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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漫长的那一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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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安门到了。”
  出租车开过十字路口,停在路北侧的一家风筝店前。
  已近午夜。
  计价器显示金额五十九元,“冯唐”摆手道:“今天,我不做生意的,不收你钱,再见。”
  我刚要打开车门,准备子弹般逃出去,却死死抓着门把,不舍地回头看他。车内灯,照亮司机的脸,依稀有两道泪痕。
  刹那间,我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我不想找那老妇人了,请继续往前走吧。”
  “再去哪儿?”
  “去夜里……”
  出租车司机点头,再也不必言语,带着我沿地安门西大街开去。
  我把头伸出窗外,看到皎洁的秋月,径直照入内心秘密——
  很多年前,在上海,普陀区,我在五一中学读书。初三那年,我跟同学们在五楼白相,不当心碰下一块玻璃。当时,我也吓戆了,不晓得会不会闯祸。最后,我很幸运,玻璃砸碎在操场上,没有伤到任何人。直到今朝,许多夜里,我仍然想象,要是那块玻璃砸到了啥人的头上,那么我将……
  从地安门西大街,经过后海荷花市场门口,出租车缓慢开去,似是让我挑选下车地点。
  但我不响。
  沉默中,看着车窗外的老城,在白莲花般的云间穿行的月亮。我已明白,“冯唐”之所以把我带上车,只是想要找个人,安静地听他倾诉这个故事。
  但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或者说,正在进行时。而我,不巧参与了进来,成为故事中的一个配角。
  开到新街口南大街右拐,他没由来地右拐。我没问他去哪儿,就当是散心,送后备箱里的美人,最后一程。
  我转头对着背后的座位,鼻子深深埋入靠垫,想要嗅到冬妮娅的气味——至少,有她头发里的香波味。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纤维与海绵深处的细小颗粒,如同尘霾般钻入肺叶,我拼命压抑没打喷嚏。
  但,在我连续咳嗽同时,脑中闪过另一个念头,像发光的玻璃片,陨石坠落般,从天而降,在学校操场的水泥地上,粉身碎骨……
  “等一等!”我似乎抓住了什么,抢在自己被淹死之前,“你刚才说,今天早上,你们出门前,你用薄荷味的香波为冬妮娅洗头?而她,就坐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嗯。”
  “可我没有闻到这种气味。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坐过的话,她头发上的气味,肯定会残留在纤维上。请相信,我的嗅觉还不错,尤其对薄荷敏感。”
  “想说什么?”他淡定的表情,让我简直抓狂,“朋友。”
  “你在说谎——我早就该发现了。当你说到一年前,在她奇迹般的苏醒之际,曾经大病一场,送去医院都没救了,医生建议准备后事。你把她带回百花深处胡同,给她穿上白衣裙,竟还为她擦腮红与粉饼!这说明——冬妮娅,当天已经死亡,因为脑中残留的碎玻璃。而你,不过是在为死人化妆,就像入殓师。今天,或许是她的一周年忌日?”
  说到此,我的恐惧,转眼,消失。
  对啊,现在谁还用安眠药自杀?真死得了吗?推理小说也不会这么写嘛,明显的BUG!
  而冬妮娅醒来后发生的一切,但愿,只是他心底最为渴望的剧情,却永远未曾发生。
  午夜已过,路边行者寥寥,出租车停在一个胡同口。
  “朋友,可以下车了。”
  他的嘴角微微一撇,不晓得算什么表情。我点头道:“谢谢!”
  下车时,我没有给钱,不是我小气,而是怕他生气。
  当我在胡同口转身,出租车已开走了,我不想记下车牌号,印象中只有它红色的背影,还有看起来沉甸甸的后备箱。
  再见,冬妮娅。
  秋风卷过我的长发,抬头意外地看到门牌,似有几个熟悉字眼,打开手机照亮,赫然“百花深处胡同”。
  白糊糊的月光底下,我失魂落魄地往里走。胡同比想象中狭窄许多,两边破旧院墙,寂寂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下的树影摇曳。不见四百年前如锦繁花,更难觅七十年前鲜艳面孔。
  百花深处胡同十九号丙。门脸早已衰败不堪,屋檐上生着厚厚的野草,我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进到大杂院里头。绕过两堵新砌的砖墙,还有满地垃圾,凭感觉摸到西厢房。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她的气味。
  于是,我看到窗台外的薄荷,郁郁葱葱的绿叶子,像被什么浇灌过。
  想不到,屋里还亮着灯。
  难道,冬妮娅已经回来了?还是……
  (写到此处,恰是四月五日,清明节。突然黑屏,电路跳闸数次。电源恢复,幸只遗失两行字,我打字补回,似是冬妮娅在背后看我。)
  仓皇徘徊几步,我砸响房门,或许能救人一命?
  等半分钟,犹如十年。
  门开了,六十岁左右男人,睡眼惺忪冒出一长串京骂,最后问:“找谁啊?”
  “请问这有个姑娘,一直卧床不起,是吗?”
  “你是问董妮儿?”
  “哦?对啊,是这个名字。”
  “她死了。”
  “什么时候?”
  “人都死掉一年了!今早,她爸回来给她烧过纸钱呢。她是我侄女,你又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
  “那么……那么……”
  我还想问起“冯唐”,但不晓得他的真名,更不知从何问起。
  忽然,掠过老男人的肩头,我看到屋里昏暗的角落,依稀有面黑白照片,一周年忌日才摆出来的吧。那是她的十六岁,遭遇意外前夕,我想。
  遗像里的她,梳着辫子,穿着水手服,高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双目。
  真的,很像冬妮娅。
  一分钟后,我被赶出了四合院,回到百花深处胡同,深处。
  最漫长的那一夜,月光终于清冽。古老门廊下,破败瓷盆里,水面如镜,格格不入地生着一支莲花,孤独到乍看竟以为是假的。静静地开放,默默地死去。

第2夜 舌尖上的一夜
  “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让我实现吗?我只是渴望,让我的舌尖与你的舌尖,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让我的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停留在你的身体里。在黄浦江上,在游艇夜宴,在舌尖上的一夜。”
  1
  曾经,不止有一个美女问过我:你们上海男人,肯定很会做饭吧?
  答:我会啊,淘好米,在电饭煲里放满水,再插上电,就好了呀,亲。
  但我隐瞒了后半句:常忘了把电饭煲的开关按下去。
  对于美食,我是异类,所知无多,敢于尝试的机会更少。读书时,常吃小馄饨。后来,每次回头看用完的马桶,那层漂浮的卫生纸,就是童年的记忆了。我不喜甜食,不畏惧麻辣,从未有过为某种食物而排队,惦记某家餐厅念念不忘的时刻。鲜虾泡面和龙虾泡饭,于我而言,同一物种。
  虽然,据我所知,地球上有十三亿吃货,都生活在同一个神奇的国度,比如我的朋友,大师兄杜俊,我们通常叫他“话痨”。
  不知哪个女生私底下说过:大师兄这个人嘛,虽然嘴很讨厌,但长得颇像汪峰,沉默时,便有魅力。
  我并不这么认为,有一回不小心露出来,被人批评了一句:嫉妒。
  其实,我只觉得他那张脸,更像电视剧里流行的反面角色。
  大师兄杜俊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布道真理,担心哪怕听漏了一句,就会丢失改变人生的机会。他永远正襟危坐,整张脸如果套上黑框,基本就是遗像。他的嘴永无停歇,自夸就算一人对着镜子,也能侃侃而谈半钟头。酒足饭饱之际,他经常从爱因斯坦说到蚊子的避孕手段,从小泽玛利亚新作跳到法斯宾德,也能前一秒钟大聊互联网金融创新,转眼说到在云南吃炸蚕蛹的美食之旅……要么嚼着一块烤牛舌,或舔着哈根达斯冰激凌。
  久而久之,对于“话痨”之名,杜俊也甘之如饴,安之若素。
  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大师兄总想改变我的价值观,无所不用其极,引我入暗黑料理界的法门。十三香小龙虾刚兴盛那几年,他常半夜拽着我闲逛各种馆子,手把手教我如何抽掉小龙虾背后的筋,据说那是毒素和重金属最重之处。
  但,我从未如他所愿。
  冬天深夜,那年吴江路尚未改造,原汁原味的露天摊上,我提过一个问题——世界上还有你没吃过的美食吗?
  杜俊深沉思虑,黑格尔费尔巴哈尼采弗洛伊德荣格般,向寒冷天空吐出一团浓烈的白气说:人生最美好的死法,大概是吃河豚毒死吧。
  2
  第二年,春天,大师兄杜俊邀请我去崇明岛上吃河豚。
  当时,我刚写完《荒村公寓》和《地狱的第19层》,在上海邮政总局的古老大楼里,做着一份行业年鉴朝九晚五的闲差事。我还从未吃过传说中剧毒的河豚,但也听说现在的河豚都是人工养殖,看似危险其实安全。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十来岁时,我坐轮船横渡过长江一个来回,从黄浦江边的十六铺出发,需要整晚上才能抵达江北岸。我对河豚没什么兴趣,倒是想要再体会到中流击水、眺望大江东入海的感觉。
  那时候,崇明岛与上海之间的大桥与隧道还没开工,但码头已搬到了吴淞口。我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在约定好的时间提前赶到。杜俊照例迟到至最后一分钟,才缓慢地冲进检票口,拽我跳上开往中国第三大岛的渡轮。
  傍晚,来自上游的夕阳,洒满浩瀚的长江口。我眯眼,趴着栏杆,任风乱发,眺望不知是从西陵峡还是黄鹤楼抑或紫金山来的落日。江面上布满各种轮船,不乏一叶扁舟的渔船与舢板,大师兄如数家珍道:渔民们正在捕捞长江三鲜——河豚、鲥鱼和刀鱼。
  渡轮抵达崇明岛,天色完全黑了。岛上没什么高楼,刚出码头,便是油菜花黄田野。不见半个人影,天高地阔回到一百年前。想起《小岛惊魂》。
  正想骂他怎么安排的,出现一辆面包车,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这就是他预定的豪车接送?车身污垢比黑夜更黑,破烂得随时会散架,座位布满鸡粪痕迹,不时有鸭毛从眼前飘过。
  颠簸个把钟头,直到崇明岛的最东边,紧挨着东海与滩涂荒野,才有一栋孤零零的双层农舍。
  下了车,脚踩松软泥地,四下没有路灯,饶是月光明媚,空气清纯得几近透明,夹带着海风的咸腥味……
  住进所谓农家乐,只有楼上一间客房,两个男人,单张大床伺候。
  对不起,我尚无断袖之癖。
  我找老板要其他房间,却再没多余的了。早知道“话痨”这家伙办事拆烂污,懊恼误信他的鬼话,劈头盖脸再骂他一顿,他却贱贱地面露喜色道——你不想吃河豚了吗?
  晚饭还没吃呢,辗转舟车劳顿,早已饥肠辘辘。
  做河豚的厨师,就是这间农家乐的老板,听着底楼厨房里的油锅声,不禁狐疑:今晚,我们两条命就会扔在这里了吧?
  瞎说,这老板是祖传的手艺,几百年前,打刚有崇明岛开始,人家就专做河豚了。
  十分钟后,香味飘近,老板端着盘子上桌,一条小得可怜的鱼,长得奇形怪状,鼓鼓的肚子,仿佛刺球,望而生畏。
  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杜俊出口成章,掉书袋的本事一流:嘿嘿!北宋梅尧臣的诗,苏东坡也写过——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他们不知道会吃死人吗?
  杜俊回答,苏东坡说河豚味道“值那一死”,左思在《三都赋》里,就写过河豚“性有毒”。《太平广记》也说“俗云煮之不熟,食者必死”。
  厨师自己吃了一小块河豚肉,又喝了半口汤。他说若是一刻钟后自己还活着,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说罢叼起一根烟,提瓶劣质的白酒出去,蹲在农舍门口看月亮。
  我问这条鱼多少钱。
  不贵,一千八。
  我在网上查过价格,哪有这么离谱?
  “话痨”说:懂个球啊,外面都是养殖的河豚,哪有这野生的鲜美?对不起,忘记告诉你了,这是今天刚从长江里捞上来的。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怕他个鸟。我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在打鼓。
  每年春天,河豚的繁殖期,从东海徊游入长江产卵。塞满鱼子的河豚,最为鲜美。当然,也最剧毒。一条河豚的毒素,足够杀死三十个成年人。曾有个非常有名的歌舞伎明星,吃了四份河豚肝当场毙命,死时面带幸福的微笑,从此日本立法禁食河豚。
  你还敢吃?
  野生河豚,先割眼睛,去鱼子跟内脏,自脊背下刀,必须要把血迹清理干净,剥皮去刺,若不烧透,食者必死无疑。
  至此,我沉默地看着大师兄的眼睛,仿佛被压出来的河豚眼,意味深长地窥着我。
  春风沉醉的夜晚,窗户打开,远远眺望月光,四野氤氲白雾,响起长江与东海潮汐。
  一刻钟到了。门外,厨师尚活在人世,只是喝掉小半瓶白酒,脸色涨得似猪肝。
  回到餐桌前,杜俊拿起筷子,虔诚地向盘中河豚祈祷——对不起啦,河豚君。今夜大美,请汝到吾辈兄弟腹中一游,助汝早往极乐世界,记得来世依旧做条有志气的河豚,再回到我的五谷庙中来哦。
  说罢,他刮下一片雪白的鱼肉,入口之前,还用舌头舔了一番,幸福表情,生动至极。
  好吧,我并非贪恋美食,实在是不想被人瞧不起,多年后让“话痨”津津乐道“这家伙是个胆小鬼”——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我品尝小小的一口,鲜得难以用人间言语形容,禁不住拿起调羹,又喝了半口浓稠汤汁。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吃掉这条河豚,用了大约两支烟的功夫,但在我的记忆中,似有半辈子这么长。
  刹那间,我一度绝望地认为,自己即将被他同化,毕业为十三亿吃货中的一员。
  不知为何,我的双脚颤抖,艰难地挪动到窗边,让海风吹湿眼睛,吃到热泪盈眶的境界吗?
  忽然,耳边响起某种尖利的声音,像是从月光四周的云层里飘落的。
  回头去看我的朋友,大师兄杜俊,正像死尸倒在餐桌脚下。
  面色煞白,身体僵直,气息还有一些,但微弱到难以察觉。
  食者必死无疑——“话痨”的最后一句话。
  河豚有毒,他快死了!
  我浑身颤抖,冲到农舍门外,想要找人求救。我却发现,烹饪河豚的厨师,竟也倒在泥地中,任我怎么拖也起不来。
  厨师吃了第一口河豚,想必早已毒发身亡。
  月光隐入浓云,集体自杀之夜。
  接近子夜,这片岛最偏僻荒凉的尽头,周围没有任何建筑与人烟,连个手机信号都没。
  影影绰绰,看似鬼魅,尽是芦苇荡。
  我狂乱地向外面跑去,在一片淤泥和滩涂上,暗若黑洞,迷失方向,潮水正在淹没脚踝,弥漫着梭子蟹、小黄鱼、海瓜子的气味。
  忽然,我很孬种地哭了。
  不知道在荒野里瞎转了多久,我才摸回农家乐,准备来给大师兄收尸,同时想着如何给他家人报丧,又怎么解释他吃河豚毒死了,而我还好好的呢?该死的,我有些胃疼了,毒素发作了吗?
  然而,“话痨”消失了。
  楼上楼下寻找他的尸体,却在客房里看到了他——坐在窗边的木板床上,嘴里吸着盒装牛奶,手上在玩PSP掌机游戏呢。
  杜俊抬起头,看着我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泪痕,捧着肚子爆笑:我靠!你还真的掉眼泪了?对不起哦,兄弟,我只是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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