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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808-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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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的方面收获甚大,武的方面却不尽如人意。几个月来,湘淮军与捻军交战四五十次,基本上无胜仗可言,而济宁城外刘铭传与陈国瑞的械斗,又更使曾国藩气愤不已。

陈国瑞是僧格林沁手下第一员大将,十五岁在家乡湖北应城投太平军,后又投降清军,被总兵黄开榜看中,收为义子,先后隶属于袁甲三、吴棠部,后归僧格林沁。陈国瑞身长不及中人,然勇悍冠绿营旗兵,打仗时常着红盔红甲,被人称之为红孩儿。苗沛霖叛乱时,他率部围剿,连战连胜。苗沛霖退寨固守,陈国瑞扎营于外。营外炮子如雨,营中陈国瑞饮酒如常。忽然,一发炮子将他手中酒杯击碎,士卒劝他避一避。他抓起一把椅子,端坐营房外,高声大叫:“我是陈国瑞,有种的向我开炮吧!”寨里连放数十炮都不中,吓得不敢再打。从此,陈国瑞的名声更大了。

僧格林沁死后,他以处州镇总兵身份护理钦差大臣关防,驻扎济宁。僧格林沁虽败,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不行,对于刘铭传的进驻济宁,怀着不满情绪。而这个淮军将领刘铭传,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刘铭传生长在民风强悍的淮北平原,自小便养成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霸之气。十八岁那年,附近一个土豪到他家里敲诈勒索,他父亲一时拿不出钱来,跪在土豪面前求情。土豪踢了他父亲一脚,又臭骂了一顿,限他三天交齐。临出门时,又狠狠地抽了几鞭子。他父亲和两个兄长倚门哭泣。刘铭传回家得知情况后,气得大声训斥两个哥哥是孬种:“岂有父受辱而子不报仇之理!”说罢跨马外出寻找那个土豪。

在一条大街上,刘铭传遇到了仇人。他指着骑在马上的仇人痛骂。刘铭传个头不高,那人欺负他是一个未成年的大孩子,对他的责骂毫不在意,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对他说:“你也不要骂了,敢用这把刀来杀我,就算有种。”说完,对着身后十多个爪牙哈哈大笑。刘铭传听了,二话不说,拍马向前,冷不防从那土豪手里抢过刀,顺势一刀,将他砍下马来,然后从从容容下马割了首级,再上马,扬起仇人的头颅,高喊:“我已为父亲报了大仇,也不要这条命了,有本事的,上来跟我比试比试!”

刘铭传的气概把土豪的爪牙们全都镇住了,谁也不敢上前,吓得四处奔逃。那时淮北已大乱,强者聚众纠徒,据寨为王,大家见刘铭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胆量和本领,便都来投奔他。就这样,他很快拉起了一支人马。李鹤章、李昭庆在家乡办团练,与刘铭传往来密切。李鸿章回籍招募淮军,第一个便看中了他。

刘铭传一贯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根本不把败军之将陈国瑞放在眼里,完全以一派接管大员的身份,神气十足地将五千铭军驻扎在城外长沟集,传话叫陈国瑞来见他。骄暴成性的陈国瑞怎会吃他这一套,不仅拒不相见,且存心要给刘铭传来个下马威。

陈国瑞早已垂涎于铭军的洋枪。这天半夜,他趁着刘铭传不在营房的机会,亲自指挥五百个弟兄突入长沟集,杀死二十多个淮勇,抢走了三百多条新式洋枪。陈国瑞还溜进刘铭传的卧房,取走了挂在墙上那支价值二百五十两银子的法国造特制长枪。又见案桌上摆着一个特大的古色古香的铜盘,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很稀奇,也把它扛在肩上,兴冲冲地带走了。

第二天一早,长沟集的铭军怒火冲天,刘铭传不仅为死人丢枪而愤恨,更为丢失古盘而痛心。这个古盘不是寻常之物,它是一件真正的国宝,刘铭传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传奇般地得到它。

那是同治三年四月,刘铭传攻下苏南重镇常州,住进原太平军护王府。这天后半夜,刘铭传从西大街妓院远香楼回来。嫖妓晚归,毕竟不太体面,他不叫醒门房,绕着围墙,选了个冷僻之处翻墙而进。跳下墙后,发现这里是马厩。几匹高大骏马正在吃夜草,一盏昏黄的马灯悬挂在柱子上,马伕不知到哪里睡觉去了。他走过马厩边,突然听见一个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传过来。他好奇地停住脚步,仔细一听,又是一声。这下他听清楚了,是从马厩里传出的。他径直向马厩走去。他惯常骑的黑旋风见主人进来,吃得更欢快了,头一摇,又发出一个悦耳的声音。刘铭传看清楚了,这声音正是黑旋风嘴上的铁笼头,撞击槽子里的金属物品而发出的。槽子里会有什么东西呢?他伸手摸去,在草料中摸出一块黑黑的铁盘来。这铁盘相当大:长约四尺,宽二尺多,高一尺多,成长方形状。用手摸摸,盘底部还铸着几行字。他觉得有趣,便把它扛回房间。

次日,刘铭传把铁盘洗干净,盘底部露出几行字。文字古奥,他认不出来。恰好潘鼎新来,刘铭传请举人出身的潘鼎新鉴别。潘鼎新将铁盘左看看,右瞧瞧,又把盘底上的字细细琢磨了半天,突然拍着刘铭传的肩膀叫道:“省三,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

刘铭传吓了一跳,笑着说:“琴轩大哥,你不是逗我吧!”

“谁逗你?”潘鼎新正色道,“你这个愣头青,你是捧着个金菩萨,还把它当作黄泥巴人哩!”

“真的?”刘铭传大乐起来,“琴轩大哥,这家伙宝在哪里?”

“这个盘子,你若是问别人,哪怕他是博学通人,也不一定知道。今天算是你走运,碰上我了。”潘鼎新得意地说,“道光三十年,我在国史馆承修大臣传,偶尔看到道光十七年的大事记上载有这样一件事:三月陕西宝鸡虢川司出土一件青铜古盘,盘底有铭文一百十一字,记叙虢季子白奉周王命征伐猃狁,大胜,在周庙受赏等事。此盘是迄今为止出土的最大的西周青铜器皿,正拟送入大内珍藏,却突然被人所盗,下落不明。”

“丢了?”刘铭传听得发呆,不觉惋惜地叫了一声。

“你这个傻瓜!”潘鼎新笑道,“不丢,哪有你小子的运气!”

“嘿嘿!”刘铭传又傻笑起来。

“自那以后,这个虢盘便杳无音讯了,不想被你得到,你好大的福气呀!是长毛陈坤书收藏的?”

刘铭传胡乱点点头,再补充一句:“琴轩大哥,你凭什么断定它就是那个古盘呢?”

“你这个不开窍的家伙!”潘鼎新将盘底翻过来,以手指敲打着那几行刘铭传不认识的钟鼎文,说,“这上面不是说得一清二楚了吗?”

刘铭传算是全服了,暗暗地感谢苍天赐宝。他当即捧出二百两银子来,笑嘻嘻地对潘鼎新说:“琴轩大哥,这点银子权且作为小弟的谢礼,你可千万别将此事说出去了。”

刘铭传对此盘爱不释手,随身携带。淮军将官多不读书,谁也不知道它的价值。刘铭传当然不会说出,心里盘算着:打完捻军后,把它运回庐州老家珍藏起来,作为传家之宝留给子孙。谁知昨天半夜竟被该死的陈国瑞窃走了,他如何不愤怒!真恨不得将陈国瑞抓来抽筋剥皮。

刘铭传点起两千淮军,以复仇的疯狂向济宁城冲去。陈国瑞遭前次惨败,元气尚未恢复,抢来的三百多杆洋枪又不会用,如何能敌得过淮军如雨点般的枪子?不到一个时辰,济宁城里四五十名绿营兵倒在血泊中,淮军的三百多杆洋枪失而复得,陈国瑞也被生擒,但虢季子白盘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刘铭传气得狠狠地抽了陈国瑞两个耳光,逼他交出盘子来。陈国瑞并不识这个宝,拿回去看看后,就叫人丢到杂屋里去了。一向骄横不法的陈国瑞被这两个耳光打得七窍生烟,知道刘铭传看得重,他就偏不说。刘铭传骂道:“你这贼性不改的老长毛,不交出盘子,老子活活饿死你!”

陈国瑞被锁在屋子里,整整一天过去了,粒米滴水未进。这家伙素来食量甚大,照例一餐一壶烧酒,两斤猪肉,一升白米饭。一天下来,饿得他头昏眼花。第二天又是如此,他已饿得恨不得把木板啃碎吞下去了。到了第三天,陈国瑞实在不能忍受,便对看守的卫兵说,他愿意交出那个盘子。刘铭传听后想:洋枪夺回了,被害的弟兄,绿营以加倍的人数赔偿了,又打了陈国瑞两耳光,饿了他两天,仇已报了,淮军没有吃亏。当陈国瑞的亲兵扛来虢盘时,刘铭传便放了这个曾被僧格林沁倚为左右手的处州镇总兵。

陈国瑞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回城后,心里愈发不好过。可惜僧王已死,无人替他做主,据说督师的统帅曾国藩处事公正,陈国瑞带了两个亲信,三匹快骑从济宁赶到徐州,当面向曾国藩控告刘铭传。

四软硬兼施制服了骄兵悍将

曾国藩身着玄色夹布长袍,头戴无任何镶嵌的黑色瓜皮软布帽,端坐在太师椅上,冷静威严地听着陈国瑞的控诉,两只眼皮已经松弛的三角眼,一刻也未离开过陈国瑞那张凶恶而丑陋的四方脸。

陈国瑞唾沫四溅地谈着事件的经过,把起因归咎于刘铭传的傲慢无礼和淮军的耀武扬威,而他的部属只是忍无可忍之下的自卫。陈国瑞从未读过书,平日开口便是粗言脏语,今日在这位满腹诗书的总督面前,竭力装得斯文点,但依然时不时地蹦出两句难听的粗鄙话来。曾国藩一直不做声,只是在这种时候,才将两道扫帚眉拧成一根粗绳,而陈国瑞立时便觉得头上被狠狠地敲了一棍,忙缩住嘴,稍停片刻,方能继续说下去。

陈国瑞在僧格林沁帐下多年,那个蒙古亲王是个异常可怕的奴隶主。他暴虐、狂躁,喜怒无常,嗜杀成性。他从没有安静地听部属汇报的时候,听了三五句话后,便离开座椅,四处走动。赞赏的时候,他大笑,用粗鲁的话夸奖,用腰刀戳一大块肉递过来,用大碗盛酒逼着汇报的人一口喝下去。恼怒的时候,他大骂,拍案摔碗,凶神恶煞地冲到对方面前,拧脸上的肉,扯头上的辫子,狂怒时甚至用马鞭抽打。部属们与他谈话,常常心惊胆战,无论说得好坏,他的反应都使人难以接受。陈国瑞却不怕他,哪怕他用马鞭死劲地抽打时也不怕。陈国瑞掌握了僧格林沁的特点,有办法使他很快转怒为喜。可是今天,陈国瑞第一次坐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总督面前,心里却有点发毛了。这种冷峻的阴森的气氛,把他的心压得沉沉地,他不知道这个始终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的曾大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发生在长沟集和济宁城内刘、陈两军的两次大械斗,在陈国瑞来徐州之前,刘铭传便已经抢先派人禀告曾国藩了。对这场内部械斗的处置,曾国藩已有初步考虑。他在听陈国瑞诉说的同时,便在将双方的状词予以比较、对照、核实、鉴别,心里已基本明朗了。

刘铭传为人倨傲,自恃淮军有洋枪洋炮装备,目中无人。这些事实,曾国藩是清楚的。但淮军与他关系亲密,又是这次剿捻的主力,且刘铭传谋勇兼备,在淮军将领中堪称第一,何况又是陈国瑞先带兵杀人抢枪,曾国藩不能过多指责刘铭传。作为由太平军投诚过来的僧格林沁的部下,曾国藩对陈国瑞早抱有成见,又亲眼见他人物鄙陋,举止粗野,遂从心里厌恶,接见时的阴冷表情,便是有意给他以压力。曾国藩极想痛斥陈国瑞一顿,甚至将陈杖责一百棍,赶出徐州,但他没有这样做。陈国瑞毕竟是个不可多得的战将,他手下的人马亦能征惯战。现在正是要他出死力的时候,岂能让他太下不了台!何况自己奉命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兵力,这三省的兵力不是绿营,就是旗兵,相对于湘军淮军来说,都不是自己的嫡系,心中已存戒备,倘若过分偏袒刘铭传而指责陈国瑞,会让他们产生兔死狐悲之感,不利于剿捻大局,若再由哪个心怀敌意的御史借此大作文章,那就更糟了。想来想去,曾国藩决定先对陈国瑞采取以安抚为主的策略,不过他知道,对这种人的安抚,必定要在敲打之后才能起作用。

“陈将军!”待到陈国瑞说完后,曾国藩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贵军跟铭军械斗之事,本部堂早已知道。刘铭传那里,我已严厉训斥了,并命他立即撤出长沟集,到皖北去剿捻。”

陈国瑞正在暗自得意的时候,却不料曾国藩的语气变了:“不过,本部堂要对陈将军说句直话,这次械斗是你挑起的,你要负主要责任。”陈国瑞张口欲辩,曾国藩伸出右手来,威严地制止了。“本部堂早在驻节安庆时,就已听到不少人说你劣迹甚多。这次督师北上,沿途处处留心查访,大约毁你者十之七,誉你者十之三。”

“那些龟孙子都烂嘴烂舌地胡说些什么?”陈国瑞气了,一时忘了分寸,露出往日对待部下的态度来。

“陈将军,与本部堂说话,你要放尊重些!”曾国藩轻蔑地盯了陈国瑞一眼,处州镇总兵的气焰立即矮了下去。

“你耐着性子听我说完。”曾国藩左手梳理着长须,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桌面。“毁你者,则说你忘恩负义。当初黄开榜将军于你有收养之恩。袁帅欲拿你正法时,黄将军夫妇极力营救,才保下你一命。但你不以为德,反以为仇。”

陈国瑞背叛太平军投靠清军之初,被黄开榜所收养,改名黄国瑞。后来他脱离黄开榜,改换门庭,便恢复原姓,并根本否认曾做过义子一事。曾国藩一开口便抓住他这段旧事,弦外之音在指出他是个降人。这是陈国瑞发迹后竭力掩饰的疮疤。他心里很不好受,但又不能分辩,只得涨红着脸听着。

“毁你的人,还说你性好私斗。”

“这是诬蔑!”陈国瑞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突破口。

“诬蔑不诬蔑,你先不要大喊大叫,本部堂重的是事实。在寿州时,你与李世忠部下大打一场,杀死人家两个记名提督,有这事吗?”

陈国瑞不做声。

“在正阳关,你捆绑李显安,抢盐五万包。在汜水时,你与运米船队口角争吵,便调两千人来,大打出手。若不是知县叩头苦求,那一天不知要死多少船商。这些事都有吗?”

陈国瑞暗暗吃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怎么都给他捡到了?陈国瑞不敢否认,只能无力地自我辩解:“抢盐是为了发饷,调军队原就是为着吓吓那些不法船商的。”

“苏北州县向我诉苦者甚多,告你骚扰百姓,凌虐州县,苛派钱物,蛮不讲理。在泗州时,你当众殴辱知州、藩司,同知张光第吓得躲到床底,第二天告病回籍。在高邮,你又勒索水脚,率部闹至内署抢掠,合署眷属,跳墙逃避,知州叩头请罪方才罢休。”

“老子,”话刚一出口,陈国瑞见曾国藩三角眼中凶光毕露,立即改口,“卑职在前线打仗,弟兄们流血卖命,州县出些军装号衣还不应该吗?那些老滑头,你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装聋卖傻不出!大人,你不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陈国瑞见曾国藩放开正题不谈,专揭他的短处,早已恼羞成怒,便顾不得礼仪叫嚷起来。

“陈将军不得放肆!”曾国藩右手中指食指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威严地呵斥,“你打过几天仗?有几多战功?敢在本部堂面前表功逞能?你不仅凌虐州县,还藐视各路将帅,信口讥评,每每梗令,不听调遣,稍不如意,则高呼‘老子要造反’。看来,你虽投诚多年,当年的劣性还未根除。”

陈国瑞头上的疮疤又被重重地揭了一下,心中自认晦气,原想到徐州来告状咬一口,却不料招来如此之辱,还不如打马回济宁去算了。他正欲寻一个空当起身告辞,曾国藩又换了一个口气:“陈将军,毁你者不少,誉你者也有。你骁勇绝伦。清江、白莲池、蒙城之役,皆能以少胜多,临阵决战,多中机宜。又说你至情过人,闻人说古来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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