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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配-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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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赚了是自己的,魏银李氏这俩昨儿最不上心的人,吃过早饭就去毛线铺子买毛线去了,回家先商量款式尺寸,之后就开始织了。魏年是个细心人,还从外头弄了几个尺码标和洋商标过来,告诉她们如何缝进去显着正式。魏年隔两天又带回了两个牛皮纸袋和成套的厚纸盒子,上面都是印着跟洋商标一样的英文,也不知魏年从哪儿弄来的。魏年说了,待毛衣织好后,叠整齐放盒子里去。
  魏银手脚俐落,织的快些,当魏银的毛衣拿去寄卖的那一日,陈萱给文先生的围巾总算织好了。她织的很是精细,织好后叠整齐了,用块蓝皮包袱包好,想了想,陈萱还写了一封信,信很短,陈萱也不会客套,她写的是:
  当日见到先生的风采,我们非常羡慕,也很仰慕。现在,我家阿年哥开始每夜读书,我的小姑学习英文。我们的学问还很少,我想着,只要每天坚持学习,总有积少成多的那一日。心里对先生特别的感激,因为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着先生的面儿,怕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天冷了,我织了一条围巾,万望先生收下。
  落款上陈萱想了想,写下,魏年之妻陈萱。
  文先生收到这条围巾时,容扬正在一畔,打趣道,“这礼物好贴心。”
  文先生看过信,笑着递给容扬,容扬推却,“我怎好看姑丈的信。”
  “不不不,这不是让你看,你是替你姑妈看的。”文先生打趣回来。容扬搔下鼻梁,“姑丈就这点儿不好,也不说让着晚辈些。”
  “无妨无妨,待你姑妈回家,你可告我十大罪状。”二人说笑两句,文先生给容扬看了信,说起陈萱来,“这位魏太太,是位自乡下来的女子,虽是旧式女子,却十分进取,我愿天下旧式女子皆能有魏太太这份儿心志才好。”


第38章 陈萱的理想
  被文先生认定为进取型选手的魏太太陈萱现下正在跟魏银学织洋毛衫; 因为魏年拿走的两件羊毛衫很快的卖了出去; 魏银李氏各得了四块钱,里外里的; 每人净赚两块; 可是把陈萱羡慕了一回。陈萱见这条生财路子能行的通; 白天除了做家务也没别的事了,就一样织毛衫赚钱。
  然后,攒钱; 然后,还债。
  只是; 陈萱先前只有两条围织的编织经验,现在新学织毛衣,手脚就比较慢了。陈萱倒并不是拔尖儿好强的性子,关键是债务负担比较重; 还私下同魏年说,“你说,越是欠一屁股债的; 越是织的慢。”险没叫魏年喷了茶。
  魏年强忍了笑,还得安慰陈萱; “也别太着急; 我又没催你还债。”
  陈萱道,“阿年哥你不知道你多叫我羡慕; 随便捣腾几件东西就能赚那许多钱; 我成天不闲着; 赚的也远没有阿年哥你多。我就是觉着奇怪,老天爷怎么都把这优点往你身上放,不多放我这里一些。这明摆着,我更需要诸如聪明、会交际,这样的优点啊。”
  魏年笑的手都抖了,把茶杯放下,“你再说这样的话招我笑,我茶都喝不下去了。”
  “不是招你笑,我这都是实在话。我就是这样想的。”陈萱认真的请教魏年,“阿年哥,我不是说笑,我是真的有事,想请你给我分析分析。”
  “嗯,你说吧。”魏年勉强收了笑,摆出一幅郑重模样。
  “就是我说的这两样事,聪明,会交际。”陈萱道,“聪明这件事,我念书后感觉比以前要聪明一些了,可是,离阿年哥你还差的很远。像这回羊毛衫的事,阿年哥你怎么就想到弄些尺码、商标、包装袋、包装盒回来呢?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我当什么事,还值得你特别一说。你出去的时候少,对这些才没留心的。既是卖东西,就是一件两件,这也是生意,要做生意,就得细致。最简单的说,你想卖毛衣,就要先看看别人家的毛衣是怎么个卖法儿,现在最流行是什么样的。这是最起码的事了。”魏年道,“现在洋货最流行,卖的也最好,就借一借洋货的名头了。”
  陈萱吓一跳,声音不自觉就压低了,“借洋货名头?那商标是假的?”
  魏年看陈萱面有担心,与她道,“怕什么?咱们又不是开成衣铺子的,这无非就是说亲戚自海外带回来的。要是大肆做生意,当然要注册自己的商标了。”
  魏年一幅坦荡的奸商面孔,“再说,虽不是真正的洋货,咱们这个可是货真价也真,比旁的铺子还便宜哪。”
  陈萱感触颇深,与魏年道,“怪道说无商不奸哪。”结果,刚说完就挨魏年敲了下脑门儿,魏年瞪她,“说什么哪?”陈萱赔笑,“没留神没留神。”
  “刚还一幅要跟阿年哥请教的样儿,把里的诀窍跟你说了,你又说我奸商,你这样儿的,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说了。”魏年佯作不悦。陈萱连忙赔不是,“我那就是开玩笑,阿年哥你这样心怀宽广如同大海的男人,怎么会跟我个妇道人家计较呢,是不是?”跟个陀螺似的忙碌起来,“阿年哥这茶冷了,我给阿年哥换杯新的。阿年哥你饿不饿,明早想吃什么,我早早的起来给阿年哥你做来吃。”
  魏年最受不了陈萱这个,忍不住翘起唇角,陈萱在拍马屁哄魏年上头开窍最早,见魏年唇角逸出一缕笑纹,就知魏年不生气了,她给魏年换好茶,十分诚恳的说,“阿年哥,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这种聪明劲儿,长得好,会说话,人伶俐,一出门,大家都喜欢你。我特别羡慕。”
  “你这嘴也挺会说话的。”
  “我说的都是实诚话,就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了。”陈萱跟魏年日渐熟悉,现在相处起来自在的很,陈萱还同魏年打听,“阿年哥,我也就是跟你熟了,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要是遇着陌生人,不熟的人,想让我找句话跟人家寒暄,真是能愁坏了我。你不知道,上回去文先生的沙龙,文先生给我引荐了一位女士,我两句话就把人家聊走了。”陈萱把事情同魏年说了,魏年忍不住笑出声,“你也太实在了。”
  “我就是这样啊。”陈萱问,“这个能怎么改改不?”
  魏年双眸含笑,点点莹光似水波流转,魏年促狭心起,又想到陈萱一向是个老实人,就没玩笑打趣,而是认真指点陈萱,“我告诉你一个诀窍,要是见着陌生人,像你跟陈女士,第一句你说的你也姓陈,这就很好。同姓可以拉进些距离,陌生人见面,一般也不会聊太深的东西,工作小说什么的都聊不来,可以夸一夸陈女士的衣裳啊、妆容啊,或者说一说天气,咖啡,小点心,都可以。如果这些说完还是聊不到一处,那就是真聊不到一处,不用勉强。”
  “这倒是,我同吴教授就能说到一处。”陈萱想到吴教授又有些失望,“原本还说请咱们去北京大学看看哪,后来,吴教授根本没提时间,我想着,人家可能就是一句客套话。”
  魏年对陈萱的实诚算是深有体会了,魏年道,“社交场中,有许多话就是纯粹的客套话,你要学会分辨这些话。再者说了,一个北大,想去随时都能去,还用别人邀请吗?”
  “怎么去?人家那可是大学。”说到大学,陈萱的神色近乎神圣。
  “中学小学不能随便进去参观,大学都可以随便进去参观的啊。”
  陈萱问,“阿年哥你去过北京大学不?我听说,这可是北京城一等一的大学。”
  “我又不念大学,去做什么?”
  “去看看大学的模样啊,许太太家的老大就在北京大学念书。我听许家妹妹说,她们是要考北京师范的,师范不用花学费,可以免费读,出来可以做老师,老师工钱很高的。”陈萱道,“咱们这辛辛苦苦的织一件羊毛衫,才赚两块钱,我听说,做老师的话,一个月足有五六十块大洋的工钱。”
  “你说的那是小学老师或者中学老师,你知道大学老师一月多少薪水?”魏年自问自答,“就是最普通的讲师,一月起码两百块现大洋,一等教授能拿到六百块现大洋。”
  陈萱当时惊的,嘴巴张的能塞进个鸭蛋,良久方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了个娘诶!六百块现大洋!”
  魏年点头。要不是书呆们有钱,他干嘛三番两次的去跟书呆套近乎啊!
  当天,陈萱把该学的洋文学会后,就伏在小炕桌上写起字来,魏年看她写好后就盯着那张纸看许久,也不睡觉,合上书问,“看什么呢?”
  陈萱把纸递给魏年,魏年见方方正正的一张白纸上就一行字:国文,英文(法文,德文),中国历史,外国历史,化学。
  “这是什么?”魏年不解。
  陈萱答,“考大学的科目。”
  魏年手一抖,觉着自己今天一随口一句话却是叫陈萱掉钱坑里爬不出来了,魏年试探的问,“阿萱,你不会是要考大学吧?”
  陈萱郑重的看向魏年,“考大学,只是第一步。下次到文先生那里,我要请教一下文先生,如何才能做一等教授。”
  看陈萱神色之庄严,完全不像说笑,魏年意识到,这笨妞是来真的了!魏年旁敲侧击,“你前儿不是还跟我说,要跟文先生打听世界潮流的事么?”
  “世界潮流也要问,不过,世界潮流不急,一等教授的事比较急。”
  魏年心说,不是一等教授的事儿急,是每月六百块现大洋比较急。魏年再三同陈萱道,“我真的不急你还钱,其实,你还不还都没关系,阿萱,还钱的事儿,我是跟你开玩笑。”
  陈萱端正着脸色,将手一摆,大将风度毕现,“你以为我全是为了每月六百块现大洋么?你可忒小看我了。阿年哥,你都去了两次沙龙了,就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陈萱叹口气,想着阿年哥总是在要紧的时候就笨了,她只好细作解释,“在文先生那里,学问就是地位,今天我又从你这里明白,学问也是现大洋。只要有学问,人就可以既有地位也有现大洋。阿年哥,你就没看出来,只要学问多,就可以又有地位又有现大洋啊。”
  “阿萱,这世上有许多做学问的,能有多少人能成为大学里的讲师教授呢?”魏年知道陈萱学习的心切,不好打击,可魏年觉着,陈萱这事不大靠谱,还是委婉的提醒她一句。
  陈萱道,“所以才要去请教一下文先生啊。”
  魏年看陈萱一幅吃了称砣的模样,简直愁的不轻。
  好在,一时间还没到文先生家的下次沙龙,赵家老太太的五十寿宴先到了。于是,理想搁后,先去拜寿吧。


第39章 进步挺大
  因赵老太太是五十整寿; 两家又是亲家; 魏家是一家子都要过去的。
  魏老太太特意跟家里女人们说一句,“亲家母的大寿; 大喜的日子; 都穿的喜庆些。”尤其对陈萱; “你跟阿年成亲那天,亲家母也过来的,你不一定记得; 这头一回去她家,你又是新媳妇; 穿那身绛红的旗袍。”
  陈萱连忙应了。
  魏老太太虽然不大宽和,却也不是太刻薄的人,魏家女人换季时也会做两身衣裳,虽是铺子里不大好卖的料子; 却也都是新衣。魏老太太说的绛红的旗袍,就是秋天做的新旗袍。
  第二天陈萱穿上后,魏年却是不大满意; 把陈萱上下打量一回就说话了,“不是做新衣了么; 怎么还穿旧的?”
  “老太太叫我穿这身; 喜庆。”
  “哎哟,你可真听话; 妈有什么眼光啊; 她那眼光; 不提也罢。赶紧,换新衣裳,这身儿忒老气。换那件去文先生沙龙的衣裳。”魏年叫陈萱换,陈萱立刻就换了。陈萱跟着也换了小皮鞋,踩在地上哒哒哒,魏年总算满意,“以后出门,就这么打扮。”
  陈萱虽按魏年的要求重换了衣裳,却也有自己的考量,从衣柜里取出围巾递给魏年,陈萱说,“我是想着,赵家是老派人,咱们这么新潮,是不是不大好?”
  “你得看跟谁一道出门,你跟我一道,我一身西装革履,你一身土旧旗袍,这也不搭啊。”如今瞧着,才算搭了。魏年是满意了,就是叫陈萱在魏老太太那里挨了回说,魏老太太一看陈萱穿了这么件衣裳就皱眉,“这是什么衣裳,不是叫你穿那绛红的旗袍么?”
  陈萱老老实实的说,“阿年哥叫我穿这身。”
  魏老太太当时就要絮叨小儿子,魏年惯知老太太碎嘴的,抬腕瞧一瞧时间,“妈,再不动身,可就迟了啊。”
  魏老太太横小儿子一眼,又横陈萱一眼,陈萱一幅老实头的模样,叫魏老太太都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数落陈萱,“就知道听阿年的,自己个儿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陈萱老实听训,见魏年上前一步扶着老太太下炕,陈萱才松一口气,与李氏和孩子们跟在长辈后头出门。陈萱倒不计较穿啥,就是,她觉着,魏年的话更有道理。她现在的身份,是魏年的妻子,虽然是假做的,可正因为是假的,才要更尽职责才好。首要的就是,不能出去叫魏年没面子。何况,魏年待她多好啊,现在她能赚羊毛衫的钱,都是魏年肯帮忙。在陈萱心里,魏年的意见当然比魏老太太重要。所以,就是魏老太太不高兴,她还是要听魏年的。
  待到了赵家,陈萱就知道魏金为什么一有空就往娘家跑了,赵老太太大寿,赵家来得客人也多,魏金和妯娌两个,就跟俩陀螺似的,半天都没见闲,连跟娘家人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招待客人忙些倒不算什么,可待中午吃席时,赵家两个儿媳妇是没座儿的,一左一右的站在赵老太太身边伺候婆婆。来人纷纷夸赵家两位儿媳妇孝顺,尤其一位年纪略轻,梳着油光光的缵儿,插一只金簪,耳上金耳圈,手上四五个金戒子,一身酱色软缎袄褂的圆润润的富贵太太,连声夸赞,“侄媳妇们可真孝顺。”
  赵老太太笑,“我这俩儿媳,还没人说不好的。”
  魏老太太也是眯着眼睛笑眯眯的模样,不过,那笑容之假,连陈萱都看得出来。陈萱也觉着,赵老太太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魏老太太也不算宽厚,可是就是魏家有请客吃饭的事儿,魏老太太也不会让李氏陈萱站她后头伺候,不叫吃饭的。
  陈萱知道,赵老太太也不至于饿着俩儿媳,可等客人们吃完了,席面儿上就都是剩的了。吃剩的倒是没什么,陈萱也经常吃剩的,就是,错开饭点儿吃饭,又怎能吃的好呢。
  不过,这是人赵家的事,陈萱也只是一想。陈萱知道,这年头儿,像赵老太太这样的婆婆,其实挺常见的。
  她没有跟魏老太太一个席面儿,她们晚辈有晚辈的席,陈萱同李氏魏银坐在一处,与魏老太太那张席面儿挨着。赵家这寿席,也很丰盛,鸡鱼肘肉都是有的。陈萱刚动了两筷子,就见魏年进来找她。陈萱以为什么事呢,跟魏年出去才知道原因。魏年与赵家人很熟,尤其两家都是做面料生意的,也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今日遇着,聚在一起喝酒说笑。大家就提起魏年娶亲的事,魏年低声同陈萱说,“有几位朋友,还没见过你,他们提起你来,不好不见。你跟我过去见一见。”
  陈萱原是有些怯,可一想到她是立志要做一等教授的人,也见识过文先生家那样高档的沙龙了,何况,她在外头,顶着魏年妻子的名头儿,得了魏年那许多好处,就再不能让魏年没面子的。于是,沉一沉心,定一定神,陈萱立刻回忆起当初去六国饭店时的礼仪,把腰板儿挺直,人也是目视前方,一手挽着魏年的胳膊,就同魏年过去了。这些都是魏年的朋友,年纪也差不多,见了陈萱,有的叫嫂子有的喊弟妹,还有人坏笑,举杯说,“头一回见嫂子,我敬嫂子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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