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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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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是尽心,当然要从心意出发。”
    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已父亲的问题,却已经做出了回答。
    正是心意让他破了知守观中的阵法,让大师兄可以轻松来去,也正是心意让他从西陵千里驰援而回,然后在街上与自已的父亲对峙。
    观主脸上的情绪越来越平静,说道:“我可以不给你这个机会。”
    陈皮皮说道:“请父亲赐儿子最后这个机会,我别无所求。”
    观主说道:“尽完心意,便无二心?”
    陈皮皮说道:“正是此意。”
    观主说道:“很好。”
    陈皮皮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污水,然后缓缓举起双臂。
    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因为他准备用天下溪神指,因为他的敌人是自已的父亲。
    …………大师兄想要阻止这场战斗,因为他认为父子相残是很错误的事情。
    余帘只用了一句话,便阻止了他的阻止:“如果书院要毁灭,你至少要给皮皮一次尽心的机会,不然他的后半生该如何度过?”
    …………陈皮皮用书院不器意驭天下溪神指。
    指气纵横于微雨之间,有如乳燕投林,顽皮渴望去难寻踪迹。
    明明一指向东,天地气息却凝如锋刃,自西方斜斜刺来。
    明明手指疾颤如风中劲草,指意却静柔清美如湖中莲叶。
    陈皮皮上一次施出天下溪神指的时候,是在某个新年的某一天,那天桑桑抱着被褥,站在长安府衙的后花园外。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出手。
    也是他最强的一次出手。
    面对破雨而至的指意,观主的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这是他教给陈皮皮的。
    他很满意,陈皮皮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境界与能力。
    所以他很欣慰,决定对陈皮皮不要过于严苛。
    他伸出食指,虚点而出。
    他决定不杀死自已的儿子。
    只听得一阵风雨声,箫声,鼓声,嘈乱而作。
    在街间纵横的指意,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
    噗噗数声闷响。
    陈皮皮倒在了雨水里,浑身是血。
    他的四肢关节,都被指意所伤,血洞森然,看上去极为凄惨。
    观主用的,也是天下溪神指。
    才是真正强大的天下溪神指。
    陈皮皮无法动弹,像临刑前的男人般箕坐在雨水里,嚎啕大哭。
    他哭的非常伤心。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知守
    雨停了。
    天上的雪也烧光了,不再继续落下。
    街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哭声。
    陈皮皮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地面上放声大哭。
    在父亲和师兄师姐前,他就是个孩子。
    他哭的如此伤心,原因很复杂,他的父亲和师兄师姐却很明白,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观主负手从他身旁走过,没有看他一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大师兄感慨说道:“能哭出来也好,不至于郁郁。”
    余帘却眉头微蹙,看着街那头说道:“我们还没死,书院还没亡,哭什么哭?”
    观主正在缓步走来,来自昊天的力量灌注到他的身躯里,让他变得越发强大,但余帘说的也没有错,她和大师兄终究还没有死。
    只要没死,这场雪街之战便没有结束,书院就依然存在。
    ……
    ……
    书院必须把观主留在这条长街上,才能保住惊神阵的阵枢,保住这座长安城,遗憾的是,大师兄真的很不擅长打架,只擅长别的。
    洒落雪街的清光落在他朴实可亲的脸上和满是血迹的旧棉袄上,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乡间刚刚杀完年猪的塾师。
    事实上,在书院后山他一直都是老师。
    无论琴棋书画还是阵道音律,那些在各自领域都拥有至高地位的师弟师妹,全部都是他的弟子,所以他在这些方面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看着缓步走来的观主,他就像教书先生遇到难题时,总习惯于用手里的粉笔当武器那样,他自然也想起了这些年里自已时常接触的那些事物。
    大师兄动念,便有风从城北呼啸而至,卷起街道上的残雪,拂动街道两旁的宅院废墟与垮塌的檐,拂动能够遇到的一切事物。
    瓦片颤动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如石钟,有酒楼的破幡在寒风中飘舞,嘶啦作响,如断弦的琴,风从断垣缝隙里穿过,呜咽如箫。
    这些残破的感伤的悲伤的声音,合在一起,便是一首如泣如诉的曲子,曲声并不悠扬,只是幽哀不尽来到了观主的身前。
    观主停步望向街对面,神情微凝,出指。
    大师兄伸手向街旁的巷坊,把城南无数道街巷,变成了棋枰之上的纵横棋路,他便是棋枰畔的弈道高手,瞬间把那道指意切割成无数碎片。
    观主拂袖一卷,把那些纵横棋道卷乱,再出指。
    大师兄松手把木棍扔到身前的湿街上。
    他不通符道,所以没有继承惊神阵,但他能够运用这座阵里的天地气息。
    当木棍落下时,那堵千年城墙没有再次出现在街上,只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朱雀大街上空的云层里,也随之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是巨响,无数声巨响。
    无数道闪电,从云层里钻出,然后劈落长街,向观主的身体劈去。
    这些闪电非常密集,威力无比巨大,即便观主用无距进入天地气息的空间夹层,也无法确保不会受到伤害。
    观主的身形忽然变得淡渺起来,一道闪电劈中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烟尘弥漫,隐有焦糊味道,却劈了个空。
    无数道闪电接连落下,观主的身影再次显现,然后消失,就像清渺淡然的云雾一般,在电闪雷鸣中不停飘掠,根本无法捕捉。
    余帘从原地消失。
    长街上再次响起蝉鸣,数千只数万只蝉的怒鸣。
    风雪再起,其间隐着的怒蝉鸣啸,有如搏命的山虎。
    数十道街巷的积雪,全部悬浮起来,向着朱雀大街里灌注。
    街上的世界,变成了风雪的世界,很难看清楚里面的画面。
    只能听到指意破空的声音,闪电斩落的声音,还有愈发凄厉的蝉鸣。
    风雪如烟尘,长街是战场。
    闪电与蝉鸣再如何强大,却依然无法压制住那些纵横其间的指意。
    一指便是寂灭如深渊。
    一指有如大海之无量。
    指意纵横,能守世间一切,能敛世间一切。
    电落渐缓,蝉鸣渐哀。
    这道充满了自然恐怖威力的长街,对观主来说,仿佛闲庭。
    他信步而出。
    风雪渐静。
    最后一片雪,自观主身侧飘过。
    观主的左手断了三根手指。
    鲜血正在向街面滴落。
    他看了一眼断指处。
    血渐止,断指处一片光滑,晶莹如玉。
    他取出手帕,将手掌上沾着的血水擦净,然后放回怀中,望向街对面。
    不知何时,余帘重新出现在街上。
    她脸色苍白,虽然看不到明显的伤痕,亦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大师兄浑身是血,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胜负已分。
    ……
    ……
    知守观是道门圣地。
    这座道观的名称,来自于西陵教典里的一段真言。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陈皮皮的天下溪神指,亦是因此而得其名。
    由此可以想见,这套指法在道门的无上地位。
    在西陵教典那段真言里,还有这样几句话。
    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这是昊天的世界。
    能知世间一切,便能守世间一切。
    无论是力量,还是本心。
    这便是知守的真义。
    观主的指意,不仅仅是天下溪神指,堪为天下式,为天下谷。
    他多年前便迈过了那道门槛,真正的万法皆通,学贯道佛魔,实势之强更在莲生之上,堪称千年以来的道门最强者。
    不幸的是,他的和夫子轲浩然二人生活在同一个年代,而那两个人则是万年难遇,所以他才被迫沉寂低调了这么多年。
    现在的人间已经没有夫子,早已没有轲浩然,他便是人间最高崛的那座山峰,最强大的那个人,他便是天下无敌。
    所以他的指,就是天下指。
    ……
    ……
    风雪再起,只是这一次的风雪来自天地,不能杀人。
    余帘看着风雪那头的观主,想着先前看到的那幕画面,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
    大师兄借破宅之音,街巷之枰,雄城之威,暂时困住观主,然后她怒蝉勃发,眼看着便要击杀对方,却不料局势骤变。
    观主目光落处,断指伤口顿时如玉。
    她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魔宗的手段,虽然不是不朽,亦不远矣。
    如果不是如此,她最后那片雪,一定能够把观主的身体切成两半,不会只削下了对方三根手指。
    她看着这个普通的道人,想着那个普通的名字,神情渐肃——道门领袖把魔宗功法修行的比自已这个宗主还要强大,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昊天的世界,我遵循昊天的规则,于是所有昊天的规则便能为我所用,除非你们现在拥有了挑战昊天的能力,不然永远不可能战胜我。”
    观主看着风雪对面的二人,平静说道:“你们二人能够给我带来如此多的麻烦,已经超出我的想象,甚至让我觉得有些佩服。”
    “李慢慢,如果你不是愚蠢到在这七天时间内消耗太多,如果你不是愚蠢到前面数十年都不想学打架,或者你可以尝试一直拖着我。”
    “林雾,如果数日前你没有与熊初墨战上一场,或者今日雪街之上,你真能找到一些机会来杀死我,虽然那个可能性依然不大。”
    观主看着余帘说道:“自千年前那个叛徒,你应该是魔宗最强的一代宗主,修二十三年蝉融天魔境,竟让你真的开辟了自已的世界,然而很遗憾的是,你遇到的对手是我,就如同我本是千年以来道门的最强者,却遇到了你的老师。”
    大师兄说道:“直到观主入长安,我才知道原来您也一直在等着时间流逝,因为惊神阵没有办法修复,这时候正是阵力最弱的时候,我确实不应该与您虚耗这七天时间,但在这七天里,我也学到了一些事情。”
    观主问道:“什么事情?”
    大师兄说道:“我现在能够追上您。”
    观主说道:“前些天是我在追你,现在你要追我,意义何在?”
    大师兄说道:“只要能够追上您,那么便有一起离开的机会。”
    观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遗憾的是现在你受了很重的伤,你很难再追上我,而且最关键的是,你没有力量。”
    他看着这对书院的师兄妹,说道:“现在想来,我对夫子的敬佩愈发深重,居然能够教出你们这一对师兄妹,如果你们两个人是一个人,我还确实不是你们的对手,于我而言幸运的是,你们两个人终究没有办法变成一个人。”
    余帘说道:“我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用两条命换你一条命。”
    观主说道:“你虽说修行二十三年蝉变了女身,又在夫子座前学习多年,但终究是魔宗宗主,说这种慷慨激昂,实在可笑。”
    余帘说道:“这和慷慨激昂无关,只和高兴有关,老师一直教育我,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快乐平静,如果能够杀死你,我一定非常快乐。”
    观主平静说道:“有理,所以我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
    即便是天下无敌的他,也不愿意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和书院的这两名强者以生死相见,因为生死之前有无数种可能。
    他进长安城,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毁阵。
    只要能够毁掉惊神阵,这场大戏便将落下帷幕。
    风雪中,蝉鸣骤起然后渐敛。
    观主的身形消失在风雪中。
    惊神阵受损,书院二人重伤,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
    ……


第一百六十章 此路不通
    ……
    ……
    观主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大师兄微微摇晃,欲坠又似欲行,旧棉袄上顿时渗出了更多的血。便在此时,余帘伸出手勾住他腰间的衣带,摇了摇头。
    “他说的对。”余帘说道:“就算你此时拼命追上他,我没有办法追上他,依然没有意义,你就算想要和他一起离开长安,都做不到。”
    大师兄疲惫说道:“那该如何办?”
    余帘说道:“既然追不上,就只有等着他被人拦下来。”
    大师兄说道:“现在还有谁能拦住观主?”
    余帘说道:“长安城。”
    大师兄望向朱雀大街上方空中的云缝,说道:“城已经破了。”
    “只是破了一道口子。”
    余帘说道:“当这道口子被缝好,我们再一起来。”
    大师兄说道:“让小师弟承担这么重的压力,不妥。”
    余帘说道:“虽然他现在还很弱小,但老师既然把这座城交给了他,这座城便是他的,那这就是他应该承担的压力。”
    大师兄说道:“那我们就等着?”
    “歇着。”
    余帘松开大师兄的衣带,挽着他的胳膊,扶着他向道旁走去。陈皮皮蹲在街畔的瓦砾堆上,两眼红肿如西陵上的烂桃。
    余帘说道:“还不过来扶着?”
    陈皮皮赶紧擦掉脸上的泪水,上来侍候。
    街道两旁尽是废墟,有座银楼修的坚固,只垮了一半,还留了些残檐可以遮雪蔽雨,三人坐在檐下等着最后的结局。
    ……
    ……
    冬日蝉鸣渐哀渐静,晨雪复起,随风而舞,干冽的雪花落在街面,便被寒风吹拂乱动,笔直的朱雀大道上似有无数盐花在滚动。
    漫天风雪中,观主的身影渺渺若飞鸿,又像是一片不起眼的雪花,但长安城毕竟是夫子留下的惊神阵,很快便捕捉到了他的踪迹。
    东城三百六十五道街巷里的无数宅落,无数青砖青石,都感觉到了观主的到来,一道古老悠远的气息从砖缝青苔积雪里散发而出。
    西城五片湖泊也感应到了长安城来了敌人,被冰雪覆盖的湖面微微震动起来,湖水深处的石块间开始有热泉涌出。
    当长安城墙上的薄雪如幕布落下时,这座雄城便感知到了敌人的到来,这是千年以来,它遇到的最强大的一个敌人。
    无数的气息起于皇宫,起于官衙,起于民宅,起于湖山井树间,雄城上空的天地气息骤然发生了极为剧烈的变化,低沉的雪云滚动不安,把朱雀大道上空那道云缝瞬间覆盖,完美地屏蔽了自天穹投下的那道磅礴力量。
    观主抬头看了一眼天,确认天启再次被阻,然后他望向长安城的四面八方,感知到了那些气息里所蕴藏的恐怖威力。
    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继续北行。
    因为他走在朱雀大道上,走在这座城的破损处。
    朱雀大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吹拂到两旁,积成膝高的雪堆,就像是燕国旧时抵御东荒的千里城墙,街道中央的朱雀绘像非常清楚。
    观主从朱雀绘像旁走过。
    朱雀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眸灵动而暴戾,似要变成活物。
    观主转头望向朱雀绘像,说道:“孽畜。”
    朱雀绘像的眼睛里,流露出挣扎的情绪,最终因为恐惧而黯然。
    朱雀绘像是惊神阵里的杀伐神符,威力等同于知命境巅峰的全力一击,即便越过五境门槛的修行者,或者柳白都会对它有所忌惮。
    观主却只是神情漠然地说了一句话。
    朱雀便自黯然无神。
    长安城这座阵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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