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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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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看到姜雍容,杨俊脑子里都只剩这一句话在反复回荡。
今天大美人穿着一件湘妃色圆领外袍,领口与袖口皆透着一层雪白的狐狸毛,腰带将纤腰束得不盈一握,真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细的腰?!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衣裳?!
哎呀,连大美人手里的那根马鞭子都格外出众,不知是在哪家定做的,他回头就去买一根!
还有大美人的手,当真是如雪似玉,比冰雕出来的还要好看……
“城外十里的武家,杨公子今天去过了吧?”姜雍容看着他问。
杨俊只觉得她周身都笼着一层白蒙蒙的光,活似天仙下凡,两只眼睛但凡她那完美的双唇开合,声音要过好一会儿才能进入大脑,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能答话:“本公子是去过城外,但他家姓什么就不知道了。”
“你打断了一个孩子的双腿,是不是?”
“不错。”杨俊一挺胸,一昂头,“那孩子胆大包天,竟然擅自盗用我家的水源,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若不好好给他点教训,本公子还怎么有脸在云川城混下去?”
姜雍容点头:“很好。”
大美人说很好!
杨俊心花怒放,正要说话,忽然膝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站立不住,整个人向后倒去。
“少爷!少爷!”
下人们惊叫着扶住他。
他愣愣地抬头,就见姜雍容身后那名护卫手里的刀上还在滴血,那一刀,方才正砍在他的两条腿上。
他看看那护卫,再看看姜雍容,再看看自己的腿,然后才痛嚎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督护府!”下人们指着姜雍容大骂,但明显色厉内荏。
这种心头实在害怕但又不得不骂上两句以示忠心的行为,整座督护府的下人们都十分拿手。
原因无它,当初在风长天手里练出来了。
虽说来的不是风长天,领头的又是个天仙大美人,但问题是大美人脸上不见喜怒,周身似乎无风自动,看上去竟然比风长天还要胆寒一点。
打嘛真的打不过,不骂么也真的交代不过去,骂也要骂得十分有技巧,千万不能真的骂到人家生气,所以分寸一定要掌握好,避开脏话一类的通俗用法,尽量骂得肉不疼皮不痒,但一定要用最大的声音,表现得声嘶力竭。
——“你、你等着,督护大人一定会来收拾你的!”
“俊儿!”
门外一声悲呼,杨天广带着人直闯了进来。
“爹!好痛!”杨俊大叫,“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
“痛吗?”姜雍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痛就对了。这下杨公子你知道了吧?双腿被打断,真的是很痛的。”
“还不快去请大夫!”杨天广大吼,眼望姜雍容,双目尽赤,“姜容,我杨天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竟这样上门欺侮?!”
姜雍容道:“杨督护为何不问问令公子?”
杨俊当然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旁边的下人连忙的把事情说了。
“他偷取了咱们的水源?”杨天广立即问。
“对,千真万确。”下人答。
“扶少爷回房,立刻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尤其是周大夫。”杨天广的神情已经镇定下来,一面吩咐下人,一面转身看向姜雍容。
姜雍容每一次见到杨天广,他要么是一个沉迷美色的色胚,要么是个胆小如鼠的无能官吏,让她不止一次怀疑大央的吏部莫非是吃白饭的,这样的人也能混成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然而在杨天广的这一个转身里,姜雍容终于见到了一名督护该有的眼神——锋利而寒冷。
他大喝一声:“来人!”
院外传来脚步声,府兵们像潮水般涌进来。
督护府是正二品的府邸,按律可以养府兵两百人。但北疆天高皇帝远,杨天广想养多少就养多少,只要养得起。
这一下冲进来的至少有三百人,全部披坚执锐,佩刀张弓,迅速将姜雍容带来的人马围成一处,张弓开弦,箭尖对准了姜雍容等人。
天虎山众兵毫不迟疑,列阵应战,刀光闪闪,丝毫不怯。
姜雍容环顾左右,视线最后回到杨天广身上:“督护大人是北疆的父母官,我原以为大人多少会关心一下您的子民。”
“姜夫子,你来云川城有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不知道云川城的规矩?”
杨天广冷冷道,“云川城的水源皆有所属,我俊儿名下的水源现就拿得出官府的契书!那顽童明目张胆到我俊儿的水源盗水,俊儿略施惩戒,有何不可?而你姜容,不问是非黑白,上门就断了我俊儿的双腿,居心之险恶,行径之残忍,耸人听闻!我若不是好好惩戒惩戒你,如何还配当北疆的督护!”
姜雍容看着他,忽然笑了,“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督护大人这话除了换了一副官腔,说的跟令公子可真是一个意思。”
她说完,收了笑容,冷冷问道:“好个云川城的规矩!水源也能花钱买,不知是谁来卖的?还敢开官府的契书,看来卖家是你们督护府了。杨天广,你好大的胆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源是大央的水源,你区区一个督护,竟敢拿大央的国土做起买卖来了!”
杨天广统御北疆十年,十年间,他就是北疆的土皇帝,说一不二,令出必行,即使是风长天口口声声叫他杨猪头,却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督护的身份。
“区区一个督护”,杨天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若督护只不过是“区区”,什么才叫地位尊崇?
“我看你是疯了!”杨天广怒道,“根本就是在找死!”
“疯的人是你。”姜雍容的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悲悯,“身为督护,乃是代天子牧一方之民,你却是取民脂民膏满足一己之私欲。陛下若是知道了,你这官儿还能当得下去么?”
杨天广冷笑,笑得笃定而冰冷。
姜雍容懂他的意思。
天高皇帝远,不管他在北疆做什么,只要他约束得了下面的人,打点得了上面的人,谁能拿他怎么样?
这一刻姜雍容深深地感到,京城太远了,皇宫太小了。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极目四顾,所见的也只有一个小小的皇宫。
北疆百姓头上坐着一个杨天广,那其它地方呢?
御书房里看不见天下,看不见百姓,看见的只有一封封太平折,上书“太平无事,四海升平”,于是皇帝便安然地合上奏折,只忧心于国库空虚,大臣结党,世家弄权。
“罪女姜容,擅闯官宅,恶意伤人,图谋不轨,按律当诛!”
杨天广说着,大吼一声,“给我杀!”
这句话话音刚落,一支箭突如其来,擦着杨天广的头皮飞过,笃地一声,带着杨天广的发冠钉在了房梁上。
杨天广披头散发,大惊:“什么人?!”
第106章 。 公文 还真像风爷。
回答他的是第二支箭。
紧跟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箭矢如雨; 但都很巧妙地避开了杨天广的身体,贴着他擦身而过。
府兵们团团围在杨天广身前竖起盾牌,箭雨便停了。
院外的墙头上; 冒出了无数的兵士和无数的弓箭,箭尖全部对准了他和他的府兵。
“——大人; 不好了!”一名下人跌跌撞撞滚进来,“天虎山的兵马倾巢而出; 咱们的督护府全被包围了!”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到; 还用你说?!”
杨天广大吼一句; 一脚将那下人踹飞出去。下人直撞到墙上,口吐鲜血,脑袋耷拉下来; 一动不动。
纵然是这十年来声色犬马,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这一踹之力,还是显出了当年征战沙场的风范。
强将手下无弱兵,杨天广当年能成为武正明倚重的心腹偏将; 确然还是有几分斤两的。
这一踹显然泄去了杨天广不少愤怒; 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稳不少,他盯着姜雍容:“姜夫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墙头出现的是原本驻扎在天虎山的人马; 射出第一支箭的人则是叶慎。
二品督护府的府兵定员就有两百人; 加上之前为了对付风长天,杨天广养的府兵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姜雍容若是真的只带一百来人过来算账,等于是羊入虎口。
所以在进城之前,姜雍容先派叶慎去天虎山调了一万人进来。
这一万人马分成三队; 一队围住了督护府,另外两队上了云川城的南北城墙。
姜雍容客客气气地道:“督护大人,借笔墨一用。”
杨天广惊疑不定,她手握重兵,一声令下,整个云川城便要变天,越是这么客气,杨天广心里越发毛。
姜雍容写了两份公文。
一份是从即日起开放云川城所属水源,富户们当初买水源的契书一律作废,所有花费由督护府退还。云川城的水十年前是怎么用的,现在就怎么用。
这一份让杨天广的嘴角直抽搐。
然而拿到第二份,杨天广就发现前一份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
“云川城的城门由天虎山把守?”杨天广怒不可遏,“你们这是要把云川城据为己有么?!”
“大人请看清楚,是‘协守’。”姜雍容道,“云川城的兵力本就有限,大人又高风亮节,让骑兵一齐随风爷出征北狄,此时城中空虚,终不是长久之计。战事无常,胜负难定。若是风爷胜了还好,若是风爷战败,云川城便是北疆最后的防线。天虎山愿助大人守护云川城,守护北疆。”
杨天广道:“你莫要欺人太甚!我若是不肯呢?!”
“如此利国利民,大人为何不肯?”姜雍容问道,“还是说,大人觉得北疆是自己的囊中物,所以不愿旁人来分这一杯羹?大人放心,风爷如果眷恋权势,根本就不会回到北疆,只要大人善待百姓,大人便永远是北疆的督护,没有人会动大人分毫。”
杨天广当了十年的督护,最懂怎么跟别人这样说话。画饼多么容易!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但真到了时候,还不还城撤不撤兵,全是别人说了算,他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
“你这是要逼死本督!”杨天广咬牙道,“说到底,本督是先帝钦命的北疆督护,你们若真要仗势欺人,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姜雍容看他眼眶里都快绽出血丝来了,知道已经把他逼得差不多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门口,还没有动静。
“大人,我听说尊府有一处水景,名唤‘小平江’,名扬北疆,我一直没有见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一见?”
她突然扯开话题,倒让杨天广一怔。
但箭尖都架到了自家的院墙上,杨天广还能说半个“不”字吗?他带着姜雍容往花园去。
督护府的花园乃是云川城一大胜景,每一次带着客人去花园的时候,杨天广的心情都是带着几分自矜与自得,十分悠闲从容。
今天却是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两人缓步向花园走去,两人身边都跟着大批手下,手下们一面随着主人移动,一面剑拔弩张。
姜雍容落后他几步,低声问叶慎:“邬公子怎么还没来?”
叶慎回禀:“邬公子说了马上到,应该快了。”
督护府的花园极大,一道水流蜿蜒流淌,绕过假山,流经九曲玉栏桥,最终汇成一个大池塘,在阳光下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在满天风沙的北疆造出这样一处水景,可见杨天广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上行下效,满城富户皆以营造水景为荣,把这当作彰显身份的手段,互相攀比,争相夸耀。
他们在水里养鸳鸯,养天鹅,种荷花,甚至划船戏耍,水是他们财富与地位的象征。
而元元,只因为提了一桶水浇树,就被打断了双腿。
水面的波光映进姜雍容的眸子里,仿佛为她的眸子染上了明亮的光,只是这光又冰冷又锋利,她慢慢地道:“这可真美。”
波光映着容光,姜雍容临风而立,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让杨天广不由想起了最初在小玉娇处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以为她只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此时她的眸光里仿佛自带杀气,让杨天广不由自主寒毛倒竖,哪里还有生得出半分绮念?
“督护大人位高权重,又有豪宅美眷,如果一朝化为乌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姜雍容轻声道。
杨天广一脸戒备:“你什么意思?”
花园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姜雍容一把拔出叶慎的剑,指向杨天广:“我的意思是,方才那两份公文大人若是不肯落章,这督护之位,这小平江,可就要成为无主之物了!”
杨天广勃然大怒,府兵与天虎山的兵马再度对峙,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邬世南的声音响起:“二位息怒,息怒!请看在我的薄面上,暂且息怒!”
姜雍容心说劝架的终于来了。
她言辞上说得再厉害,只不过是为了镇住杨天广。
杨天广身为北疆督护,她既不能说换就换,更不能说杀就杀。否则在风长天在外征战之时,北疆先行内乱,粮草无法供应,兵源势必不足,终将酿成大患。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漫天开价,然后让杨天广慢慢还钱。
邬世南在北疆向来很吃得开,又有着生意人的圆融手段,对姜雍容则劝不可冲动,杨督护镇守北疆,可谓劳苦功高,真出了什么事,姜雍容上无法对朝廷交代,下无法给百姓安宁,所以哪怕她和元元再怎么师徒情深,也不能因此做傻事。
对杨天广这边则是出了个主意,协守也可以,只不过要将协守的兵力编入云川府制,等于是拿风长天的饷养云川城的兵,无本却有万利,何乐而不为?
至于第一份公文中有关水源的事,开放便开放,契书也销毁,但这钱督护府不必一家还,邬氏可以出一部分,天虎山也可以出一部分,最后督护府再出一部分,三家联名,算是一起恩泽万民。
姜雍容道:“若是杨大人实在不愿出,天虎山和邬氏全出了也行。这也是场功德,谁出钱,百姓自然会念谁的好处。”
照杨天广的性子,吞进肚子里的钱绝无可能吐出来,但如果可以拿来收买人心,尤其是在这种风长天的风头远远盖过他督护府的时候,就很有必要了。
“不必了。”他威严地道,“本督是北疆的父母官,整个北疆的百姓都是本督的子民,这钱本督出了。”
姜雍容施礼:“大人爱民如子,之前是我误会大人了。”
杨天广摆摆手:“好说,好说。”
眼看着两道公文盖了官印,姜雍容才离开,带着公文送至各衙门。
这两份公文是督护府直发,得到了最快速度的下发。
“我一直觉得人马单只驻扎在城外略有不妥,万一城内出点什么事,一是来不及策应,二是孤立无援。”
邬世南和姜雍容回到私塾,邬世南道,“我原来想的贿赂几名官员,把咱们的人塞进去,只是那样见效甚慢,且塞进去的人不多,无济于事。多亏你这么一闹,这下云川城彻底落入咱们的掌握之中了。”
“我开始没想到这一招。”姜雍容道,“开始只是单纯想砍了杨俊的腿为元元报仇。”
是进城门的时候,心思一动,忽然想到,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只是此举还是太危险了些,万一杨天广撕破脸,真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那就麻烦了。”
“他不会。”姜雍容笃定道,“一个人越是爱钱爱享受,就越是怕死。”
“说的也是。”邬世南微微一笑,“你别说,你拿剑指着杨天广那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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