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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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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枉她被人诟病自命清高,有何清高?
  在他心里,不过没什么不同罢了。
  她修长手指按着额头,阖眼挥手,“散了罢。”
  乾清宫里,秋穗扶着太后,由小全子领着进了皇上寝殿。贵妃祁桑华服丽影,跪在榻前,双眼通红,给太后行礼道,“臣妾恭请太后千岁金安。”
  龙诞香扑鼻而来,太后觉着有一瞬间的恍惚,蓦地蹙起眉道,“皇上不过是偶感风寒,贵妃在这儿哭个没完,倒也不嫌晦气。”
  祁桑一听更是泫然欲泣,连烁从龙榻上强支撑起身子,祁桑闻声忙膝行过去扶着连烁,太后冷冷瞧着皇上安慰地拍了拍贵妃的手,对着小全子道,“没眼睛的东西,还不快请太后坐。”
  小全子忙扇了自个儿一巴掌,弓着腰请太后上坐。
  乔太后双手交叠于膝上正襟危坐,对上连烁一双眼眸,听他虚弱又道,“母后莫要怪罪贵妃,她也是关心则乱。”
  太后却像是觉着有趣,兀自一笑,“哦?那这么说来,贵妃这般经不得事儿的心性,不适合在跟前伺候,皇上怎么不接着叫皇后侍疾了?”
  祁桑忙叩首起身哀哀道,“太后恕罪,都是臣妾的错。只求太后留臣妾在御前侍疾,臣妾见不着皇上这一夜,心都悬着揪碎了。臣妾定稳妥伺候着皇上,只求皇上龙体早日康健。”
  乔太后拿帕子掩了掩鼻子,“这出苦情鸳鸯的戏码,哀家向来不爱看,贵妃省省力气罢。”
  连烁握了祁桑的手,与她对视一眼,满是维护怜惜的意味,转对太后笑道,“儿子没想到母后会来。”
  太后仍是笑,“哀家怎能不来呢,皇上如今是皇上,皇上安好,哀家这个太后才当得舒心。”
  连烁也定定瞧着母亲笑,“儿子自会安好,母后从来无需挂心。”
  太后目光一凝,面上却笑容不减,“太医开的药都喝了么,早膳用了些什么?”
  祁桑垂首回道,“回太后的话,药都按着医嘱喝了,早膳皇上胃口不佳,好劝歹劝喝了两碗甜粥,是皇后昨夜便下令预备的。”
  太后煞有玩味地笑瞥了瞧着贵妃的连烁一眼,看不见他的表情,末了冲贵妃颔首,“皇后细致,贵妃侍疾,可也不要落了疏忽。”
  祁桑又是一拜,柔声道,“太后放心,臣妾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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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灼色柔
  皇上足足缠绵病榻三日,这三日里,有要紧的折子都送去了东厂江淇处。往日便热闹的东厂更是被有心攀附的朝臣快把门槛儿给踏烂了——皇上龙体欠安,江淇代为处理朝政,每日皇命特许进乾清宫禀报,这是当朝独一份儿的权势尊贵。
  皇后钟离尔亦是整整卧榻一日方缓过了头疼的劲儿,这几日因着祁桑侍疾,她再未踏足过乾清宫,阖宫里如今见得着皇上的,不过太后、贵妃、江淇三人。
  皇后同兰嫔都忐忑盼着皇上重上朝的这一日来时,大理寺正冯宵在早朝上递了朝臣联名的折子,全公公给皇上递上去的时候,皇上抬眼瞧了瞧右相钟离郁文。
  右相持笏站在百官之首,向来这个位置太出挑,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不放。可右相只垂首不言,站得笔挺,自成风骨。
  殿内百官屏息,连烁缓缓打开奏折,仔仔细细看完,上奏的官员数目不小,皇上蓦地笑了一声,瞧着冯宵道,“冯大人这奏折,是诸位爱卿为大理寺少卿钟离卓联名求情的?”
  右相钟离郁文仍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冯宵跪着回话道,“臣等笃信大理寺少卿的为人,此案疑点重重,凭借他人三言两语,片面之词,不足以盖棺定论,还请圣上明察。”
  巍巍太和殿,连烁明黄衣袍,端坐于灿灿龙椅之上,不紧不慢朗声道,“哦?是么,冯大人对钟离爱卿倒是十分了解?右相尚未言语,竟由冯大人出面求情了?”
  右相上前一步,跪下行礼道,“老臣相信皇上会给小儿一个公正的决断,皇上英明,断会秉公判处。”
  连烁仍是笑,星眸盛了丝丝寒凉,直望着国丈钟离郁文,“右相这般说秉公断案,朕倒是要问问了,有人参了你钟离家神机营军官钟离耀一本,右相可知道?”
  右相略讶异抬眼,皇上未再言语,东厂的掌印提督江淇步出一步,一撩官袍跪下道,“启禀皇上,奏折里说是神机营军官钟离耀违反军纪,酒后滋事,聚众斗殴,已至一死三伤。”
  连烁看着右相缓缓勾起唇角,轻声笑道,“违反军纪,可不是个小罪名。国丈说,朕又该如何秉公判处?”
  国丈鬓边的花白渐渐低垂,他垂首道,“违反军纪者,须得乱棍打死。是小侄的过错,任凭军法处置。”
  连烁朗声笑道,“好!”说罢将冯宵的奏折一扬手扔到了国丈的身前,“朕欣赏右相一向清廉公正,神机营钟离耀,违反军纪,给朕乱棍打死,枭首示众。大理寺少卿一案,江淇查了数日,的确没有确凿证据,不过无风不起浪,钟离卓降为从六品大理寺丞,以示警醒,即日复职罢。”
  满朝文武皆垂首跪拜下去,“吾皇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烁瞧着右相,缓声道,“右相钟离郁文,治下不严,罚俸半年,好自为之罢。”
  说罢皇上起身,拂袖而去。
  冯宵待皇上步出太和殿,忙起身搀扶右相,右相却不急,伸手将奏折拾起,方就着冯大人的手起身,双手递与冯宵,“小儿之事,老夫代他谢过大人了。”
  冯宵忙接过垂首道,“丞相快别这样说!皇后娘娘于微臣同兰嫔娘娘的兄长有大恩,哪怕不看着丞相一家世代忠贞不二,下官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听及女儿,丞相面上缓和了些,拍了拍冯大人的肩。
  江淇这时走过来,恭恭敬敬给右相行了礼,冯宵忙与他行平礼,只听江淇笑道,“皇上也知晓钟离耀并非钟离家本支的人,只不过姓里带着尊贵,哪有不招人侧目的呢?”
  丞相瞧着眼前浅笑俊朗的年轻人,虽说文臣历来不屑与宦官为伍,可江淇的确是一派的出众风姿,也从不做那些奴颜媚骨之态,倒让右相心中生不起厌恶,故而也只是道,“江大人说的是,老夫回去便看管紧族人,多事之秋,还是莫惹圣怒了。”
  江淇但笑不语,丞相顿了顿道,“江大人行走内宫时,可有见到皇后娘娘,娘娘凤体可安好?”
  江淇垂眼思忖一瞬,抬眼仍是滴水不漏,“下官也只是听召入内宫,不过前两日,皇后娘娘倒似是头疼发作了一回,并未宣太医,只差人去拿了药方。”
  丞相自沉吟不语,江淇又浅笑补上一句,“不过这两日已是安好了,丞相放心,皇上还是十分记挂娘娘的。”
  午后消息传到后宫,钟离尔在梳妆镜前,瞧着瞧着,忽然觉得镜中人眉眼浅淡了些。
  蓦地想起西域此次贡来一盒胭脂,早前她觉得颜色浓烈,只看了一眼便搁在了妆奁之中。
  她取出白瓷装的胭脂,伸手旋开精巧的瓷盒,娇艳的红映入眼帘,叫人心里一颤。
  皇后拿尾指挑起,朱唇微启,对镜细柔点在双唇上,未几抿了抿唇,那颜色似水,漾开在她唇上,无限的旖旎魅惑。
  她端详一瞬,执黛螺将原本画得浅淡的眉又描了描。
  画成的那一刻,镜中人眉飞入鬓,红唇如火。
  清欢匆忙进殿的时候,皇后执笔偏头抬眼瞧她,清欢愣在那里,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钟离尔瞧着她无心失笑,这一颦却比刻意做出的风情更添诱惑,她微微抬首对着铜镜左右偏了偏脸颊,轻声道,“是很丑么?”
  清欢忙跪下行礼道,“奴婢失态……娘娘国色,怎会不好?奴婢只是……”
  她又笑了笑,定睛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渗透零星悲凉,她道,“这个人,怎么不像我了呢。”
  抬首瞧着暗沉沉的天,皇后起身出殿,跨出坤宁宫门,秋风夹带寒凉吹起她衣袖裙袂,露出一截皓腕,颜色欺霜赛雪。
  她站在那里,姿态端庄像九天的神女,颜色浓烈又像夜行的魑魅,轻声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山雨欲来风满楼,挡不住了。”
  清欢委屈道,“那钟离耀,算是和咱们钟离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当初进神机营,还妄图托咱们丞相的关系,老爷都给拒绝了的……这笔糊涂账,也算得到老爷公子头上?”
  钟离尔摇头,黛眉轻颦,眼神幽深,“只要是姓钟离,全天下的人,谁管你是本家还是分支。钟离一族庞大,你托人赶忙送消息出宫,千叮万嘱父亲,近来万勿再出什么乱子了。本宫心里觉着慌……怕是真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不过晌午后,皇上便又发了道圣旨——任命兵部尚书之子、贵妃祁桑之兄,左军都督府祁岚为副总兵,领兵三万,大军即日出发往辽东都司驻扎。
  消息传来,满朝哗然,辽东这些年正是流寇动荡,边境不安,可以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祁岚从未有过战功,甫受命,便领如此要职,不可不谓重用。
  反观早朝时,钟离一族触众怒,国丈被当朝斥责,一抬一压,高下立现。
  再观后宫,皇后自受封起便再未得盛宠,册封当夜皇上不顾礼制留宿贵妃的翊坤宫,是人尽皆知的丑事。
  宫里的人惯会踩低捧高,见风使舵。
  这两日不太平,坤宁宫门可罗雀,翊坤宫贵妃知道兄长要远离京城一事,整日以泪洗面,安慰贺喜的嫔妃却是络绎不绝。
  皇上心疼贵妃思念兄长,便在翌日早朝时宣布了不日要去京郊皇家猎场秋狩一事
  说是今年秋狩是因着西域王子来使推迟了一些,可明眼人都晓得,皇上今年本不欲秋狩,今次不过是为着带贵妃出宫散心罢了。
  没有时候留给钟离尔胡思乱想,消息传来,皇后须得亲自准备秋狩后宫的仪仗与物件,事无巨细,仍需拿给皇上过目。
  离她上次踏入乾清宫,已是小半个月过去了,她一直未再见过连烁。
  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似乎都在那个夜晚不得不无疾而终,被她锁在心里。
  如今她母族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她在这后宫虽贵为皇后,也要事事避过宠妃祁桑的风头。
  后宫琐事繁杂,她肩上有更重的担子,为了家族,为了对他妻子的头衔尽责,她也再没有余力去痴缠他什么。
  皇后低眉敛目行过礼,他仍是那句淡淡的,“皇后来了,坐罢。”
  钟离尔这次并未犹豫,径自到案前将册子放下,连烁瞥过册子一眼,她仍是低垂了眼眸道,“这是臣妾理出来的这次秋狩的明细,皇上得空瞧瞧。只臣妾还有两件事,需要皇上明示。”
  皇上搁了笔,好整以暇看着她,蓦地发现皇后今日妆容似有不同。
  他怔忪片刻,瞧着她嫣红双唇微微蹙眉,方道,“你说。”
  钟离尔又是福了福身,“秋日寒凉,母后腿骨陈年痼疾,出宫若是着凉易不适,臣妾思量至此,并未在册中列入慈宁宫的物什。”
  连烁指尖在册子的边缘摩挲,轻笑道,“还是皇后细心,母后身体不便,就不必折腾了。皇后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钟离尔颔首应是,声音无甚喜悲,“臣妾今日头痛病发作厉害,身子不爽,没的扫了皇上狩猎的好兴致。此次秋狩,臣妾就留在宫中继续打点后宫罢。”
  连烁瞧了她半晌,她细眉妖娇,神色淡淡,似是心中没有半点的不平和不快。
  然此种种,思及她曾经语笑晏晏的娇俏,如水一般的清纯动人,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着虚假。
  皇上手指轻轻点了点书案,伸手握了她的手。
  钟离尔心下一抖,却还是顺从由他,并未有半分反抗,她听他道,“皇后若是不去,随行的嫔妃谁替朕妥善安置?况且,皇后也不愿人说,是贵妃挡了皇后随驾的路罢?”
  她终于抬眼看他,本就艳丽的眉眼此刻更是半分不肯浅淡,直撞进他心里去。
  她想,他无非是怕她不在,琐事都落在祁桑身上,他不舍得祁桑没法好好散个心,更不能因为她让祁桑背负上善妒的罪名。
  这真是打了个好算盘,是局好棋。
  他见她半晌不言语,又开口道,“况且此次百官皆同行,皇后就不想……”
  她抢先一步笑开,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回话道,“是臣妾思虑不周,既如此,臣妾随驾便是。”
  他被她这一笑抢白,不知说什么好,只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如同帝皇对臣子满意的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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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皆困兽
  天鼎元年九月初四,皇宫里留下兰嫔与庄嫔操办太后重阳佳节的宴席,皇上与皇后带着贵妃、和嫔、贤嫔、慧美人、婉婕妤等一众嫔妃宫人,偕同文武百官,浩荡从皇宫往京郊皇家猎场而去。
  东厂锦衣卫近卫亲军英姿飒爽,为连烁的圣驾护航,一行蜿蜒数里,皇家旗帜猎猎,出城前所过之处,百姓无不行礼叩拜。
  秋高气爽,九月初的天已经开始转凉,皇后的凤驾跟在皇上的近卫亲军一行后面,因是出宫狩猎,钟离尔今日穿的是方便行动些的素色月华裙,批了一件朱红桑蚕丝白绒滚边的披风,在颠簸的马车里拿了本书,斜靠着听阿喜清欢说笑。
  清欢嘻嘻一笑,“娘娘还定得下心看书么?一会儿到了猎场,便能见着老爷夫人和公子了,娘娘不高兴么!”
  钟离尔想到家人,也自浅笑,“自是高兴,一会儿到了猎场,得空出去走走逛逛,哥哥怕是会在等本宫。”
  阿喜也兴奋道,“娘娘想想族人的马车就在后头,奴婢真想掀开帘子奔过去啊。”
  清欢轻轻抽走了皇后手里的书,吐舌头一笑,“娘娘莫看了,出了城路难行,马车颠簸,眼睛该痛了。咱们说说话,两个时辰一会儿就过去了!”
  钟离尔无奈看她,又瞧瞧阿喜,阿喜也只是掩唇笑,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只好从善如流,拢了拢披风,笑道,“真是怕了你们了,说罢,说什么话儿?”
  清欢笑着把皇后的书放好,转了转眼珠儿,“娘娘上次讲的那个,有位皇帝的妃子,欺负皇帝瞎了一只眼,总是画一半的妆容气皇上,还总喝多了吐到皇上身上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钟离尔眼眸黯了一瞬,随即遮掩下去,只自一笑,“那是梁元帝的徐妃,说来也是年少夫妻了,梁元帝为湘东王时便应召入宫为王妃了,只是不知后来夫妻之间如何情淡,竟至如此。”
  清欢恍然道,“啊,娘娘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位徐妃本是正妻的,却没有被立为皇后!”
  阿喜想了想斟酌道,“可不管如何,后位始终是空着的……”
  清欢摇头生气道,“那又怎么样呢,终归不过是皇帝负心罢了!”
  钟离尔偏头笑道,“这倒也不全是,徐妃为人轻浮了些,据说与多人私通,且善妒狠辣,手上有许多怀有龙种的宫女的人命,皇上竟都一一忍下了。”
  她顿了顿,眼眸低垂一瞬,睫毛投下一片细密阴影,“与其说这二人是帝后,倒更像寻常夫妻,梁元帝登基之时,二人便是子女双全了,本该是和和乐乐的一家。”
  清欢倒抽冷气,不可置信道,“原以为半面妆羞辱帝皇,就已是丧心病狂,竟还有这等事……”
  阿喜也是抿唇叹气,“女子心性辣烈至此,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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