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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第9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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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听了几句便走了。作战是钱粮消耗大户,军师处俨然是张纮、虞翻的眼中钉,两相府的掾吏平时没少拿军师处的参军开玩笑,眼看着战事有对峙的可能,他留在这里只会挨呲。两相联手,就连孙策都要给三分薄面,不好明着偏袒他,只能背后安慰他几句。
  果不其然,听说荀衍阵亡,张纮和虞翻意识到形势将发生变化,顿时急了。虽然没有立刻去找郭嘉的麻烦,却也旁敲击的提醒孙策,不要听军师处的忽悠,他们恨不得天天交战才好呢。孙策答应控制战事规模,不轻启战端,同时也要求虞翻与海商会的成员联络,商议从交州运米的可行性。这件事还要抓紧时间办,利用季风将交州的米直接运到青州,尽可能未雨绸缪,减少运输的消耗。
  说到这些,张纮又提起了疏浚中渎的事。中渎起源于吴王夫差开挖的邗沟,历史悠久,但当时的船体积有限,和现在的船不能比。如今车船技术投入使用,大船的优势凸显,中渎的宽度和深度就都成了问题。吕岱接到命令后,勘察了相关河段,提出对现有的河道进行拓宽加深,去年冬天对高邮到广陵段进行试点,证明可行,今年希望能对高邮以北的河道进行疏浚。他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将经过射阳湖的那一段取直,并一直延伸到郯县,利用沂水、沐水的水量改善中渎流量不稳定的弊端。不过这个工程量不小,需要征发的民伕成倍增加,绝非徐州能自行解决,需要首相府进行整体规划,换句话说,要在财政上予以赞助。
  张纮还没说完,虞翻就打断了他。“现在到处要用钱,哪有闲钱做这么大的工程,往后拖一拖吧。”
  孙策与张纮哑然失笑。
  ……
  三大火炉之一的建业绝非浪得虚名,还没进入五月,天气就热了起来。好在石头城地势高,又临江,还不算闷。
  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与张纮、虞翻一起吃了晚饭,孙策回到后宫。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他莫名的轻松了很多,有一种下班的感觉。他不是惰政的暴君,但也算不上勤政,日落之后,除非发生大事,非由他做主意不可,张纮等人通常都不会来打扰他。能处理的就处理了,不能处理的也等到明天再说。
  上行下效,张纮、虞翻也都准点上下班,只有军师处的郭嘉最近比较辛苦,常常要加班到深夜,有时候甚至干脆留宿军师处,随时准备处理急务。
  孙策来到正殿,妹妹孙尚英正和袁衡说话,次子孙胜带着曹昂的儿子曹琬玩,曹琬迈着小短腿,跟着孙胜跑来跑去,奶声奶气的叫着阿兄。他刚刚学会说话,口齿不是很清楚,还流口水,孙胜不时的停下来替他擦口水。
  见孙策进来,袁衡、孙尚英都起身行礼,孙胜也牵着曹琬行礼,曹琬躲在孙胜的后面,不敢看孙策。孙策很意外,这个外甥以前可没这么怕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孙尚英上前解释,说今天曹德来求情时,她和曹琬在旁边看到了,曹琬被孙策吓住了,孙胜哄了半天才好些。
  孙策哭笑不得,捏了捏曹琬的脸蛋。“竖子,阿舅只是嘴上狠,你那阿翁才是真狠,拍拍屁股就走了,才不管你的死活呢。”
  “父王,儿臣……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孙胜忽然说道,小脸憋得通红。
  孙策瞅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什么问题,这么严肃?”
  “嗯,很重要。”孙胜点了点,又偷偷看了袁衡一眼。袁衡投来鼓励的目光,孙胜镇定了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姑父离开兖州,去益州,是对还是不对?”
  孙策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袁衡让出的正席上坐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孙胜坐过来,想了想,才反问孙胜道:“你觉得呢?”
  “儿臣觉得……”
  “没头系,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怕错。”孙策揽着孙胜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
  “喏,儿臣觉得……他是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向朝廷俯首不为不忠,奉父命去益州,不为不孝。为兖州百姓而降,不为不仁。不弃旧部,不为不义。忠孝仁义俱全,自然是对的。”
  “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教你的?”
  “是儿臣自己的想法。若是狂悖,请父王降罪。”孙胜一本正经地行了一礼。
  “你说的没错,何罪之有。”孙策拍拍孙胜的小脸,示意他坐下。“那父王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父王请说。”
  孙策拔出风云佩刀,摆在案上,将雪亮的刀身抽出半截。“如果父王命你杀了阿琬,你会照做吗?”
  孙胜一愣,脸色顿时白了。曹琬更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孙尚英连忙过来,将曹琬抱在怀里,嗔道:“王兄,你这都是什么问题啊。”
  袁衡冲着孙尚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打乱了孙胜的思路。
  孙胜抿着嘴唇,想了半晌,才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因为阿琬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即使父王有诏,儿臣……也不能杀他。”
  “说得好。”孙策收起刀。“杀无辜的孩子是不对的,所以即使是父王的命令,你也不应该照做,如果做了,反倒不对。可见一件事对与不对,与忠孝仁义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是吧?”
  “可是……”孙胜有些糊涂了,苦恼的挠着脑袋。
  “忠孝仁义还要不要,是吧?”
  “嗯嗯。”孙胜连连点头。他考虑了好几天,好容易鼓起勇气问孙策这个问题,现在不仅没有得到孙策明确的答案,反而被孙策的问题搞糊涂了,着实有些苦恼。
  “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之前,父王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杀阿琬,父王让你阻止他,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杀了他,你要不要听父王的话?”
  “当然要听。”孙胜挺起了胸膛。
  “是吗?”孙策笑眯眯地看着孙胜。“你可以想一想,再回答。”
  这次不仅孙胜糊涂了,就连袁衡、孙尚英都糊涂了。她们面面相觑,孙尚英忍不住问道:“王兄,常言道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小虎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吗?”
  孙策笑而不语,摸摸孙胜的脸。“不要急,慢慢想,想好了再来告诉父王。”


第2046章 陈琳
  “小虎的应对究竟对不对?”
  洗漱之后,袁衡卸了冠,解了发髻,换了一身素色无花的丝衣,斜坐在榻边,摇着蒲扇,一边为孙策扇风一边问道。她面容精致,沐浴之后的皮肤细腻如玉,闪着温润的光洁。
  孙策放下手里的书,瞥了袁衡一眼,笑了。“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噗!”袁衡忍不住笑了,嗔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最近是浮屠经读多了,还是墨家的书读多了?总喜欢以问对问。”
  孙策若有所思,觉得袁衡一针见血。佛教之所以受人追捧,很大程度上和佛经的思想深度有关,佛教其实是很讲逻辑的,这一点上和墨子的学说有一定关系。后世就有学者怀疑墨子是天竺人,至少受到天竺思想的影响,他的外貌和思想特点都有外来文化的痕迹。
  “话不能这么说,夫子也说不愤不启,不俳不发嘛。结论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结论因时因事而异,没有一定之规,但思考的方法却有规可循。”
  “行——”袁衡举手作求饶状。“大王英明。大王问吧。”
  孙策却收起笑容,坐了起来,盯着袁衡的眼睛。“你希望小虎将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刹那间,袁衡的眼睛有些躲闪,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她斟酌了片刻。“我希望小虎成为大王的好儿子,储君的肱股之臣。”她抿了抿嘴,又道:“我希望他成为一个知书达礼、明辨是非的士。”
  “这么多希望中,最基本的是哪一个?”
  “士。这是根本。”
  “对啊,生而为人,并非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我的儿子,也并非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储君的肱股之臣,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知书达礼、明辨是非的士。同样,忠孝仁义要不要,要先看这忠孝仁义当不当要,能不能要,能要的自然当要,不能要的自然不要。”
  “那以杀止杀,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以杀止杀不对,而是这件事让小虎来做是不是合适,可不可行。一件事不仅要问该不该做,还要问能不能做成。让一个孩子面对执刀的凶徒,合适吗?如果不合适,这就是乱命。面对乱命,就算我是他的父王,他也不应该听从。这不是忠孝,这是愚忠愚孝,就算是夫子也不会赞同的。”
  袁衡翻了一个白眼。“大王,你这是……话术么,声东击西,让人怎么答?”
  孙策嘴角微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既然希望小虎成为储君的肱股之臣,就应该从小培养他虑事周详,而不是拘泥经义,只讲忠孝仁义,不讲是非。党人殷鉴不远,你这么快就忘了?”
  袁衡沉吟良久,站起身,向孙策行了一个大礼。“大王批评得是,是臣妾粗疏了。”
  “起来吧。”孙策伸手将袁衡拉了起来。“教育子女比治国更难,你肩上的责任很重。不要急,慢慢来吧,只要持心端正,循道而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正本清源,根深叶茂,你先教他们做一个知书达礼、明辨是非的士,十岁之后,我会让他们旁听朝政,看他们能不能成为肱股之臣。”
  “喏。”袁衡心中警醒,躬身领命。
  ……
  五月初,袁谭的使者来到了建业。
  使者姓陈名琳,字孔璋,广陵射阳人,与张纮同郡,又都是文人,以前有过交往。袁谭委任他为使者,自然是希望借助于他和张纮的交情,说话更方便些。
  陈琳入境,张纮就收到了消息,随即与孙策商议。孙策知道袁谭的那点小心思,也不急着见陈琳,让路粹陪他到处看看。
  路粹曾在袁谭麾下,与陈琳并不陌生,只不过那时候陈琳是袁绍身边的亲信,路粹却是依附的新臣,陈琳颇有些瞧不上他。如今形势颠倒,路粹是孙策的笔杆子,写了大量的文章,尤其是反思王莽的文章颇有见地,风靡天下,其弟路招又在孙策的中军为将,陈留路氏文武并重,绝非陈琳能望项背。
  两人见面,路粹神采飞扬,拿出特意新作的《吴都赋》请陈琳指教。陈琳很尴尬,就文采而言,他还真看不上路粹,路粹写惯了政论文章,戾气很重,字里行间透着匪气,一副耀武扬威的小人嘴脸,但他又不能直言,如今袁谭作战不利,派他来议和,是有求于人,得罪了路粹,他可能连孙策的面都见不着。
  忍着强烈的不适感,陈琳夸了路粹几句,随即就将话题往正事上引,问起张纮的日程安排,希望能与张纮直接对话。路粹既记恨于往日陈琳的轻视,又对陈琳此刻的敷衍不满,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张纮什么时候能见他。陈琳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进了五月,建业更加闷热,陈琳在驿馆一住就是几天,还被路粹隔三岔五的骚扰,心情焦灼得无以复加。无奈之下,他只得派人打听好了张纮休沐的时间,强行登门拜访。
  张纮不是路粹,做不到那么绝情,陈琳既然到了门外,他不能不见。
  首相府在太初宫内,陈琳不能进。张纮换了一身越布夏衣,带了两个随从,出了宫门。陈琳站在宫门口,看到张纮出来,如释重负,连忙迎了上去,半开玩笑的说道:“张相如今位高权贵,等闲不得见啊。”
  张纮也不谦虚,拱手还礼。“吴国新肇,千头万绪,的确有些忙。夏天到了,大王正准备去汝南葛陂避暑,有好多事要安排。怠慢孔璋,还忘恕罪。”
  陈琳心中一紧。“吴王要去汝南?”
  张纮知道他紧张什么,哈哈一笑。“避暑,避暑,你不要紧张。”
  陈琳怎么可能不紧张,他紧张得衣服都湿透了。袁谭谋求谈判,想缓口气,孙策不见他,却要去汝南,这哪里是避暑,这分明是要用武啊。张纮越是让他不要紧张,他越是紧张。
  “吴王什么时候起程?”陈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如果方便,袁使君可以和他面谈。”
  “不急,不急。”张纮拉着陈琳的手臂。“你大概也是第一次来建业,我带你游览游览。这江南与河北风光迥异,建业更是龙蟠虎踞之地,十里秦淮,百丈紫金,景色甚佳,孔璋文兴大发,少不得又有鸿文面世。”
  陈琳哭笑不得,他这时候哪有心情看风景、写文章啊。不过他又不敢拒绝,能和张纮同游,多点说话的时间总是好的。
  两人下了石头城,来到秦淮水边,立刻有游船上来兜售。船不大,长约三丈,宽不足一丈,中间设了遮阳的花蓬,花蓬下有小案坐几,容三四人闲坐喝茶吃酒。船上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妇人,老妇人摇船,小妇人迎客。一见张纮,小妇人便笑了起来。
  “今天一早就听得喜鹊喳喳叫,知有贵客赏光,却没想到是张相,真是意外之喜。张相,今儿吃酒不要钱,能赏个船招否?”
  张纮抚须而笑。“酒钱要付,船招也可以写,只须杜三娘多唱几只好曲。”
  “张相有令,岂敢不从。”被唤作杜三娘的小妇人笑靥如花,热情地引张纮、陈琳上船。陈琳有心与张纮说些要紧的话,便让随从与张纮的侍从另坐一船。两人入座,杜三娘忙活了一阵,拿来一壶酒,两只酒杯,四碟小菜:一碟高邮咸鸭蛋,一碟干果,一碟炸得酥脆的小鱼干,一碟凉拌的芜菁丝,各有特色。尤其是那芜菁丝,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作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陈琳也不等张纮招呼,便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船招、笔墨呢?”张纮入座,卷起衣袖,问道。
  杜三娘笑盈盈地说道:“张相不急,先吃酒,吃得半酣再动笔,神韵最足。就像煎鱼,火候不到,煎出来的鱼要么不脆,要么不香。又似作战,时机不到,虽能取胜,终究不够痛快。若是像朝廷、袁谭那样,打得不尴不尬,进不得又退不得,岂不急人。”
  陈琳听了,神色窘迫,看看笑容满面的张纮,又看看谈笑风生的船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口中的芜菁丝咽下去。“怎么,你们吴国的百姓都这么关心天下大事,连一个船娘都知道中原的战事?”
  张纮还没回答,杜三娘扫了陈琳一眼,随即笑道:“客人是冀州来的吧?”
  陈琳大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冀州来的?”
  杜三娘掩唇而笑,两只眼睛变成了月牙,自有三分妩媚。“客人能与张相同游,想来不是普通人。只是客人身上这件夏衣却非上品,我吴国的士人是万万不肯穿的,兖州人也不太愿意穿着见客,只有冀州人见不着真正的好越布,才会当作稀罕物。说句客人不爱听的话,你这夏衣连我船上的案布都不如呢。”
  陈琳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案上垫的布都比他身上的夏衣更加柔软细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第2047章 江东锐气
  张纮哈哈大笑,举起酒杯。“江东民风质朴,性情耿直,孔璋别见怪。来,喝酒。杜三娘有三绝,一是手艺好,酿的酒、做的菜,秦淮水上名列三甲,煎的鱼干更是独此一家;二是嗓子好,曲子唱得好,舞跳得好,待会儿让她唱上几句,舞上两回,你就明白了;三是口才好,说话如射箭,得理不饶人。”
  陈琳讪讪地笑道:“不愧是吴楚故地,颇有古风。看来江东不仅有子弟兵,女子也多有豪杰。”
  “客人这话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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