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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戒-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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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右手如箭般地从军官的脸前划过,手间的玉婉刀“吱”地一声,已经划开了军官的喉管。军官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倒地,小夏接着往前腾跳而起,半空间身体一个旋转,身上的风衣如一片巨大的树叶,被一股怪风刮起了,瞬时间就飘到了两名宪兵的跟前去了。

站在后面的两名宪兵一时愣住,眼睛傻了,就像看到天外来人。

小夏的左右手同时运作,一伸一拉,中钢刀和玉婉刀如电光一般分别抹在了两名宪兵的脖子下面,有两股血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绽放开来。

就这样结束了,过程很简单。

昨天下午,小夏还在汉清的工作室用玉婉刀雕刻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工程进行了一半,忽然停下不做了。汉清问他,这不是刻得很好吗,怎么停了?小夏说,感觉不是太好,应该可以刻得再好一点的,明天我再来完成。现在小夏仿佛找到了那种感觉,师傅说过,用刀的人,重要的是用心。心到了,刀也就到了。师傅的话,无疑是至理名言。

两名日本宪兵在什么都没有弄明白的状况下身体就倒了。令小夏没有想到的是,左边那名倒下的人可能是因为右脚扭了一下,“咯吱”一声骨响,没能好好地躺倒,后脑壳撞到墙壁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来。

这响声不小,走廊上和室内的人应该听到了。

总统套房里,岗村从一边的洗浴间走出来,他正在刮胡子,半边脸上涂满了肥皂泡泡,像一堆白棉絮沾在上面,他的右手上提着一把中国式的剃头刀,木制的刀柄,刀片是直角的铡刀形状,这种剃头刀是上海市弄堂里挑担摆摊的剃刀匠们常用的,应该很好用,也很管用,所以岗村参谋长钟爱上它了。岗村的身体很矮小,用中国人的话说,是典型的日本矮子鬼,他的脑袋偏大,但是脖子很细小,因此上面的脑袋扭动起来显得很灵活。

岗村明显是在剃胡子的时候听到了客厅门外有一声响动,也许他太习惯于安静,任何响声都会引起他的高度注意。岗村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差五分,莫非中国人提前到了,刚才那一声响动是在敲门吗?可为什么不按门铃呢,也太不懂规矩了吧。岗村有点生气了,摇动了几下脑袋,往客厅大门那头走去,手一拧门把,“呼”的一下就把大门给拉开了。

门口没有人,岗村有点奇怪,难道他的听觉发生了错误?岗村走出门外,他大概想喊一声护卫的宪兵去了哪里。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满是泡沫的嘴巴刚张开一小半,后面有一只手伸过来,猛的一下很有力量地抬起了他的下巴,这一抬,把他的细脖子往上扯拉得很长。

小夏就站在岗村的身后,身体紧紧地贴靠着对方的后背。

小夏原本是要用手上的中钢刀解决岗村的,他没想到岗村的手上拿着一把剃头刀,完全中国式的剃刀。这样一来,小夏就放弃用带来的刀了。小夏记得很清楚的,这样的剃头刀家里也曾有过一把,那是父亲专用的,剃头刀的把柄还是红木的。父亲的胡子生长得很快,每天早晨都要用剃刀刮胡子。小夏虽然老是跟父亲过不去,但他听奶奶的话,他还是一个懂得孝顺的孩子。那一天早晨他对父亲说,爸,儿子来帮你刮胡子吧。父亲心里暗喜,却还是瞪了他一眼,接着就往大靠背椅子上躺下了。小夏用刷子给父亲的脸腮两边打上肥皂沫,拿起剃头刀来,在一边的磨刀布上用力地擦拭了几下。那是小夏第一次给父亲刮胡子,有些过于紧张,刀的刃口移动的时候,擦着了父亲的嘴角,弄出了一点血来。父亲说没事没事,用热毛巾敷敷就好了。小夏接过奶奶递上的热毛巾,捂在父亲的脸上。父亲把脸上的泡沫擦干净,父亲说,好舒服呀,儿子,以后老子的胡子就交给你来办了。那以后,小夏用剃头刀渐渐地用得很熟练了。

小夏左手托住岗村下巴的时候,同时他的右手已经迅速地抓住了岗村持剃刀的右手,手掌喷发的力量几乎就要捏碎岗村的手指。

那把剃刀准确的横在岗村的脖子上,他的喉结往上鼓动着,感觉到了前方有一股来自冰山的寒意。

小夏的身体往后退,一下就把岗村拖进了大套房的客厅里来。小夏完全可以在一秒钟内让岗村去见阎王爷,但是他还有时间,他要看一看这位岗村参谋长在成为刀下鬼之前的表现,这可是日本大帝国来的大人物。他离开南京重回上海的那天起,小夏就发誓杀人要杀出一点动静来。眼下的这个人物,怎么说都应该会有点动静的吧。

岗村的脖子上横着冰凉的剃头刀,刀身的光芒有些刺眼,此时他的脑袋再怎么会转动,但他的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刀锋在岗村的脖子上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对于一个要死的人来讲,那种等待中的煎熬,将会比一个世纪都要漫长。

动,动手,你怎么还不动手?岗村嗓门鼓动了几下,声嘶力竭。

求饶,鬼子你给老子求饶!小夏厉声说。

士可杀,不可辱。这可是你们中国人的老话。我不会求饶!岗村很沉着,生死置于度外了。

这就有点出乎小夏的意料之外了,刀都架在脖子上,真还有不怕死的人,看来是得让他先见点红了。小夏只用过剃头刀给父亲刮过胡子,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要用这种刀抹人的脖子,他相信这一刀下去,足可以把脖子给割断,身首分离。但是小夏没有这样做,他手中的剃头刀只是往下轻微地拖动了一下。岗村脖子上流出的血,像一条柔软的毛毛虫,往他的衣领下面滑去。

好,你狗日的有种。那我就割下你的头,掏出你的心,我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现在就做给你狗日的看!小夏咬着牙骨说。

岗村参谋长先前还是面无惧色的脸,忽然间松软了,皱巴了,像强烈的日头下面刚被晒蔫的丝瓜。

慢,慢着,我们做个交易吧!岗村说。

跪着说话!小夏说。

小夏用膝盖顶动了下岗村的后腿,岗村就朝着前面跪了下去。

岗村说,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保你平安无事离开国际饭店,离开上海,如果你愿意还可以让你离开中国。

小夏说,哦,这就是你的交易?

岗村说,是。

小夏说,你也晓得怕死?

岗村说,是。哪有人不怕死的?

小夏凄然一笑,眼下他要杀的不是鸡鸭,不是猪狗年羊,是人。而他家里死去的那么多的亲人,怎么的就都给活生生的杀死了呢?难道他的奶奶,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姐姐妹妹,他的姐夫妹夫,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就不是人了吗?

小夏脖子又红又粗,就像要炸开似的,他说,怕死?怕死你们为什么要到我的家里来杀人?怕死为什么要到我的国家来杀人?你也晓得人的命只有一次,你也晓得死了就再也活不回来了?你们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强奸,还要砍头,还要把人挂在树上,你们日本人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铁打的?狗日的你怎么不敢回答了?现在,我也有一句中国人的老话要告诉你,是我奶奶亲口对我说的,你给我听好了,到了阴间你都要给我记住,杀人偿命,杀人是要偿命的!鬼子你晓得不晓得,杀人要偿命!

岗村把话听得清楚,他的身体如稀泥一般,完全瘫软了。

国际饭店高耸挺拔,它称得上是古老的中国也是亚洲的第一高楼。天空湛蓝,有如水洗,日光下的国际饭店如一炷刚刚点燃的高香,是在招魂,还是在祈祷,也许什么都不是,它不过就是一座大一点的可以住多一点人的房子。

20楼电梯门开的时候应该是在九点差两分钟左右吧,丁默村和黄赫民还有几名特务走出电梯门外。

黄赫民的鼻子不由往上抽动了几下,他显然嗅觉到了什么气味,是鱼腥味还是烂泥草的味,一时分辨不出来,但肯定不会是法国香水的气味。丁默村是戴着口罩的,嗅觉失去了灵敏度,看见一旁的黄队长抽动鼻子,他瞪了黄赫民一眼。黄赫民的鼻子继续在抽动,丁默村感觉到了什么,摘下了脸上的口罩,此时他也闻到了异味。

那些异味是血腥味,是走廊上飘过来的。

丁默村和黄赫民抬起脚步在走廊上往总统套房去,才走出了数十步,便感觉到脚底有些打滑,有一种溜冰的感觉。这个时候他们的眼睛才注意到地板,地板上有许多深红和浅红的色块,被称为远东第一高层建筑的上海国际饭店,绝对不会乱涂颜料,这违反常规,有损国际形象。丁默村的反应够快,他忽然往后退出几步,脸部紧缩在一起,他看清了那些红色东西是血。

黄赫民和他的手下也都发现了血,他们紧张起来,全都掏枪在手。原本这些枪是要交给日本宪兵保管的,可他们见不着有护卫的宪兵。黄赫民说,丁主任,出事了!丁默村往前一挥手,急忙说,快,快过去看看岗村参谋长。

他们持枪往前面的总统套房去,一路走来,地板上全都有些滑溜,就像是被血水冲洗过,这太不可思议了。

总统套房的门是虚掩的,丁默村和黄赫民他们站在门外的过道上,他们害怕,紧张得发抖,不敢深入进去。最终还是黄赫民用枪口顶动了一下门,那扇门便往里慢慢地打开。门的木质很好,且做工精良,开动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如此静谧,这令他们加倍地感到恐惧。

门完全打开了,他们瞪着牛一般的眼睛往客厅里看去。

客厅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那些人都是尸体,自然不会动弹。其中有一具尸体是身体往前栽倒的,脸孔趴着地面,光着的脚板上还挂着木屐,下身是一条西裤,上衣是一件白色的高领衬衣,右手弯曲紧贴着自己的颈部,手掌上攥着一把剃头刀,刀的前半部分露在脖子外面一点,并还有一些温热的血泡泡,往外面“咝咝”地冒出来。

这具尸体,正是岗村参谋长。

丁默村和黄赫民他们的眼球忽然间就僵住了,竟然不能跟活人那样眨动。他们魂飞魄散,一个个像剥脱了内脏的躯壳。

客厅里的尸体,加上岗村参谋长,一共是七具。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走成了一个直角形状,九点准,分秒不差。九点钟应该是白天最好的时光,日头刚出来不多久,很光鲜,很暖和,一点也不刺眼睛。

九点钟的时候,国际饭店斜对面楼房的几个窗口,分别悬挂出了巨大的抗日条幅,蓝色,黄色,红色,紫色和白色,有这些色彩在阳光下进行组合,缤纷奇丽,灿烂夺目。

那些写满抗日标语的条幅,是彩儿、朱老师和同学们放下来的。彩儿和同学们正要撤离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警报声,那些刺耳的声音显然是从对面的国际饭店传来。朱老师让大家分散撤退,行动要快。

彩儿跑到大街上来,发现街道几乎堵塞,人群混杂而惊慌。彩儿很开心很骄傲,她相信是他们的行动引起了注意,激起了浪花。但是人们好像还没有顾及到那些悬挂在窗外飘舞的抗日条幅,人们的注意力是在国际饭店。

国际饭店大门口有许多惊恐的顾客往外拥挤着跑出来,又有许多媒体的新闻记者要往里面挤进去,彩儿猜测一定是发生了更大的事件。

日本宪兵司令部的数十辆轿车、卡车、摩托车驶来,又有数辆警察局的车辆驶来,紧接着又是法租界巡捕房的车辆,并有好几队巡捕列队持枪往这边跑动。这么多的不同兵种不同服饰拿枪的人,集合在上海滩的主要街道上,混乱的秩序中,形成了一道非常怪异的街景。

彩儿已经完成了任务,应该回家的,可她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去看看热闹,究竟有什么事件发生,令上海滩如此兴师动众。

国际饭店大门口那边已经被日本宪兵和黑衣警察给封闭住了,彩儿往这边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背影,这个男子很像小夏,小夏怎么会跑到国际饭店来呢?彩儿想着,加快了脚步,她想上前去看看清楚。

这时有人喊叫了一声“彩儿”。

彩儿立即回头,见到过来的人是张昆。张昆的身边跟着几名端着枪的巡捕,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彩儿。

张昆上来,一把就拉住了彩儿的手。张昆说,彩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彩儿的眼睛依然看着街道边的人群,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不见。

彩儿回过身,对张昆说,昆哥,我是去永安百货公司经过这里的。昆哥,这么多人,还有军队,发生什么事了?张昆低着声音说,出大事了,岗村参谋长遇刺了,他身边的六名护卫宪兵也都给杀了。彩儿你快回家去,城里马上就要戒严了。彩儿听到这话,眼亮就放光了,问,岗村真的死了吗?张昆低声说,这还能假,肯定死了,我刚得到消息,立即就带队赶过来了。

彩儿做了个怪脸,吐了一下吞头,显得很惊讶的模样。

张昆挥着手说,你还不走。彩儿说,走,这就回家去了。彩儿说着话,转过身,头也不回就走了。张昆抬起头来,他看到了国际饭店斜对面的那栋小楼上飘动的抗日条幅。张昆的目光有些迷离,忽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回过身来再去找彩儿,人群里已经没有了彩儿的身影。

第六章

张昆来到国际饭店20楼的总统套房,而这之前,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井川少将比他先到了。

井川面无表情,正在查看客厅里的尸体。

丁默村和黄赫民靠近墙边站着,他们的腿脚就是不能老实,总在发抖,眼下的岗村参谋长被人杀了,好像全都是他们的责任。

有两名宪兵正要去搬动岗村的尸体,井川的嗓门里“唔”了一声,示意让开,他要自己来。井川弯下腰去,伸出双手,他要把岗村的身体翻转过来。岗村的身体翻过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那个脑袋,已经无法跟着身体一道带动,原因是他的脖子被剃刀头割开有两寸多长的口子,脖子本身就比一般人的要细许多,因此井川只能像殡仪馆富有经验的化妆师那样,必须耐住性子,双手把下面的那个脑袋很缓慢很小心地移动过来,摆正好位置。

岗村的眼睛一只闭着,一只是半打开着的,他的脸上很松弛,显然在临死之前没有做过抵抗和挣扎。他的右手掌上紧紧地攥着那把剃头刀,如果把这具尸体搬到另外一个场所,这种姿态极有可能是自己抹了自己的脖子。

井川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掰开了岗村握住刀的手。井川把剃刀头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刀口上还沾有几滴凝固的血浆。

张昆站在窗口那边,注视着井川。张昆震惊异常,他万万没想到,这起刺杀案做得这么干净利索,又是这么直接而简单。张昆已经对总统套房和外面的走廊、过道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总统套房门外过道后面的那个窗口,有根尼龙绳子还挂在上面,刺客显然是通过这根绳子,到达下面的19楼窗口逃走的。他不得不佩服这名刺客惊天的胆量。

井川拿出口袋里面的一块手绢,把剃头刀上的血擦擦干净,他的脸色凝重而悲愤,地板上躺着的那七具尸体,一个个面色苍白,如抹了白粉,他们体内该流的血都已经流干了。井川的眼里有泪光闪动,他挨着七具尸体,一个个察看,这些人可都是来自日本国土,都是他的兄弟同胞,可他们已经死了,再也不能看到在中国土地上飘动的太阳旗,再也不能重返故乡和家人团聚。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会,活着的人也都跟死人一样没有气息。

井川在极力按压住自己的情绪,把剃刀头关上,递给走过来的张昆。

张探长,这可是发生在你们管辖的法租界。井川说,他的嗓门有些哑。张昆接过递刀头来,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睛盯在刀上。张昆说,这是一把剃头刀,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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