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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妾本闲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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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里,光线有些昏暗。
  三个蒲团放在地上,前头是一张香案,供着新鲜的瓜果,放了一座紫铜莲花香炉。更上方,才是一座往生超度牌位,底子是肃穆的玄黑,篆着九个大字。
  “武威镇国大将军,薛况。”
  一切,都显得简简单单。
  陆锦惜抬头看着,有些唏嘘。
  寥寥九个字,似乎就写尽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或许,还有一个女人的一生。
  从这几日听闻的只言片语里,她已能拼凑出这一位大将军曾有的丰功伟绩。
  对原身陆氏而言,这应当算不上是个好丈夫。
  可对天下黎民百姓而言,他该算是个英雄吧?
  只是她毕竟不是陆氏,也不伤春悲秋,除了叹一句“嫁错爱错”,惋一声“天妒英才”之外,也只能上炷香了。
  她现实,也功利。
  与其浑浑噩噩,把时间浪费在死人身上,不如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
  陆锦惜走到香案前,捻了三支香,靠在火上,慢慢地点了,才退回三步,两手执香,高举过头顶。
  “今占尊夫人之身,情非得已,又将蒙令千金令公子以母事之,心甚惶恐,受而有愧。”
  “往后我自尽心竭力,护他们周全,以报尊夫人此身之恩。”
  说完了这两句,她心底未免有些酸涩起来。
  如今她在陆氏的身体里,焉知陆氏没在她身体里?
  陆氏有四个儿女要养,她也有双亲在世,年事已高。
  将心比心,她愿善待陆氏的儿女,只盼陆氏若在,亦能好生照料她父母。
  微微垂眸,陆锦惜躬身,虔诚地拜了三拜,声音低低:“若大将军在天有灵,万望见谅,万望庇佑。”
  拜过起身,她亲手将香插^进香炉。
  青烟袅袅,细细地凝成三条线,腾向高处,很快又散开来,让牌位上那几个字,变得有些模糊。
  陆锦惜瞧着,想起自己这离奇的遭遇,多少觉得复杂。
  不过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府里还有事情等她处理,便是吩咐了潘全儿,可这人她毕竟不知根底,不怎么放心得下,还是得自己回府看看。
  最后看了一眼那牌位,陆锦惜转身便从佛堂里走出来,对候在外面的丫鬟仆妇道:“时候不早,回府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白鹭,心里还在念叨,想半个时辰若出不来,就是一个时辰内也是好的。
  没想到,耳边一下响起这道声音。
  耳熟……
  像是自家夫人的。
  白鹭一下抬眼,就瞧见陆锦惜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正看着自己。
  妆面虽素淡,可轻易就能看出,半点没花,眼睫没湿,眼圈也没红!
  她没哭!
  而且真的是上炷香就出来了!
  那一瞬间,白鹭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如果夫人在大将军的牌位前都没哭,还有什么能让她怯懦?
  这几日来的那个梦,不但没有碎,竟然还成了真……
  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感动,甚至有点想哭。
  白鹭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调整过来,忙把抱在怀里的手笼给陆锦惜捧上去,又接了旁边一小丫鬟递来的水貂披风给她系上,才道:“是奴婢该死,方才等着您出来,竟有些走神了。”
  “我还没哭呢,你眼圈倒先红上了,也不害臊。”
  陆锦惜知道这丫头心眼实,有时候傻得可爱,也不追究她,只随意打趣了一句,待披风系好之后,当先一个迈步出去,走上了他们来时的那一条小径。
  “香油钱都添了吧?”
  “都按着夫人的吩咐,照往日的份例添了。”
  白鹭快步跟到了陆锦惜的身边,回道。
  陆锦惜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一行人跟在她后面,很快穿过了大半个大昭寺,出了山门。
  轿夫们还在,山道拐角那两个人则已不见。
  陆锦惜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直接上了轿子,被轿夫抬到了山下,然后换乘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回府。
  将军府在城东,这一片距离皇宫近,上下朝方便,所以就成了达官贵人聚居之地。
  只是不同于其他高门大户,将军府乃是这一片里少见的武将宅邸。
  薛家尚武,为备平日里有个什么急事,东侧门没修任何台阶,也没砌什么门槛,一片平坦路,专通车马。
  陆锦惜的马车直接从此门进,入府有十来丈远,便停下了。
  府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乱得像锅粥。
  房里伺候的仆妇得了信儿,早来这里候着,见马车一停,连忙把矮凳搬来,靠在车边。
  “夫人,您当心些。”
  白鹭先出来,站在下面接了车里递出来的手,小心地扶着。
  陆锦惜半点不拖泥带水,踩着矮凳下来,抬头便问:“迟哥儿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看评论随机掉落~


☆、第004章 会习惯的

  “刚回了东院,有青雀姑娘陪着呢。”
  回话的仆妇是周五家的,虽不在陆锦惜房内伺候的,不过也算是得力。
  陆锦惜听着,便快步走过了这一片空地,转着向东院走去。
  对这将军府里的路,她其实半点不熟,只是今日出府时候曾走过,凭着脑子硬记,她勉强找得到方向。
  “前因后果弄明白了吗?”
  “青雀姑娘说,知道您回来就要问这个,早打听了交代老奴来禀。”  
  周五家的跟在陆锦惜身边,一面走一面说。
  “事情就是晌午过后出的。”
  “哥儿原是跟罗二公子在下象棋,小书童出去端茶了,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
  “罗二公子那边,回生堂的张老大夫看过,也说没事,就是伤口深了一点,是被碎棋盘划的。”
  “哥儿身上的伤,大夫已经看过,就是些擦破皮的皮外伤。只是不管青雀姑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原因,只说自己没错。”
  如果说白鹭是甜傻白,那青雀便是个稳准静。
  白鹭心眼实,有时候有奇思妙想,但是稳妥欠缺;青雀则恰好相反,大白鹭两岁,心眼剔透,处理事情考虑更周到一点。
  府里的情况,自然是陆锦惜越早知道越好,所以才叫了周五家的来说。
  只是……
  陆锦惜黛眉微蹙:“到底为什么打起来,迟哥儿不肯说,那罗二公子呢?”
  周五家的摇摇头:“已经打听过了,也跟闷葫芦一样,半句话不肯说。”
  “这倒是奇了。”
  陆锦惜心头纳罕,存了个疑影儿。
  她没见过薛迟,可人在病中的时候,就听说这是小霸王一个,坏脾气不说,惯能使小性子。
  薛迟不肯说,很正常。
  但英国公府的罗二公子,自来很乖巧懂事,出了这样大的事,不该什么都不问不出来。
  “二奶奶,这里头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五家的见她不说话,不由问了一句。
  “回去看看才知道。”
  陆锦惜摆摆手,又吩咐身边的白鹭。
  “白鹭,这会儿鬼手张应该还在英国公府,你先给我拦下,一会儿再给迟哥儿看看。”
  “是。”
  白鹭心里也这么想呢,毕竟鬼手张这等怪医,难得出手一次。
  英国公府罗二公子金贵,可他们哥儿也不是泥做的。
  听了陆锦惜吩咐,她有些惊喜,当即应了一声,便往英国公府去了。
  英国公府就在将军府旁边,两家隔了道墙。
  前不久,国公府的孩子都多了,英国公预备着给孩子们搬家学,着人请了工匠来给定地方。
  要宽敞,要雅致,要僻静,少人走动,还得安全。
  左找右找,愣是没个合适的地儿。
  到底还是工匠聪明,想起这一片的格局来,都差不多,隔墙的将军府贴墙有个小花园,若能与国公府墙这边的小花园并一并,地方就刚好合适。  
  只是两家的宅邸都是朝廷封赏下来的,要动并不容易。
  英国公考虑再三,想起了薛家那宝贝疙瘩薛迟,正到开蒙年纪,也该请先生上学。
  于是,他干脆给将军府递了帖子,想拆墙并花园,一起办个学塾,让两家的孩子,都去学塾里读书,先生也是两家一起请。
  将军府这边想着,小花园原本就空着,根本没用,又不是要与人争一口气的人家,再加之此事的确可行,便接受了。
  两家一块上了折子,报过了皇上,便将小花园那一片的围墙拆了,建了几间屋子,又费心布置一番,挂了“光阴学斋”的匾额上去。
  自此,学塾落成。
  英国公府那边好几个小孩,加上将军府这边一个薛迟,便开始在每日去上学。
  前面一个多月都还好好的。
  陆锦惜那时候刚醒过来,就听下面丫鬟说,迟哥儿最近笑着的时候变多了,应该也挺喜欢在里头读书。
  可……
  才过去多久?竟然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东院是陆锦惜住的地方,这会儿已围满了人。
  府里主子十来个,便是将军府再俭省,伺候的人也少不到哪里去。
  丫鬟婆子们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为了这件事着急的多,还是幸灾乐祸来打探消息的人多。
  陆锦惜带着周五家的几个,从二门绕过来,一抬眼瞧见这乌泱泱一片,面色便慢慢地沉了下来。
  “小少爷怎么又闯祸了?”
  “唉,别捅破天就好。”
  “这次竟然把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弄出血来,也太过分了吧?”
  ……
  几个丫鬟站得离门很近,正小声地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还在嗑瓜子,嗑了一个便朝地上扔,朝院子里看了看,笑了一声:“迟哥儿的脾气,也真是,哈……”
  “真是什么?”
  一道清淡雅致的声音,接上了话,平静得溅不起半分波澜。
  那丫鬟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谁接话这么笨呢?
  她拿了一粒瓜子起来,一面回头一面说:“当然是扶不上墙的烂——”
  话已经要说到最后一个字,那丫鬟脑袋已经转了过来,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笨,可没想到,抬眼竟瞧见二奶奶带了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站在自己身后……
  那一瞬间,当真像是被人迎头一个巴掌甩在脸上!
  嗑瓜子的丫鬟瞬间就吓软了腿,一下跪了下来,连瓜子都顾不得拿了,掉了一地。
  “二、二奶奶,奴婢、奴婢……”
  “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陆锦惜扯了那薄薄的粉唇,拉出一个凉凉的笑,可看着丫鬟的眼神,却着实没什么温度。
  “说说,烂什么?”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二奶奶恕罪,求二奶奶恕罪……”
  声音里带着哭腔,小丫鬟已经不住朝地上磕头。
  若换了往日,她不会这么害怕。
  毕竟她不是陆锦惜的丫头,而是三奶奶那边的人,一般外人不方便责罚。
  可前日三匹缎子的事情,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二奶奶三言两语,硬逼着账房把三奶奶支走的三匹缎子给要了回来,给了三奶奶好大一个没脸。
  三奶奶气得两顿没吃下饭,还摔了屋里好多东西。
  就是账房和三奶奶这样厉害的人,都没能从陆锦惜手里讨了好去,她一个小丫鬟,又敢有什么想法?
  “都是奴婢烂,都是奴婢烂,二奶奶恕罪……”
  当下,她磕头更用力,希图能换得一点点怜悯。
  只可惜,陆锦惜的心,软乎,却并不暖和。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垂眸,便瞧见了地上那散乱的瓜子皮,真真刺眼得紧。
  这丫头人跪了,把头低着,很聪明地挡着自己的脸,可她哪里认不出来?这就是三奶奶卫氏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名叫蕊珠。
  东家不论西家事,何况还是主子的事?
  薛迟好不好,她没见过,还不知道。  
  可眼前这丫头好不好,她却一清二楚。
  陆锦惜听她哭闹求饶,甚是聒噪,心中一时不耐。
  淡淡地转过了眼眸,她随意一抬苍白削尖的下颌,喊了一句:“周五家的。”
  “是!”
  陆锦惜这架势,谁还能看不出来?
  周五家的早就预备上了,当下听得陆锦惜一喊,立时浑身一震,直接就应了一声,招呼自己身边另一个婆子就一起走了上去。
  “二奶奶!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啊——”
  蕊珠一看,顿时吓得打哆嗦,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
  可周五家的是什么人?
  身材壮实,力气也大,两手就把她摁住了。只是她竟还四下里挣扎,嘴里乱吼乱叫。
  周五家看得火起,新仇旧恨一起想了起来。
  前些日,自己那可怜的闺女,不也被她们摁着打了个颊烂脸肿吗?
  三奶奶卫氏房里的人,仗着那一股子嚣张气焰,平时可没少给她们这些二奶奶院子里伺候的人气受。
  可她们也不看看,菩萨心肠被逼急了,能做出什么事来!
  还以为如今的二奶奶是昔日那软柿子不成?
  “哼!”
  周五家的冷笑了一声。
  这时候,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低头看着蕊珠瞪圆的眼睛,直接“呸”了一口,高高扬起了自己的手掌,一个耳刮子上去!
  “啪!”
  那可真真是用了大力气的。
  蕊珠脸上立时就是一个红红的巴掌印,连原本齐整的发髻都摔得凌乱了起来,脸上更是一副惊惶又错愕的神情。
  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打了之后,她立时就要张嘴大声哭叫:“你——唔唔唔!”
  可才叫到半路上,周五家的已经直接团了手里的巾帕,一把给她塞进嘴里去,堵了个严实!
  “叫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把她拖过去,别挡了二奶奶的路!”
  说着,她直接一挥手,与另一个仆妇一起,摁了蕊珠,拽着她头发,便拖人去了路边。
  这一下,陆锦惜面前的路就让了出来。
  她也不说话,扫了一眼周围。
  一圈丫鬟都低下了头去,不敢看她,个个噤若寒蝉,颤颤发抖。
  陆锦惜没打算跟她们计较:“都回去做事吧。”
  说完,也懒得管她们心底怎么想,便迈步朝院中走去。
  “啪!”
  “啪!”
  ……
  清脆的声音,伴着蕊珠挣扎的“呜呜”声,清晰无比地从身后传来。
  陆锦惜听见了,却也没抬眼,脚步半点没乱。
  不习惯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
  只是……
  前阵子,她还病着躺在榻上的时候,遭了这一份罪的,可是东院的丫鬟。
  那姑娘是周五家的闺女,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在府里听使唤,她们也下得去狠手!那自己下一遭狠手,也算不得什么了。
  慢慢会习惯的。
  她想。
  东院内,仅有的几树寒梅,已经谢得差不多了,隐约有一点点绿意出来。中庭的石板路打扫得干干净净,已经看不到半点积雪。
  她脚步无声,从上头踩了过去,上了台阶,准备看看薛迟那孩子的情况。
  陆锦惜此前不曾为人母,自然没经验,更不觉得自己会跟孩子相处。
  病好之后,府里的事情她固然担心,但更担心的是被这陆氏的几个孩子戳穿。
  这会儿,随着脚步越近,她素来淡定的心,也开始生出几分奇异的忐忑与好奇:不知道这位叫府里人人退避的“小霸王”,是个什么模样?
  可还没等她走近,一道含着嘲讽的笑声,便从里面传来。
  “早说迟哥儿该好好管教管教,可是二嫂一意孤行,半点不听。这下好了,把人给打了,惹了贵重的英国公府,岂是咱们担待得起的?啧,可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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