又要一见钟情了。”
图书馆里很安静,三个人所处的历史书籍区域没什么人,几张阅读桌都是空的,只有窗外的雨水不断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秦晗忽然有些烦躁。
徐唯然看上去有些诧异,不知道他在诧异些什么。
胡可媛还在继续,她挂着笑脸,很熟稔地对秦晗说:“秦晗,说说嘛,今天遇见的男人帅,还是以前的小哥哥帅?”
这些话题私下她们也会聊。
但没有必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聊。
无论她是不是在说一见钟情这种事,也没必要用一种“她不是在一见钟情,就是在一见钟情的路上”的语气来聊。
好像闺蜜间的小秘密,突然被摊开了晒在太阳下面,令人不舒服。
秦晗的目光从胡可媛的笑脸上定了片刻,淡淡开口:“我去那边看看历史书。”
说完,秦晗头也不回地向后面的历史书柜走去。
隐约见还能听见胡可媛笑着对徐唯然说:“真拿秦晗没办法,明明是来看小说的,又变成学习了,走走走,我们去看漫画吧。”
秦晗站在一排历史类书籍前,侧头,看见胡可媛走在徐唯然身旁。
在徐唯然看不见的地方,胡可媛小心地抚平了裙摆上的一条小褶子,又理了理刘海。
胡可媛今天还涂了唇彩。
高中三年她们两个整天凑在一起,连老师都说秦晗和胡可媛像是连体婴儿。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的友谊里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面前的书籍像是长久没有人翻阅过,迎着图书馆的灯光,能看清立着的书上面落着细小的尘埃。
秦晗本来是奔着小说来的,没打算在高考完的暑假看什么历史书,小说区域在漫画区域旁边,她现在并不想去和胡可媛说话,兴致不高地选了一本很厚的历史书。
书很沉,秦晗抱着它坐在旁边的阅读桌边,随便翻着。
印了彩色插画的历史书,很有质感的铜版纸在秦晗指间滑过,翻到一幅宝剑的插图时,秦晗动作稍露停顿。
插图的背景很昏暗,像是中世纪油画的色调,褐色混杂着古铜色看着有些压抑。
画面里有一柄宝剑,和背景呈现鲜明的对比,雕花剑鞘里露出的一截剑身亮且锋利,透着寒光。
秦晗忽然想起上出租车前的场景:
老旧的遥南斜街,在雨幕的冲刷下也不见一点新意,砖瓦都是灰蒙蒙的。
只有她躲雨的那家店挂着的米白色牌匾一尘不染,写着锋发韵流的草书,也不写店是做什么的,牌匾上只一个字——氧。
那个男人站在遥南斜街的窗口,就像锋利的宝剑嵌在棕褐色的背景色里。
他丢给秦晗的雨伞正放在图书馆的阅读桌上,伞柄的漆体有些脱落。
秦晗想,尴尬是尴尬,但等雨停她也应该再去一次遥南斜街,把伞送还给他。
第3章 积雨 只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秦晗也没像以前一样和胡可媛凑在一起聊个不停。
高中三年的友谊忽然变得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让人看不真切。
秦晗还记得和胡可媛说起那次“一见钟情”,是高一。
她那会儿和胡可媛是前后桌,午休时男生们闲不住,跑出去打篮球。她们俩一起从洗手间回来,干脆坐在一桌,用天蓝色窗帘挡住正午明晃晃的太阳,趴在桌上又凑得很近,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那是秦晗第一次和别人说起那段经历,在这之前她只在日记本里写过。
“是很多年前了。”
秦晗清了清嗓子,有些郑重其事,也有些小孩子硬要凹深情的那种装模做样。
她只是开了个头,胡可媛就笑了:“秦晗,你像个小老太太。”
“先别说话,小老太太要给你讲情史了。”
“哈哈哈那你快说!我绝不打断!”
胡可媛还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秦晗,自己已经调成了静音模式。
那是秦晗初中时,学校组织去地质博物院餐馆。
秦晗他们班级的大巴车堵在十字路口,窗外是一个公园,草坪旁插着帝都市很有名的师范大学的彩色旗子,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
连着几个路口司机刹车踩得都挺急,秦晗有些晕车。
班主任不在车上,后座的两个男生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又互相称自己是对方的爸爸,抢着一个手机打游戏。
前座也是两个男生,正在和坐在秦晗身边的小胖子大声争论哪个篮球明星最牛逼。
车上太嘈杂,秦晗越来越难受。
她把大巴车上的窗子推开透气。
风里有刚割过草坪的清香,远处传来一阵张扬的大笑,秦晗下意识看过去,看见几个年轻的小哥哥穿着白色运动服。
阳光照在白色衣料上,有些晃眼。
其中一个小哥哥特别惹眼,很高,运动服袖卷在手肘,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正动作舒展地把手里的箭投掷出去。
箭一脱手,他悬在空中的手变成“1”的手势。
好像把握十足。
箭尾是浅色羽毛,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随后不偏不倚,落进几米开外的木桶里。
他周围有人呐喊,也有人吹口哨,那个小哥哥一点也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随手撩了下刘海,笑着说:“随便扔扔。”
阳光灿烂,他在阳光下笑。
他笑时,秦晗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语文老师,她想不起任何能够形容他的词语。
和胡可媛讲的时候,她心里想:
那大概是一种只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惊艳了那年闷热夏天因为晕车趴在大巴车窗口的秦晗。
那时候她想,要是等她长大,就找这种的男朋友。
其实小哥哥的长相她已经记不清了,“一见钟情”也只不过是戏称,和胡可媛讲起这件事那天的心情倒是很清晰。
秦晗是真的把胡可媛当成好闺密,才会把那种不大好意思和别人说的少女心事讲出来,坦坦荡荡地说岀自己春心萌动的时刻。
“我还挺希望车子多堵一会儿的,可惜只过了两个红灯,大巴车就开走了。”
秦晗抱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回家,把书放在书桌上。
分别的时胡可媛和她说“拜拜”,她也只是恹恹地摆了摆手。
隔天,帝都市是个大晴天,一缕阳光打在书桌上,上面摊开着那本很厚的历史书,插图里的宝剑被阳光晃岀一个光点。
秦晗准备去遥南斜街还伞。
临出门,胡可媛打来电话。
她在电话里沉默了两秒,突然道歉:“对不起嘛秦晗。”
秦晗也有些沉默,她不擅长吵架。
她是那种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乖乖女。
初中有一次,一道题怎么都算不出答案上的结果,秦晗闷头算了一节课,下课时前座的同学说,别算了,肯定是答案错了。
秦晗感到非常诧异:“试卷怎么会错?”
老师是对的,书本不会错,到她上高中甚至都还是这种思维,青春期的叛逆她也没有过。
因为不谙世事,脾气也好得出奇。
“秦晗,你昨天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嘛,我真的错了,不该当着徐唯然的面聊那些的。”
胡可媛的语气很软,秦晗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姑娘,沉默一会儿,心软了:“算了,也没什么。”
胡可媛欢快起来:“那一会儿我们去吃甜点吧,体育路有一家千层蛋糕特别好吃,那家店还有猫可以撸,是加菲猫和美短。”
“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再约吧。”
“去哪呀?你奶奶家么?”
如果换了以前,秦晗一定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去遥南斜街还雨伞,但她没有,有种无形的隔阂横亘在其中。
秦晗只说:“不是。”
胡可媛没再问秦晗准备去哪,笑着再三嘱咐她下午一起去吃甜点。
秦晗再到遥南斜街时,感觉自己像走错了地方。
和昨天阴云密布下的安静街道完全不同。
街口的石碑旁,有几个老人坐在树下搭了棋局,木制的象棋敦实,砸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老人中气十足:“将军!”
不远处有一个摊位,挂着硬纸板做的牌匾——冰镇乌梅汁。
理发店敞开的窗子里,理发师正用传统的剃刀给人刮胡子。
也有人拎着装了蔬菜的布袋走过,不知道是谁用老式收音机放着戏曲。
这条街有种和秦晗平时认知里不一样的热闹,像是坐落在帝都市车水马龙和高楼耸立间的桃花源。
只不过这个桃花源,路修得不怎么好。
昨天下过雨后到处都是积水的坑洼和淤泥,一个老奶奶推了装着绿植和花卉推车,车轮陷在水坑里,拉了几下,车子都没前进一点。
老人放下推车扶手,蹒跚着走到前面去拉车沿,车轮稍稍动了动,仍然没从水坑里出来。
秦晗跑过去,把手搭在木制车沿上,用力推:“我帮您吧。”
她准备帮忙之前还没觉得车子这么沉,推车上摆满了花盆,塑料花盆里种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小植物。
秦晗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白色运动鞋把地面都踩出一堆泥,车子动都没动。
“哎呦,谢谢你呀小姑娘,不过你这么瘦,哪有力气呦,还是我自己来吧。”老奶奶笑着说。
“您别急,我再试试。”
秦晗把手里的雨伞塞进单肩包里,又把单肩包往身后一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往前推。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戴着黑色的一次性手套,不动声色地握住推车扶手,用力一推。
秦晗也是在这个时候用力的。
没费什么劲,车子就已经被从水坑里被推出来。
秦晗并没意识到有人在身后帮了她一把,还愣着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还是年轻人有力气,我是老喽。”
老奶奶笑着道谢,“谢谢你们。”
秦晗这才回神。
谢谢你们?
你们?
她有些纳闷地回眸,这才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
男人还是昨天那身打扮,黑色短袖,戴着黑口罩,个子很高。
他站在初夏临近正午的阳光下,垂了些眼看向秦晗,略显意外地扬了扬眉梢:“哦,是你。”
卖花的奶奶很热情,非要送给秦晗他们一人一盆小绿植:“随便挑,都是我自己种的,好养活得很,这几种是多肉,你们年轻小孩是不是都喜欢这个?”
秦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了奶奶……”
“嫌弃我老太太的花不好?”
“不是的!”
秦晗有些着急,直觉身后的男人应该比她更擅长应对这种场景,眼里略带求救地去看他,还伸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背。
这人明明看懂了她的意思,却不轻不重地发出鼻音:“嗯?”
秦晗看着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男人轻笑了一声,才用挺熟稔地和老人说:“不是还要赶着去岀集市?耽搁久了好地方都让人占了。”
“那也要谢谢人家小姑娘的嘛。”
老人明显是和男人认识,“你就算了,得让小姑娘挑一盆花,也算是我的心意。”
男人冲着推车扬了扬下巴:“挑吧,老太太犟得很,你不挑她不会走的。”
秦晗眼睛在花盆间快速扫了一圈,老人的花养得真的不错,都是绿油油的,她选了一盆,拿起来,轻松地笑了笑:“我喜欢这个。”
“换一个吧,这个不好的。”老奶奶说。
“不用啦,我真的很喜欢这个。”
那是唯一一盆不太美的。
拇指大的小仙人掌,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过,顶端椭圆形的茎干有些裂了,结了浅棕色的疤。
这种有伤的盆栽卖相不好,多半只能用来送给顾客。
没想到她会选这样一盆,连身旁双手插在裤兜里的男人都偏头,多看了秦晗一眼。
老人走后,秦晗捧着仙人掌的塑料花盆,另一只手把雨伞拿出来递过去:“昨天谢谢你的伞和屋檐。”
男人接过雨伞,淡淡道:“客气。”
秦晗看着手里的仙人掌,觉得受之有愧。
明明出力帮忙的是身旁的男人,她却偏得一盆小仙人掌。
这么想着,她耳廓又有些泛红,把仙花盆举到他面前:“这个仙人掌……”
“送你的你就拿着。”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家叫“氧”的店,眼看着他迈着步子要回店里,秦晗有些急,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她蓦地想起那本历史书里的插图,脱口而出:“剑!”
男人停下脚步,笑得有些情绪莫测:“我?贱?”
第4章 雨后 杂物间里有一张床
“我?贱?”
秦晗没想到自己能闹这么大个误会,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肯定是不能告诉人家说,她在图书馆的历史书籍里看见了一幅插图,觉得他像那把蕴藏在昏暗画面里的利剑。
说出来觉得傻唧唧的。
又好像总惦记着人家似的。
秦晗抱着小仙人掌,支吾着解释:“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
“张郁青。”
“弓长张吗?”
“嗯。”
“玉石的玉?”
“。。。。。。有耳郁。”
“哦,那qing呢?qing是哪个qing?”
“。。。。。。”
走在前面的张郁青站住脚步,回眸看向秦晗,有些不可思议。
他很少遇见这样的人,在未知以后是否会有交集的情况下,居然要这样认真地逐字问清楚名字里的每一个字。
这可能是乖学生的通病。
做什么都比别人要认真些。
秦晗穿了海军样式的短袖,牛仔短裤,梳着吊高的马尾辫。
白净的小脸不施粉黛,几根碎发扫在眉梢,她这种自然的弯眉比那些韩式日式半永久好看太多了。
长得挺机灵,不过真说起话来就知道是个没心机的傻姑娘。
张郁青收回目光。
也是,看着年纪不大。
估计是个初中生,能有什么心机。
秦晗不知道张郁青心里已经把她降级成初中生了,还笑得很灿烂,继续猜测:“是倾城的倾,还是轻轻的轻?”
“青色的青。”
“张郁青。”
秦晗小声把这名字重复一遍,笑着说:“你的名字好特别呀。”
张郁青没说话,但秦晗觉得知道了名字就不算是陌生人了,昨天那点尴尬也烟消云散。
她捧着小仙人掌蹦蹦哒哒,单肩包在随着她的动作,弹起来又轻轻砸落在她纤细的腰侧。
“我叫秦晗,秦始皇的那个秦,晗就是日子旁加今口含的晗,天将明的意思。”
她蹦着说完。
下一秒小白鞋就踩进泥坑里,溅起几滴小泥浆。
张郁青:“。。。。。。”
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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