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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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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墨恩如此机敏之人,都差点被挑破了衣角。
  李慕儿却一副不肯罢休之相,步步紧逼,一会儿就将墨恩逼到了门边。
  终于,墨恩取下腰间匕首,猛地抵上李慕儿的长剑。
  冷冰冰的利器相触,却迸发出无数火星。
  墨恩怒道:“你就这么想我死?”
  他的眼神如同那日在显忠祠,叫她还他恩情时的冷漠。李慕儿心中一凛,以反问作答:“你让我截下两位镇国将军的密疏,为什么不帮我拦下荆王对他们的迫害?”
  “帮你?”
  “墨恩,你根本,一点都不懂我。”
  望着李慕儿几欲落泪的眼神,墨恩脸色一变。
  是啊,对啊,他终于明白过来!他怎么能放任荆王迫害两位镇国将军,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位镇国将军若是因密疏一事被荆王杀死,拦截密疏的女学士无疑是最大的帮凶!
  “我,我以为密疏被截,此事便了了……”没想到皇上还是知道了……墨恩心中发虚,毫无底气地解释道。
  “我没有看那封密疏,便将它毁了。我,都是我的错……我能帮你拦下那一封,却拦不下第二封、第三封……你我大概都没有料到,荆王作恶多端,想告他状的人何止一个两个?”李慕儿说到此处,哽咽更甚,却还是强忍着问了墨恩一句,“墨恩,为这样的人卖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墨恩没有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心底却为她为他的付出感到满足,反问道:“你没有看,就帮我截下了,帮我瞒下了,都是为了我,对不对?你为了我背叛了你的信仰,背弃了你做人的准则,对不对?”
  李慕儿使上内力将剑愈加狠狠一压,重重道:“是!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墨恩笑了,他居然笑了。他笑得似得意,似解脱,又似乎转而变成无奈,并又说道:“那你利用我对你的容忍,潜伏到荆王府挖出这一切真相,又是为了谁?”
  ……………………
  为了她自己?为了那些冤魂?还是为了朱祐樘?
  正当李慕儿无从回应之时,外头传进一阵阵脚步声。
  显然,马骢他们已经在彻查全府,或者找她。
  墨恩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一掌击在李慕儿肩头,将她逼退了好远。
  他的力度控制得很好,不至于伤了李慕儿,又恰好能将两人对峙的局面解除。
  李慕儿却还是觉得痛。痛得抚住胸口弯下了腰。
  墨恩,她与墨恩,那个在公孙树下与她相依相偎的墨恩,为什么要走到这种地步?
  墨恩见她难受的模样,本能就要上前,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背向了她。
  他将手置于门闩上,目光闪烁道:“托女学士的福,荆王已败,生死未卜。我,荆王的第一把手,如今便在你眼前。此门一开,外头千百锦衣卫,将会帮女学士拿下墨恩,带回京城,处以极刑。”
  他故意把“极刑”二字咬得极重,因为他想赌,如当日在显忠祠一样,再赌一回,赌她会对他心软。
  赌她还对他有情。
  “女学士,我数到三,就开门。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你继续走你的阳光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与你相识。我们,从不曾相识。”
  “一。”
  李慕儿觉得快要窒息。
  狗急跳墙,人到了被逼急的时候,往往只会依靠直觉,凭着本能行事。可直到他“二”字已经出口,李慕儿心里还是一片空白。
  她实在分不清楚,对墨恩,到底是感恩大于无情,还是内疚高于责怪……
  “三……”
  眼看着墨恩就要开门,谁也没有想到,外头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慕儿?”
  慕儿?墨恩眯了眯眼,曾几何时,一个花灯绚烂的舞台上,那一舞乱了众人心神的娇俏女子,也是这样称呼自己:“慕儿,我叫慕儿。”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墨恩来不及猜测外面男子是谁,手就被李慕儿猛地拽了一把。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她只是拽着他往窗口方向用力,转身之际墨恩与她四目相对,随后错开,随后自己已再次背对着她,朝向后方窗户。
  就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墨恩知道,他再次赌赢了。
  李慕儿望着墨恩一动不动的背影,听到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压低声音冷冷道:“走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我从此两清。如你所说,我们,从不曾相识。”
  墨恩越窗而出,黑衣隐入夜色,再不得见,只留一个声音,还依稀盘旋在李慕儿耳边,他说:“不,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光线昏暗,李慕儿却感觉到他的表情淡定如常,好像这荆王府一夜破灭,与他也无甚大的关系;荆王是死是活,他也毫不关心。
  会不会,他其实也释怀于摆脱荆王这个病灶呢?

  ☆、第二七零章:负心负疚

  “慕儿?”
  门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有些担忧,李慕儿长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暗含的泪珠,才走过去将门打开。
  “骢哥哥。”马骢温柔的脸庞映入眼眶,李慕儿突然又有些鼻尖泛酸。
  “嗯,是不是怕看了那些尸骨难受?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马骢说着就越过她走进了房间。
  摆设清雅,角角落落却显得硬朗,无女子芳闺之温婉圆润。
  这分明是一个男子住处!
  出于锦衣卫的警觉,马骢几步往窗口走去。窗外月色朦胧,不见人影。
  马骢疑窦丛生,转身望向倚在门边的李慕儿,直截了当地问道:“慕儿,这是谁的房间?可抓到人了?”
  李慕儿看了看手中的剑,他定是以为自己是来捉拿谁的,她自嘲一笑,“没有,没有见到人。”
  马骢点点头,再巡视了一圈房内,才走向门口对李慕儿道:“无妨。荆王及手下党羽,基本都已落网,逃个一个两个,也难成大器,很快就会被锦衣卫捉拿归案的。我们先走吧,这荆王府当真是吃人的地方,你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儿了吧?”
  李慕儿“嗯”了声,出门的时候,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房间。
  荆王府是吃人的地方,可这房里不是。
  ……………………
  一路往外行,经过小半个后院,到处都是女子的哀嚎声,以及男子想要违逆却被强行拿下的争执声。
  无一不显示着荆王府的落败。
  唯有到达茆音的小院时,李慕儿才感受到一股难得的祥和。
  她自然是要进去再见茆音一面的。
  马骢没有阻止,便在院外等着。李慕儿孤身进门,只见茆音正对镜梳理着长发,恍然不知门外是何天地的模样。
  李慕儿忽地想起何氏。
  她们二人,其实都帮了李慕儿大忙。
  只不过一个靠付出了生命,一个是靠付出了尊严。
  正这样想着,眼前背着她的茆音倏地开口:“变天了?”
  “嗯,”李慕儿轻声应道,“王妃,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茆音呵呵笑出了声,“你觉得我还配有自己的打算吗?”
  “配。”李慕儿坚定道,“我会将你的功劳,禀告皇上,皇上会念……”
  茆音猛地打断了她:“娘子,你说,他日外人知晓了我都昌王妃与她都梁王妃,会作何评价?嗯?作何比较?”
  李慕儿自然答不出,茆音便自语道:“一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个,则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我明白王妃你不是这样的……”
  “你明白又有何用?我想回都昌王府,府里的人,我的孩儿,他们能明白吗?”茆音絮絮说着,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到衣橱边,打开柜门暗处,拿出一套鲜亮的服装来,李慕儿定睛一看,那应当是她王妃的冠服。
  她居然将都昌王妃的冠服藏在荆王府这许多年!
  她居然能将都昌王妃的冠服藏在荆王府这许多年!
  李慕儿还在感慨,就见她一步步朝她走来,冠服上的珠宝在烛火映衬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可她却双手将之托起,递予李慕儿道:“民女茆音,请求皇上收回都昌王妃的封号、冠服,将民女贬为庶人。唯有一愿,让我回到那并不认识母亲的小王爷身边,用余生默默看着他,伴着他……”
  这又是何苦?
  李慕儿最终只是伸出双手稳稳接过那华服,低头轻轻地应了声。
  她没有办法拒绝。她知道,茆音或许没有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一定考虑清楚,当有这么一天时,自己应该怎么做。
  ……………………
  出了茆音小院,没走几步就来到花厅。回廊上樟木明亮,瓦台清凉。往常教习小少爷的书房,就在不远处。
  李慕儿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功夫,抬了脚就往前殿走。却不料迎面猛然撞过来一个小人,扑到他怀里就是一顿痛哭。
  不消说,定是小少爷朱祐檩了。
  “老师,他们说我父王犯事儿被抓了,我父王犯了什么事儿?父王是蕲州城最大的,谁敢抓他?”
  李慕儿抿了抿嘴唇,搀住他手臂半蹲了下来,得以与他平视,“檩儿,蕲州城从来不是王爷最大。这世上,也从来不存在什么最大之说。你父王确实犯事儿了,他做错了事情,就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起责任来。”李慕儿顿了顿,摸摸他的头继续道,“檩儿是个好孩子,没有做错事,老师向你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老师怎么保证?”
  李慕儿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张氏。她亦大步冲了过来,用力拽过小少爷拥回了自己怀里。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挑衅,马骢一个箭步挡在了李慕儿身前,满眼厉色望着她,毫无对她身份的尊敬。
  “老师好大的气派!”张氏意料之中的冷语,“利用我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老师难道不会有半分愧疚吗?”
  愧疚?自然有。
  李慕儿不敢跨进书房,不正是因为如此?
  可愧疚也只限于对小小檩儿,对于张氏与周鑑,李慕儿可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他们。
  “王妃,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要争名夺利,又岂会被在下利用?”李慕儿又看了一眼小少爷,他已渐渐止了哭泣,似懂非懂地回望着她。李慕儿冲他笑笑,道,“沙沉流水水尚清,鸟穿浮云云不惊,管他尘世多喧嚣,静我凡心功与名。檩儿,记住,平凡与困苦,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名利,常常会蒙蔽了人们的眼睛,比如你父王,比如你兄长。以后,千万不要学他们。”
  小少爷居然在张氏怀里,重重点了点头。
  李慕儿欣慰,果然没有看错这孩子。话锋一转,她问道:“老师对不起你,你想罚老师什么?”
  小少爷眉头拧了起来,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倒是马骢,已听出个是非对错来,便打圆场道:“她会竖蜻蜓,罚她竖蜻蜓吧!”
  小少爷点点头,李慕儿感激地看了马骢一眼,旋身来到一旁空地,将裙角裹好,猛地倒立了起来。
  眼前人来人往,都成了一幅倒像,这荆王府,也从此翻了一副天地……

  ☆、第二七一章:押解回京

  荆王府的一场闹剧终于落幕。荆王的家眷小厮们被留在蕲州本地听候发落,而他与一干主脑,则在重兵押解之下进了京。
  这入京的过程中,长途跋涉,重兵之重,时时刻刻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孙瓒与戴珊打马在前,萧敬在中间观察着囚笼中的荆王等人。李慕儿不太想出现在他们面前,便稍远地跟在后面。
  马骢自然是陪着她。
  李慕儿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马骢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与她闲聊道:“慕儿,你知道荆王府门前的‘金门槛’吗?”
  “金门槛?”李慕儿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是进出府第时必经的那个门槛吗?”
  “嗯。”
  “这样说来,那门槛确实是金光灿灿的。”李慕儿转念问,“有什么典故吗骢哥哥?”
  “嗯,王府西南入口处,有三座六柱牌坊;在六柱牌坊的前面,一块‘文武官员至此下马’的巨碑耸立。在进府第前,还要过这个巨大的门槛,此门槛南北两头用汉白玉雕刻龙首形,中间用石灰、糯米、桐油将一铜制门槛进行浇筑固定,金光灿灿,故此百姓们习惯将此门槛称为‘金门槛’。”马骢耐心为她分析着这一条条的“昔日繁华”,末了安慰道,“金门槛代表了蕲州城至高无上的荆王势力,而今,却失了它的威风。横行霸道蕲州城的荆王终于伏法,你猜百姓们怎么想?”
  李慕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遂顺着他的话浅笑问道:“百姓高兴吗?”
  “嗯,高兴,”马骢也笑了起来,大概是急于见到她而赶路的原因,他的肤色较在京城时黑了不少,“慕儿,你帮百姓推倒了金门槛,百姓会感激你的。”
  李慕儿垂了垂眉眼,却很快抬首道:“骢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马骢得意地挑了挑眉。
  李慕儿和他聊了几句,心情确实大有好转,又突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似的问道:“那个,骢哥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人手,足够用了。”
  马骢愣了愣,转头盯着她道:“我是锦衣卫,出行自然要得皇上的指令才行。”
  言下之意,是朱祐樘派他来的。李慕儿顿了顿,又问道:“他还好吗?”
  “好。就是自从收了孙瓒一封急信后,便着急上火,正好遂了我的愿,叫我来寻你了。”
  马骢可当真比从前会讲话了,李慕儿笑笑。那封信,应该是告诉朱祐樘陈家才子不肯帮忙,而李慕儿亲自上阵混进了荆王府吧?
  他是不是急坏了?李慕儿心想。
  是啊,自然是急坏了。
  朱祐樘坐于乾清宫高座上,正第无数次地问何文鼎道:“他们出发几天了?到哪里了?”
  何文鼎微笑着接话:“回皇上,这才没几天。人多车马多,肯定走不快。”
  李慕儿哪里会知道,当朱祐樘得知她进入了荆王府那个虎穴之后,恨不得立即奔到她身边去保护她。奈何蕲州城实在遥遥,一来一回近月,朝事谁能代办?
  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派马骢前去相助。没想到,李慕儿还真有她的本事,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协同萧敬,里应外合,彻底掌握了荆王的犯罪事实。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朱祐樘拿过岸边放着的折扇,在这炎热的七月天里,因为想着远方的那个人已踏上回程,心中竟不自觉有些忐忑与紧张……
  ……………………
  “今晚就宿在这里的驿站。”
  萧敬戴珊在前头一发话,众人纷纷驻足停蹄。李慕儿忍不住问道:“骢哥哥,已经到哪里了?”
  马骢刚下马,左右手签过自己和李慕儿的马,一面道:“还早呢,这才刚进河南不到一半路程。”
  河南。穿过整个河南,便可以抵达京师,快了。
  “怎么了?”
  李慕儿回神,才发现马骢将手心摊于她面前,正等着她下马。她忙随意掩饰道:“哦,没什么,这里应该离留都很近吧?”
  “留都?”马骢疑惑,“嗯,确实很近,往东再行几十里,便可进入留都地界。怎么了?”
  留都——南京,曾经的都城。李慕儿摇头下马,感慨道:“没事,我只是在想,迁都北京之前,那里一定也是个繁华之境。”
  “那是自然。”萧敬此时正巧走了过来,微笑着拍了拍马骢的肩膀,又上下打量了李慕儿一番,道:“今天心情好些了?”
  “萧敬,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我须得好好藏着自己的情绪才行。”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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