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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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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剑法原就是越火恼越能发挥,越冒火越使得淋漓尽致。
    他的剑本就是“愤怒足以毁灭一切”的路子。
    他的师父是“七绝剑神”中的“拔剑气出鞘”温向上。温辣霞,早年武功平平,但到中年以后,自创一套“以剑锷使剑”的剑法,这套剑路杀着,就是和身揉击,以剑锷为剑,形同将自身置于险峰,不留退路,也不留余地,每一招一式,皆是拼命打法,玉石俱焚,生死不惜,于是名声大噪,与他六名同门,即是:梁斧心、何剑听、陈棍礼、余臣义、孙纸眉、罗送汤齐名天下,成为上一代武林人中,最有名的十大剑手之七。
    温辣霞使的是拼命剑法,所以他反而渴望期待他的弟子、传人能练成一套优雅、轻灵,清幽、飘逸的剑法,于是,他特意选在庐山授艺,要他衣钵门徒温火滚扫眉能有庐地灵隐飘忽之美。
    可是事与愿违。温火滚天生脾气就大,对剑法造诣,既有霸才,更有霸气,火气越大时剑法就才气越高,加上受其师“拔剑出鞘”温辣霞的拼命、搏命、不要命剑法狠劲的影响,更加火辣,所以,温火滚的剑法始终跟庐山灵秀之气无涉,反而越练越老练越火辣辣,怒气越高涨越虎虎有生气。
    性格造成命运,脾气酝酿才气。
    温火滚真正使出他剑道上的精华之际,就是他杀出火性时。
    他现在就杀得风助火威,暴跳如雷。
    他的剑风甚至已掩盖了天际的雷鸣。
    他已听不到雷声。
    他只震起他剑底的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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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灼热难耐
    这时候,由于温剑神的剑吸住了、杀伤了大多数的敌人,以致梁伤心和何难过可以成功的逼近并进攻黄绿二轿。
    何难过连杀二人,已攻到黄轿。
    但他并没有马上进攻。
    他出剑,却不刺入轿内,而是第一剑先砍下轿顶,再一剑所断前面的抬杠,又一剑断了后杠,然后剑光一晃二晃三晃,那轿子就四分五裂,往后左右分别塌下了。
    只剩下轿内的人。
    他没有冒险抢攻——因为偷袭到了这情境,已绝对不是突击,而在轿中的,是戚少商,对付这种大敌,这时候,已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反而要慢慢来。
    何难过决定要步步为营,慢慢来杀这个人——他要慢慢享受杀此人之子。
    何难过一向认为杀人是一种乐趣。
    若论剑法之快,他当然比不上梁伤心,更不必与罗睡觉相比了。
    在“七绝神剑”中,他的剑法是最慢的一个。
    可是,他是七名同门中,最享受杀人的一位。
    他的特色在于出剑慢,不是快。
    他很有恒心、毅力。
    他的师父“七绝剑神”中比“一剑下天下”何剑听之所以会传他看家本须,就是因为何难过的恒心与毅力、耐性与苦心感动了他:
    何难过入门十一年,只默默服侍师父,任劳任怨,完全没有要求,也不曾学过一招半式。
    这做法终于感动了何剑叫,他在华山险径,授他绝门剑法。
    何剑听的剑法又险又急,他选在华山授艺,也因看中华山隘道又陡又峻。
    可是何难过的人还是十分阴郁,他学成的剑怯,反而是对其师的轻、急、奇、险剑法的一种补充,也是一种改良。
    “一剑平天下”何剑听的剑法是以急胜急,以险攻险。以快打快,但何难过的剑法已经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乃至以无胜有。
    他出剑很慢,但很少落空。
    他杀人也很慢,较慢的一次,寻把那个人杀了十七天又五个时辰,到了那人断气的时候、连他妈妈也认不出他是个人。
    不过那决不是他杀人最慢的一次。
    最慢的一次,他是杀了十三年零八个月又十六天。
    那人死的情形——已经不堪提了。
    惟有享受杀人的过程,或当杀人是一种娱乐,才会把人杀得那么慢——要不然,早就恶心死了。
    他杀人不但慢,而且很讲究。
    他一直认为杀人是应该讲究的:至少要讲究气氛。
    他一直都想杀戚少商,除了种种跟他师兄弟同样或相近的理由外,还有——个不为人所知的原因:
    因为他不喜欢戚少商的一句话。
    “杀人和救人都得要快和及时,斗争则宜慢。”
    戚少商还为他那一句话作出补充和说明:“救人是急事,当然要快。杀人致于死命,越快越可使人少受苦痛——杀人是迫不得已的事,如果还故意拖定,那是禽兽所为,还禽兽不如。”
    他那一番话是对“金风细雨楼”子弟们说的,也算是一种告诫:
    “斗争则是漫长的事,得要有耐力和斗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了事的,还得视乎体力和运气,有时候仗赖大气候倾向哪一方,哪一方就赢;有时候是依仗谁的运气好,哪一边便胜;有时候是看准有恒心、毅力和运气,缺一不可;有时候,则是谁活得比较长,谁就是赢家。斗争不是比武,实力武功只占其中一份,有理无理也只是因素之一,但都不能决定胜负。所以,要跟强大的敌对集团长期斗争,先得要秣马厉兵,发奋图强,休养生息,储精蓄锐才行。”
    戚少商曾如是说。
    戚少商当然不是针对他说的。
    可是何难过却听到了。
    他听了之后很难过。
    他觉得戚少商这番话是针对他而发的。
    这种话深深伤害了他的形象,伤害了他的自尊。
    他就冲着这番话,也一定要手刃戚少商。
    他心中矢誓,他杀戚少商,一定会杀得很慢,很慢很慢很慢。
    他一定会用非常特别的方式来杀他,让他死得十分特别。
    可是今天一击不着,他已觉得今天的形势相当“特别”:
    他已感觉到戚少商只怕不好杀、也不易死。
    但他已别无选择。
    他只好“慢慢”对付戚少商。
    他第一招先毁了他的轿子。
    ——这顶特别重的轿子。
    ——旦把障碍物都清除了,他才能集中对付戚少商。
    轿子裂开,溃倒。
    里边坐了个高大雄武的汉子,坐在那儿已像——座铁塔。
    然而这座铁塔现在已站了起来。
    何难过马上升起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自己也有了一种“仰人鼻息”的感受。
    苍穹隐又炸起一声雷。
    “你是朱大块儿?”
    用大汉点头。
    远处雷声轰轰。
    何难过这回不光是头大,他更清楚自己算是遇上了个大头佛。
    “你的‘大牌剑法’,‘大脾刀法’都很著名!”
    那大汉只咧嘴一笑。
    “你也精擅‘疯腿’、‘癫步’,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我早就听说过了。”
    他马上又追加了一句:“可是我却不能不与你一战。”
    话一说完,他就动了。
    他这一动,极快也奇快。
    朱大块儿只好应战,只有应战。
    朱大块儿当然也听说过这名手新崛起的事迹:他知道何难过出剑奇慢,出于也极慢。
    他断未想到敌人出手会这样快。动作会如此之速,甚至快到“凄凉”的地步。
    可是快到这样子,确是掠起一种凄凉的感觉。
    ——剑侠、快剑和凄凉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但这道剑光一起,确是就算是一向鲁直的朱大块儿立即生起这种感受。
    这跟温火滚的狂烈杀伐,的确有极大的不同,莫大的不一样。
    这一剑很快。
    也很冷。
    寒意扑脸,还带着一种冰裂的微响。
    看来鲁钝的朱大块儿,突然脚步一错,一拧身就让开了这一剑。
    这一剑直取面门,快到极点,也险至极点,按照道理,决难闪躲,更何况人人皆知何难过剑法以慢称著,不知他这起手第一剑已快到离谱。
    快到不可思议。
    可是朱大块儿这一拧一扭之间,别看他体形魁梧迟钝,但却在腿根一颤哆间已躲开了一剑。
    同一时间,他已从宽肥的背后摸出一把刀。
    一把大刀。
    ——砧板一样的刀,厚而重,像一面盾牌。
    他正拟与何难过刀剑比拼,却在这刹瞬之间,何难过已消失了。
    何难过那一剑虽快,可是身法更快。
    他一剑刺出,不管是否命中,身法已突然变了!
    他出剑时明明还在朱大块儿身前,但剑一刺出,人已不在了。
    人不在,剑意却在。
    不但剑意在,剑光也在。
    剑寒更在。
    不但剑芒夫息,剑寒未消,甚至还更冰、更甚、更盛!
    他仿佛已早料到自己会一剑刺空,他好像一点也没低估看来大手大脚呆呆钝钝的朱大块儿。
    他的剑只是刺空,但并没有落空。
    他一剑刺空,朱大块儿一锗步就避了开夫,可是轻微的“喀勒”一声后,接着“啸”的一响,一道寒风,仍急攻朱大块儿印堂眉心!
    他这时人已不在了。
    但剑在。
    剑气在。
    剑芒仍攻向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是一个战士,也是一名斗士,更是一名死上那是因为他遇强愈强,遇挫不折,骁勇善战,抵死不屈之故。
    可是他的反应,并不算快。
    这一缕“剑芒”,他原本理应躲不开去。
    他是躲不开去。
    但他及时用葵扇般平的刀,往面上一格,“波”地挡了那一点“剑芒”。
    他放下刀,一看,刀面上只剩下了一点溶溶的水渍。
    那是冰。
    何难过一剑攻出,剑锋还不是主力,他的剑身一直结了一层冰,他一剑挥刺,就算不着,剑上的冰也迎风而裂,飞射而击,成为比剑招更具杀伤力的杀着。
    朱大块儿能躲得了这一记绝招,的确有点侥幸。
    幸亏他的刀面够大,覆盖得住他那一张大脑。
    他看着那一点冰渍,犹有余悸。
    冰的痕迹仍在刀面。
    剑已随着人而去。
    何难过一点也没有停留,一丝儿也没耽搁,他一旦发现黄轿不是他的目标,他已飞身掠去绿轿。
    ——白轿既不是目标,黄轿也不是对象,那么,剩下的,当然是绿轿了!
    这时,梁伤心正在攻打绿轿。
    街上杀伐正浓,杀意冲天。
    温火滚己杀起了他的杀性来,正杀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他的剑杀出了火焰,炸起了火光。
    他的剑正发红,剑光过处,火焰四起,原来的白轿已着火焚烧,风助火威,连同街边的摊贩帐篷也着了火,沾了火头,原先朱大块儿所乘的黄轿,虽已坍倒,也烧了起来。
    现在唯一没着火的只是绿轿。
    这个作藏青色的轿子,垂着水绿色的珠帘,隐约的珠帘之内,——是什么?
    他们已不暇细虑。
    时机稍纵即逝。
    他们只有攻打绿轿:
    必杀戚少商!
    雷声越来越密,也愈来愈近。
    远处的乌云,仿佛已盖到蓝衫大街的头顶。
    天气闷郁,灼热难耐。
    火光和血光,剑影和人影,热气和杀气,把这都城大街交织成一片杀戮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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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冷风一般的你
    温火滚仍是凭一把火焰般的剑,抵住冲杀过来的人群。
    何难过对黄轿一击不着,转攻绿轿。
    梁伤心却是一早已攻到轻若无物的绿轿子之前。
    他在攻近绿轿之前,已伤了三名“金风细雨楼”的精锐弟子。
    注意,他只伤,而不杀。
    他一向的作风是,既伤人,就不如把人也杀了。
    他的理由是:伤了人不杀,对方一定会报仇,与其等入来报仇杀了自己,不如自己一早杀了对方,一下百了。
    何况,他的剑法招招都刺心脏,一旦中了他的剑,很少能够不死。
    他取的是人心,而不是别个部位,试想,在心口中剑的人,岂能下死?
    只不过,他而今只伤人而不置于死地,是因为他无缘无故的忽然生起了一种感觉:
    不杀死人,好像会好一些。
    ——什么好一些?
    下场会好一些。
    ——怎么“下场”会好一些?
    他也不明白。
    他甚至也还没弄懂,到底是什么“下场”?谁的“下场”?为何“下场”?怎样“下场”?
    他就跟你和我及任何人一样,偶然会想起一些事,一些感受,甚或是一些惕悟,但不知原由,也不明所以,更不懂来龙去脉,但的确就在这一种特殊的时分里,生起这样的想法和感应。
    所以他只伤而不杀。
    但他杀伤那三名敌人,只用了三招,发了三剑,三剑都伤在胸前,只不致命。
    然后绿轿就变得无人守护了。
    他单剑面对绿轿。
    他要毁了它。
    他要杀死戚少商。
    他恨他。
    他比他的其他几位师兄弟都更恨戚少商,而且他的同门都不知其因,也不知晓此事。
    他恨他是因为爱。
    他爱上了小甜水巷的“姑娘”孙三四。
    可是孙三四看不上他,反而曾对他说过:“男子汉就要像戚少商大哥一样,有霹雳手段,雷霆性情,但又尔雅温文,真心温柔,对男人豪气干云,对女人心细如发,平时静若处子,遇事动若脱兔,处事像个豪杰,平常像一个君子!我就喜欢这种举止磊落、出手利落的大丈夫!”
    孙三四不喜欢他,却向他说出她喜欢戚少商的原因。
    就为了这一点、他己矢志非杀戚少商不可!
    ——一个他心爱的女人不但不爱他还在他面前说另一个男子可爱的理由,而这些好德性正摆明了都不在他身上具备。
    所以他非杀掉戚少商不可。
    ——世上有一种人,当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胜过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所采取的方法,便是:毁灭!
    杀了他!
    这方法往往很有效,也很管用,因为杀了这个人之后,便再也不用跟对方比较、竞争了。
    但这不是胜利,这也不叫赢,这只叫逃避。
    ——你若要得到真正的胜利,真真实实的成就,便得要光明正大的挑战,公公平平的赢了对方。
    否则,让人死亡、消失、永远也出不了声、作不了事、抗不了议,那都是自欺欺人,都只不过是:
    逃避。
    所以,挑战是一种面对,狙杀则只是一种逃避——尽管是凶暴、猛烈、彪悍的逃避,但到底仍是逃避:不敢面对的逃避。
    所以,不必羡慕敬佩杀手和狙击者:因为那只是懦夫的行业,可鄙的行径。
    非要杀掉戚少商不可的他,一路冲杀到了绿轿前,却没有马上下杀手。
    他甚至不像何难过,先行毁掉轿子。
    他突然停了下来,沉思。
    ——真的要惹这一顶轿子么?
    ——真的要杀轿内的人吗?
    真的动手,是不是一定能杀敌?
    要是现在就收手,还可不可以全身而退?
    梁伤心行事一向如他的快剑,出手就是杀着,少有犹豫——而今却出现了少有的疑虑,十分迟疑。
    ——仿佛只要他把帘子一挑开、一出剑,一切便难以逆料,也无法纵控。
    为什么会有这等想法呢?他也不明白。
    他只是稍有疑忌。
    但局势之险、增援之急、已不容他稍有疑惑。
    又有三名敌人攻向他。
    这三人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又似一直守护在那儿,三人都持着三种不同的武器:亮银盘龙棍、日月降魔杵、铁血紫龙剑攻杀了过来。
    这三个人用不同的兵器,不同的武功,不同的角度攻了过来,这三个人一出场的功架气派,显然与众不同,但在梁伤心看夹,这三个不同的人,却是完全使同一种武功家数,同一招一式。
    ——只不过,这一招是三个人同使,所以更加可观、更可畏、更无可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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