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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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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愕然,抬头时,但见明晃晃的烛光下,谢珩背影挺拔立在案前,松墨长衫垂落,比那袭尊贵的太子冠服多几分亲近。
  他显然没怎么安慰过人,语气略显生硬。
  伽罗当然明白谢珩的意思,只是未料谢珩竟然会劝解她,意外过后,含笑感谢,“多谢殿下指点。”
  *
  这场风波在次日便被抛之脑后。
  出了邺州,一路疾驰回到京城,景致早已不同。
  官道两侧浓荫覆地,夏日长天碧水吸引学子少年们郊野游玩宴饮,极远处农田桑陌绵延,山峦起伏叠嶂,柳下风起,令人惬意。
  城门口的盘查已不似二月严密,那等戒严之象消失,多少让人松快。
  待入了城门,朱雀长街两侧的店铺前行人熙攘,叫卖吆喝声夹杂笑闹声传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象。朝堂上的争权夺利、风起云涌,于百姓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秘辛,而今市易开放,生活恢复旧日秩序,只消能有安稳营生,就是令人喜悦的。
  放眼望去,长街尽头,城阙巍峨。
  伽罗纵然依旧前途未卜,瞧见街市上勃勃生机,也觉莞尔。
  到得东宫外,谢珩来不及入内歇息,便要折道入宫去禀事。侍卫们路途劳苦,得了回家歇息的命令,各自欢畅,唯独伽罗站在那里无所适从,正想着能不能回府去见岚姑时,就见谢珩策马折返。
  “送她入东宫,安排住处。”谢珩居高临下,吩咐杜鸿嘉。
  “殿下是说,让我跟着北上议和?”伽罗愕然。
  谢珩背对着她没说话,背影有些僵硬。
  旁边一位男子应是东宫属官,上前解释道:“北凉派出议和的是王子鹰佐,他要我们带傅姑娘北上,才肯谈判。如今北边已无力应战,百姓受战乱之害苦不堪言,议和势在必行,还望姑娘以大局为重。若能促成议和,殿下自会奏请皇上,对贵府从轻发落——姑娘可是与鹰佐相熟?”
  伽罗摇头,“民女幼时虽曾在京城住过,十岁便去了淮南,从未去过北地,更没见过什么鹰佐王子。大人莫不是……弄错了?”
  “鹰佐的亲笔书信,要的就是姑娘,绝不会错。”
  “可我……”伽罗一时语塞。
  自己跟鹰佐素昧平生,鹰佐却指名要她去议和,莫不是因祖父的缘故?可这回被掳走的朝臣不少,她在武安侯府中也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为何偏偏要她去?
  这问题她想不通,谢珩显然也没想通。
  他回身瞧着伽罗,示意侍女将她扶起。十四岁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柔软裙衫之下,窈窕身姿初显。因伽罗的母亲是异族人,她的瞳孔稍见微蓝,顾盼间如有水波荡漾。浓长如同小扇的眼睫颤动,肌肤也比旁的姑娘柔白细腻许多。加之淮南气候温润,养得那肌肤吹弹可破,嵌上明亮的眸子,精巧的唇鼻,容貌极美。
  这样的容貌,让男人心动并不意外。
  可伽罗这几年除了年节回京外,几乎都在淮南,这一点谢珩是知道的。
  鹰佐王子远在北凉,怎么会见过她?
  若不是见色起意,鹰佐又为何指名要伽罗同去,将她跟议和这样要紧的事绑在一起?
  谢珩的目光在伽罗脸上逡巡,看到她也是茫然而忐忑。
  “先回府休息,明天我派人接你。”最终,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内厅。那位东宫属官也不再耽搁,简略交代了几句北上的事,便命人送伽罗出府。
  外面岚姑等得满心焦急,见伽罗毫发无损的出来,暗暗念了句佛。
  待上了马车,没了旁人,岚姑忙低声问道:“太子可曾为难姑娘?”
  “没有。他丝毫未提旧日的事。”伽罗闭上眼睛,只觉倦极,“岚姑,我心里乱,想眯会儿。”
  岚姑松了口气,便将伽罗揽在怀里,让她暂且睡上片刻。
  东宫之内,太子詹事韩荀待伽罗去远了,便也转入内厅。
  厅内静谧,谢珩面壁而立,跟前的檀木架上摆着柄剑,漆黑乌沉的剑身有一半已出鞘。他的手落在剑柄,似在沉思。

☆、50。050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  “令尊和傅相的处境; 确实令人担忧。我出京前曾想去尊府探望; 却未料禁军把守得严密,不许闲人入内。其实尊府的显赫; 京中谁人不知?这回战败; 也未必就是傅相之过错。徐相与我虽然力争求情; 终究未能挽回,着实遗憾。”彭程叹息; 续道:“姑娘担心令尊和傅相; 徐相与我亦是如此。姑娘必定也希望他们能安然回京吧?”
  “当然。”伽罗点头,面带忧愁,“家道剧变; 若是祖父回不去,恐怕真要一败涂地。”
  这是实情; 伽罗的忧心并非作伪。
  彭程颔道:“谁都不愿看到傅相一败涂地。姑娘这回北上; 想必是鹰佐王子所请?到了北凉; 鹰佐王子自然会看重。虽说初到那边处境会艰难; 但以姑娘的才貌; 博得鹰佐王子的赏识绝非难事。届时姑娘极力劝说鹰佐王子放回徐相,与姑娘有利无害。”
  伽罗屈膝行礼道:“还请彭大人指教。”
  彭程被谢珩严防死守多日,想着明日就要议和; 难得的良机下; 自然要极力劝说。
  他瞧过附近; 见没旁人,便低声道:“傅相与当今皇上的恩怨,姑娘或许知道。要保傅家权势,必得太上皇归来,否则以当今皇上的行事,傅家上下必定性命不保。姑娘应当明白,当如何行事了?”
  伽罗点点头,又皱眉道:“事关重大,又岂是我能左右?”
  “姑娘自管劝说,旁的事我会安排。徐相府上的少夫人也在我临行前嘱托,务必照拂姑娘。我身在鸿胪寺卿之位,朝中还有徐相做主,必定能设法令姑娘在北凉过得很好——这是当今皇上和太子殿下绝不会做的。姑娘无需顾虑旁的事情,只管劝说鹰佐即可。”
  伽罗应了声,几乎能猜到他的打算。
  徐相府上的少夫人是她伯父的长女,左右相不止私交甚好,还结了儿女婚事,这是少见的事情。两家利益相关,又需仰仗太上皇才能保住权势,彭程认定伽罗会被说服,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么,在她劝说鹰佐之余,彭程会如何安排?
  无非金银财帛,曲意奉承,以利相诱,甚至给出更荒唐的让步也未可知。
  再往后,自然是靠着徐相经营数年的势力,夺回朝政大权了。
  太上皇回归,傅家、高家权势富贵可保,这当然是很诱人的。可即便北凉愿意放人,太上皇就能安稳回京,重掌权柄吗?
  伽罗不知道原先那位太子为何呕血而死,八岁的皇子为何暴毙,却总觉得,谢珩父子被压制多年后能迅入主皇宫,绝非庸碌之辈。太上皇复位的事,应当是希望渺茫。
  她不敢答应,只做苦思之状。
  正自沉吟,忽觉地上多了道影子,抬头就见岳华不知是何时赶来,手中长剑在握,剑尖抵在彭程喉间。
  彭程对喉间的冰凉后知后觉,下意识往侧面躲了躲。
  剑尖如影随形,岳华眼中仿佛结着寒冰,目光如刺,要将彭程刺穿。
  彭程面色不变,似乎半点都不为被人窥破而担忧,甚至显得有恃无恐。他官居高位,被一介侍卫这样执剑冒犯,竟然也不曾作色。
  两人对峙片刻,彭程忽然笑了笑,继而抬手捏住剑尖,缓缓将其拿开。
  岳华剑尖虚指,目光却还是刺在彭程身上,如藏愤恨,直至彭程走远时,仍未收回。
  伽罗冷眼旁观,觉得这情形实在有趣,仿佛这两位陌路人有过私怨似的。
  然而也与她无关。
  见岳华并无动身的意思,伽罗便是一笑,“咱们走吧?彭大人背上也没绣花,似乎不值得细看。”不待岳华回答,便抬步走开。
  *
  次日清晨,岳华换了身寻常民妇的装束,与岚姑一道跟在伽罗身后,等待谢珩宣召。
  议和的事由谢珩率鸿胪寺、吏部等官员去安排,伽罗安静坐在屋中,直至晌午将近,才听外头陈光道:“殿下请傅姑娘前往明光堂。”
  伽罗依言出去,意料之外的,看到杜鸿嘉也站在门口。
  他自抵达云中城后边忙碌奔波,极少露面,此刻出现在屋外,晌午的阳光下,神色间的疲惫难以掩饰。伽罗低头,还能看到他袍角不知何时染上的污泥尚未干涸,想必是从外面匆匆赶回。
  他的身后乌压压的站着数人,为的男子应是北凉将领,腰悬弯刀,趾高气昂,脖颈上的刀疤醒目。刀疤男人的身旁是一位鸿胪寺的官员,后面则是北凉卫兵,阵仗不小。
  伽罗冲杜鸿嘉行礼,微微抬眼,便见他也正瞧过来。
  他抬了抬手并未说话,却以唇形迅道:“别害怕。”
  伽罗诧然不解,探究看他,杜鸿嘉却已转身向那刀疤男人道:“请吧!”
  刀疤男人将伽罗浑身打量,鹰目之中有审视亦有戒备,继而挥手,令四名北凉卫兵绕到伽罗身后,而后往外走去。
  客舍里柳色方新,暮春时节的风却还带着凉意,吹得枝头花苞瑟瑟抖。
  伽罗紧跟着杜鸿嘉前行。
  议和所用的明光堂内,气氛倒不似伽罗所想象的剑拔弩张。
  谢珩端坐在上椅中,是惯常的冷清威仪,身后战青带剑而立,英姿勃。对面坐着的全都是北凉人,为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方脸上生了一把虬髯,神情姿态异于他人,衣着佩饰更为华贵,想必便是鹰佐了。
  彭程久在鸿胪寺,跟北凉打过交道,见伽罗进门,便含笑道:“王子请看,人来了。”
  鹰佐双目灼灼,命伽罗近前掀开帷帽,往她身上瞧了片刻,旋即扯出颇放肆的笑容,“果真美人如画。”
  “傅姑娘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王子慧眼识珠,目光独到。”彭程笑着附和。
  谢珩却忽然扣了扣桌面。
  也不知方才众人议和氛围如何,他这轻扣明明动静不大,却霎时吸引了众人注意,连鹰佐都不自觉的瞧过去,只是神态依旧放肆,道:“太子还有话说?”
  “傅姑娘是京中美人,不止王子惦记,西胡人也屡屡垂涎。途中几番事端,王子或许也听说过。”谢珩示意杜鸿嘉和陈光退开,铁扇遥指伽罗,“途中为护她周全,我方折损不少,如今安然送她至此,可见诚意。”
  鹰佐道:“送来美人,自然是有诚意。只是最重要的事上,太没诚意!”
  谢珩不为所动,“既是议和,细微的事自可再行商议,何必着急。”
  鹰佐面有不豫,示意人先带伽罗出去。见岚姑和岳华紧随在后,便高声道:“等等!”继而看向谢珩,“我们只要傅家美人,那两个,太子送多了。”
  “她们是仆妇。”
  “美人到了我那里,自然有人照看,不需要仆妇。”鹰佐冷笑了声,指着岳华,“那样的女人,粗鄙鲁莽,大煞风景,我们不要。”
  他单独挑出岳华,自然是看出她身怀武功了。
  谢珩面不改色,“久闻贵国行事豪放,常有虎狼出没,防不胜防,那女人练过功夫,可护她周全。怎么——王子有何忧虑?”他冷峻的目光盯着鹰佐,唇边挑起冷笑,满含挑衅。
  鹰佐放声大笑,“妇人而已,怎会忧虑!”说罢挥手,放伽罗出去了。
  *
  明光堂渐渐远了,伽罗跟着那刀疤男人左弯右绕,终至一处隐蔽的宅院。
  方才片刻逗留,她虽不知议和的内情,看鹰佐的态度,显然谢珩并未答应他们的漫天要价。甚至谢珩的表现都令她意外——
  虎阳关大败后皇帝朝臣被掳,兵力折损严重,比起北凉虎视眈眈的大军,这边明显是弱势。万一议和不成,北凉渡水南下,百姓立即会遭灾厄。途中偶尔听见随行官员议论,大多都是抱了服软求和的态度,可看谢珩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打算示弱?
  伽罗于国事不通,回想方才彭程的圆滑逢迎和谢珩的不卑不亢,却觉谢珩更为可敬。
  思绪在重重的关门声中被打断,伽罗愕然回头,就见屋门已被关得严实,那刀疤男人及卫兵们隔着门扇守在外面,她的身后只剩了岚姑和岳华两人。
  随后门外咔哒作响,她竟被反锁住了!
  伽罗与岚姑面面相觑,微怔之后,缓步入内。
  屋内陈设倒无甚奇特之处,甚至显得简陋,除了床榻桌椅,连坐香炉也不见。
  岳华迅扫过四周,道:“窗户封死了。”
  伽罗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说罢,寻个椅子先坐下。
  整个后晌,这宅院仿佛与世隔绝,除去送来饭食外,便没有半点动静。
  至晚间新月初上时,院里才传来脚步声。陌生的北凉话齐刷刷响起,锁子才落,门扇便被倏然推开,透隙而入的风吹得烛火猛然晃动,高大魁梧的身影随之大步走进来,竟是鹰佐!
  伽罗却寻到了微渺的希望,当即起身半跪在舱内,凑得更近,“殿下真的认得它?”
  “与故人之物相似。”谢珩道。
  “当真?殿下能否告知民……”她看到谢珩微微皱眉。数日观察后,伽罗现,每回她恭恭敬敬的自称民女时他都会皱眉,为免惹他生气,伽罗生生咽回话头,顿了顿,诚挚道:“当年的救命之恩实为深重,这几年我总想致谢,时刻未忘。况这枚玉佩本就是他的,当日我无意中摘走,本该物归原主。殿下若是当真认识他,能否告知?”
  谢珩看向舱外,语气冷淡,“他已死了。”
  “死……”伽罗愕然,唇边笑意立时凝固。
  那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那日湖水冰凉,掠水而来的少年却身姿矫健,气度非凡,怎会轻易身故?
  捧着玉佩的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她瞧着谢珩的侧脸,渐渐信了。方才醒来时,他正瞧着玉佩缅怀,想必也是想起了那位故友?应当是的,他的神情骗不了人。
  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被掐断,数年的愿望执念落空,这结果令她诧异,渐而悲伤。
  半晌,她将玉佩轻放在谢珩膝头,“这回进云中城,我未必还能再回去。殿下既然与他是故人,方才缅怀,想必交情颇深,能否将这玉佩归还给他?民女冒昧,恳请殿下能在墓前代为祭杯薄酒。”说罢,屈膝跪在舱内,端正行礼。
  谢珩面色怪异,将玉佩收入掌中,看到她容色哀伤忧愁。
  玉佩能重回掌中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在墓前代为祭酒……他看着伽罗,见她眼中泪光盈盈,显然颇为伤心。
  谢珩别开目光,道:“也未必是死了,只是断了消息。若有机会,我会转交玉佩。”
  伽罗诧然,面色几番变幻,最终道:“多谢殿下。”
  谢珩面不改色的将玉佩收入怀中,岔开话题,“西胡那边,你作何打算?”
  “我想回去,到云中城见北凉的鹰佐王子。”提起这茬,伽罗坐回去,正色道:“昨晚西胡派那么多人截杀,着实令人心惊。此处是咱们的地界,那么多西胡人潜藏进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也可见西胡王室有多重视。鹰佐要我去议和,必定也与此有关。殿下不妨如常带我过去,或许能探明其中原因。”
  谢珩觑她,“到了鹰佐手中,恐怕有去无回。”
  “我知道。”
  这一带比起京师的繁华、淮南的温软,已显荒凉,北凉所居之地必定更加难熬。况北凉风气彪悍,与南国截然不同,伽罗自幼娇养,又以议和的卑屈身份前往异乡,到那里会受多少苦,可想而知。
  “我非去不可,否则永无宁日。”伽罗已拿定主意,壮着胆子看向谢珩,“虎阳关之败后,百废待兴,殿下必定也想尽快停息战事,理清朝政,还百姓个清平盛世。我虽身份卑微,却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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