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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6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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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令:精骑迎敌!”末了,也未见李从璟有任何动作,下令的口吻平静到堪称平淡。
  然,李从璟语气平淡,却不代表传令兵会有所懈怠。
  一时间,传令兵喝令之声,大传四方。
  “陛下有令:精骑迎敌!”
  “陛下有令:精骑迎敌!”
  “陛下有令:精骑迎敌!”
  旗动鼓噪,传令军使之声,与令旗鼓声一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其声也,铿锵若金鸣,厚重如山动,起伏似浪潮,震人心魄。
  李重美左右而顾,见大军随令而动之状,不禁心生敬畏。他也不是对军中事一无所知的人,虽然这些年沉浸于“科技发明”,但早年可没少随李从珂出入军营。然则,昔日军营所见,岂能与当下沙场所闻相提并论?
  禁军阵型,以护卫营地之搭建为重心,分在西、北、东三个方向,然布阵之法,主体亦是步军大阵在中,马军护卫于两翼。
  敌军精骑来袭,李从璟军令下达,禁军马军闻令而动,但见步军大阵侧旁,精骑铁甲由静而前,从开始的步履沉缓,到离开步卒大阵两翼后的渐渐提速,那灰尘渐渐起了,又渐渐大了,及至汇聚成江海,则是马军已经脱离步卒大阵,当头迎向了奔来的敌军。
  广阔的田野上,原本是由北向南的三条出海蛟龙,其势独大,奔驰过半的距离后,三条由南而北的精骑洪流,渐也成势,以一往无前之状,要给他们迎头棒喝。
  两相数万兵马,各拥军令,皆无半分迟疑。眼看两者间的距离渐渐近了,五里到三里,三里到一里……在高处观战者,心跳随两者的靠近而加速,合着鼓声,也合着马蹄声。
  所有人都等待这两相碰撞的那一刻,然又畏惧两相碰撞的那一刻。
  因为一到那时,必定是血肉横飞、将士死伤。然则大战已开,两军已动,便再无退路,唯身前一个方向而已,便纵是身份碎骨,也必须硬着头皮迎上。沙场之上,是生是死,本该抛诸脑后,半分的畏惧之心都不能有。
  战阵相交勇者胜。
  在李从璟眼中,六股马军在距离大营五里开外的地方相遇,双方经过一段距离的奔驰,早已将威势蓄积起来。此番先后两两相遇,首先见到的,便是两股滚滚洪流与烟尘轰然撞在一起。刹那间,不见铁甲骏马,唯见烟尘隆飞。
  李从璟一手按上腰间的横刀刀柄,举目而观,气定神闲,脸上并无半分颜色。倒是他身后的李重美、赵普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有那心绪激荡者,情不自禁抓紧了自己的衣襟。
  隆隆烟尘并没有落下,而是彼此成箭势,滚滚袭进对方的军阵与烟尘中。霎时间,烟尘交错纠缠,卷卷翻腾,起承转合,再也不分彼此。而在烟尘中,双方精骑皆已突入彼此阵中,战马催铁甲,铁甲驱长槊,无不奋发前奔。
  凝神细看,长槊长矛掠过的地方,马上骑兵纷纷落马,于灰尘中落地。不等看清他们落地的模样,即已被后续精骑和烟尘覆盖。落马者前后相继,一个到十个,十个到数十个,连绵不绝,像是下饺子一般。看得清楚的,不过是军阵出现空缺与空白,原本厚实的战阵,渐渐变得稀疏而已。
  而在战马的奔腾声中,杀声亦如潮,就如夏日雷声阵阵,而雨声夹杂其中。
  个人相较于战阵,不过萤火之于日月,战阵相较于战场,又不过小巫见大巫,战场之于旷野,亦不过其中一景而已。
  待杀声渐大,双方马军已经战作一团。甲胄大相径庭的两军将士,彼此交融,各自奔战,泾渭分明而又不分你我。当此时也,能力压金戈铁马之声的,唯有战鼓声。
  而在这时,异变渐生,双方马军并没有相互交错而过,待得彼此军阵纠缠已深的时候,大阵之中,再起小阵之变化。起变的不是禁军精骑大阵,而是河西、夏州联军大阵。
  首先映入李从璟眼帘的,是对方后阵的厚实程度,大大高过了前阵,以至于精骑之间,没有留下缝隙。这也就意味着,禁军精骑杀到此处,没了出阵的可能性。就好比通道一端,大门轰然关闭,禁军精骑要出离对方军阵,唯有打破这扇门,杀倒这军阵。
  当头的禁军精骑,迎上了铜墙铁壁般的联军军阵。两者兀一接触,便是头破血流,刹那间,轰然之声大作,沉闷得令人牙酸。两军相撞,阵线上人仰马翻,血光大盛。
  奔驰中的禁军洪流,就如同撞上了堤坝,一时间堤坝前洪水一荡,蓄积无数。前后相继的精骑人仰马翻,翻倒者数不胜数,烟尘顿浓顿高。
  然则,联军军阵到底并非堤坝,禁军之冲势,也让军阵往后一挫。然则无论如何,阵线上拥挤着双方无数精骑。
  纯粹的马军厮杀,讲究错身而过,穿阵而出,再拐弯杀回,重新冲阵,如是反复。纵横往来的过程中,若一方杀伤大于另一方,则胜负分。河西、夏州联军的此番布置,则代表他们想要咬住禁军精骑,施展缠斗之法。
  果不其然,在禁军精骑撞上铜墙铁壁之时,联军后阵分出数股人马,奔向两翼,开始迂回包抄。观其模样,是想要将禁军精骑兜在怀里。
  “贼军想要包围我军精骑!”望楼上,桑维翰已经出声。
  李重美、赵普等人闻言,无不面色大变,在他们看来,己方被敌方包围,便是不利局面。
  “陛下?”出声者不止一人,俱都向李从璟投来询问的目光。
  李从璟按刀而立的身影并无半分变化,气息绵长也无异样。
  沙场之争,变故总是时有发生,有的故弄玄虚,有的暗藏杀机,这就需要将帅应变。
  李从璟不说话,这可急坏了李重美这些人,无不面面相觑,皆有焦急之色。
  桑维翰望着战场道:“细观贼军后阵,的确厚实,我军要强行破阵,非是不可能,只怕要耗些光阴。然则如此一来,我军冲势顿减,难免前后拥挤,甚至自相碰撞。而我军冲势一弱,贼军迂回之兵马,便有了拦腰入阵的可能性,这就使得我军有被分割之险。若使贼军迂回至我军阵背后,则包围之势成,一旦其多方发力,形势于我军不利。”
  此言货真价实,然李从璟却无半分回应。桑维翰也不以为意,他这番话本就不是说给李从璟听的,而是向李重美、赵普这些初上战场的人解释。李从璟让他们随军,本就是因为对他们抱以厚望,希望他们也识沙场之道。
  就在李重美等人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李从璟终于开口下令。而这时,三处战场皆有了战阵之变。
  河西、夏州联军的变阵,在李从璟眼里也不过是常规之法,既然他认清了对方虚实,禁军精骑自然有应对之法。
  军令传下之后,精骑阵型变幻,改前奔冲阵而为缠斗之法。
  如是双方陷入混战。
  不时,河西、定难连营再起异变。
  辕门大开,又有马军杀出!


第918章 旦为私利百般斗,暮见禁军万事休(九)
  两军精骑厮杀激烈,交战的地方距离禁军大营不过四五里地,三处战场先后陷入混战,交战声震得人耳膜不适,厮杀声冲得人脑门发热,缕缕烟尘汇聚成团蔓延了十数里方圆,婉若又是三座营城。
  禁军五万兵马步骑参半,迎战河西、夏州马军已经近乎倾巢而出,尚且处于兵力劣势,此时河西、夏州大营中,再度奔出数股马军,顿时使得局面极为不利。而禁军步卒大阵两翼,已经只有寥寥百千精骑,且多是皇宫禁卫,面对大队马军冲锋,不过是聊胜于无。
  “贼军又遣马军出营,欲往何处?”桑维翰望着奔腾出营的敌军,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若是增援彼方马军,那大可从一开始就尽数出动,如是观之,彼之目标定是我军步卒大阵。”
  李从璟不曾言语,对身后官员、俊彦们的议论声也充耳不闻,只是平静的观望战场。皇帝做得久了,李从璟的习性难免有所改变,不必要说的话不说,不必要有的反应不做,这都是人主保持威严的基本要求而已。
  ……
  石敬瑭凝望战场,目光随第二股马军而动,眼中渐有笑意,“所谓朝廷禁军,兵强马壮军备精良,若是双方硬碰硬较量,我虽有兵力优势,实则并不能占到半分便宜。眼下我军要得胜,就得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我军精骑骁勇善战,且数量多于敌军,当此之际,最好的战法,莫过于先遣一部,诱敌马军出战。待缠住敌方马军后,彼之步卒便再无防护,而我精骑便能击之。”
  药罗葛狄银冷笑道:“听闻唐朝禁军二十万,眼前灵州城的兵马,不过五万上下,唐皇帝如此轻敌,真当我河西骁勇都是饭桶不成?”
  杜论禄加则阴笑道:“听闻唐皇帝统军征战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以能一统唐土。如此功业,难免助涨其嚣张气焰,以至于目中无人,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此番唐皇帝率军轻进,我等正该教训教训他才是。”
  三人身后的众将闻言,俱都出声附和,不乏扬言要灭尽唐军、活捉唐皇帝的。
  ……
  眼见敌方后续马军出动,绕过三处激战的战场,直奔步卒大阵而来,又是过万之众,桑维翰却无忌惮之色,反而哂然道:“我禁军精锐,以一当十,步卒大阵中,更是强弓无数,贼军马军想要破我之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话音落下不久,夏州马军已至步卒大阵之前,失去精骑护卫的禁军方阵,此刻却没有丝毫惊慌。
  阵中楼车上,孟平迎风而立,神色肃然目光凌厉。
  因了护卫正在搭建的营地的需要,步卒大阵也分三块。而孟平所在的军阵,为品字形最前的军阵,也是将士最多的军阵,有近万人,阵前铜墙铁壁,阵中枪矛如林。
  过万夏州马军携带滚滚烟尘奔驰而来,针对的便是孟平所在的这个主阵。及至,却没有迎头撞上军阵,而是在军阵前一分为二,向两侧迂回奔进。
  夏州马军分流的方位,还未到步卒大阵弓箭射程,是以前阵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此时全无用武之地。
  分流后的夏州马军,迂回到了步卒大阵两翼,而后马上骑兵纷纷引弓搭箭,向步卒大阵攒射。须臾间,利箭前后相继,争相飞出,如江河悬空,射入步卒大阵之中。
  箭雨如流入阵,乒乓声不绝于耳,步卒方阵中顿时闷哼声、惨叫声四起,许多将士接连倒下,原本湖海般严整浩大的军阵,顿时出现繁星点点的空白。
  方阵阵型,重心在前,侧翼防御薄弱,这也是方阵需要精骑护卫两翼的原因,就更不用说后阵了,那是将士背对的方向。
  在夏州马军奔来时,楼车上的孟平接李从璟军令,即已拔刀出鞘,大声喝令:“圆阵!”
  方阵进攻,圆阵防御,方阵重前,圆阵无缝。旗鼓声中,步卒大阵迅速变阵,将士脚步或细碎或宽大,俱都急促,军靴踩得烟尘四起,地面震颤。外部将士相互靠拢,内部将士纵横奔走,盾牌穿插上前,枪矛紧随其后。外部将士渐成圆弧,线条最先形成,而后层层叠叠向内递进,内部将士向外奔靠,不时便形成一道道圆圈,如湖水中凌波扩散。
  禁军步卒变阵之时,夏州马军依旧在奔驰中放箭,他们绕阵而行,马蹄声轰隆不停,箭雨连续不休,奔跑移动中的禁军步卒,间或有人中箭,若是利箭穿甲亦或是射中要害,便惨叫倒地。
  马军对步军,倘若不冲阵,便多是绕阵环奔,以弓箭射杀步军。步军进,则马军退,步军退,则马军进,步军停,则马军放箭不止。步军机动性不如马军,只能被动挨打。
  但世事无绝对,倘若步军弓箭强,则马军也要遭殃。昔年李陵以五千步卒,大战匈奴八万兵马,而能予敌莫大杀伤,靠得便是强弓劲弩。
  眼下禁军方至,列阵仓促,强弓劲弩未及就位,无法形成压倒性优势,但将士随身携带之弓弩,亦不可小觑。
  变阵完成,孟平持刀喝令:“弓弩就位!”
  圆阵之中,除却边缘的盾、枪,其后便是持弓弩之将士。
  眼见弓弩到位,孟平再度喝令:“攒射,弓弩齐发!”
  弓弩之布置,自有安排,不用赘言,在军校的具体带领下,步卒军阵开始反击。层层箭雨从军阵飞射而出,待其升空,亦成一道道圆弧,接连射向阵外奔走放箭的夏州马军。
  禁军弓弩,锐不可当,马军防御不及步卒,被箭雨袭击,顿时惨叫叠起,人仰马翻者前后相继。
  由是,两军对射,箭雨往来,将士接连倒下,弦声震天,血染疆土。
  桑维翰眼见此景,对李从璟说道:“我军强弩虽未就位,然禁军改良军备十多年,弓弩之强已非贼军能比,又且甲胄坚厚,贼军想要占到便宜,无异于痴人说梦,两军对射,势必是我军胜出。而我军精骑虽然不及贼军多,却个个精锐,尤其五千重骑更是破阵奇兵,不消多久,便能击溃贼之马军,届时返身杀回,倒要看看那贼军如何应对!”
  说到这,桑维翰不禁拱手而赞,“天下间,唯有禁军方能有如此战力,这都是陛下高瞻远瞩!”
  李从璟摆摆手,示意桑维翰不用多言。
  倒不是他故作姿态,而是精编禁军这么久,类似的话他早已听得多了,也就不在意。
  李重美、赵普等人见皇帝这等云淡风轻,愈发觉得皇帝高深莫测,心中的敬畏之情愈发浓厚。
  ……
  战场已经杀作数团,数万人投身沙场,声势之大如欲翻天。
  杜论禄加首先露出不虞之色,“贼军精骑端得是骁勇,葛狄银可汗的马军怕是要支持不住了吧?”
  双方马军鏖战在三地,位在中间的乃是禁军重骑和回鹘马军,前者战力强劲,回鹘马军已经露出不支之态。
  药罗葛狄银冷哼道:“温池一战,本汗已知贼军马军精悍,怎会没有应对之策?禄加可汗看好便是!”
  说话间,只见回鹘马军后阵突起变化,骑兵皆左右奔驰开来,露出战马之间用绳索捆绑的圆木,圆木之上竟是遍插铁刺。放眼而望,圆木不下千数,蔚为壮观,随着骑兵奔驰,圆木在烟尘中呼啸向前,其势骇人。
  “贼军马军再是能战,那马腿马脚难道是铁做的不成?碰到本汗的滚木,保管叫它们脚裂腿断!”药罗葛狄银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神色倨傲,眉宇有猖狂不驯之色,“葛阿咄欲归来时,本汗即已知晓贼军骑兵甲坚兵利,非我所能相比,然则那又如何?沙场决胜,非只取决于何人军强,临阵对敌,更重应变之道。天下间,岂有百战百胜,而无弱点可循之师?”
  石敬瑭笑道:“古往今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多不胜数,自然不是没有道理。”
  药罗葛狄银瞥了石敬瑭一眼,“我回鹘勇士大胜在即,不知石帅兵马,是否也能如期破阵?”
  石敬瑭不急不缓道:“出击贼军步军者,乃我夏州精骑,以我精骑战法,彼若要防我,必结圆阵。贼军方阵,若是正面强攻,便是我军精骑,也不敢断言能胜,然彼若结圆阵——哼,圆阵虽然没有薄弱之处,但将方阵前阵之防御,平摊到整个圆阵外围,即便多有补充,也是削弱之举,圆阵任何地方对骑兵冲阵的防御力,都远不能跟方阵前阵相比,如是,我军精骑必能破阵而入!”
  药罗葛狄银冷笑道:“石帅就这样有把握?”
  石敬瑭不耐道:“贼军方至,列阵仓促,而且李从璟托大,将步卒大阵摆成了进攻阵型,没有在外围摆放车辆阻碍骑兵入阵,此时拿甚么抵挡我精骑猛攻?本帅也曾与贼军一同征战,对其知根知底,先前在夏州练兵时,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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